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 濤
賈詡是涼州人士,既非曹操初起兵時的嫡系,又非汝潁世族或譙沛集團的成員,所以在朝中格外謹(jǐn)慎,明哲保身。如今曹丕親自登門,賈詡也有些意外。不過,老主公看來壽數(shù)不多了,是時候為子孫經(jīng)營下一朝的生路了。
賈詡木木地回答:“愿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yè),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說完閉嘴,不再多言。
司馬懿聽完,心頭一驚:賈詡這老狐貍,智謀之術(shù)已臻化境!剛才這番話,聽上去極其稀松平常,只不過是教曹丕要修德養(yǎng)身、勤勤懇懇、遵守為子之道而已。但事實上,在這奪嫡之爭的白熱化時節(jié),在奇謀譎詐縱橫往復(fù)的關(guān)節(jié)點上,誰能表現(xiàn)出一種誠懇、樸實的清新之風(fēng),方是獲勝的正道。而作為最終評審的曹操,本人正是用計的老祖宗,一切妙計譎策在他面前都不過是跳梁小丑而已。索性反其道而行之,以德服人,說不定反而能奏奇效。
重劍無鋒,大謀似誠,這才是謀士的最高境界啊!
相比起賈詡這番話來,吳質(zhì)之前為曹丕出的謀略,只不過是小孩子的把戲罷了。只是賈詡這番話聽上去過于樸素,甚至近乎套話,不知曹丕能否領(lǐng)會呢?
曹丕完全心領(lǐng)神會,所以他起身告辭了。如果說曹植繼承了父親的絕世文才和浪漫氣質(zhì),曹丕則繼承了父親的政治權(quán)謀和實用主義。
曹丕明白,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此行目的有二:一,希望賈詡能支持自己；二,希望賈詡能給一些具體的建議。
就第二點而言,賈詡剛才的這番話已經(jīng)給了自己明確的建議:修德養(yǎng)性,返璞歸真,以誠懇取勝。至于第一點,賈詡能見自己,并且愿意給出回答,這個行為本身就已經(jīng)表明他愿意支持自己。
三個聰明人,心照不宣。
機會很快就來了。曹操要出征,曹丕和曹植送行。三軍將士整裝待發(fā),曹植興致高昂,在大軍面前發(fā)表即興演講,出口成章,贏得一片掌聲與喝彩。
這時候,在旁邊久久不語、情緒低落的曹丕終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曾經(jīng)威嚴(yán)而不可一世的父親,如今已經(jīng)老了,微微佝僂的軀體、斑白的兩鬢和眼角的皺紋,都在提醒著他:這位帝國最有權(quán)勢的人,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老人而已。然而征戰(zhàn)在即,自己身為兒子卻無法替父親分憂。相會不久,又要遠離,臨別涕零,但愿這次父親仍能戰(zhàn)無不勝,像往常一樣平安歸來!
曹丕哭到動情處,拜倒于地。三軍踟躕,眾人欷歔,孤云為之徘徊,天地為之含悲。曹操望著哭拜馬前的兒子,心中也不禁悲不自勝,情動于衷。
看來曹植雖然文采出眾,到底不如曹丕誠懇踏實啊。曹操心中的天平終于開始向另一側(cè)傾斜。
哭拜于地的曹丕淚眼蒙眬中偷偷望見父親的神情,心頭暗喜:三弟啊,比文采,也許我遜你一籌；論演技,影帝這個稱號我要定了。
太子爭奪戰(zhàn)終于要接近尾聲了。為曹操傾斜的天平最終加上決定性砝碼的是兩個人:一是賈詡,二是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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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終于點名要見賈詡。光線昏暗的堂上,只有他們二人對坐。連侍臣和婢女都退下了。
曹操看著賈詡,賈詡呆若木雞。曹操開口了:你看曹丕和曹植,誰適合當(dāng)太子?說完,直視賈詡的眼睛。
靜謐。能聽到心跳的靜謐。
賈詡仿佛神游物外,置若罔聞,繼續(xù)保持呆若木雞的造型。
曹操有點兒不高興:“跟你說話呢,怎么不回答?”
賈詡“啊”的一聲,如夢方醒,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剛才在想別的事情,沒反應(yīng)過來?！?/p>
曹操問:“想什么?”
賈詡一臉歉意:“想袁紹、劉表父子的事情。”(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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