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與李白詩
潘鴻志
摘要
李白的詩作中，詠月詩不但數(shù)量多，而且質量高，首首都是傳世佳作。其詩中的月亮，不僅類型變化多端，且寄寓著繽紛復雜感情。在李白筆下，不僅出現(xiàn)了明月、朗月、皎月、素月、皓月、白月、彎月、半月、薄月、、山月、海月、云月、、花月、沙月、湖月等種種獨創(chuàng)性的命名，還有其泛月、醉月、步月、乘月、攬月、寄月、賒月、問月等各不相同的月下活動。月亮有了李白的詩作而大放光彩，而李白因有了月亮更活的多姿多彩。
關鍵詞：明月 李白詩 意象探討
前言
從事初中語文教學已近10年的時間，古代優(yōu)秀詩作是語文教材編輯的重要內容之一。在近10年的教學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李白的詩作不僅寓意深刻，而且寫到月亮這個意象的詩作還很多，這為我寫作本文提供了鍥機。本文僅從李白筆下的月亮類型、李白借明月常抒發(fā)的情懷和月光下李白所從事的活動三方面加以列舉、分析，既是對自己教學工作的經(jīng)驗積累，也是為學生能更好的學習、把握李白詩作提供一定的材料。
悠悠歷史，演繹了唐朝絢麗多彩的文化。而說起唐文化，我們不能不說起在中國文化史上那顆璀璨的明珠——唐詩。唐朝是詩歌的國度，李白是盛唐文化孕育出來的天才詩人，其詩歌今存990多首，散文，今存60多篇，還有若干詞作。古往今來，很多文人都鐘情于“月亮”意象，張九齡、李白、蘇軾等詩人都曾在他們的詩文中寄情于月，其中以李白為最。在李白現(xiàn)存的一千多首作品中，詠月詩約有三百多首。李白的詠月詩不但數(shù)量多，而且質量高，首首都是傳世佳作。那么在李白的詩作中，明月這個意象有什么豐富的內涵呢？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認識：
一、 李白詩作中的月的類型
李白詩中的月亮，變化多端，常寫常新，他詩中出現(xiàn)過無數(shù)形、色、義、名各不相同的月亮。李白是為月亮命名的行家，在其詩作里，月的類型千姿百態(tài)，繽紛復雜。
㈠以地名來為月亮命名
在李白的筆下，有天山“蒼茫云海間”的明月（《天山月》），有峨眉月（《峨眉山月歌》），有洞庭月（《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舍人至洞庭五首》），有古朗月（《古朗月行》），還有鸚鵡洲上、黃鶴樓頭的明月。他寫過“苦竹聲中的月亮（《勞勞亭歌》）和搗衣聲中的“長安一片月”（《子夜吳歌》），也寫過水精簾外的玲瓏秋月（《玉階怨》）。“我有萬古宅，嵩陽玉女鋒。長留一片月，掛在東溪松”。（《送揚山人歸嵩山》）寫松梢之月，給人以 窅緲古奧之感。“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夢游天姥吟留別》）寫湖中之月,又仿佛把人至于夢幻般的水晶世界。“醉起步溪月，鳥還人亦稀” （《自遣》）寫溪邊之月……
㈡以月的明亮程度來為月命名
1、皓月 “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首句寫景兼點季節(jié)及泛舟洞庭之事。清秋佳節(jié)，皓月銀輝，朗照南湖，波平如鏡，澄徹如畫，使人心曠神怡，寵辱皆忘。后兩句寫泛舟湖上，賞月飲酒之樂。先寫月色之美，棄之不忍，沉醉不醒；再寫將船買酒，快意良宵。尾句“將船買酒白云邊”直承第二句，異想天開，無理而妙。原來洞庭湖面遼闊，水天相接，再加上銀輝四射，煙霧朦朧，遙望湖畔酒家竟好像位于白云縹緲之處，讓人想入非非。此詩寫月寫水，寫酒寫仙，描繪了一個神奇、幽靜、和平自由的世界，表現(xiàn)出一種亦水亦天，亦酒亦仙的幽逸情懷。
2、明月“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靜夜思》）不言而喻，這里的明月，即明亮的月光；“ 淥水凈素月，月明白鷺飛” （秋浦歌其十三》）碧綠的湖水中有一輪干凈的明月，明亮的月光下有群白鷺飛過；“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 （《關山月》）。蒼茫的天幕中，一輪明月緩緩從天山方向升了起來。
3、朗月 “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襄陽歌》）清風拂面，朗月高掛，這種靜謐環(huán)境，難得的愜意，不花分文就能任意體會到，何不快哉。“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秋浦歌》其十四）采蓮女已很傳神，冶煉工寫得尤有聲色?；鸸庥衬?、歌聲遠播，何等熱烈！但妙處還在畫外有畫：月夜、寒川。熱烈的勞動場面出現(xiàn)在靜謐的月光世界，相反相成，相映成趣，可謂畫中之神品！
㈢、以月的形狀為月命名
1、圓月 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宿五松山荀媼家》）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古朗月行》）寫滿月如鏡，表現(xiàn)出詩人幼稚的天真想象。
2、彎月 “待月月未出，望江江自流，倏忽城西月，青天懸玉鉤。”（《掛席西江上待月有懷》）寫新月如鉤，反映詩人盼望月出已久，而突見月出的驚喜之情
3、薄月 半月“西郊陰靄散,門戶半蟾生。”“蟾”解餓指月亮，半蟾即不圓時的月亮。“玉蟾離海上，白露濕花時。云畔風生爪，沙頭水浸眉。樂哉弦管客，愁殺戰(zhàn)征兒。因絕西園賞，臨風一詠詩。”（《初月》）
二、李白借月抒發(fā)的情懷
㈠月亮象征著孤獨傷懷愁緒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月下獨酌》） 李白懷才見棄，政治理想不能實現(xiàn)，心情是孤寂苦悶的。但他面對黑暗現(xiàn)實，沒有沉淪，沒有同流合污，而是追求自由，向往光明，所以在他的詩篇中多歌頌太陽和詠月之作。太陽是自然界中光明絢麗的形象，明月是清澈純潔的象征。尤其是明月，清新、明麗、寧靜、溫柔，因而詩人和它相親相近。在這首詩中，詩人還進一步把明月引為知己，對月抒懷。詩篇突然而起，直抒胸臆，表達一種孤獨寂寥的思想感情。這種孤寂之情無法驅遣，于是詩人以奇特的想象，生動的描寫，把明月作為知音，相邀對飲。同時還異想天地把自己的身影，也看作有情有知的同類，邀其共酌。表面上有明月相伴，身影相隨，好象并不是獨酌，但月不解飲，影徒隨身，這就更加突出了詩人的孤獨感，正如孫洙所說：“題本獨酌，詩偏幻出三人。月影伴說，反復推勘，愈形其獨。”(《唐詩三百首》卷一)①因為世少相知，詩人不得不以明月、身影為伴，向月而高歌，對影而起舞以排遣自己深沉的郁悶。結聯(lián)進而要和明月、身影永遠結成忘情好友，將來在邈遠的碧空中相見遨游。這表現(xiàn)了詩人對污濁現(xiàn)實的強烈不滿，在孤獨中向往自由和光明?！ ∵@首五言古詩，構思新穎，想象奇妙，情致深婉，是李白抒情詩中別具神韻的佳作。
月亮高高懸掛在天上，可望不可即，于是月亮常常成為孤獨與失意的象征，詩人在仕途失意之際，總是以月為知己，借以自我安慰。如《長相思》：“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云端。”在這里，以月喻美人，又以美人隱喻皇帝，隱含了詩人被放逐還山，政治理想不能實現(xiàn)的苦悶。
“對酒不覺眠，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鳥還人亦稀。”（《自遣》）李白步月而歸，心情平和，于閑適中同樣流露出極深的孤獨感。
“寒月?lián)u清波，流光入窗戶。對此空長吟，思君意何深！”（《望月有懷》在詩中，李白通過對月的寧靜的氣氛來塑造和渲染，勾起人們潛意識的惆悵，而又讓人們于這種潛意識的掘起中生出一種新的享受。這就是李白，這就是不同尋常人的李白，他細微地品嘗著屬于自己的那份人生，并從中悟出了人類本來存在的，而又沒有被人們認真發(fā)掘的那份情感。人的一生不是一帆風順的，人的一生有很多的不如意，有很多的煩惱，有很多的憂傷和哀愁，……然而真正的憂傷和哀愁，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而是那種泌人肺腑的連綿不絕的淡淡的憂傷和哀愁。
㈡月亮象征著思鄉(xiāng)、思友之情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靜夜思》描寫月亮從床前到夜空，從逆旅到故鄉(xiāng)，就是從近處著筆的。這里的月亮也不復是純客觀的自然之物，而是“著我之色”的審美意象，成為兩地相思的媒介，在詩人感情的流線上移動，很好地表現(xiàn)了詩人刻骨的思鄉(xiāng)之情，成為千古流傳的絕唱。
《關山月》：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邑，思婦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關山月》是樂府舊題，屬橫吹曲辭，具有清新質樸的民歌風味?！稑犯蓬}要解》說：“《關山月》，傷別離也”。郭茂倩《樂府詩集》收南朝到唐代的詩人寫的《關山月》曲辭二十多首，內容多涉征戍送別之苦。李白這首詩也如此。前四句就點題了，勾勒出由“玉門關”、“天山”、“明月”組合成的蒼茫意象，這是通過一位遠戍塞外的兵士眼睛看到的異鄉(xiāng)之景。中四句寫漢族與少數(shù)民族的戰(zhàn)事連綿以及兵士的久戍不歸。這是造成妻離子散家庭悲劇的主要原因，后四句寫戍客思鄉(xiāng)情。這種刻骨思鄉(xiāng)之情正是通過虛寫妻子想念自己的聲聲嘆息來表現(xiàn)出的。從“關山”到“高樓”，一輪明月，傳遞著兩地情思。《關山月》，在廣袤的地域和悲壯的戰(zhàn)爭場面中展示出來的纏綿的鄉(xiāng)思之情，更有其撼人心魄的藝術魅力。眾所周知，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有安土重遷、葉落歸根的文化觀念，與西方民族的移民文化有顯著的不同，濃濃的鄉(xiāng)情，化成了一支深情的故土戀歌，成為我中國文學的永恒的主題。
再如《對雪醉后贈王厲陽》：“清晨鼓棹過江去，千里相思明月樓。”“明月”意象是思友之情的象征，表達詩人在感嘆人生苦短之時對友情的懷念。
又如《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詩中“明月”是多情的富有同情心的知心人，詩人通過它將自己的關切與同情帶到遙遠的夜郎西，交給不幸的友人王昌齡。
又如《峨嵋山月歌》：“峨嵋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fā)青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峨嵋山月”的意象寄托著作者“仗劍去國，辭親遠游”時，對故國故人的深深依戀之情。
㈢月亮象征著思婦的相思之情
“玉階生白露,，夜久浸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玉階怨》) 本詩屬樂府中的《相和歌·楚調曲》，從現(xiàn)存的歌辭的實際內容看，都是專門寫宮怨的，樂曲。李白這一首也不例外，當然我們在理解上也可以稍微寬泛一點，當成一首閨怨詩來欣賞，不僅僅限于宮中。詩的篇幅非常短，只有四句二十個字，“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詩中的女主人公一開始站在臺階上，不知不覺中，夜已經(jīng)深了，所以她回到了屋中，放下了珠簾，但仍然不肯入睡，而在執(zhí)著地望著簾外那一輪皎潔的月亮，繼續(xù)出神。詩歌提供的場景是非常有限的，不過是從庭院中的臺階上移到了水晶簾內的閨房中，天象是白露和秋月，用來表明詩歌中發(fā)生的事件的季節(jié)與時間，是在秋天的一個夜晚，從頭到尾，主人公的動作極為有限，先是站在臺階上等待，然后回屋中望月。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關山月》）離人思婦之情，在一般詩人筆下，往往寫得纖弱和過于愁苦，與之相應，境界也往往狹窄。但李白卻用“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的萬里邊塞圖景來引發(fā)這種感情。這只有胸襟如李白這樣浩渺的人，才會如此下筆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子夜吳歌》其三）寫思婦秋夜搗衣，懷念征夫。我們可以可以體會到，男女分離，遙相呼應，兩地相思，一種情懷。細味詩意，我們甚至可以認為兩詩寫的是同一個月夜。一輪皎潔的秋月高掛在天上，照耀著天山，照耀著長安。男的正登上戍樓，望著邊色，想念著家人；女的在搗練，準備為征夫縫制寒衣。秋風從西方吹來，吹過玉門關，直到長安。征夫因秋風吹度玉門而更勾起思歸之情。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趙瑟①初停鳳凰柱②，蜀琴欲奏鴛鴦弦③。 此曲有意無人傳，愿隨春風寄燕然。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長相思>其二)本詩以春花春風起興，寫女思男。望月懷思，撫琴寄情，憶君懷君，悱惻纏綿。真有“人比黃花瘦”之嘆。
㈣月亮還象征著時空更迭
“東陽素足女，會稽素舸郎。相看月未墮，白地斷肝腸。”（《越女詞》其四） “月未墮”點明了時間，交代是空的更迭 ，女主人公的思念之情更深。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下終南山過@斯山人宿置酒》）詩首兩句點明月相隨，更交代了詩人活動的時間：夕陽西下，暮色愈濃，天空中緩緩升起了一輪明月，詩人從高山上下來，到達了@斯山人家。
㈤借月懷古
“舊苑荒臺楊柳新，菱歌清唱不勝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官里人。”（《蘇臺懷古》）；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天文列宿在，霸業(yè)大江流（《月夜金陵懷古》）“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云。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夜泊牛渚懷古》）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是在一個秋夜，明月高照，李白來到牛渚。一樣的夜晚，一樣的月光色，他不由得想起了謝尚將軍。孤貧的袁宏因謝尚的賞識，聲名鵲起。自己身懷建功立業(yè)的大志，倘若能有謝將軍一樣的人能賞識我，該有多好！湛藍的天空，純凈得沒有片云，深邃得甚至不需片云的點綴，是那么的空曠，雍容，恬靜，神秘。在晴朗的月光下，它默默地注視著大地上的一切生靈，又洞察著大地上的一切生靈，但只是不語。“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天何言哉？”不語的天空，珍藏著億萬年來永恒的秘密。月更明了。遙望透著寒輝的皎潔秋月，秋月一如謝將軍，在歷史的天空中，可望而不可即。對謝將軍的追憶，成了一種徒勞。縱使亦能高詠，奈何斯人早已不可聞！此詩是李白屆借袁宏見知于謝尚的故事，抒發(fā)自己懷才不遇，世無知音的感慨
㈥月亮表達了詩人對美好事物、理想人格的追求
漆黑的天幕下，月與夜互相輝映、互相襯托，這種美麗的自然景象往往勾起詩人對美好事物的向往，皎潔的月光更使人聯(lián)想到月亮的高潔，在這種情況下，詩人的文思如泉涌?！顿浢虾迫弧罚?#8220;醉月頻中圣，迷花不事君”，用“醉月”意象，表現(xiàn)浩然不慕名利、自甘淡泊的高致，描繪其超群脫俗、風流儒雅的高人形象，表達了詩人的敬慕之情。
《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fā)。懼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一個“上”字和一個“攬”字就表達了對高潔理想境界的向往與追求。詩人身在濁世，煩惱剪不斷理還亂。當詩人的理想與黑暗的現(xiàn)實產生矛盾之時卻又無法發(fā)泄?？少F的是作者雖然精神上承受著苦悶的重壓，但卻并未因此放棄對理想的追求。全詩灌注了慷慨豪邁的情懷，正如在悲愴的樂曲中奏出了高昂樂觀的音調。
三、 月光世界里的李白
我們從前面引詩中所看見的，主要還都是客觀的景物。李白筆下的月光世界充滿靈機異趣，關鍵還在于能從中看見詩人自己的活動。
李白最喜愛的月下活動是泛舟，用他自己的說法，叫做泛月： “秀色不可名，清輝滿江城。 人游月邊去，舟在空中行。”（《送魏萬還王屋》） 李白泛月詩畫面均極美，閑情逸致中流露出不合流俗的高雅情懷。泛月時他還經(jīng)常想起王徽之乘興訪載的軼事，并借以表達自己的情致： “日落山明天倒開，波搖石動水縈回。輕舟泛月尋溪轉，疑是山陰雪后來。”（《東魯門泛舟》其一）
不用說，李白寫得最多的還是月 下飲酒——即所謂醉月！此類名篇不勝枚舉，僅錄一首：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月下獨酌》其一）
一般說來，李白飲酒突出一個“豪”字，詠月詩突出一個“逸”字，一旦二者結合，便表現(xiàn)出一種既豪放又飄逸的性格——可用“清狂”二字概括；除《月下獨酌》四首，名篇如《襄陽歌》、《謝朓樓餞別》等均屬此類。這種清狂性格一方面說明詩人的驕傲和對污濁現(xiàn)實的輕蔑，同時又流露出深深的孤獨感。
李白還有些寫他步月而歸的詩，心情平和，于閑適中同樣流露出極深的孤獨感：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下終南山》）
“對酒不覺眠，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鳥還人亦稀。”（《自遣》）
以上所說泛月、醉月、步月，意境均極優(yōu)美，要之還在寫實。另一類作品則是完全寄興于想象，如：
耐可乘明月，看花上酒船。”（《秋浦歌》其十二）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謝朓樓餞別》）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
明月可乘，可攬，可寄，都是李白的發(fā)明；大膽的想象傳達出童稚般天真的性格。但最有趣的發(fā)明還是賒月： “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陪族叔曄及賈至游洞庭》其二） “昔日繡衣何足榮，今宵貰酒與君傾。暫就東山賒月色，酣歌一夜送淵明。”（《送韓侍御之廣德》）
李白還有一首問月詩，其藝術成就與后世蘇軾問月詞堪稱合璧，而其思想深度又遠過蘇詞：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皎若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青輝發(fā)。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云間沒。白兔禱藥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當歌對酒時，月光常照金樽里。”（《把酒問月》）
本詩除中間兩句用神話點綴之外，整首句句寫實，語言樸素猶如兒歌，卻又通篇貫穿哲學的沉思。造化的無窮（永恒）與人生的短暫，乃是人類永遠無法克服的矛盾。李白問月詩表述的正是這種人人都能理解的矛盾并由此產生的苦惱；表述得巧妙生動，又極為質樸，從而使我們對詩人倍感親切。
“我宿五松下，寂寥無所歡。田家秋作苦，鄰女夜舂寒。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令人慚漂母，三謝不能飡。”（《宿五松山荀媼家》） “天子不能屈，四海不足容”的李白，在一個普通農民家里竟如此虛心下氣，這并不能由暮年的寥落解釋。同一時期，當他談起自己接受一些地方官吏的饋贈時，詩里是這樣寫的：“群鳳憐客鳥，差池相哀鳴。各拔五色毛，意重泰山輕。贈微所費廣，斗水澆長鯨。”（《獻從叔當涂宰陽冰》）不但口氣很大，而且仍然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到了農婦荀媼跟前，他卻顯得多么溫和而誠摯！對待上層人物的饋贈可以漫不經(jīng)心，對待勞苦農民的接濟卻真動了感情；這只能由詩人的平民性格去說明。
綜上所述，月光世界里的李白，從他對月的獨特理解、他對自然美的感受、對人在自然美景中所能產生的各種奇情異趣的體念和洞悉、對故土和朋友以至古人的懷念，以及他對勞動、愛情和女性美的欣賞等等，均無不呈現(xiàn)出天真純樸、平易近人、熱愛生活和富于情趣的性格；這是一種雅俗共賞、人人都能理解、人人都會喜愛的性格。
李白對明月的描寫，貫穿了他的一生。從“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古朗月行》）的童稚遐想，直到在“故國見秋月”后病老逝去，月亮始終照著詩人的身影，照著詩人的足跡，照著詩人的心靈，伴著詩人走過了曲折的一生。李白的詩作今遺1000余首，月亮意象內涵之豐韻的創(chuàng)造符合中國人深層文化心理的情感體驗成為古典詩詞審美領域的明珠。今天，我們賞析、品讀李白的詩作，不得不為之高超的詩歌創(chuàng)作技能所折服、驚嘆。
結 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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