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zhàn)國時代,禮崩樂壞,諸侯征伐,今日楚強,明日趙弱,其翻覆之勢,可謂波譎云詭。王侯將相既然無種,何妨都去試試。于是,謀士謀臣接踵而至,名相名將層出不窮。樂毅本系中山人,不幸國小民寡,被趙所滅,后又去趙適魏,在代魏使燕的過程中,被燕昭王奉為上賓,開始了他的傳奇一生。
盡忠者可言“忠臣不事二主”,跳槽者則云“良禽擇木而棲”。樂毅早年的頻繁跳槽,正是后者。事實上,作為中山人的樂毅,在亡國后已無了家國之念,所以無論是齊,或燕,或楚,或秦,于他而言,不過浮云。重要的是有一個平臺,讓他發(fā)揮。
燕國就是這樣的一個平臺。地處燕國以南的齊國很強大,先趁燕國內(nèi)亂打敗了燕,又敗楚于重丘,敗魏、趙于觀津,助趙滅中山、破宋,將領(lǐng)地拓寬了千余里。燕雖偏小,燕昭王的仇怨卻不可遏止。燕趙多壯士,但燕人似乎特別記仇。
昭王如此,后來的太子丹亦如此。于是乎,樂毅獻上了“舉天下而伐之”的方略,即聯(lián)合楚、魏、趙、韓諸國,組成“五國聯(lián)軍”,共同伐齊。戰(zhàn)爭的興起往往與個體的私怨極為相似。這就好像幾個經(jīng)常受欺負的孩子聯(lián)合起來,將那個欺負他們的人教訓(xùn)一番。
而正是此次征伐,奠定了樂毅在中國歷史上的名將地位。公元前284年,燕昭王拜樂毅為上將軍,統(tǒng)領(lǐng)全國兵馬,趙惠王也以相印相授,于是,樂大將軍率領(lǐng)五國聯(lián)軍,浩浩蕩蕩地殺奔齊國。
自春秋以來,齊國占據(jù)著山東的富庶,一直是以一個大國的身份出現(xiàn)。無論是“五霸”,還是“七雄”,以齊之強,進可問鼎中原,退可雄據(jù)一方,可謂得天獨厚。而這場戰(zhàn)爭,卻將齊國打得毫無脾氣。
在樂毅的率領(lǐng)下,五國聯(lián)軍先是敗齊于濟水之西,隨后長驅(qū)直入,攻陷齊都臨淄,半年之內(nèi),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齊國七十余座城池,使燕國聲望一時無二。這是樂毅一生中最為人稱道的功績,若無此役,樂毅可能終其一生,為一上卿,于朝堂上清談而已。
甚至有人認為,樂毅志不在滅齊,而在于匡扶天下,一統(tǒng)中原。三國時夏侯玄在《樂毅論》中就評論說:“樂生之志,千載一遇也……不求小成,斯意兼天下者也?!?/span>
樂毅之所以為樂毅,不獨以其武功而名,在文治方面,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在拔下七十余座城池后,齊國只剩下聊城、莒城、即墨負隅頑抗。此時樂毅改變策略,不再一味強攻,而是一方面守而不攻,消磨意志;一方面施仁政以安百姓。所謂“用兵之道,攻心為上”,一旦心服,則齊國不攻自破。
在樂毅伐齊的第五年里,燕昭王死,其子燕惠王即位。此時仍堅持抵抗的齊國城市就只有莒城和即墨了。中國的君臣關(guān)系,可以說是極為微妙。臣子功大,則憂其功高蓋主;臣子無功,又厭其諸事無能,遇到一位賢明的君主,能臣干吏都有修齊治平的愿望,可惜君王之心莫測,君王之術(shù)也不能一以貫之。
中庸一道之所以能在中國風(fēng)行,與此有莫大干系。在燕惠王執(zhí)政后不久,樂毅就被齊人使離間計奪去兵權(quán),此后燕齊交戰(zhàn),燕軍被驅(qū)逐出境,齊國還于舊都,伐齊大計,至此功虧一簣。樂毅畢竟是聰明人,知道燕惠王容他不下,遂辭燕去趙,受到趙國的禮遇。
在樂毅的跳槽生涯中,這是他最后一次的輾轉(zhuǎn)。不過他的輝煌也隨著這最后的一跳而歸于沉寂,自此之后,除了一篇《報燕惠王書》外,無論文治武功,他再無建樹。然而,由于善于審時度勢,他卻藉此頤養(yǎng)天年,在趙國得以善終。
歷史上不乏樂毅這樣的帥才,但能像他一樣奔走于諸侯之間,立下曠世奇功,而后又能得以善終的人卻屈指可數(shù)。春秋戰(zhàn)國時代,是群雄并起的時代,在名相大臣紛紛如過江之鯽的幾百年里,奇才狂狷之士綿綿不絕,而獨獨“管樂”以文、以武成了這個時代的代表,卻并非偶然。
樂毅自負雄才,胸中有萬馬奔騰,故能在紛紛煙云中看清事情真相,可見,有才華之人也需保持清醒;遇勝不驕,遇厄不怨,當(dāng)斷則斷,自求保全,要想在逆境中全身而退,亦需要一份果敢和魄力。
樂毅在《報燕惠王書》里說:“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所言即此。歷史上懷有此心的人很多,但做到此事的人很少,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連諸葛武侯亦以樂毅自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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