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北京馬甸橋東北角,平日整天安靜的路邊公園—玫瑰園一大早就熱鬧起來。7點開始,一些人開始在公園南邊的空地上支起桌子,或在地上鋪塊布準備擺攤賣東西。趕早來的攤主主要賣的是蔬菜和手工制作的食物,他們大多來自京郊的小農場。
在公園里跳舞的大媽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般的早市—“菜貴,都十來塊錢一斤,比超市里貴好幾倍?!焙笊蠈懼屑娜小皹吩诩小本┯袡C農夫市集”。8點剛過,市集的顧客漸漸多起來,他們多是從城市各處匯集來的20到30多歲的年輕人,穿著戶外休閑類服裝,背著運動包,有的買了手工制的甜點就隨口吃起來。
第二次參加市集的農場主“悠然社”經理焦念榮,從位于順義牛欄山的小農場20畝蔬菜地里連夜摘了700斤20來種蔬菜,一早上拉到市集來賣?!拔叶鄮Я?張桌子來,因為有的農戶沒桌子?!彼煌5貙ι磉叺馁I家講自家的菜不用化肥、農藥,只用一些雞糞,“等我家的雞養(yǎng)起來,雞糞也用自己的?!薄斑@可能是北京人能吃上的最新鮮的菜,都是自己長熟的不是催熟的?!?/p>
到市集當志愿者的北坡(網(wǎng)名)解釋,來這里買東西的人都有共識,要不他們也不會認可這個價格,這些蔬菜比超市里貌似尊貴的有機食品更可信也更親切。
通過市集,各個層面的人慢慢匯聚起來,有機小農場主、手工食品制造者、代購商、角色復雜的消費者—他們中有人既是種地愛好者,租一小片地周末去耕種,同時又是某個小農場的長期消費者,還會志愿給市集幫忙。大家在市集里買了東西也不走,不停地聊天:農場主們切磋種植經驗;老買家向新顧客推薦哪家的東西好吃;顧客則分享各自買到的好東西。
一周前,市集的超級志愿者齊大福(網(wǎng)名)和市集組織者常天樂還在為落實市集場地四處奔波—原本同意提供免費場地的寫字樓忽然反悔了。常天樂緊急在“北京有機農夫市集”和自己名為“天天天樂BJ”的微博上發(fā)出號召,讓市集的粉絲兼志愿者們幫著給7月16號的市集提供場地線索?!斑€是5000多粉絲的市集微博比我的個人微博有力?!卑l(fā)出消息的當天,齊大福給了常天樂回應,她的朋友、在馬甸橋玫瑰園里經營一家戶外用品店和西餐廳的李大鵬愿意提供場地。
接下來的一周,常天樂和市集的粉絲兼志愿者們?yōu)槁鋵嵏鞣N細節(jié)忙碌起來:“LLdesign”為市集設計出海報;“那小魚”想出“樂在集中”的創(chuàng)意;“北坡家的白菜”連夜制出市集攤位場地圖?!皢螁蔚目臻g”問還有哪些工作可做?回答是:“需要人手周五在北新橋或者馬甸畫海報,周六早8點半需要大量人手指揮交通、布置現(xiàn)場、協(xié)助農戶卸貨、搭臺。需要大量桌椅和能擋雨的傘。周六一早需要一輛金杯車運桌子?!苯M織者發(fā)出的求助信息還有:“有中關村開車的朋友嗎?能幫我們周五白天去聯(lián)想國際拉一些路樁,周五或者周六早上8點前送到市集現(xiàn)場嗎?”
通過微博,市集籌備的過程和其中的各種樂子被不斷公布出來。參加過兩次市集、自稱“三代釀酒”的米酒先生(網(wǎng)名)的弟弟是瑜伽教練,在深圳的健身房工作,這次也來趕集。他如此推銷自家米酒:“此次攜龐大家屬后援團,載歌載舞前來趕集:純汁糯米酒每斤30塊;干河魚每斤100塊(人肉慢運至北京)!”
常天樂不斷通過微博發(fā)布市集上將要出售的好東西:“圣林生態(tài)農莊”的雞蛋每托30元(15枚),雞每斤40元,咸鴨蛋每斤25元,咸鵝蛋每斤30元;南瓜、冬瓜、苦瓜、黃瓜、西紅柿、茄子、生菜、油麥菜、馬齒莧每斤8元;“神包私廚”的柚子蜂蜜麥芬、純黃油餅干、巧克力黃油餅干、銅鑼燒成功誕生;‘太平老農’的私家秘制辣醬,純素,甜紅椒口味、孜然口味。”
商討市集細節(jié)總順帶聚餐,齊大福和常天樂都樂著承認,“我們都愛吃,他們都管我們叫‘吃貨’?!?/p>
學國際新聞出身、33歲的常天樂現(xiàn)在是一家NGO組織“農業(yè)與貿易政策研究所”的研究員,去年9月起,她與日本藝術家植村繪美和美國農業(yè)社會學者梅若琳在北京發(fā)起了有機農夫市集活動,到今年7月底,市集已舉辦了7次大型活動和一個迷你市集。
常天樂發(fā)現(xiàn),最初是尋找安全的蔬菜和食品的需求把大家吸引過來,當市集這個平臺搭建起來后,生產者和買家建立起信任并通過口碑傳播,擴大影響。市集召集人、生產者兼銷售、消費者兼志愿者和參加市集的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的一份樂趣。常天樂覺得:“在外部工業(yè)化體系里逐漸喪失的信任機制在這個小環(huán)境里重新建立,這顯得特別可貴?!?/p>
現(xiàn)實生活里的齊大福在一家體檢中心做行政工作,她在微博上亂逛,看到有機農夫市集并成了它的粉絲。關注了半年,她慢慢進入到這個組織中?,F(xiàn)在,她周末去北坡在順義分租的2.5分地(合166平方米)干活:“北坡說他從地主(小農場主人)那里租地來種,算是提前交了租子的佃戶,我們這些人就是長工?!弊钭岧R大福感到親切的是市集上人們之間超乎一般人際往來的親密關系和自發(fā)的互幫互助?!吧洗问屑覀冊谇懊嬲泻羧?,北坡來問我,后門那個幫我弄箱子的人是誰?我說是一網(wǎng)友的老公—他就在后面默默收拾那些箱子。”
“第一次來市集賣東西的焦念榮看到有人喜歡他家的東西就高興,然后也不稱,人家要兩斤我看怎么也得裝了3斤?!边@種賣東西的方式讓齊大福印象頗為深刻,“他說看著差不多就得,吃吧,來市場就是來玩啊。”
有網(wǎng)友發(fā)微博評價說北坡、齊大福、米酒先生這些人“話說你們都是骨灰級成癮期了”,她自己則已進入“幫不上忙就抓心撓肝的深度發(fā)燒期”。有機農夫市集的微博冷靜地回復她:“市集是一種病?!?/p>
7月16日那天因為洪晃到場,北京有機農夫市集微博粉絲瞬間從5000多增加到7000多人。20多個攤位的市集吸引的客流也達到破紀錄的1500人次。
正如費爾南德·布羅代爾(Fernand Braudel)在《1518世紀的資本主義》中描述的那樣,農夫市集的動人之處在于復原了一個市場的原初形態(tài):“初級市集之所以保持,它的簡樸無法超越。貨品來自附近村莊而保持了自然新鮮”;“誰不懂買賣的訣竅,到市集上一學就會。與其柜子里有錢,不如市集上有朋友?!?/p>
2011年以來,德國大腸桿菌事件、臺灣塑化劑事件等食品安全事件頻發(fā),加上三年前的三聚氰胺事件,越來越多的消費者意識到以“高產出、低成本”為目標的現(xiàn)代食品體系存在著問題—盡管它以大規(guī)模的生產、方便的物流、低廉的價格解決了現(xiàn)代人的大部分食品需求。
在現(xiàn)代食品供應體系中,過長的供應鏈上的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存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企業(yè)管理者和政府監(jiān)管部門都蘊含著道德風險,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發(fā)生問題都會沿著供應鏈逐步擴散,形成更大范圍的風險。如《食品恐慌》作者保羅·羅伯茨所說:“我們得以瞥見食品體系背后的陰暗構造—將數(shù)百萬噸的食品運送到數(shù)百萬消費者手里的巨大生產、分銷以及零售網(wǎng)絡—卻發(fā)現(xiàn)這些構造已經垮掉或者走了樣?!?/p>
食品安全問題的升級激發(fā)了消費者尋找和自建更安全食鏈的行動,其本質是嘗試建立一種食品體系以減小對全球或全國食品供應鏈的依賴,近距離獲得本地產出的食品。從2009年開始,在北京、上海和一些二級城市,一些有一定經濟基礎的消費者為解決食物安全問題開始尋找土地建設小型農場,他們使用有機方式耕種,供應了家庭后,多余的產品則尋求渠道銷售。這些小農場的主要銷售方式是預付款的會員制,分租土地給消費者自己耕種則是另一種重要的收入模式。
市集的迅速發(fā)展是消費者需求的集中體現(xiàn)。由于種種原因,目前農夫市集的舉辦密度、供應商力量和需求方規(guī)模雖然都有上升趨勢,但總體仍處于剛剛萌芽的狀態(tài)。不論在北京還是上海,農夫市集還都更像一個宣傳陣地,作為連接有機農業(yè)生產者和消費者的流通渠道還顯薄弱。
市集的合法性、合理性都在受到挑戰(zhàn)。比如,是否該叫“有機”、攤主的資質(有些農戶沒經營資質)、組織者的資質(現(xiàn)在是個人)、準入門檻等等這些標準都還沒制定。還有場地不固定、缺乏資金來源等現(xiàn)實問題。“以后是否要轉型為商業(yè)機構還是做社會企業(yè)?”常天樂和志愿者們在市集結束后經常聚在一起討論這個問題。
常天樂說,在臺灣,農夫市集網(wǎng)絡密集,能實現(xiàn)“月月有大集周周有小集”,可以承擔市民近距離獲取農戶健康新鮮蔬菜食品的需求。從臺北、新竹、臺中到臺南十幾個市分布著30來個農夫市集,每個城市少則一家多則數(shù)家,每周或每月有固定的地點舉辦市集,其中高雄的微風市集有3個“據(jù)點”,每周六日同時舉辦。在Facebook上,一個叫作“直接跟農夫買”的小組通過網(wǎng)絡平臺發(fā)布臺灣各地小農市集的活動訊息,并協(xié)助推廣各家的農產品和自制食品。
曾在原國內貿易部任職的小農場經營者鐵鳥(網(wǎng)名)透過市集歡樂的表面感到了壓力,市集集中了隱蔽和分散的需求,這就向上游的生產方—有機小農場提出了更大挑戰(zhàn)?!懊鎸Ω‖F(xiàn)出來的買方,供應方—生產者和流通渠道做好準備了嗎?”鐵鳥認為,不少的小農場存在自身生產技術能力、成本控制、管理能力的差異,并沒有完全準備好。
正在建立小農產品網(wǎng)絡交易服務平臺的金家澍是農夫市集的志愿者,在考察了十幾家郊區(qū)的小農場后,他發(fā)現(xiàn)各家農場主就像武俠小說里一樣門派林立,各自有一套自己的種養(yǎng)理論,討論起來各不相讓。
6月底的一天,2010年9月即開始經營農場的悠然社主人焦念榮帶著來實地考察的農夫市集的三個人參觀他的農場。他大談第一個生產季中因經驗不足造成的各種失誤:在種瓜大棚打翻了育苗箱,瓜苗都是混著種的,必須等瓜長出果來才知道是什么品種;黃瓜長了蟲后不能噴農藥干脆改種別的。將要回美國耶魯讀農業(yè)社會學博士的美國女孩梅若琳寬厚地說:“他剛剛開始,還不怎么會種,需要學習。”
悠然社的生產狀況在金家澍考察的十幾家小農場里很有代表性,從農場規(guī)模和生產狀況看還算是中等。他評價說,前一天去的那家農場簡直就是草場。金家澍在考察的過程中含蓄地提出了一些建議,他顯然很不愿意打擊小農場主們參加有機種植生產的熱情,“我還是想幫助他們?!?/p>
農夫市集的志愿者對參加市集的小農場進行考察,如農場的規(guī)模、是否按照承諾的有機方式種植等。“消費者相信我個人的判斷,所以就相信我們的農戶。這種信任是建立在親朋口碑的基礎上?!苯鸺忆f一家小農場的最大供應量平均在150到200個客戶,基本是一個熟人圈的最大半徑,這種本地小農與消費者直接連接的供銷模式建立起了一種類似熟人社會的關系。鐵鳥也認為,在他的會員客戶與自己之間建立的聯(lián)系鏈條里總有一個點是堅實的—彼此是親人或朋友,這種信任機制并不比建立在標準認證之上更脆弱。
但隨著新的生產者的加入、經銷環(huán)節(jié)和消費者的增加,這種依托親友口碑的信任模式必然面臨考驗,熟人社會在現(xiàn)代大工業(yè)社會背景下能夠擴充復制的范圍也極其有限。
鐵鳥的翡翠灣農場從2009年開始立項,200畝地目前耕種了60畝,種有麥子、玉米和蔬菜?!敖衲旮黜椡度牍?1萬元,還加上50萬元建了蔬菜大棚,盈虧平衡估計要到明年年底?!?/p>
2010年一項數(shù)據(jù)顯示,北京長期消費有機食品的人數(shù)在30萬。鐵鳥粗略估算,北京周邊20幾家小農場目前最多只能供應4000多個穩(wěn)定會員。另外一家農場德潤屋的小夏最近有個大單就沒敢接,原因是供應量已基本飽和,他們已經開始尋找新的土地,會員基本飽和的小毛驢農場表示也在尋求新的土地。
與齊大福和鐵鳥不同,蘇西媽(網(wǎng)名)既不是周末農民也不是農場主,她在回龍觀的一層底商租了套房子,代理包括京郊十幾家小農場在內的有機蔬菜產品和精挑細選的食品。按鐵鳥的說法,這就是有機蔬菜產品的渠道,目前50%左右的蔬菜通過蘇西媽的店“綠之盟”發(fā)送給終端客戶。鐵鳥這樣理解渠道和生產者的關系,“一定是渠道先盈利,我才會盈利。”蘇西媽現(xiàn)在有200個左右固定會員,如果增加到300個客戶就可以達到盈虧平衡,她估計會在明年。這與鐵鳥對贏利時間點的判斷一致。但類似的固定渠道商還很少,市集志愿者舉辦了幾次代購,“每斤收消費者1塊錢,500斤500塊,剛夠來回跑農場的油費,還不算去地里摘的人工。”大家做下去的積極性受到了打擊。
城市周邊的小農場大多仍在盈虧平衡點上堅持,作為經銷商的蘇西媽、做小農網(wǎng)絡交易服務平臺的金家澍等人,都在這條自建食物鏈的每個環(huán)節(jié)上承受著壓力。實際上在歐美、日本和臺灣等地區(qū),這種由消費者自建更短、更安全的食品鏈,回歸環(huán)境,友好、有機、本地化購買的行動已經發(fā)展到一定規(guī)模,自成一個完整的產業(yè)鏈條和運作體系。
100年前,美國土壤學家富蘭克林·H·金花費數(shù)月考察了中國、日本和朝鮮的農耕,他發(fā)現(xiàn)東亞民族有高效收集有機肥料用于土地的傳統(tǒng)。這套農耕體系經過長達4000年仍使土壤保持肥沃、產出充足的食物、養(yǎng)活眾多的人口。而當時美洲大陸在殖民者不到100年的開發(fā)下,大草原的肥沃土壤大量流失,影響了美國農耕體系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金回國寫下《四千年農夫—中國、朝鮮和日本的永續(xù)農業(yè)》,把“精工細作、種養(yǎng)兼業(yè)、循環(huán)利用”的東方傳統(tǒng)農耕方式介紹給美國人—這種耕種方式就是有機農業(yè)。但在現(xiàn)代工業(yè)體制下,實現(xiàn)有機種養(yǎng)相對大規(guī)模農業(yè)需要更多的資本投入,因為不用農藥、化肥和除草劑,就需要較多的勞動力?,F(xiàn)代有機農業(yè)采用注重生態(tài)的系統(tǒng)方法,包括長期規(guī)劃、詳細跟蹤記錄等等,需要對設備和輔助設施的大筆投資。
VC投資機構融信資本的王曉斌雖然看好有機農業(yè)的前景,但他也承認,對有機小農場的消費需求不穩(wěn)定和其經營難以規(guī)?;剂钯Y本卻步。這些首創(chuàng)性舉措需要巨額資金的支持,在西方,政府、社會企業(yè)和NGO會部分承擔地區(qū)性食品鏈條建設中的資金支持。而資本更愿意接受可監(jiān)測、標準化的食品工業(yè)化生產,他們看好幾個環(huán)節(jié):一是在上游生產端不斷獲取土地等稀缺資源;或是對有機農業(yè)提供技術支持,如生物農藥技術;另一個就是能夠通過網(wǎng)絡整合需求的流通環(huán)節(jié)。目前,融信資本在這幾個環(huán)節(jié)中各有投資。
金家澍正在建設一個有社交功能的小農網(wǎng)絡服務平臺,他和合伙人借了弟弟的婚房辦公,網(wǎng)站正在進行內測。他接觸過的天使投資都以委婉的理由拒絕注資。國內更多的資本、規(guī)模經營者選擇走在有機的“大路上”,投資大型農場或有機工業(yè)化產業(yè)鏈的環(huán)節(jié)。不可否認,這是資本的理智選擇。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溫鐵軍認為中國目前面臨三大“過?!保航鹑谫Y本過剩、產業(yè)資本過剩、商業(yè)資本過剩??焖倭鲃拥馁Y本一定要迅速占領所有領域里可能形成的產業(yè),需求迅速增長的有機產業(yè)也正被資本看好。
資本喜歡大工業(yè)生產,有機小農場雖然需要錢,卻不愿意變成大工業(yè)生產。包括小毛驢農場在內的不少小農場經營者都接到過投資者的投資意向,農場主對較大規(guī)模投資意向持謹慎態(tài)度。他們普遍認為,“卷入資本逐利游戲中,做有機的初衷就實現(xiàn)不了了。”學者周立提出,食品體系內存在親資本與親勞動兩種模式,這從更深層面解釋了資本與小農場之間產生分歧的原因。在親資本食物體系中,食物被作為追逐商業(yè)利潤的工具,食物喪失了其公共品屬性,為了利潤最大化,食物生產逐漸規(guī)?;腿蚧褂没兽r藥是必然。
親勞動的食物體系強調生態(tài)、可持續(xù)和社區(qū)發(fā)展。在這一體系中,食物恢復到原來天然品的屬性,食用并通過其獲得健康是食物生產的主要目標。強調農業(yè)生產的可持續(xù)性、本地化和社區(qū)性,擺脫了逐利的單一目標。一旦有機食品被與工業(yè)食品相同的食品體系所接納,同樣會有監(jiān)管和安全問題。盡管各食品公司都會經常用“有益”產品來替換“無益”產品,但這些所謂的“有益”產品幾乎是現(xiàn)有的生產、加工、發(fā)售、營銷和金融體系的產物,仍然代表著一種錙銖必較的妥協(xié),這一妥協(xié)始終發(fā)生在消費者的意愿和制造商的戰(zhàn)略需要以及經濟與技術實力之間。
在美國,根據(jù)USDA2008年做的調查,44.1%的有機食品在本地100平方公里的范圍內銷售,在田納西州,這一比例高達74%。此外,參與超市流通渠道的有機農場數(shù)量僅占參與上述非主流渠道的有機農場數(shù)量的8.9%。在英國和丹麥之外的歐洲國家中,有機食品通過直銷和專賣店銷售的比例平均為50%,一些國家甚至達到80%。超市銷售的有機食品數(shù)量一般遠低于直銷和專賣店。
有機行業(yè)內部一直有“超市無有機”的說法,鐵鳥這樣解釋:“你在超市買的20多元一斤的有機蔬菜,如果它真按有機的要求去做成本,又要承擔進入大型流通環(huán)節(jié)的費用,成本就不只這些了?!?/p>
鐵鳥的翡翠灣農場位于順義東南端三區(qū)交界處,“北邊一座山,過了山路就直接殺到密云水庫去了,順著東邊的山路一殺就殺到平谷的萬畝桃花?!彼母赣H是水利專家,“順義的水井基本都是我父親勘測的,包括我地里這口都是?!?/p>
鐵鳥講起他剛開始做農場時,“每天早晨坐著長途公共汽車往外配送,一人扛40斤,扛到東直門就快1點了,我住青年路,送完了我再回家就夜里12點了。第二天早晨起來,6點來鐘又坐著汽車回到農場接著扛。如果開車去送就不夠本了,我們忍?!?/p>
后來一個會員看不下去了,問鐵鳥:“這有輛車,進口發(fā)動機十萬公里給你開著送菜用,你要嗎?”他指了下進農場那條土路口停的白色富康。
鐵鳥真名叫孫德偉,金家澍管他叫農場里的異類。他經常在論壇博客里評點別家在生產經營中的優(yōu)劣,也不斷地反?。骸白罱}卜遭到退貨,等蘇西媽來討論下一步種植計劃,顧客愛吃什么還得聽女性的意見?!?/p>
鐵鳥穿著一件有洞的T恤,一只鞋的鞋帶不知道哪里去了,人太瘦了褲子顯得有點兒咣當。“我原來叫鷗鳥(網(wǎng)名),后來入這行,人家說我脾氣硬,我想干這行這么苦,那就得鐵,所以就叫鐵鳥了?!?/p>
鐵鳥認為在自建食物鏈的體系中有兩個環(huán)節(jié)會出“英雄”,一是生產端,另一個是做平臺?!捌脚_是類似阿里巴巴那樣的服務有機小農戶的網(wǎng)絡服務提供商。”鐵鳥對來蹲點、摸需求的金家澍說:“平臺的設計要結合到有機的需求,哪些菜是預購的,哪些菜是短周期的,這些要緊密結合,它才能發(fā)揮出戰(zhàn)斗力?!?/p>
德潤屋的小夏剛剛加入農場幾個月,他說自己對生活的要求不高,在社會中層稍下就可以了。他看到當?shù)氐霓r民沒有住房問題,在農場吃新鮮的蔬菜,覺得過這種有意義的生活挺好。他發(fā)現(xiàn)農場的大學生和研究生同事精神的焦慮程度、生活的壓力,比在城里工作的外來年輕人要小,幸福感要更強一些。悠然社焦念榮原來做電腦公司:“我從中關村出來,那地方人山人海,呆一天都覺得腦袋疼?,F(xiàn)在這個小院雞鳴狗叫多好。再有,以前我做 IT時大家不會團結在我周圍。我問你買打印機嗎,買打印機耗材嗎,買筆記本嗎,我整天給人推銷他們都煩我?,F(xiàn)在做農業(yè),我所有的朋友都主動來找我,都覺得種點地吃新鮮的好?!?/p>
小農場背后潛藏著回歸農耕社會相對簡單淳樸的人際關系的愿望。
正如學者胡泳所說:“要說什么是快樂的最好指標,那顯然不是物質財富,而是緊密的關系。快樂,究其本質,不是個人性的,而是與他人相關。”在獲取“夠活”的資金的同時,走在“小路上”的有機小農生產者、消費者和鏈條上的人們對自己正在做的事都非常喜歡:能夠接觸土地,有機(至少是相對有良心的)耕作方式,生產者能夠直接接觸自己的終端用戶,生產過程極度透明,給親人和朋友提供健康的食品,整個過程都是快樂的。
鐵鳥說:“總有些價值不能只用商業(yè)標準衡量?!?/p>
一位日本土壤學家說:“中國的有機農業(yè)從一開始就效法歐美認證體系和市場體系,而美國和日本都經歷過由消費者發(fā)起的自下而上的自救運動,這個過程堅持了幾十年才走到今天的規(guī)模,今天的中國似乎才開始補上這一課。”
文/酈毅、黃冰、蒼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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