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四方調兵,遼東軍餉隨即驟增三百萬兩,于是循當年援朝御倭舊例,天下除貴州外每畝加派三厘五毫,共增賦銀二百多萬兩。這對當時財政狀況不佳的明朝而言,是一個很沉重的負擔?;谶@個原因,大學士方從哲、兵部尚書黃嘉善、兵科給事中趙興邦等廷臣唯恐師老餉匱,不斷發(fā)出兵部紅色令旗,催促楊鎬抓緊行動。
楊鎬通過與總督汪可受、巡撫周永春、巡按陳玉庭等人商議,定于二月十一日誓師,二十一日出塞。楊鎬大會諸將,制定了作戰(zhàn)方案:兵分四路,分進合擊。
楊鎬的思路是“數(shù)路齊搗,旬日畢事耳”,然而,也正是這種分路合圍被后人所詬病。
這四路軍分別是:
左翼北路軍由開原總兵官馬林率領,共一萬五千人,會同葉赫部的一萬三千人出三岔口入渾河上游,從北面進攻赫圖阿拉。
左翼中路軍三萬人,由山海關總兵杜松率領,從沈陽渡渾河出撫順關,從西面進擊赫圖阿拉。
右翼中路軍由遼東總兵李如柏率領,二萬五千人,從清河城出鴉鶘關,從南面襲擊赫圖阿拉。
右翼南路軍由遼陽總兵劉綎率領,會合朝鮮兵,共二萬三千人,出寬甸,從東南攻向赫圖阿拉。
西路軍主將杜松,少時由舍人身份從軍,后累積軍功升為寧夏守備。 《明史》里說杜松“有膽智,勇健絕倫”?!睹魇芳o事本末》記載:“松,榆林人,守陜西與胡騎大小百余戰(zhàn),無不克捷,敵畏之,呼為杜太師而不名?!倍潘蔀閷⑶辶?,從不貪財惜命,但量狹尚氣,好沖動,不能容物。由于一生征戰(zhàn)無數(shù),全身傷痕累累。這也成了杜松炫耀的資本,據(jù)說他經(jīng)常脫掉愷甲外衣,向眾人展示。從杜松的經(jīng)歷和特點可以看出,杜松雖是一員虎將,很有古猛將遺風,但好勇少謀。
明軍的四路主將中,劉挺的聲名和戰(zhàn)績最為顯赫,《明史一劉挺傳》記載:“挺于諸將中最曉勇。平緬寇,平羅雄,平朝鮮樓,平播酋,平課,大小數(shù)百戰(zhàn),威名震海內。”劉挺虎背熊腰,力大無窮?!睹魇芬粍⑼鳌贩Q,”挺所用擯鐵刀百二十斤,馬上輪轉如飛,天下稱‘劉大刀’”。雖然弓馬嫻熟,武藝高強。劉挺在四川任職多年,手下有川兵數(shù)萬,十分曉勇,每戰(zhàn)必勝,成績輝煌。
劉挺曾在朝鮮之役中與楊鎬結怨,楊鎬為人氣量狹窄,因而此次出征,東路明軍在人員和武器配備方面在四路明軍中最弱。劉挺率領的東路明軍,“器械姐齡,又無大炮火器”。
楊鎬曾派親信二人到劉挺軍中“持紅旗督陣”,并要求他們將劉挺的一舉一
動及時享報經(jīng)略。如果劉挺進軍緩慢,他甚至策劃由親信臨時奪取劉挺的兵權,”劉若逗留,則(楊鎬親信)當總領東路馬軍”。所以,他對朝鮮元帥姜弘立說:“楊爺(即楊鎬)與俺目前不相好,必要致死,俺亦受國恩,以死自許”。
開原總兵馬林直隸蔚州人,蔭庇累官至參將,后因功至都督僉事,遼東總兵官,雅好詩文,交游名士,時譽籍甚,自許亦甚高,償陳邊務十策,薩爾滸戰(zhàn)敗后守開原,神宗四十七年,遇敵于尚間崖,戰(zhàn)敗,還守開原。及城破死之。
李如柏(1553年-1620年),字子貞,號肖城。,遼東鐵嶺衛(wèi)人,是名將李成梁之子,李如松之弟,官拜遼東總兵,習知遼中情事。嗣明征朝鮮,如柏署都督僉事,率師援拔平壤、奪開城有功,晉都督同知,繼任貴州總兵;二十三年轉守寧夏,晉右都督,再因病辭官。家居二十余年,明末遼東危,無將可守,再起用李如柏。擊退蒙古炒花部,加封將軍、右軍都府右都督。
萬歷十六年,御史任養(yǎng)心言:“李氏兵權太盛。姻親廝養(yǎng)分操兵柄,環(huán)神京數(shù)千里,縱橫蟠據(jù),不可動搖。如柏貪淫,跋扈尤甚。不早為計,恐生他變。”
楊鎬給努爾哈赤下了一道戰(zhàn)書,說:“明國的四十七萬大兵要打來了,領兵的將帥和監(jiān)軍的文臣都到齊了。三月十五日乘月明之際,分路前進?!保ㄒ姟肚逄嫖浠实蹖嶄洝?,卷3)。
努爾哈赤豈是被嚇大的,得到消息,只微笑稱“任他幾路來,我只一路去”。
卻說明軍各路官兵部署就緒,經(jīng)略楊鎬宣布軍紀、軍令如下:
若有遲誤軍期或逗留不進的,大將以下者論斬:官軍有臨戰(zhàn)不前的,立即斬首;各軍兵卒以沖鋒陷陣、破敵立功為主;不許臨陣爭割首級;當敵人敗走以后,準許割取敵人首級報功;若是敵軍未敗,就先行爭割首級的,無論官兵,立即處斬;等等。共申明軍令、軍紀一十四項,官兵有違令者,立即斬首。
一、明軍主力被殲
二月二十八日杜松率大軍從沈陽出發(fā),第二天便到了撫順。稍事休息,大軍繼續(xù)向赫圖阿拉城進發(fā)。三月一日明軍大部輕裝部隊渡過渾河,而參將龔念遂率軍在后運送軸重,其中有大量的火炮。
這時,明軍探報探得后金正在鐵背山上的界凡城上修筑防御工事,企圖阻擋
明軍前進。界凡城“形勢險要,扼鎖陽之咽喉”,是后金都城赫圖阿拉的咽喉要
塞,戰(zhàn)略位置十分重要。界凡城北,臨渾河東岸的吉林崖,為界凡第一險要之處,
界凡城南為扎喀關,為界凡另一處險要之地,扎喀關旁蘇子河對岸是薩爾滸山。
這里距后金都城赫圖阿拉只有一百余里。過了界凡,地勢一馬平川,無險可守。
因此界凡就成為兩軍必爭之地。
杜松根據(jù)現(xiàn)有的情報,迅速做出了如下規(guī)劃:大軍兵分兩處,兩萬人在薩
爾滸山麓扎營;自己率輕裝一萬人渡過渾河,先進攻界凡城下的吉林崖,進而試
圖一舉拿下界凡城。渡河后,明軍攻取了后金兩個小的堡寨,并未遇到后金主力,只是抓到十四個女真人。到達吉林崖山下,杜松一聲令下,明軍開始進攻。輕裝渡河的明軍并沒有攜帶火炮,因而其攻堅能力大大下降。吉林崖易守難攻,雖然崖上只有幾百名后金士兵,明軍的進攻并不順利。戰(zhàn)場陷入膠著狀態(tài)。
三月一日午后,后后金前線總指揮、大貝勒代善命1000精兵火速增援吉林崖。明軍雖有火器之利,卻也一時攻取不下。
努爾哈赤趕到后,命后金五旗共37, 000騎兵,突然向薩爾滸山方向發(fā)動猛攻。明軍的薩爾滸大營由總兵王宣,趙夢磷等主持,他們用戰(zhàn)車環(huán)營四周,做為防御工事,并在營外挖壕立柵,布列各類統(tǒng)炮,用旗鼓壯威,準備嚴守,與后金展開一次大戰(zhàn)。開始,努爾哈赤命令先鋒軍沖殺。明軍立即施放火銃、燃放大炮。眨眼之間,炸彈爆發(fā),血肉橫飛,突前的八旗兵頓時倒下一片,戰(zhàn)馬也受到驚嚇,開始亂奔。但八旗兵人數(shù)眾多,后續(xù)部隊依舊排山倒海一般向明軍沖來。
將過中午,天色陰晦,咫尺難辨,杜松軍點燃火炬照明以便進行炮擊,后金軍利用杜松軍點燃的火炬,由暗擊明,集矢而射,殺傷甚眾。此時,努爾哈赤乘著大霧,越過塹壕,拔掉柵寨,攻占杜軍營壘,杜軍主力被擊潰,傷亡甚眾。八旗軍志在必得,他們不計傷亡代價,仍然往前沖殺,同時無數(shù)的箭矢不斷射向明軍。終于沖到了明軍營壘里。這兩萬余明軍,自總兵王宣,趙夢磷以下,全部陣亡。
這時吉林崖上后金守軍開始反攻,自上而下向明軍沖殺。山下后金右翼三旗共兩萬多人,開始向明軍沖鋒。受到的前后夾擊的明軍陣型大亂,這一萬多明軍迅速被包圍。雖然明軍的火統(tǒng)使八旗軍付出了一定的傷亡代價,但無法阻止八旗軍沖到近身距離。不著愷甲的老將杜松勇猛異常,竭力死戰(zhàn),最后身中十八箭力戰(zhàn)而死。剩余明軍后來被追擊到碩欽山,全部陣亡。監(jiān)軍張銼被俘,誓死不降,被殺。
至此,西路明軍除了龔念遂一部率領的軸重部隊仍據(jù)守斡揮鄂模外,整個建
制被殲滅。
西路明軍的失敗對整個戰(zhàn)局的影響至為關鍵。西路軍是明軍的主力,來自宣、
大、山、陜等邊鎮(zhèn),以騎兵為主,裝備十分精良,配備有全軍最好的火器。然而
明軍威力巨大的各類火炮在戰(zhàn)場上根本就沒有有效的發(fā)揮作用。
二、再敗北路明軍
三月初一的夜里,軍馬林部。這時總兵馬林率北路明軍已到了富勒哈山的尚間崖,在此安營扎寨,同時命令監(jiān)軍潘宗顏等率一支人馬駐守斐芬山,這樣潘宗顏部與因運送輔重退守斡揮鄂模的西路龔念遂部,互為特角,彼此聲援。
龔念遂原本率西路明軍的后軍押送輔重,主要是明軍的各類火炮,因而落后于杜松大部隊。龔念遂統(tǒng)領步騎軍在斡揮鄂模扎營,環(huán)營四周挖了壕溝,以炮車為工事,士兵持堅盾,列火器,以圖據(jù)守。此時明軍分作三處,分別為馬林大營、斐芬山明軍和斡揮鄂模明軍。這是明軍的又一次分兵。
三月三日清晨,努爾哈赤看到明軍各營分散,決定繼續(xù)采取各個擊破的戰(zhàn)術。
努爾哈赤與皇太極率領本旗騎兵向龔念遂的兵營發(fā)動沖鋒,明軍大發(fā)火器,但仍
被皇太極率騎兵突破防線,隨后大部八旗軍騎兵攻入,雙方激戰(zhàn)后。龔念遂營僅
有幾千人,寡不敵眾自參將龔念遂、李希泌以下全軍皆陣亡。馬林互為特角的計
劃并沒有得到實施,當龔念遂受到攻擊的時候,潘宗顏部也被八旗軍包圍,根本
無法出營救援。
這時后金方面的前鋒部隊為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和阿敏的鑲藍旗,其余六旗剛
返回主戰(zhàn)場,軍隊尚未列陣。馬林打算趁八旗軍初臨戰(zhàn)場陣腳不穩(wěn)而先發(fā)制人,
采取主動出擊的方式來瓦解后金的攻勢。轉眼間明軍騎兵部隊在游擊丁碧、葛世鳳等將的率領下已殺至陣前,若干突前的八旗軍被射殺。但隨著兩軍的交匯,明軍火器的后續(xù)打擊能力跟不上,后金方面的優(yōu)勢完全顯現(xiàn)出來。兩軍激戰(zhàn)多時,明軍大敗。同時,尚未參戰(zhàn)的八旗兵,不待布列行陣,就發(fā)動了大反攻。萬騎飛馳如電,直沖馬林明軍大營。營前督陣的馬林一看明軍抵擋不住,也無心回營,徑自率數(shù)千殘兵,向開原方向逃去。
全殲龔念遂部,擊潰馬林大營后,努爾哈赤的下一個目標是駐扎在斐芬山的
明軍潘宗顏部。潘宗顏將各類戰(zhàn)車列陣于前,統(tǒng)炮布列左右,居高臨下,全軍以
死守之志迎擊八旗軍。
文官出身的潘宗顏”奮呼沖擊,膽氣彌厲”,身先士卒,率軍與八旗軍展開對攻。一時炮聲大作,矢飛如雨,戰(zhàn)斗十分激烈。八旗軍士兵的尸體,一時”死者枕藉”。這時后金方面己經(jīng)結束了尚間崖的戰(zhàn)斗,大部八旗軍向斐芬山開來,將斐芬山圍得鐵桶一般。明軍四面受敵,在數(shù)倍于己的后金軍的反復攻擊下,最終彈盡糧絕,支持不住,被八旗軍攻破。潘宗顏精疲力竭,后背被一箭射穿,壯烈戰(zhàn)死。全軍自潘宗顏以下,無一生還。
三、三敗東路軍
劉挺率領的明軍為步兵,絕大多數(shù)為南兵,來自川、湖、浙、福等省,共計
一萬余人,外加朝鮮姜弘立率領的朝鮮盟軍一萬三千余人。劉挺軍由于承擔佯攻
的任務,因而比西路明軍及北路明軍要早兩日出師。劉挺軍自寬甸出塞后,過晾馬佃,連克牛寨毛、馬家寨,深入到棒子頭。大軍行至董鄂路時,與阻擊明
軍的五百八旗軍騎兵發(fā)生遭遇戰(zhàn),八旗軍死傷過半,兩員裨將被陣斬,遂大敗潰
逃。劉挺軍繼續(xù)深入三百多里。此時西路軍和北路軍幾乎全軍覆沒,劉挺并沒有
得到這個情報,繼續(xù)孤軍深入。
三月三日,八旗軍已經(jīng)殲滅了西路明軍和北路明軍,全軍回師都城赫圖阿拉。
當?shù)弥獤|路軍的行蹤后,三月四日凌晨努爾哈赤派大貝勒代善、三貝勒莽古爾泰、
四貝勒皇太極率領大軍四萬余人迅速前往東路迎敵。努爾哈赤自己則率領八旗大
軍回到赫圖阿拉留守,以防南路李如柏軍的進攻。三月四日劉挺在阿布達里崗已經(jīng)安下大營。大營周圍用鹿角枝繞成牢固的營城,了火器,八旗軍騎兵很難接近明軍。。劉挺構筑了很有效的防御工事,八旗軍騎兵不能突入。鹿角枝營外他又設立明軍則可以輪番出戰(zhàn),來去自如。八旗軍奈何劉挺不得
三月五日,皇太極率領八旗軍占領制高點后,開始奮力向下沖殺,劉挺率軍死戰(zhàn),苦苦守住。這時側翼代善軍殺到,明軍腹背受敵,漸漸不支,開始敗退。
敗軍退至在瓦爾喀什山前時,多次伏擊,南兵甚是頑強。剩余明軍退至瓦爾喀代什之曠野后與八旗軍展開激戰(zhàn),結果寡不敵眾,總兵劉挺戰(zhàn)死。
劉挺軍主力被殲滅后,尚有游擊康應乾率領步兵數(shù)干與朝鮮元帥姜弘立率領的朝鮮盟軍在富察扎營,把槍炮層疊布列。這時代善集中所有的八旗軍,向富察發(fā)動進攻,首先攻打康應乾部,結果沒有支持多久,明軍”舉皆覆沒”。 然后八旗
軍分開始向朝鮮軍發(fā)動進攻,短時間內殲滅了兩個前營,最后把姜弘立的大營徹底包圍。姜弘立一看不支,于是率全軍投降。
四、南路軍不戰(zhàn)而逃
明朝南路軍行程最晚。主帥李如柏率領兩萬明軍,于三月一日出清河鴉鵲關。由于出師晚,行動慢,直到三月三日會師的日期已過,仍然遲遲不進,逗留觀望。 李如柏逗留到三月六日,接到楊鎬火速撤軍的命令,于是南路明軍驚惶撤退,
沿途聽到山上有小股后金兵的鳴螺號角,以為大軍殺到,明軍慌不擇路,自相踐
踏,死傷達千余人。
至此,薩爾滸戰(zhàn)役劃上了一個句號。薩爾滸戰(zhàn)役成就了一代軍事奇才努爾哈
赤。從三月一日到三月五日,努爾哈赤的八旗軍五天七捷,殲滅或擊潰了明朝三
路大軍。努爾哈赤對明軍動向了如指掌,而且相當熟悉當?shù)氐牡匦魏蜌夂?。努?/strong>
哈赤率領八旗軍充分發(fā)揮了大騎兵兵團勇猛快速、善于野戰(zhàn)的特點。最重要的是,
努爾哈赤采取了正確的戰(zhàn)略,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擊破明軍。
“覆軍殺將,千古無此敗”。明軍不但損失了當時最出色的幾位總兵劉艇,
杜松、趙夢麟、王宣等人,而大量的軍隊骨干,如道臣、副總兵、參將、游擊、
都司、通判、守備、中軍、千總、把總等,陣亡達三百一十余人之多。這些人有
不少都參加過萬歷三大征和其他戰(zhàn)事,具備了一定的軍事經(jīng)驗和軍事才能,可以
稱得上是明朝軍隊的“國防精英”。薩爾滸戰(zhàn)役中戰(zhàn)死的士兵達四萬五千八百余
名,丟失馬、騾、駝二萬八千余匹,損失火器大小槍炮二萬余件,薩爾滸戰(zhàn)役給
明朝造成了嚴重的損失,從此,明軍在東北地區(qū)進入了戰(zhàn)略守勢階段,而后金進
入了戰(zhàn)略進攻階段。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