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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公元1102年,也就是北宋崇寧二年,宋徽宗對蘇軾發(fā)出的“清剿”號令。
這一年,是蘇軾去世后的第二年,宋徽宗當皇帝的第三年。
在蔡京等人的煽動下,宋徽宗在這年四月發(fā)出詔令,“天下碑碣榜額,系東坡書撰者,并一例除毀。”
在毀碑的同時,皇帝還在全國各地立碑,這就是著名的“元祐黨人碑”。
所謂元祐黨人,就是當年反對王安石變法的“舊黨”,幾十年新舊黨爭,新黨如今主政了,就想為舊黨立塊遺臭萬年的碑,其中包含司馬光、蘇軾等人,一律名曰“奸黨”。此碑的撰稿人,就是蔡京。
為什么要立碑呢,因為碑就是北宋時期的傳統(tǒng)媒體,當時盡管早已發(fā)明活字印刷術,但這項新媒體技術未被重視和推廣,所以大家覺得印書還不如刻碑。
“元祐黨人”中,蘇軾是最冤的,因為他不光反對新黨,也反對舊黨;他也是最慘的,因為文名太盛、影響太大,在這次毀碑行動中,他的損失最大,不僅他書寫的碑統(tǒng)統(tǒng)被毀,刻了他詩詞文章的碑也無一幸免。
我們今天還能見到的蘇軾名碑,如《表忠觀碑》《豐樂亭記》《醉翁亭記》,都是當年被毀,后世根據(jù)拓片重刻的。
蘇軾《表忠觀碑》
流傳至今的蘇軾書法還不少,但與當時毀掉的相比,可謂九牛一毛了。
不僅蘇軾的書法碑刻要毀,他的學生黃庭堅的也要毀。結果黃庭堅比蘇軾還慘,畢竟老師當時已死,學生可是眼睜睜看著這幫破壞分子動手的。
蘇軾《豐樂亭記》
當時的朝廷毀蘇軾的碑,重點不在書法,而在摧毀“蘇學”。因為蘇軾影響太大,如果僅將其定性為奸黨,民間還廣泛傳誦其詩文的話,那等于白費功夫。
所以,碑砸了,文集詩集也要毀。首次發(fā)出詔令后,崇寧三年和宣和六年,朝廷又兩度下詔,蘇軾等人文集一律除毀,誰敢抄寫就抓起來蹲監(jiān)獄。
不過,當時的文人是很有風骨的。宋徽宗喜歡黃庭堅書法,找人跟他說,你只要跟蘇軾劃清界限,就官復原職,重享榮華。黃庭堅淡淡一笑說,好的,他是我的老師。
蘇軾還有個門人叫李之儀,因為擁護老師,罷官、下獄,始終初心不改。后人稱贊他,說始終不負蘇公者,不過三數(shù)人,李之儀就在其中。
到了北宋末年,蘇軾的碑已經毀得差不多了。
不過,他的文章和詩詞卻在民間廣泛存在著。試想,中秋仰望夜空,不念一句“明月幾時有”,對得起天上的月亮嗎?站在長江邊上,不吟一句“遙想公瑾當年”,對得起東流的大江嗎?
就連那些當權的新黨,包括徽宗本人,大概內心對蘇軾也是崇拜的,只不過政治需要,不得已而批判罷了。
搞笑的是,在批判蘇軾的時候,他們還用著蘇軾的文風。
蘇軾《醉翁亭記》
提到宋代,就無法繞開宋詞。但如果沒有蘇軾,也許就沒有宋詞后來的地位。因為在蘇軾以前,詞是用來唱的,柳永再厲害,也只是個奉旨填詞的玩主。直到蘇軾躋身詞壇,將詞加以詩化,使其不僅可以唱,還可以吟誦,這才有了后來的宋詞。
我們常說蘇軾偉大,偉大不是隨便一說的,將詞詩化,將書意化,他用自己的才華和魅力,改變了文學史和書法史。
宋徽宗當年的決策,對蘇學的打擊絕對稱得上毀滅性??墒牵行┦虑檎娴氖峭絼?,無論權力多大,氣勢多兇,都只能逞強一時,蔡京當年扣給別人的“奸黨”帽子,最終戴到了自己頭上,一戴就是千年。
真正的美好,其實是無法刪除的。
有點可惜的是,它讓我們少看了許多精彩的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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