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敬求雅：提升書法的文化品位
——兼作書法評審中加強學術文化審察的探索思考
陳勝武
八十年代書法熱以來，中國書家的書寫技巧有了很大提高。近年來，書法展覽快速發(fā)展，但是展覽機制中對于文化因素的審閱考察力度和機制不夠健全，書法圈對于書家文化修養(yǎng)普遍不夠重視，書法篆刻作品中錯漏常見，違反約定俗成的文化規(guī)范的現(xiàn)象比較突出。當今書法展覽具有很強的轉播效應，書法家筆下的錯漏，都會通過網(wǎng)絡傳播受到社會的關注，并被大數(shù)據(jù)永久記載，書法家千萬不可忽視書法作品的文化品位。繼承和弘揚高雅文化是書法家的社會責任，書法家沒有寫錯別字的權利和借口，更不能成為當今社會制造和傳播錯別字的群體。水平更高、影響更大的書法家，社會對于他們，以及他們對于自己的文化要求應該更高。
持敬求雅，應該作為當前提升書法的文化品位的基本要求和標準。持敬，就是要尊重中華民族的審美觀念，尊重漢語言文字的規(guī)范，尊重經(jīng)典書法篆刻的傳統(tǒng)樣式，尊重特殊的民俗禮儀習慣等。求雅，就是要從內(nèi)容和形式上，具體地說是從字法、文法、格調(diào)等方面，努力提高書法作品的文化品位，努力讓書法在當今具有復興和引領高雅文化的作用。
書法展覽評審中的學術和文化審察應該大力加強，但是目前還沒有形成系統(tǒng)科學、可操作、比較公認一致的具體方法和標準。我結合近年參加浙江省書協(xié)的書法展賽學術文化觀察組工作的經(jīng)歷，以及平時和書法同仁交流的心得，覺得可以重點從字法、文法、格調(diào)三方面內(nèi)容加以關注。
字法，是指按照書法的本體，按照各體書法的風格，結合文字學方面要求的總體書寫規(guī)范。
文法，是指按照古詩文本體，書寫文本時應該遵循歷代相沿約定俗成的書寫規(guī)范。
格調(diào)，是指文字落實在紙面上時的相關規(guī)范，包含格式、用印、修辭、稱謂、禮儀等，以及由此形成的情趣調(diào)門和審美品位。
字法應該作為評審的關注重點，文法應該逐步列為考察目標，格調(diào)因素有必要進行廣泛深入的探討。
一、字法
清代王澍《論書剩語》：“作書不可不通篆隸。今人作書別字滿紙，只緣未理其本，隨俗亂寫耳。通篆法則字體無差，通隸法則用筆有則?！碑斚聲?，普遍是形式大于內(nèi)容，甚至是只講形式，不講內(nèi)容，別字滿紙之說，也不為過。
宇宙間有四種基本力：萬有引力、電磁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強相互作用力，四種力量的相互影響和作用促進了宇宙萬物的形成發(fā)展。漢字兼具傳遞信息和藝術審美兩大功能，也有多種力量在促進其發(fā)展。書法藝術以漢字為載體，始終有兩種主要力量在發(fā)揮作用，一種是規(guī)范化力量，漢字作為社會應用工具，是交流信息的載體，必須講求寫法規(guī)范統(tǒng)一，這是向心力；另一種是多樣化力量，漢字的藝術審美屬性和書法的藝術特性，要求用筆和字形豐富多樣化，允許出現(xiàn)同形異構，使其異彩紛呈，這是離心力。兩種力量的交互制約博弈，推動漢字書法有了篆隸真行草各體，還有書家之間的不同風格。兩種力量要達到平衡，才能促進漢字發(fā)展，規(guī)范化的力量壓倒多樣化力量，漢字就會單一僵化，停止發(fā)展，多樣化的力量壓倒規(guī)范化力量，漢字在使用過程中就會各行其是，混亂不堪。國民教育中，漢字的要求是求真，主要講對錯；書法教育中，漢字的要求是求美，主要講美丑。書法展覽，是當今漢字存在發(fā)展的一個特殊形態(tài)。書法展覽評審要從字法的角度，對于規(guī)范化、豐富化的兩種力量執(zhí)兩用中，合理把握。
具體到不同書體的字法規(guī)范和要求，要注意以下問題：
1、小篆應該嚴格按照《說文解字》體系。
沙孟?！杜c劉江書》指出：“全國書展評選注重篆體的正訛，這是對的，古文籀篆變化繁多，主要應抓小篆?！?/p>
小篆是字法最為科學嚴謹?shù)淖煮w?！墩f文解字》闡述了漢字造字規(guī)律——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并以“六書”來分析小篆，解釋形、義、音之間的關系。有了《說文解字》，后人才得以認識小篆，進而辨認甲骨文、金文、戰(zhàn)國古文。小篆經(jīng)過《說文解字》系統(tǒng)整理闡釋，每一個篆字都嚴格按照“六書”體系對音、形、義有解釋。因此可以說《說文解字》是一種強大的規(guī)范化力量，小篆書寫應該嚴格按照《說文解字》的體系。
書同文后，小篆誕生，文字學史上將此前的文字籠統(tǒng)稱為大篆。大篆的重要特點就是規(guī)范化程度不高，偏旁部首寫法不統(tǒng)一，在整字中的位置、方向不固定，小篆則有嚴謹?shù)淖址ㄒ?guī)范。從書法史看，篆書名家都是擅長小篆，大篆因為沒有字學規(guī)范，難出名家。
對于篆書筆順、斷連、裝飾性筆畫等的處理，不可隨意，完全可以看出作者對于文字學和字法的理解把握程度。
篆字中不同的偏旁放在不同的位置，是有不同的寫法的。比如一件篆書作品中，“冠”字左下的“元”中包含的“人”，不可以寫作左邊的單人旁寫法，和上面的筆畫脫開，應該寫作放在下邊的人旁，和上面的筆畫連在一起。
小篆作品中最為常見的問題之一是“艸”、“草”混淆使用。一件篆書作品中，多次出現(xiàn)“草書”之“草”字，作者可能是為了豐富字形變化，有時寫作“艸”，有時寫作“草”，這是不合字法的。《說文解字》：“艸，百芔也。從二屮?！薄捌H”是“草木”之“草”的本字，段玉裁注：“引伸爲艸稿、艸具之艸，俗以草爲艸，乃別以皁爲草?！?“艸”引伸爲艸稿之“草”，應該是隸書中的情況，隸書中以“草”為“草木”、“草稿”之“草”字。《說文解字》：“草，草斗，櫟實也。一曰象斗子。從艸早聲?！毙煦C注：“今俗以此為艸木之艸，別作皁字，為黑色之皁。”這是說篆字中的“草”，本義是“皂角”之“皂”。段玉裁注：“其殻爲汁，可以染皁。按草斗之字俗作皁、作皂。于六書不可通。假借早晚字爲之。”因此，綜合起來說，小篆中“草木”、“草書”、“草稿”之“草”，只能寫作“艸”，隸書中可以寫作“草”。
篆隸書中，簡牘、石刻等風格自成體系，不宜隨便混用字形和用筆。在書法展覽中可以看到，很多大篆任意結體，生拼硬造字形，用筆夸張變形，金文、簡牘、璽印、摩崖等文字混用，以任意“破體”自詡，這是不嚴謹、不應該的。
在篆刻中，篆法非常重要。馬公愚指出：“摹印之難在篆不在刻”。方介堪《玉篆樓談藝錄》中指出：“篆刻乃篆與刻之藝術。所謂篆者，指別篆、擇篆與書篆，統(tǒng)之則為篆法，刻則指刀法。認得文字，且能辨別其時代界限，此謂別篆。擇篆之要，一在正確選取同一時代文字，不錯雜不同體系文字于一印。能別篆、擇篆，然后始可論書篆，否則是畫符?！?/p>
很多文字是在篆書之后產(chǎn)生的，篆書、篆刻之難在于有些字在篆書中沒有，有些寫法和楷書字形不是對應關系，不可以隨意用楷書字形類推拼湊，而是要認真查閱篆書系列工具書，用嚴謹?shù)耐佟v代習慣用字等方法綜合分析加以解決。比如元代一批被稱為“站”的驛傳，其九疊篆官印印文中，“站”字都借用同音的“蘸”字，比如“黃妃蘸印”“清水縣蘸之印”“長寧蘸印”“常樂蘸印”，印背則用楷書刻站名“黃妃站印”“清水縣站印”“長寧站印”等，“站”字是小篆以后產(chǎn)生的后起字，元代官印都借用同音字“蘸”，而不是用楷書“立”“占”組合成篆書“站”。
《說文解字》及段玉裁注、《古文字詁林》、《篆法百韻歌》、《作篆通假》、《簡牘帛書通假字字典》、《篆刻字林》、《古籀匯編》、《通假字匯釋》、《漢語古文字字形表》、《增訂漢印文字徵》、《璽印文綜》等工具書，都可以用作篆書、篆刻字法的依據(jù)。
2、隸書的字法習慣相對寬松。
隸書形成發(fā)展過程中，隸變是一種劇烈的離心力。隸變是古今文字的分水嶺，小篆及其以前的文字屬于古文字，隸書及其以后的文字屬于今文字。隸書產(chǎn)生之后，統(tǒng)一字形也是迫切需要，石經(jīng)就是隸書史上的重要規(guī)范力量。
西漢獨尊儒術后，經(jīng)學蓬勃發(fā)展。東漢立五經(jīng)于學官，經(jīng)文并官定經(jīng)本以供傳習，各家皆憑所見，常因文字異同起爭端。東漢后期漢靈帝下令校正儒家經(jīng)典著作，派蔡邕等人把儒家七經(jīng)抄刻成石書，刻成46塊石碑，共約20多萬字，刻成后立于當時洛陽太學。這是中國歷史上刻于石碑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經(jīng)本，用隸書寫成，字體方平正直，史稱《熹平石經(jīng)》。曹魏立國后，太學再度繁榮起來。正始二年開始整理《熹平石經(jīng)》碑石，并用古文、隸書、篆書等三種文字刻成，史稱《正始石經(jīng)》。這些隸書石經(jīng)在中國書法史和漢字的演進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對糾正用字穿鑿附會，臆造別字，維護文字的統(tǒng)一，起了積極作用。但是這些石經(jīng)在隸書史上的影響并不大，隸書學習者臨摹取法的往往是《乙瑛碑》、《禮器碑》、《張遷碑》等著名漢碑，隸書缺乏學者的學術整理敘述，缺少一本像《說文解字》這樣科學系統(tǒng)的經(jīng)典字書，因此歷代隸書寫法變化較多。
一般說，小篆以后產(chǎn)生的文字，不可以按照偏旁組合隨便類推寫作篆字，隸書以后產(chǎn)生的文字，可以按照隸書筆法寫作隸書。
3、草書有嚴格的字法規(guī)范要求。
草書形成于漢代，是輔助隸書的一種簡便字體。草非潦草，而是簡便、快捷。草書快捷的書寫過程中，有嚴謹?shù)淖址ㄒ?guī)范，章草、今草、狂草都必須嚴格遵循“草法法則”。篆書部首540部，篆、隸、楷之間，部首已不盡合。草法部首不依據(jù)篆書的六書原則，而是用符號替代法對漢字進行大幅度的簡化，以求快捷簡便。因此草書之部首，不可完全用篆、隸、楷法進行類推。草書偏旁，主要使用同化、異化，改變筆順等方法進行簡化。部首省略，主要是刪除字的重迭部分，或者用對稱符、交筆符、補筆符符號的方法進行簡化。還有部分習慣字和詞組，不可以六書原則和常理說明，有相沿成習的寫法：曹、叔、甚，習用詞聯(lián)如：頓首、再拜、奈何、足下、菩薩等。
草書中尤其注意的一種情況是混寫，也就是同形字，用一個字形代表幾個漢字，草書作品在這種情況下尤其需要結合內(nèi)容和字法進行辨異?？癫莓a(chǎn)生后，草書就偏離實用逐漸獨立，成為純粹審美藝術。
草書發(fā)展過程中的多樣化力量尤其強大，規(guī)范化的要求同樣強大。上世紀二十年代末期，于右任開始研究草書，致力于草書標準化、規(guī)范化的工作。1932年他在上海創(chuàng)立了標準草書社，將草書做了一番系統(tǒng)的整理和總結，確立“易識、易寫、準確、美麗”之四原則，以《千字文》為底本，在歷代草書法帖中選字，“唯期以眾人之所欣賞者，還供眾人之用”。有人從藝術和審美多樣性的角度，反對將草書標準化，這其實是沒有充分認識標準草書運動對于草書的科學系統(tǒng)整理的學術價值和社會意義，沒有充分認識漢字的規(guī)范化力量在草書發(fā)展中的向心力要求和重要作用。書家可以不喜歡于右任標準草書的風格，但是不應該以此貶低標準草書的積極意義。
草法中，主部首的寫法是核心。《標準草書》中指出：“凡主部首，同一部位，不得異式。凡主部首，必須準確?！辈莘ㄖ蟹直娌⒄_書寫實筆、虛筆非常重要，歷史上黃山谷草書筆法的虛實處理非常高明。書法展覽中，很多作品的筆畫虛實、處置不當，筆畫任意增減的情況很普遍。多一個轉折、停頓、點畫，甚至筆畫的長短，都會使字形完全變成另外一個字。草法不嚴謹，是當下草書創(chuàng)作的突出問題，作者以藝術的求新求變作為遮羞布和借口，信筆揮灑，觀眾難以認讀。
顏書《干祿字書》
4、楷書是一種有著很強規(guī)范性的字體。
楷書形成初期沒有規(guī)范力量，寫法隨意，魏碑中有大量的異體字，這一方面是蓬勃生命力和創(chuàng)造力，另一方面也是結構字形的混亂?？瑫侨粘Ｊ褂米疃嗟淖煮w，楷書誕生之后，歷代在公文、教育、印刷上都用楷體，因此刊正楷書形體一直就是現(xiàn)實的需要?？瑫陌l(fā)展過程中，科舉制度、印刷業(yè)的發(fā)展是最重要的規(guī)范化需求和力量。
唐代科舉開始興盛，規(guī)范楷體的要求就很緊迫。顏師古在貞觀年間在秘書省校正經(jīng)籍，著《字樣》一卷，作為?？笨瑫`的根據(jù)。顏元孫編《干祿字書》，辨別楷書筆畫寫法的正俗，供為官和應試寫字的參考標準。《干祿字書》區(qū)分了楷體的不同用途，具言俗、通、正三體，可以在不同方面應用。《干祿字書》是一次整理辨正的工作，對楷書的規(guī)范化起了一定的作用。
楷書石經(jīng)在歷史上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統(tǒng)一字形的作用，有文字可考的楷書石經(jīng)有唐開成石經(jīng)、楷書五代后蜀石經(jīng)、楷書北宋石經(jīng)、南宋石經(jīng)、清石經(jīng)，但是這些石經(jīng)影響力遠不如楷書系列名碑，在書法史上的影響也不大。魏碑字形豐富，異體字眾多，魏碑書法作品字型統(tǒng)一的難度大。
5、楷書慎用本字和古字。
楷書作品，使用唐楷及其以下的楷書風格創(chuàng)作時，不建議大量使用冷僻的異體字型，應該適當控制使用本字、古字，免得惹來不必要的口舌之爭，甚至帶來輿論批評壓力。
篆書中“在河之洲”寫作“洲”，是不對的。篆書只能作“州”，不能作“洲”，因為“州”的本字，“洲”是大約宋代才出現(xiàn)的后起字。楷書和行草書如果寫作“在河之州”，也不能算錯，因為這是使用本字。喜歡使用本字、古字，歷來是文人、書家的一個習慣。屚、漏，桼、漆，頌、容，都是類似的關系，古人有時喜歡用本字，要注意兩個字之間的關系。
6、科學客觀對待繁簡字問題。
文字簡化是漢字的發(fā)展方向，歷代文字發(fā)展的軌跡充分證明了這個道理，偏激片面反對簡化字的態(tài)度是不可取的。歷史演變過程中，繁簡字的問題比較復雜，書法作品中的繁簡字要慎重對待。
通過“原”字演變來看，就很清楚這個軌跡了?！妒奈摹酚小斑嚒弊郑瑢懛ê痛寺杂胁煌?，意義是“平原”之“原”?！墩f文解字》：“邍，高平之野，人所登。從辵備錄。愚袁切?！倍斡癫米ⅲ骸斑囎轴崛艘运局??！薄斑嚒弊謱懛ㄌ^復雜，隸書中已經(jīng)廢除了這個字形，將這個義項由同音的“原”字來代替?！霸弊衷谧瓡械谋玖x是“泉源”之“源”?！墩f文解字》“?，水泉本也。從灥出廠下。厡，篆文從泉?！薄?”，就是后來的“源”字，“厡”是“?”的異體字。段玉裁注：“后人以厡代高平曰邍之邍。而別制源字為本厡之厡。積非成是久矣?！?/p>
新中國推行的簡化字總體方向是符合這個歷史方向的，問題是進程太過劇烈，簡化和合并過度，造成當代人閱讀和書寫古代典籍的很大困擾，在書法中尤其如此?，F(xiàn)在很多人使用電腦進行“繁簡轉換”，作者如果不懂文字學，不懂文學，只顧抄，就會犯低級錯誤。書家經(jīng)常會寫錯的一些常見錯別字，其實只要花些功夫，就可以避免。評審中，對于筆誤和無知造成的錯誤，評委一般會區(qū)分對待。
“干”字就屬于簡化過度的例子，“干”對應著“干”、“乾”、“幹”、“榦”的部分義項?！按差^屋漏無干處”，是“干濕”之“干”，只能寫作“乾”?！澳缮健薄ⅰ敖汕?，都只能寫作“干”?！败|幹”、“幹事”、“幹練”要寫作“幹”。樹干，可以寫作“樹幹”，也可以寫作“樹榦”。馬公愚的一方印章“同心干”，印面篆書寫作“榦”，邊款楷書釋文寫作“幹”?！皩嵏膳d邦”，篆書、篆刻就應該寫作“榦”，隸書及其以后的字形可以寫作“幹”。
甲骨文中有“云”字，兼有云彩和語助詞之義?！墩f文解字》中只有“雲(yún)”，“云”被當做“雲(yún)”的古文。隸書中已經(jīng)分作兩個字，用于說話、表示語助詞的“云”，和云彩之“雲(yún)”，涇渭分明。書法作品中，小篆書寫應該嚴格按照《說文》系統(tǒng)，“詩云”的“云”，可以寫作“雲(yún)”，隸書及其以后的字體書寫“詩云”、“人云亦云”不能寫作“雲(yún)”，只能寫作“云”。
小楷作品，開篇就將第一人稱的“余”寫作“餘”，太過觸目驚心?？瑫对狸枠怯洝分校皯n讒畏譏”寫成“憂饞畏饑”，“波瀾不驚”寫成“波瀾不鷲”?！鞍購U俱興”則可以寫成“百廢具興”，小篆中已經(jīng)有“具”、“俱”二字，但古人在實際使用中，二字在部分義項上通用，因此“百廢俱興”、“百廢具興”寫法都可以，但是“饞”、“饑”、“鷲”就不可饒恕了。
“官舍”的“舍”的意義是“房舍”，和“捨棄”之“捨”不同，段玉裁指出先秦經(jīng)傳多叚舍為捨。在篆書和楷書中，“官舍”不應該寫作“官捨”。
“天臺”不能寫成“天臺”，“樓臺”只能寫作“臺”，浙江人不應該犯這個錯誤。兄臺、臺鑒，只能寫作“臺”?！叭瞬拧辈荒軐懗伞叭死u”，“才有”只能寫成“纔有”。部分作者“戊、戌、戍、戎”不分，“戊戌”竟然寫成“戊戊”、“戊戎”。
在漢字的音形義關系中，字音才是三者轉換的關鍵所在。東漢末劉熙《釋名》：“語必有柢，皆寓于音，得其本源，義詁斯顯。”清代王引之指出：“訓詁之指，存乎聲音。字之聲同聲近者，經(jīng)傳往往假借，學者以聲求義，破其假借之字，而讀以本字，則渙然冰釋?！睏顦溥_《訓詁學小史》指出：“語言文字，皆先有義而后有音，有音而后有形?！痹跉v代文獻中可見，聯(lián)綿詞的字形是次要的，字音才是關鍵，一個聯(lián)綿詞在古代會有很多不同寫法。比如“倉卒”，也經(jīng)常寫作“倉促”、“倉猝”。又比如“逍遙”，這兩個字在《說文解字》中屬于新附字，宋代徐鉉特別指出：“《詩》只用消搖。此二字《字林》所加?！笨梢姟对娊?jīng)》里面都寫作“消搖”，晉代呂忱著字書《字林》里面才加入新產(chǎn)生的“逍遙”兩個字。
7、署款字體要采用晚于正文之字體。
一般地說，這是正文和署款字體約定俗成的要求?？梢詺w納為“今不越古”、“動不越靜”，或者叫“文古款今”、“文正款活”。比如正文是篆書，落款可用隸書、楷書、行書等。正文是隸書，可用行楷、行書等。正文是楷書，落款可用行書、草書等。正文是行書，落款可用行書。正文是草書，落款適宜用行書和草書。正文是隸書、楷書、行書、草書，不適宜用篆書落款。
(待續(xù)）
陳勝武
1973年出生于溫州
師承馬亦釗先生
現(xiàn)為浙江省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團成員、評論委員會副主任，溫州市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秘書長，溫州市吟誦學會副會長。
著有《溫州書法百家百集——陳勝武書法集》《一二齋翰墨心印》《馬孟容馬公愚昆仲年譜》《第二類書寫——陳勝武書翰》。
編著《馬祝眉家書》。執(zhí)行主編《百里芳人——溫州馬氏家族三百年文史學術資料匯編》。合編《禪心劍氣相思骨——馬公愚誕辰一百二十年紀念集》《雙璧華章——馬孟容馬公愚昆仲書畫展作品集》《海派篆刻家代表系列作品集·馬公愚》。
2015年撰有當下書法憂思系列三篇《書而無禮》《書而無文》《重建中國書法的文化大廈》。2016年在中國書法網(wǎng)舉辦“第二類書寫——陳勝武書翰微信十帖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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