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西：
畫跡和履痕疊印在新中國美術史上
20世紀50年代潘天壽在杭州景云村寓所為劉文西等學生作畫示范
山姑娘（國畫） 199×192厘米 劉文西 中國美術館藏
本報實習記者 周洋
在中國畫壇上，劉文西這個名字幾乎家喻戶曉。他是當代中國畫壇曾經開宗立派的杰出人物，在第五套人民幣上嵌入的他所繪制的毛主席頭像，是中國人看得最多的一張“畫”，自然是進入尋常百姓生活最深的人物畫之一。題材上，劉文西的畫作以表現領袖風采、百姓生活、黃土地人文風貌為主。技法上，他吸取中外各家筆墨和造型技法，將中國畫推進發(fā)展到一個嶄新的階段，創(chuàng)作出了《祖孫四代》《知心話》《毛主席身邊拉家?！返缺姸嘤绊懮钸h的藝術作品。生活和人民是他一生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的源頭和動力，劉文西說：“你要創(chuàng)作嗎？到生活中去！你要激情嗎？到人民中去！他們會啟發(fā)你怎么去創(chuàng)作，他們會告訴你路該怎么走?！?/p>
7月7日，這位一生為人民而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因病在西安交通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去世，享年86歲。
“半生青山，半生黃土”
劉文西對黃土地有著戀戀情深。從上世紀50年代起，他行走于黃土高原的溝溝坎坎，畫盡這里的風土人情。但很少有人會想到，劉文西其實是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他1933年出生于浙江嵊州，1958年浙江美院畢業(yè)后，告別了風景秀麗的江南，毅然來到陜西安家落戶，在西安美院一任教就是60余年。
為了豐富自己的藝術積累，教學之余，一有空他就深入陜北的山坡地頭，收集創(chuàng)作素材。他細心地觀察著、體味著、感悟著，尋找藝術的靈感。長期深入生活，不僅深化了他和陜北人民的血肉感情，也使他從中獲得了充沛的藝術滋養(yǎng)。作為前輩的吳作人先生曾用“半生青山，半生黃土”來褒贊劉文西的傳奇經歷。
一位出生于江南水鄉(xiāng)的畫家，為什么會對高天厚土的陜北情有獨鐘？與劉文西打了半輩子交道、切磋了數十年藝術的西安美術學院教授、美術理論家程征認為，劉文西對陜北的熱戀，既源于他的人格秉性中審美特質的壯偉，也離不開特殊的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黃土高原的壯麗、陜北人的敦厚、革命激情的高昂、漢唐遺風的雄強，時時陶冶著劉文西的性格與情操。比如，劉文西的代表作《祖孫四代》，內容取材于陜北農家生活，但其雄強大氣的整體造型，就受到西漢霍去病陵墓石刻的影響?！霸陉儽保粌H看到了黃土高原的壯闊，更直接感受和汲取了周秦漢唐民族文化遺存中那強悍的精神氣概?！背陶髡J為，延安也是劉文西的精神寓所，革命圣地觸發(fā)的“圣地意識”長期主導著劉文西的創(chuàng)作理念。正是這些文化心理和藝術元素，使得劉文西塑造的人物， 無論是雄才大略的領袖，還是普普通通的農民，都激蕩著崇高感和英雄氣。
中國國家博物館研究館員、畫家陳履生評價說：“劉文西的每一件作品，尤其是他扎根陜北，以延安為題材的眾多作品中，那種溫情、鄉(xiāng)情和來自黃土高原的特別的泥土味，淳樸、自然、厚實，能夠聞得到汗水味，能夠聽得見信天游，能夠一眼就看出，這是屬于他的個人風格?！?/p>
劉文西用手中之筆忠實記錄了陜北乃至整個中國大西北70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即使已經成為聞名全國的大畫家，他和很多百姓依然有著很深的交情。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楊曉陽動情地說：“劉老師不但了解百姓的生活，還關心他們的生活、照顧他們的生活、支持他們干事創(chuàng)業(yè)，他真正地與陜北人民打成了一片，這也成為他用畫筆為陜北人民傳神寫道、為陜北改革開放樹碑立傳的動力。”
陜西省美協(xié)名譽主席、陜西中國畫學會會長王西京評價說：“劉老師一生立足大西北黃土地，以毛主席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精神為人生的指南，70余年如一日，孜孜不倦從事美術創(chuàng)作和美術教育事業(yè)，為國家培養(yǎng)了大批美術人才；他創(chuàng)作的大量領袖形象和表現陜北人民勞動和生活的作品，形成中國美術史上的一座豐碑，他創(chuàng)立了黃土畫派，反映著藝為人民、追求創(chuàng)新的精神，是新中國人物畫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他的風格就是
黃土畫派的基本屬性
在劉文西堅持不懈的藝術實踐和組織倡導下，西安美術學院逐漸形成了以劉文西為核心的黃土畫派。這一畫派不僅具備學院畫派的獨特風格，還直接促進了社會上黃土文化意識的廣泛覺醒，并催生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黃土題材的繪畫作品。
劉文西曾說：“我們創(chuàng)立黃土畫派，是為了更好地貫徹執(zhí)行'二為’方向和'雙百’方針，更好地深入生活、深入群眾，辛勤創(chuàng)作，提高作品的思想內涵，激勵創(chuàng)作個性和創(chuàng)新精神?！闭腔谌绱藞远ǖ乃囆g初衷和理想信念，劉文西確立了自己的現實主義基調。
“黃土畫派有幾大要素，這幾大要素，都集中反映在劉文西的身上，或者說，通過他個人的風格特征，就可以認知黃土畫派的基本屬性?！背陶麝U釋說：劉文西長期以黃土高原為藝術基地進行創(chuàng)作，這是黃土畫派的一大基本特征；深厚的院校傳統(tǒng)是黃土畫派區(qū)別與當今其他畫派的又一大特色，畫派的主要成員都是西安美院的老師和學生；在藝術語言上，他們總體上講究中西結合，重視人物造型，同時，也講究畫面的筆墨。
在藝術思想上，黃土畫派明確主張堅持扎根人民，為人民服務。劉文西曾說：“文藝工作者為誰創(chuàng)作，為誰服務是一個根本性問題?！睂Υ耍J為，“應該從時代的高度去把握生活的本質與主流，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優(yōu)秀的作品鼓舞人”。他多次表達“堅持主旋律，提倡多樣化”的藝術主張。
西安美術學院教授賀榮敏說：“劉文西創(chuàng)建了黃土畫派，提出了'熟悉人、嚴造型、講筆墨、求創(chuàng)新’的藝術理念，在他的帶領下，黃土畫派發(fā)展成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腳下有泥土，心中有人民，和時代同呼吸的藝術團體。這是劉文西對新中國美術的一大貢獻，更是他藝術成就和精神的重要結晶。”
“我會一直畫到我畫不動為止”
劉文西的藝術成就，源于他一生的勤奮刻苦，還有那種永不放棄的執(zhí)著堅守。在他的老師、同事和學生中，流傳著許多他勤奮創(chuàng)作的真實故事。劉文西在學生時代，班主任方增先曾帶領全班學生上黃山寫生。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爬上一個陡峭的山頭，剛停下來喘息，班長劉文西幫著兩位體弱的同學托著包裹也上來了。不料，他放下行李，并不歇息，卻扭頭返身下山。方增先驚訝道：“劉文西！你做什么去？”劉文西答：“下邊看到一處景色很美，我去畫下來?！?/p>
劉文西的兒子劉丹在悼念父親的文章中，提到了父親對時間的珍視。“父親一生爭分奪秒，絲毫都沒浪費，全部用于自己的繪畫事業(yè)。他的畫一幅一幅，都是用時間積累起來的，這些時間鏈接在一起的總和就是他的生命。他勤勤勉勉，筆耕不輟，到了臨終前幾天還是在寫、在畫、在思考……”
中國國家畫院畫家王迎春回憶劉文西時談到，上世紀60年代，自己升入西安美院本科國畫系，有幸得到劉文西的親炙。“劉文西老師在課堂上很少講理論，也不多談技法。他一貫重視實踐，多次帶我們赴陜北寫生。一般情況下，白天帶同學上山坡地頭畫速寫，晚飯后，帶著我們去農民家給他們畫像。劉老師寫生充滿激情，速度之快，形神之準確，技法之熟練令我們佩服不已?！?/p>
曾經有媒體問劉文西：“你創(chuàng)作最大的動力是什么？”他回答說：“我是為藝術而生的，我會一直畫到我畫不動為止?！睅资陙?，劉文西就是這樣用繪畫來鋪就人生的每一個段落，他的畫跡和履痕，堅毅、深沉、有力，疊印在新中國美術史上，讓人震動，發(fā)人深省。
劉文西的創(chuàng)作反映了新中國美術的一個光輝的時代，他與同時代的其他幾位現實主義畫家一起共同構筑了現實主義水墨人物畫的高峰。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黃華三表示，對劉文西這樣的藝術巨匠進行深入的理論梳理與研究，對我們當下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以及近年陸續(xù)實施的大型主題美術創(chuàng)作工程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劉老師走了，他的事業(yè)還在繼續(xù)。我們懷念劉文西老師，在他精神的指導下，我們還要認真總結他一生各個方面的成就，展開對他為人和作品的深層理論研究，把他的教育事業(yè)繼承發(fā)揚下去?！睏顣躁栒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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