離 殤
——垂老矣,葉殘梗折無處話凄涼
昨夜北風呼呼地刮了一夜,我臥室的窗戶也“哐啷”“哐啷”地響了一夜。早上上班,經過尋常的那個公園,偶然注眸,驟然驚覺,那一池擠擠挨挨挺拔俊俏荷香氤氳的荷花,現(xiàn)在已是枯黃滿面,風光不再。只有一池的水托著焉頭搭腦的荷葉在晨霧中靜默著,卻連只小鳥也不見著。我的心莫名地一顫,有一種憂郁象水紋一樣蕩漾開來。凝眸遠眺,我的眼光穿過荷塘,我又看到母親那佝僂的身子,手下意識地托了托,仿佛我又托住了母親那虛弱的好似輕若無物的身體……
好象還是昨天,母親還是那個雖然有一身的病痛卻精氣神極為抖擻的忙東忙西的不知疲倦的老太太;好象還是昨天,一場普通的感冒下來,母親挺拔的身軀一下子矮了下來,母親清亮的眼睛一下象迷蒙的珍珠,母親匆匆的腳步已是舉步維艱,母親枯瘦的雙手再也握不住小小的煙卷,甚至,母親不能解決入廁后提褲子這一簡單動作,——母親垮了,垮的不光是身體,更是精神!勤勞一生,潔凈一生,要強一生的母親,無法面對自己幾乎不能自理的現(xiàn)狀,一夜之間,母親已是耄耋老人,無法接受,無所適從,無奈不甘,卻又動彈不得!
……我的心痛得無處安放!
一次次地,在路上,我看到一些衣著襤褸頂著茅草樣亂蓬蓬蒼蒼白頭的老人搖著手里的破碗乞討,我的心總是莫名地疼。當初,他(她)對他們的孩子也是寶貝樣地疼愛,當初他們也是竭盡所能給他的孩子以最好,可是,當孩子大了,他們也油盡燈枯了,他們再也不能象孩子小時候那樣腰桿挺拔,做一只行動上的護仔的老母雞;當孩子長大了,他們已不是當初那個愛整潔,愛漂亮的父親或母親,他們的嘴角常常沾著沒擦干凈的飯屑,他們的鼻尖也許拖著象我們小時候一樣的清鼻涕,甚至,他們已身患重病,成了我們的累贅;當我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們也象他們當初愛我們一樣全身心地愛著我們的小寶貝,我們幾乎完全忽略了身后那張風干了的核桃皮樣的臉,——它們曾經也和我們的小寶貝一樣嬌嫩!試問,為人子女者,你心何以堪?你又如何能要求你的寶貝在你老了對你稍盡孝道,千言萬語如何抵得過潛移默化的銷魂蝕骨,斯時,你又情何以堪?
指責總是無力的,就象我對母親的心痛,也因隔了千里之遙而變得頗為蒼白和形式化。我無法扔下我的家庭而去盡我想象的孝道,我無法拋下我的賴以糊口的工作而常伴母親身邊,我更無法用金錢來彌補我的欠疚,于是,在夜里,我睜著一雙黑夜的眼睛,我眼睜睜地看著黎明一點點地降臨,我眼睜睜地看著時間這個惡魔把我的母親一步步帶向衰老,一步步引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卻不能號叫,不能要求,不能阻止!只是,沒有了母親,我的故園將不復存在;沒有了母親,我的靈魂將無處安放;沒有了母親,我的心靈再無歸期!
終其一生,我也只能做一個永遠流浪的孤魂野鬼!
這是我明知道的結局啊,我卻無能為力。我仍然徘徊在我的生活的路上,我仍然在為我的一日三餐殫精竭慮,我仍然在為我的兒子想方設法,我仍然在為我的家庭千方百計,雖然,在夜里,我仍然輾轉反側。母愛難道就是用來歌頌的,母愛難道只是一道文化的大餐,母愛難道只是我們無恥的遮羞布,母愛,難道不應該再樸實一點,再平常一點,再少一點高調,多一點湯湯水水?縱使柔情萬千,終敵不過現(xiàn)實如霜,我如水的心事啊,終淌不過支支叉叉的漢江,抵達母親的身旁。
那么,所有一切,只不過自己聊以自慰、蒙蔽世人、欺世盜名的遮羞布?
可恥!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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