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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風(fēng)流才子—元稹
原文地址:一代風(fēng)流才子—元稹作者:拈花微笑
唐代大詩人元稹,他的詩在當(dāng)時與白居易齊名,世稱「元白」。
居然排名在香山居士之前,可見他當(dāng)時詩名之隆。同時,又是一位風(fēng)流才子。
亂彈西廂說元?。]心沒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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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div style="height:15px;">
古往今來,這兩句詩不知感動過多少戀愛中的少男少女,也不知見證過多少山盟海誓、??菔癄€。但鮮為人知的是,詩的作者、曾寫過“鶯鶯傳”的唐代詩人元稹卻被認(rèn)為是千古負(fù)心第一人。
時光流轉(zhuǎn),多少沉冤可以昭雪?大浪淘沙,多少罵名可以洗盡?
試為文,給元稹打抱不平。
眾所周知,中國封建社會的愛情模式是才子佳人?;咎茁肥恰八蕉ńK身后花園,落難公子中狀元。” 其中,“癡情女子負(fù)心郎”, 始亂終棄,是故事的一個主旋律。由于那時候傳媒資訊不發(fā)達,八卦新聞、風(fēng)流韻事只能通過評書演義、野史傳奇來記錄傳播。特別在宋朝朱程禮教興起之后,劇院書場里,看官聽眾的口水磚頭無一例外都砸向負(fù)心的哥哥、同情眼淚都撒向癡情的妹妹。君不見,李公子有眼無珠,所以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陳士美忘恩負(fù)義,所以秦香蓮闖宮告御狀。如果沉寶箱,只是引來惋惜羨艷;那么告御狀,則是導(dǎo)致了包拯鍘美,人頭落地。
“舞臺小天地,天地大舞臺?!彼栽诂F(xiàn)實生活中,在道德法庭上,負(fù)心郎似乎沒有任何咸魚翻身的機會。
其實,“癡情女子負(fù)心郎”只是一般而論。當(dāng)具體到個案時,情況就千差萬別。比如元稹,在落難或發(fā)達時與三位大才女崔鶯鶯、薛濤、劉采春的感情糾葛中,都無一例外的扮演了所謂“始亂終棄”的負(fù)心郎角色。按理說,元稹足以被社會道德的利刃千刀萬剮。但是,元卻“好風(fēng)憑借力,助我上青云”,事業(yè)感情兩不誤,并一度官居相位。
何也?
元稹說“余真好色者, 好色而不淫,發(fā)乎情,止乎禮義?!?nbsp;加上詩文寫得妙,解釋工作做得好,能擺平。用四川話講就是“說得脫,走得脫?!?div style="height:15px;">
元稹何人? 唐代文學(xué)家,字微之。元稹是當(dāng)時的大才子,以詩成就最大,與白居易齊名,并稱元白。大名鼎鼎的白居易都還排在元稹之后,可見這才子的水平。
那么,元稹是怎么處理這些恩愛情仇的呢?請看:
【鶯鶯之戀】
元稹22歲在蒲州的普救寺,與崔鶯鶯一見鐘情,私定終生。一番翻云覆雨,數(shù)月后,元稹赴京趕考。眾所周知,“長安米貴,居不易?!?nbsp;年輕的元稹跟其它京漂一族沒有兩樣,首先得考慮生存問題。盡管鶯鶯在這其間給他寫了:
“自從銷瘦減容光,萬轉(zhuǎn)千回懶下床。不為傍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卻羞郎?!?div style="height:15px;">
但時為窮困書生的元稹不能給鶯鶯任何實質(zhì)性的承諾,畢竟業(yè)不立何以立家。和所有相同情況下的現(xiàn)代人一樣,元稹忍痛斬斷了如縷情思。這一點,元稹是負(fù)責(zé)任的。兩年后,當(dāng)仕途的捷徑來了的時候,書生元稹沒有放過,于是娶了高官(太子少保)韋夏卿的幼女韋蕙叢。當(dāng)然,這可能給后來的陳士美們樹立了榜樣。但生活的法則就是這樣冷酷無情: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
鶯鶯隨后也另嫁他人。后來,元稹還瞞著韋蕙叢,想以表兄身份求見鶯鶯以解釋負(fù)心另娶的原因。鶯鶯再三拒絕,最后說:“棄置今何道,當(dāng)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伶取眼前人?!本褪钦f你當(dāng)初始亂終棄,現(xiàn)在解釋那些還有什么用?打住吧。回去好好對待你老婆。
也別說,元稹受這刺激后,回去真的就和老婆舉案齊眉,恩愛有加。而且,當(dāng)韋蕙叢5年后因操勞家務(wù)過度,去世以后,29歲的元稹哀傷欲絕,寫下名篇: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離思》
這首詩其實后兩句更妙: “以后俺就是萬花從中過,也不沾一片葉。這原因啊,一半是因為俺現(xiàn)在修道了,另一半是因為愛妻你啊?!?div style="height:15px;">
元稹意猶未盡,提筆又寫了《遣悲懷》(三首)。這三首,比前面那四句更好。比如:
“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nbsp;(最困難的時候,你搜盡壓箱底的的錢也要給俺買西服;賣了首飾也要給俺打酒喝)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死離別、陰陽兩隔,人人難免。但誰讓我們是患難夫妻呢。。。)
“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fù)營齋?!?現(xiàn)在俺工資俸銀多了,你卻走了,只能享受俺給你的奠香齋飯)
“唯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nbsp;(俺以后誓言終身鰥居,以報答補償沒能讓你享過什么福的遺憾)
這四首詩,使元稹博得了二老(老同志、老百姓)的交口稱贊。一時間長安紙貴,文人騷客,恨不能都死了老婆有機會步韻奉和一把。
當(dāng)然,大丈夫何能無妻。在同僚和朋友勸說下,次年元稹在江陵納妾安氏,后一年又娶了河?xùn)|才女裴柔之。眼前新婦新兒女,又是人生第二回。
今天的人盯住這“唯將終夜常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指責(zé)元稹。其實,唐王朝有一個很開明的社會環(huán)境。生老病死,生命流轉(zhuǎn),天經(jīng)地義,所以當(dāng)時社會輿論對元的再娶沒有半點異議。
【薛濤之戀】
此后元稹被外派到成都做官,家人留在京城。這成就了他和才女薛濤的一段情緣。薛濤9歲就寫下“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fēng)?!钡牟幌樵娋?,一語成讖,命定為伎。(這“伎”大約相當(dāng)于日本的藝妓,賣藝不賣身。)
元、薛相識的時候,薛濤42歲,元稹31歲。誰說女人30豆腐渣?給他一個大嘴巴! 看人家薛姐姐42了還風(fēng)采照人,流光溢彩。迷得大才子神魂顛倒,不知南北。所以,才子才女風(fēng)流,無可厚非。那有誰拋棄誰、誰負(fù)誰之說?
當(dāng)然,兩人吟詩唱和,雙宿雙飛,在蜀地共度了一年美好時光。后來元稹去了揚州后,也曾寄詩給薛濤,表達思念之情。至于后人垢病元稹為何不攜薛同行,其實以薛濤當(dāng)時的“伎女”身份,為官者是不能壞官場規(guī)矩的。元稹拎得清,薛濤參得透。 所以薛濤寫的《送友人》:“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誰言千里自今夕,離夢杳如關(guān)塞長?!边@首送別詩,傷感深沉,但對元稹的感情是有清醒認(rèn)識、不抱希望的。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毖秊t灑,不是后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春閨怨婦所能理解。
【采春之戀】
劉采春,淮陰人,也是一個大才女。元稹遇上劉采春時,劉正值青春妙齡,能寫能唱。寫的《羅貢曲六首》也是頗見功力。比如其三 “莫作商人婦, 金釵當(dāng)卜錢。朝朝江口望, 錯認(rèn)幾人船?!?nbsp;采春當(dāng)時在娛樂界的地位,估計跟現(xiàn)在的天皇歌后也差不多。采春“ 一唱《羅貢曲》,閨婦行人,莫不凄然泣下?!?nbsp;盛況空前。
元稹在揚州結(jié)識劉之后,常常贊美她“言詞雅措風(fēng)流足,舉止低徊秀媚多”。更有詩贈劉采春如“選詞能唱望夫歌”等句。讀元稹的贈劉之作,雖然少了對鶯鶯的愧疚、對薛濤的灑脫,但總還是見性見情,情深意切。當(dāng)然,歡場上的事從來當(dāng)不了真,劉采春后來嫁與另一歌星伶工周季崇為妻。元稹與她的風(fēng)流帳才一筆勾銷。
縱觀元稹的三段情緣,無論年少輕佻還是中年多情,始終沒有脫離開一個“情”字。如果對鶯鶯多少有點“始亂終棄”的味道,那對薛濤、采春就確實是以情相交,何有半點負(fù)心的意思。即使對鶯鶯的行為,也并沒有耽誤鶯鶯的婚姻和生活。所以鶯鶯也沒有因此絕交而出惡聲,反而在后來元稹求見時秉性輕斥,合情合理。元稹的“鶯鶯傳”也因此給我們留下了這么一個發(fā)乎情、合于禮的奇女子形象。
元稹不負(fù)?dān)L鶯.
所以,譴責(zé)元稹的現(xiàn)代人,不要忘了元稹生活在有貞觀之治、開元盛世的唐王朝。如果拿現(xiàn)在的“紅旗、彩旗飄飄”之說,“人到中年三快活:升官、發(fā)財、死老婆”之說,去解讀元稹,那至少是對元稹品格的污辱、才情的藐視。可以說,那時的大唐人健康、大氣、灑脫,拿得起,放得下;不象當(dāng)今的中土人病態(tài)、狹隘、猥瑣。元稹在《俠客行》里說:
"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我非竊賊誰夜行 "
敢愛敢恨,光明磊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真大丈夫也。
是為文, 為元稹打抱不平。
元稹《遣悲懷》(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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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公最小偏伶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
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fù)營齋。
昔日戲言身后意,今朝皆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伶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杳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唯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大唐詩人講演錄——元?。ㄖ彪`蕭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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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序]
元大詩人被後代讀書人所冷淡,原因無他,就是讓白居易的萬丈光芒給“罩”的。當(dāng)然,老白自己并未罩他,要罩他的依舊是冷淡他的讀書人。“元白/元白”在唐代齊頭并稱了近百年,可一到後人手裏,那元稹卻真成“原來是白的”了,能背誦幾首元稹詩的人,幾乎屈指可數(shù)??伤姼璧臄?shù)量卻不少,算算有800首;與老白那2800首比,雖只是個零頭,但跟別人比,也是要嚇?biāo)廊说摹?div style="height:15px;">最早說元詩不如白詩的,其實是元稹自己,他在《酬樂天馀思不盡加為六韻之作》一詩中就寫過----“元詩駁雜真難辨/白樸流傳用轉(zhuǎn)新”,也還自謙地說“居易雅能詩……小生自審不能過之”云云。他這一謙虛不要緊,連白居易也半開玩笑半正經(jīng)地說“每被老元偷格律”,那意思很明確,元稹許多詩的形式皆受老白的啟發(fā),尤其是“新樂府”體裁。晚唐詩評家張為於是也在《詩人主客圖》裏把白居易列為“廣大教化主”,而將元稹則列為白居易的“入室”子弟了。晚唐的李肇那時也跟著起哄說,“元和以後/為文筆則……學(xué)淺切於白居易/學(xué)淫靡於元稹……”云云,這“淫靡”二字一出,元稹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入宋後,蘇東坡第一個站出來說“元輕白俗”,他自己則加倍推崇白居易,連“東坡”二字之號也取自老白的詩句(白居易《東坡種花》詩云:東坡向春暮/樹木今何如。又有《步東坡》詩云:朝上東坡步/夕上東坡步/東坡何所愛/愛此新成樹)。宋人張戒在其《歲寒堂詩話》中乾脆將元/白二人綁在一起貶,說“元-白數(shù)十百言/竭力摹寫/不若子美一句”(子美系杜甫),算是貶到底了。蘇東坡講元稹所謂的“輕”,指的恐怕是深度不夠,也就是所謂的“哲思”;當(dāng)然恐也有語言方面的“輕飄”/態(tài)度上的“輕率”/部分愛情詩立意上的“輕佻”等等。清代大詩人趙翼在其《甌北詩話》裏則比較客觀地說:“眼前景/口頭語/自能沁人心脾/此元白較勝於韓與孟/世徒以輕俗訾之/此不知詩者也”。審美趣味一向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輕也好,俗也罷,反正作品擺在那裏,作者即使有一千張嘴,也擋不住天下人的億嘴萬舌,當(dāng)然也包括我這張破嘴,瞎說唄,聽不聽乃至信不信,看客們自己拿主意吧!
[三十歲前的元稹]
大歷14年至元和3年(公元799-808年)
“元”姓氏族大致有兩支,一支源於春秋時的衛(wèi)國大夫元咺(咺字讀選音),受封於“元”地(今河北/大名縣),故其子孫皆以“元”邑之稱為姓了。另一支則源於拓跋氏,是北魏時期的皇族,自稱是遠(yuǎn)古黃帝之後,其實是鮮卑族,屬胡人,亦稱匈奴。西漢時居遼東,東漢則遷到北方的匈奴故地,勢力漸盛。到北朝時終於占了一方國土,國號為“魏”。北魏的前六位皇帝皆姓拓跋,直到第七位的孝文帝才改姓元。元稹的先祖便來自於拓跋氏,但到他這代人,早就漢化了十幾輩兒了。
元稹,字微之,別字威明,長安人。生於大歷十四年(公元799年)。新舊兩唐書及白居易為他所寫的墓志銘乃至《唐才子傳》等,均言他是河南人,非。元稹自己曾寫過,其六世祖元巖在隋朝任兵部尚書時,朝廷便已在長安賜宅給元巖,地址名曰“靖安坊”,且一直延續(xù)到第七代的元稹,依舊住在這裏(參見元稹《唐故朝議郎/侍御史內(nèi)供奉/鹽鐵轉(zhuǎn)運/河陰留後/河南/元君墓志銘》/《告贈皇祖妣文》二文)。所以,河南應(yīng)是他的郡望而非籍貫。另:元稹在其所撰《誨侄等書》中言:“吾生長京師”,可證元稹應(yīng)在長安長大。
元稹八歲喪父(父名元寬/卒時為從五品上階比部郎中),他排行老四,上面還有三個兄長,所以自其父歿後,家道漸貧,其母鄭氏便帶著四個孩子遷到距長安很近的鳳翔(今陜西/鳳翔縣),寄居在娘家哥哥那裏(也就是元稹的舅舅家)。由於家貧,拿不出錢來供元稹上學(xué),能識文斷字的其母鄭氏便在家裏教他讀書。好在元稹也極聰明,九歲便能寫文章,同時還跟著他的一位遠(yuǎn)房表哥胡靈之學(xué)寫詩。十四歲時,到長安應(yīng)試,次年(貞元九年)便明經(jīng)及第(比進士科低一段年齡與檔次/明經(jīng)考試為經(jīng)義/進士考試為詩賦),藉此又回到舊宅靖安坊居住,但不足一年便又寄居到長安的開元觀裏了。
貞元十年,16歲的元稹寫下了他青少年時代最長的一首五言詩《代曲江老人百韻》,這長長一百句詩,主要描述的是開元/天寶年間唐代的盛世景象。元稹其實并不清楚他尚未出生前的時代究竟都發(fā)生了些什麼,所以詩題中的“代曲江老人”就明確告訴我們說,他是從一位在曲江邊上的老人那裏聽來的,只是由他代筆而已,故那詩句的口吻也是老人自述般的。查《唐兩京城坊考》得知,曲江就是“曲江池”,在長安東南近郊,那裏有曲江亭/紫云樓/芙蓉苑/杏園/慈恩寺等華麗建筑與園林,池中能劃船,還有宮廷樂隊在那裏歌舞演唱。在初唐至盛唐時,大凡進士科考完畢發(fā)榜後,朝廷均要在此宴請新進士來此游玩燕集,用今天的話說,整個一大“派對”。元稹藉老人之口很是濃墨重彩般地描繪了長達四十馀年唐玄宗/李隆基時代的輝煌盛世,包括讀書人的榮耀以及曾在這裏出現(xiàn)過的盛大宴集/歌舞/圍獵/禮儀/游戲等場面,也間或涉及到當(dāng)時崇尚文藝的民風(fēng)等等,當(dāng)然其結(jié)局則因天寶末年“安/史之亂”使這裏乃至整個社會的繁榮皆灰飛煙滅,落腳點便是那老人的惆悵。
可年齡只有16歲的元稹寫下這種懷舊的東西,其立意與目的又會是什麼呢?僅僅是單純懷舊、講講故事?抑或是慨嘆今不如昔?或懊悔自己沒趕上那令讀書人無限風(fēng)光的時代/場面/禮遇/榮耀……我是不敢繼續(xù)往下瞎猜了,但有一點卻敢說,那就是此詩的水準(zhǔn)倒沒什麼驚人之處,無非用了些往古時代的典故,提到幾位前朝文人(包括李白/杜甫等人),抖抖所謂學(xué)問而已,遣詞造句其實很生澀。16歲的孩子,那才華是膚淺的,神童再神,也僅是“智巧”。在大師面前,“聰明”二字其實并不是什麼好詞兒,這也是我個人的感受。青年時,我愛聽別人說我聰明,可如今過了不惑,就討厭這兩個字了,甚或覺得無異於是在罵我。
貞元十六年,22歲的元稹離開了長安,來到陜西/河中府做事,就在此年,他與一位叫“雙文”的姑娘開始熱戀,世稱這也就是元稹後來寫下筆記體小說《鶯鶯傳》的由來(後被宋代趙令畤翻創(chuàng)為商調(diào)《蝶戀花鼓子詞》/金代董解元又作《西廂記諸宮調(diào)》/元代劇作家王實甫再改編為五本二十一折的雜劇《崔鶯鶯待月西廂記》/歷史影響巨大)。盡管元稹拼命解釋說,他這篇“張生與崔鶯鶯”的愛情故事是從朝中一個叫李公垂的大臣那裏聽來的,但後人還是將“張生”扣在了元稹的腦袋上。不過,也有人說那“張生”假托的不是元稹,宋人王楙認(rèn)為是張君瑞(見《野客叢書》);王銍則認(rèn)為是張籍(見《傳奇辨正》)。但北宋的趙令畤經(jīng)一番考證後依舊確認(rèn)為是元稹無誤,且證明說崔鶯鶯系永甯縣尉崔鵬之女,她母親與元稹的母親皆是睦州刺史鄭濟的女兒,所以元稹與崔鶯鶯是表兄妹。劉克莊亦表示贊同。當(dāng)然,此類考證未必屬實或全信,引出來作一參考,僅算添點兒作料兒。
這一年,元稹寫有《贈雙文》一詩曰:“豔極翻含怨/憐多轉(zhuǎn)自嬌/有時還暫笑/閑坐愛無聊/曉月行看墮/春酥見欲銷/何因肯垂手/不敢望廻腰”,嘖嘖嘖…聽聽,倆人初次見面,還都有些害羞呢!這一年,元稹也還寫有一首《鶯鶯詩》曰:“殷紅淺碧舊衣裳/取次梳頭暗淡妝/夜合帶煙籠曉月/牡丹經(jīng)雨泣殘陽/低迷隱笑元無笑/散漫清香不似香/頻動橫波嗔阿母/等閑教見小兒郎”,將女兒家鶯鶯的扭昵之態(tài)寫得很是生動。
僅不到一年,《會真詩三十韻》就讓我們看到23歲的元稹與17歲的雙文(抑或鶯鶯)之間,竟已發(fā)展到令人乍舌瞠目的偷情“床上戲”了:“……戲調(diào)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轉(zhuǎn)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偏聚/朱唇暖更融/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汗光珠點點/發(fā)亂綠蔥蔥/方喜千年會/俄聞五夜窮/留連時有限/繾綣意難終/慢臉含愁態(tài)/芳詞誓訴衷/贈環(huán)明運合/留結(jié)表心同……”這是一段極其完整的偷情過程,從心思到體態(tài)到相互擁抱接觸最後再回到心思,文字的描繪正因其留有想像空間而更勝於真實畫面。這一首詩是被唐人韋縠選進了《才調(diào)集》,與李白/王維等大雅之作摻在一起,結(jié)果惹得《說詩啐語》一書評論說“未免雅鄭同奏矣”(詩經(jīng)中的“鄭風(fēng)”歷來被視為淫靡之音)。元稹此詩確較過分,不過若比起如今詩壇上刮起的“下半身”,元詩則已很雅了。
對詩題“會真”二字的理解,陳寅恪先生曾在《元/白詩箋證稿》中做過明確解釋----“莊子稱關(guān)尹老聃為博大真人/後來因有真誥真經(jīng)諸名/故真字即與仙字同義/而[會真]即遇仙或游仙之謂也/又六朝人已侈談仙女杜蘭香萼綠華之世緣/流傳至於唐代/仙之一名/遂多用作妖豔婦人/或風(fēng)流放誕之女道士之代稱/亦竟有以之目娼妓者”云云。由此看來雙文(或鶯鶯)即使非娼門輕薄之女,充其量也僅為一般低層民女。
貞元十七年春,元稹離開河中府,前往長安參加進士科考??山Y(jié)果呢,一戰(zhàn)落選。是啊,整天心不在焉老想著雙文(或鶯鶯),倘若真能考上,老天恐怕都不答應(yīng)。那時他曾寫過《牡丹二首》,便可看出他惦記雙文(或鶯鶯)的心思----“簇蕊風(fēng)頻壞/裁紅雨更新/眼看吹落地/便別一年春”。在長安,他幾乎又準(zhǔn)備了整整一年,期間認(rèn)識了時任從三品京兆尹的韋夏卿,而他的才華也得到了這位三品大員的賞識。貞元十八年冬,24歲的元稹第二次參加由中書舍人權(quán)德輿主持的貢舉。次年春發(fā)榜,他考取了書判拔萃科第四等,成績馬馬乎乎,被留在秘書省任九品校書郎。而就在這一年,三品大員韋夏卿也將他19歲的寶貝女兒韋叢嫁給了元稹。這一年他也認(rèn)識了白居易/劉禹錫/柳宗元/樊宗師/李建等人。秋天時他寫下一首題為《菊花》的七絕,讓我們略微領(lǐng)略了一下他的才情不只是用在情場上,也還有珍惜時光的佳作----“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蘺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當(dāng)然這一年,他還寫下三首遭到後代詩評家戳他脊梁骨的詩,題為《古決絕詞三首》,很明顯是針對雙文(或鶯鶯)的,所表達的內(nèi)容其實就是“吃醋”。他主觀臆斷自己不在雙文(或鶯鶯)身邊,那雙文(或鶯鶯)很可能就讓別人占有了,正所謂“我自顧悠悠而若云/又安能保君皚皚之如雪”,甚至還有失君子風(fēng)度且自鳴得意地說“幸他人之既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終不我奪”(幸虧我先在別人之前占有過雙文(或鶯鶯)了/否則又怎麼能保證雙文(或鶯鶯)不先被別人占有了呢)……我靠,這想法若屬實,做人就小了。所以清代詩評家馮班在《才調(diào)集補注》裏就說,“微之棄雙文(或鶯鶯)只是疑她有別好/刻薄之極/二人情事如在目前/細(xì)看只是元公負(fù)她”。而另一位清代詩評家王闓運則乾脆給元稹判死刑說“小人之語/是微之本色”。
陳寅恪先生對元稹先亂而後棄雙文(或鶯鶯)、轉(zhuǎn)而選擇三品大員韋夏卿之女成婚的故實,倒有另一種分析與評論。寅恪先生曰:“…唐代當(dāng)日社會風(fēng)尚之重進士/輕明經(jīng)/微之年十五以明經(jīng)擢第/而其後復(fù)舉制科者/乃改正其由明經(jīng)出身之途徑/正如其棄寒族之雙文/而婚高門之韋氏…”這說法還是很有見地的,當(dāng)初元稹之父死後,他跟著母親及兄弟三人自長安搬出,也僅是“寄人籬下”勉強維持生存的窮家,故此正如寅恪先生所言,元稹棄寒族而攀豪門的目的,就是要“增高其政治社會之地位者也”。此前他有 《靖安窮居》一詩可略窺其羨慕豪門的心思,表面雖淡薄,實際也還有對豪門的醋意----“喧靜不由居遠(yuǎn)近/大都車馬就權(quán)門/野人住處無名利/草滿空階樹滿園”。
貞元二十年,26歲的元稹寫出了足令他揚名千年的傳奇小說《鶯鶯傳》,同時使他自己也成為中國戲劇史中的傳奇人物。貞元二十一年,元稹仍在校書郎位置上,與白居易同官,且多有詩歌唱和。在寫給白居易的詩裏,我們大致可感知他倆所任職的校書郎格外清閑,以至於很有時間學(xué)彈古琴----“等閑想見銷長日/也有閑時更學(xué)琴/不是眼前無外物/不關(guān)心事不經(jīng)心”。
元和元年(806年),德宗崩,憲宗立。元稹與白居易/韋處厚/獨孤郁等十八人同登“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的博學(xué)鴻詞科,元稹為第一名,同年便授予從八品上階的左拾遺。這個官是諫官,專門向朝廷“舉報”官吏違法亂紀(jì)的事。用《舊唐書/元稹傳》裏的話說,“稹性鋒銳/見事生風(fēng)”(呵呵/不是人來瘋/而是事來瘋),他上任當(dāng)天,就遞了份“述職報告”,也忽然覺得“人間還有大江海/萬里煙波天上無”,那意思就是入世比出世好唄。隨後他便開始一本接一本地議論關(guān)於前朝時弊/人才應(yīng)用/邊塞國防等大事,讓執(zhí)政宰相頗感不快,當(dāng)年的九月份就被擠兌出宮任河南縣尉去了。正巧這一年他老娘病故,索性回家丁憂服喪,白居易為他母親撰寫了墓志銘。
[三十歲以後才明白]
元和4年至15年(公元809-820年)
元和四年春,元稹服除後,很快得到宰相裴垍的提拔,升任為正八品上階的監(jiān)察御史,隨即被朝廷派往東川(今四川東部)去審核復(fù)查已故去的劍南東川節(jié)度使嚴(yán)礪涉嫌違法、擅收稅賦的案子。他到東川後,很快查清了此案,而與此案有關(guān)的七個州刺史也皆因元稹的準(zhǔn)確上奏而受到朝廷責(zé)罰,同時還沒收了當(dāng)初嚴(yán)礪強行向民眾徵收的八十多戶田宅/一千五百束草/七千貫錢等。時朝中掌握大權(quán)的執(zhí)政大臣有曾與嚴(yán)礪關(guān)系不錯的,得知此事是元稹辦的,就比較嫉恨,且將他很快召回,并把他由中書省調(diào)到了低一級的門下省。
這一年,還有一件倒楣事就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韋叢早早病故了,年僅26歲,正所謂紅顏薄命。他為妻子寫下了《三遣悲懷》詩----“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皆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村未忍開/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此為第二首)。就詩而言,話到真時是不嫌繁瑣的。韋叢的猝死,雖使元稹一度情緒較為低落,但他很快就又投入到門下省衙門裏的公事上去了。那時,他聽說浙西觀察使韓臯私用杖刑將安吉縣令孫澥打死,便上奏力劾,將韓臯繩之以法。河南尹/房式也有違紀(jì)行為,元稹則先停了他的職,而後奏稟朝廷,罰了房式一個月的薪俸。一年中,經(jīng)他舉報劾奏并處理的大小案子多達數(shù)十件,自然也令朝廷內(nèi)外寵臣忌恨在心。
這一年,元/白二人在“新樂府”詩裁與體格上寫出較多作品,倡導(dǎo)的主要是“古題新用”與“新題新用”,前者倡導(dǎo)的是“舊瓶裝新酒”,後者則乾脆“裏外全新”,外在不僅強調(diào)要創(chuàng)新形式,而內(nèi)在的內(nèi)容也應(yīng)以當(dāng)下為宜。其實這并非元/白第一個提出,早在初唐乃至盛唐時,“裏外全新”的“新樂府”創(chuàng)作就已開始了,諸如崔顥的《孟門行》《邯鄲宮人怨》/劉希夷的《公子行》《春女行》/李白的《笑歌行》《江夏行》《橫江詞》《塞上曲》《塞下曲》/杜甫的《兵車行》《麗人行》《哀江頭》/王維的《老將行》《燕支行》《桃源行》等,這些樂府詩題與形式,在唐以前根本就沒有,可以說李/杜等人是發(fā)了先聲的。
與元/白同時代的孟郊/王建/劉禹錫/張籍等人,其實也創(chuàng)了不少樂府新題,諸如孟郊的《湘弦怨/望遠(yuǎn)曲/征婦怨/織婦詞/長安羈旅行》等;王建的《北邙行/斜路行/雉將雛/寄遠(yuǎn)曲/織錦曲/當(dāng)窗織》等;劉禹錫的《淮陰行/泰娘歌/更衣曲/視刀環(huán)歌/競渡曲/遝潮歌》等;張籍的《洛陽行/永嘉行/寄衣曲/羈旅行/節(jié)婦吟/楚宮行/山頭鹿/各東西/湘江曲/雀飛多》等。所以,完全可以說,創(chuàng)造“新樂府”的寫作嘗試自初唐以來始終就沒停止過。只不過元/白二人在借鑒與繼承漢/魏/六朝“古樂府”乃至有唐以來“新樂府”的同時,也創(chuàng)造出一批前人未有的“新樂府”詩題。
這時期,經(jīng)元/白新創(chuàng)的“樂府新題”,元稹的有《上陽白發(fā)人/夢上天/采珠行/憶遠(yuǎn)曲/夫遠(yuǎn)征/君莫非/田野狐兔行/人道短/苦樂相倚曲/捉捕歌/華原馨/五弦彈/西涼伎/八駿圖》等十二篇;而白居易所創(chuàng)則更多,高達近百題。早在元和四年,白居易就新創(chuàng)樂府多達五十篇。其中諸如“上陽白發(fā)人/八駿圖”等部分篇什,在元稹的新樂府作品裏也有,這或許便是老白所說的“每被老元偷格律”的出處吧!
就漢/魏時代的“古樂府”問題,元稹在其《樂府古題序》裏講錯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以為古樂府分為截然不同的兩種形式,一種是先有曲而後填詞;另一種是先寫詞而後譜曲。其實,元稹所說的“形式”若換成“作法”就對了,因為古樂府諸詩題在作法上是兩種并存的,既可以先有曲再填詞,也可以先寫詞後譜曲,并非其中的某幾種只能先有曲或先寫詞。元和十一年春,元稹請了個把月的假,去四川/涪州又明媒正娶了一位夫人叫裴淑,估計是在四川這段時間認(rèn)識的。
元和五年,[新舊兩唐書/元稹傳]中均載,元稹因與宦官仇士良發(fā)生沖突而被貶為正七品下階的江陵士曹參軍。事情的始末是:一日,元稹自外省辦完案子趕路返回長安,途中寄宿“敷水驛”客棧,正巧宮中宦官仇士良也來到這裏,看到元稹住的房間比自己好,就勒令元稹騰出來讓他住,元稹沒答應(yīng),仇士良便指派隨行衛(wèi)兵硬將元稹轟出來,且還拳打腳踢地打破了元稹的臉。事發(fā)後,你猜朝廷怎樣判,竟說元稹“年少輕樹威/失憲臣體”,將他貶到湖北/江陵做士曹參軍去了。為此,朝內(nèi)主張正義的幾位官員李絳/崔群等人紛紛上書,為元稹鳴不平。白居易則更是據(jù)理力爭地上奏皇上說:“中使淩辱朝士/中使不問/而稹先貶/恐自今中使出外益暴橫/人無敢言者/又稹為御史/多所舉奏/不避權(quán)勢/切赤者眾/恐自今無人肯為陛下當(dāng)官執(zhí)法/疾惡繩愆(讀牽音)/有大奸滑/陛下無從得知”云云,可惜上不聽。
在奔赴江陵途中,元稹寄詩給白居易,感嘆了他對官場的失望與灰色心情----“但感事睽違/非言好官惡/奏書金鑾殿/步屣青龍閣/我在山館中/滿地桐花落”。他甚至也聲音高亢地說,“金埋無土色/玉墜無瓦聲/劍折有寸利/鏡破有片明”。人不經(jīng)磨難、不處逆境,是深刻不起來的,元稹此次遭貶,讓他第一次領(lǐng)教了官場的險惡,且認(rèn)識到了并不是正義者常勝。在《雉媒》一詩中,他將自己比喻為被獵人所訓(xùn)養(yǎng)并用以誘捕同類的野雉,深刻表達了官場上雖是爾虞我詐,但終歸皆為朝廷所豢養(yǎng)與利用?!都亍芬辉娡瑯邮且约罕燃约弘m準(zhǔn)確射中了盜賊,但由於盜賊在君王面前哭天抹淚,反而得到憐憫,以至於“君王責(zé)良師/此禍誰為端”??傊@一路上元稹所作的詩,幾乎首首帶著怨氣與反思,沿途即使是美好的景物,在一個貶官眼裏也都變成了宣洩的利器。包括途中在客?;蚓扑裂Y喝酒,也是郁郁寡歡地在喝悶酒,且一口氣寫下了《先醉/獨醉/宿醉/懼醉/羨醉/憶醉/病醉/擬醉/勸醉/任醉/同醉/狂醉》等十二首七絕,到最後一首《狂醉》,那情形簡直就是“峴亭今日顛狂醉/舞引紅娘亂打人”了。
這一年,他最著名的詩則要算《離思五首》其中第四首的前兩句,曾被後人反復(fù)引用----“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有人說這詩恐是思懷雙文(或鶯鶯)的;也有人說是懷念前妻韋叢的。就此兩句詩意看,也確有“除了某人/其他人則不足以道”的意思。但究竟喻誰,我看還是留給大家自己去想像判斷吧!當(dāng)然,這句詩其實也還借鑒了晉代/陸云的“浮海難為水/游林難為觀”句,王羲之也有“巫云洛水外/云水寧足貴”的句子,可見繼承與發(fā)展前人的精華詩思,也是歷代文人的財富與法寶。
元和六年,單身寓居江陵的元稹寫了不少“情思詩”。是啊,嬌妻韋叢新喪,自己又貶官南方,失去家庭生活,自然而然就又會想起昔日的情人雙文(或鶯鶯)。《夢游春七十韻》便是這一類詩作的代表,其中“夢魂良易驚/靈境難久寓”一句道出了好夢總是短暫的常理。而“山川已久隔/云雨兩無期”(見《夢昔時》)則可看出他已很有一段時間沒過性生活了。《白衣裳二首》則直抒他對雙文(或鶯鶯)的思念----“雨濕輕塵隔院香/玉人初著白衣裳/半含惆悵閑看繡/一朵梨花壓象床”。
這一年,元稹難耐寂寞,納安氏為妾,且生下一子,取名元荊(因江陵原名稱荊州/故吾以為取地名中之“荊”字以為紀(jì)念)。這一年,他還寫下了《琵琶歌》/《有鳥二十章》/《有酒十章》等重要詩作,其中《六年春遣懷八首》也是他宣洩不為朝廷所重用的一組七絕代表作,正所謂“傷禽我是籠中鶴”,依舊心懷不平。當(dāng)然,自貶官江陵後,他也屢有詩篇與白居易/劉禹錫/竇鞏等人頻繁寄贈唱和,幾無佳作,在此不表。
元和七至八年,34、5歲的元稹繼續(xù)在江陵士曹參軍任上。妾安氏再為他生下一個女孩兒,取名為元樊(湖北有襄樊之地/故吾以為依舊是取地名為紀(jì)念)。這兩年,應(yīng)友人李景儉之請,他將自己16-33歲所寫的八百多首詩編成一冊二十卷的集子。這兩年重要的詩是《遣興十首》與《遣病十首》,在“去日良已甘/歸途奈無際”的感嘆中,依舊充滿了“一日風(fēng)云會/橫江歸故鄉(xiāng)”的東山再起之志。元和九年,淮西節(jié)度使吳元濟軍亂,朝廷新命嚴(yán)綬為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前往唐州(今河南境內(nèi))平叛,元稹作為隨軍從事,轉(zhuǎn)戰(zhàn)淮西各地,在幕府中負(fù)責(zé)撰寫奏章及各類文書。
元和十年春,37歲的元稹在貶出五年後,終於得獲朝廷的“量移”,轉(zhuǎn)任正六品下階的通州司馬(今四川/達縣)。在回到長安領(lǐng)命時,他倍感未老先衰地寫道----“去日桐花半桐葉/別來桐樹老桐孫/城中過盡無窮事/白發(fā)滿頭歸故園”(見《桐孫詩》)。在長安短暫停留的那幾天,他“遍問舊交零落盡”,情景則是“十人才有兩三人”。這一年,劉禹錫與柳宗元各赴遠(yuǎn)州任刺史,白居易則貶為江州司馬,元/白二人的唱和也越發(fā)稠密。
元和十一至十三年,元稹依舊在四川/通州司馬任上。而尤其是在元和十三年,40歲的元稹寫下了他一生中重要的一篇新樂府作品《連昌宮詞》,四十五韻九十句。長篇樂府詩歌形式比較適合敍事,這也是元稹所擅長的《鶯鶯傳》類的小說筆法,也依舊如他十六歲那年所寫的《代曲江老人百韻》,那敍述故事的路數(shù)只不過由“江邊老人”換成了“宮邊老人”,所敘之事也依舊是唐玄宗/天寶末年的腐敗朝政以及導(dǎo)致“安/史之亂”的因由。當(dāng)然,這一篇《連昌宮詞》也還借鑒了白居易的《長很歌》。宋以後的詩評家們之所以常拿白居易的《長恨歌》來與此篇作比,便是很好的證據(jù)。洪邁是第一個說《連昌宮詞》勝於《長恨歌》的人,在《容齋隨筆》裏他說:“《長恨歌》不過述明皇追愴貴妃始末/無他激揚/不若《連昌宮詞》有鑒戒規(guī)諷之意”云云。而宋人張邦基在《墨莊漫錄》裏則說:“白樂天作《長恨歌》/元微之作《連昌宮詞》/皆記明皇時事也/予以為微之之作過樂天/白之歌/止於荒淫之語/終篇無所規(guī)正/元之詞/乃微而顯/其荒縱之意皆可考/卒章乃不忘箴諷/為優(yōu)也”云云。宋人張戒在其《歲寒堂詩話》中評價說:“《長恨歌》在樂天詩中為最下/《連昌宮詞》在元微之詩中乃最得意者”云云。明代的楊慎則在其《藝苑卮言》裏說:“《連昌宮詞》似勝《長恨》/非謂議論也/《連昌》有風(fēng)骨耳”……以上所論不管怎樣,反正至今流傳廣泛的還是白居易的《長恨歌》,二者孰優(yōu)孰劣,事實才是最好的回答。
就在元和十三年的冬天,朝廷再開恩典,調(diào)元稹為正六品下階的虢州長史(今河南/零寶縣北)。十四年春,元稹攜家眷剛落戶虢州不久,安氏為他剛產(chǎn)下的小女兒“降真”就夭折了,他寫了首《哭小女降真》的七絕道----“雨點輕漚風(fēng)復(fù)驚/偶來何事去何情/浮生未到無生地/暫到人間又一生”。而更令他不幸的是,這一年秋天,他7歲的小女兒元樊也因病夭折,元稹痛不欲生,再度寫下《哭女樊》曰----“秋天凈綠月分明/何事巴猿不剩鳴/應(yīng)是一聲長斷去/不容啼到第三聲”。
元和十四年秋,唐憲宗/李純下詔,調(diào)元稹回京任從六品上階的膳部員外郎。回到長安後,宰相令狐楚知元稹詩文響譽海內(nèi),特別對他提出請求說:“嘗覽足下制作/所恨不多/遲之久矣/請出其所有/以豁予懷”。當(dāng)朝宰相找一個六品下官要詩文看,元稹當(dāng)然不能怠慢,立刻認(rèn)真整理出十來年所作的二百首詩,編成五卷呈上去,且極謙虛地稱自己是“糞土之墻”還要靠宰相這幢“大廈”庇護云云(看看人家古人的比喻與用詞/讓人聽了真是舒服)。令狐楚閱罷元稹的詩,也沒含糊地大加稱贊說完全可與六朝時的鮑明遠(yuǎn)/謝靈運媲美。
元和十五年五月,42歲的元稹得到令狐楚與憲宗的厚愛,再度升遷為從五品上階的祠部郎中,并賜緋魚袋,留在憲宗左右知制誥。不久後,喜服長生藥的唐憲宗/李純便被宦官陳弘志借機下藥給毒死了,終年才43歲。
[43-53歲/元稹生命的最後十年]
長慶元年至大和6年(公元821-832年)
長慶元年,24歲的穆宗/李恒被宦官擁上皇位,且將憲宗之死嫁禍於道士柳泌與僧人大通。但我們的元大詩人卻在新皇繼位後又升任為正五品上階的中書舍人,兼翰林院承旨學(xué)士,賜金魚袋。那時,穆宗/李恒極愛元稹詩,前後多次找元稹索要詩篇數(shù)百首御覽,而左右嬪妃也常在穆宗面前吟唱元詩,并呼之為“元才子”。時河?xùn)|節(jié)度使裴度三番上書彈劾元稹,告他與宦官(中官知樞密)魏弘簡系刎頸之交,謀亂朝政。穆宗考慮到朝內(nèi)外眾臣呼聲太高,就罷了元稹中書舍人的內(nèi)職及翰林院承旨學(xué)士,改授為正四品下階的工部侍郎(反倒升了)。元稹在寫給李景儉之子的詩中嘆曰:“愛惜爾爺唯有我/我今憔悴望何人/傷心自比籠中鶴/剪盡翅翎愁到身”。
這一年也還有一件打擊他的事----其十歲的兒子元荊因病夭亡?!对〖份d,至長慶元年時,他先後曾有八個子女,名字依年齡排序應(yīng)為----保子/荊/樊/降真/小迎/道衛(wèi)/道扶/道護。唯有保子(女孩)成人,後嫁於韋絢為妻,其馀七子女均折。故他在《哭子十首》之第九首中寫道:“烏生八子今七無/猿叫三聲月正孤/寂寞空堂天欲曙/拂簾雙燕引新雛”([樂府詩集/相和歌辭]有《烏生》-源於魏-晉時期/南朝-梁-劉孝標(biāo)又作《烏生八九子》/吳均再作《城上烏》)。
長慶二年春,穆宗看看勢頭已過,又將元稹提級,乾脆直升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就是宰相啊)。詔下之日,朝野上下噓聲一片。元稹也頗覺自己是無功受祿,便利用王廷湊/朱克融二人發(fā)兵於深州圍困朝廷命官深冀節(jié)度使/牛元翼之事,主動向穆宗請命去擺平此事(當(dāng)是時/朝廷已委派裴度為招討使/統(tǒng)領(lǐng)各路兵馬解救近半年/未見成效)。而此時,有個叫于方的人給元稹出主意說,他認(rèn)識兩個人,一個叫王昭,一個叫王友明,與賊黨王廷湊和朱克融極熟,可以混進深州用反間之計將牛元翼救出,但有兩個小條件,一是需要元稹私自拿些錢財出來以作為路費及賄賂圍困深州的賊兵所用,二是需要吏部開二十張空白委任狀以方便臨時給叛軍封幾個讓他們滿意的官做。元稹聽罷,雖覺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但又無其他解決問題的辦法,就全答應(yīng)了。
誰知有個叫李賞的人獲知了于方的預(yù)謀,且知道元稹素與另一位宰相裴度有隙,便跑到裴度那裏造謠挑唆說,元稹指使于方,準(zhǔn)備聯(lián)合王昭等人來刺殺你裴度了。裴度聽後并沒親自去找皇上匯報,而是派了個神策軍中尉上奏了皇上。穆宗立刻下詔,責(zé)成三司使韓臯將于方拿下拷問,結(jié)果只是問出了元稹出家財以及私開空白委任狀的事,而刺殺裴度的事情原本就是子虛烏有,所以穆宗聽罷便對裴度與元稹各打五十大板,二人皆被罷了相,裴度還保留從二品仆射的品秩,元稹則被降為從三品的同州刺史。朝中諫官認(rèn)為責(zé)裴度過重,罰元稹又過輕??赡伦诒容^偏向元稹,覺得難排眾議,就又削去了元稹“長春宮使”這一無關(guān)痛癢的頭銜便了事了(參見《新舊唐書/元稹傳》)。為此,元稹還寫了首《自責(zé)》詩事後升任為散騎常侍的牛元翼說----“犀帶金魚束紫袍/不能將命報分毫/他時得見牛常侍/為爾君前捧佩刀”。
長慶三年八月,45歲的元稹再轉(zhuǎn)任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及浙東觀察使,前往浙江/紹興。此年,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二人距離較近,故常以竹筒傳遞詩篇。《舊唐書/元稹傳》載----“會稽山水奇秀/稹所辟幕職/皆當(dāng)時文士/而鏡湖-秦望之游/月三四焉/而諷詠詩什動盈卷帙……凡在越八年”(前後跨七年/實為六年)。江浙一帶秀美之風(fēng)景與人文環(huán)境,的確令元稹感到滋潤許多,難怪他寫詩給白居易說“我是玉皇香案吏/謫居猶得住蓬萊”。
長慶四年,元稹/白居易/李諒三人的《杭越寄和詩集》以及元稹/白居易/崔玄亮三人的《三州唱和集》完成結(jié)集。與此同時,元稹還為白居易編輯了五十卷的《白氏長慶集》并撰寫了序言。而是年正月,一代文宗韓愈卒;唐穆宗/李恒也因服食丹藥中毒而亡。唉,又要改年號了。元稹也感嘆道,“定知新歲御樓後/從此不名長慶年”。
寶歷元年至二年,剛繼位不滿一年的敬宗/李湛,又被宦官劉克明等人謀殺了,年僅18歲。繼續(xù)套用元稹感嘆長慶年要換年號的詩說,便是“定知新歲御樓後/從此不名寶歷年”。
大和元年至三年,對已過五十的元稹來說,令他常常焦慮的事情,無外乎就是老來無子了(其膝下雖剩一女/然古人重男輕女/良有已矣)。這一年,他的繼室裴淑又生下一胎,可一出娘胎便死了。元稹寫下一絕《妻滿月日相唁》勸慰妻子道:“十月辛勤一月悲/今朝相見淚淋漓/狂花落盡莫惆悵/猶勝因花壓折枝”。
兒子對古人而言猶為重要,畢竟關(guān)乎到姓甚名誰的傳宗接代大事,所以這兩三年間,元稹寫下數(shù)首與此相關(guān)的詩。在《聽妻彈別鶴操》詩中他說----“別鶴聲聲怨夜弦/聞君此奏欲潸然/商瞿五十知無子/便付琴書與仲宣”。詩中所言的“商瞿”是孔子的門生,三十八歲時依舊無子,孔子便對他說,你四十以後必能有五個兒子,後商瞿果然有五子。後人於是將商瞿視為晚年得子的人。而詩中所言的“仲宣”就是漢末大文豪王粲,有一次他去拜訪蔡文姬的父親蔡邕,蔡邕一聽說王粲到了,忙不迭地出迎,連鞋都穿反了,他一見王粲便說,“有異才/吾不如也/吾家書籍文章/盡當(dāng)與之”。因為蔡邕無子,而蔡文姬是女兒家,故蔡邕一直悲嘆家中豐富的藏書無人繼承?!吧迢摹迸c“仲宣”的典故鬧清了,元稹的詩意也就明白了。
和三年秋,終於又有好消息傳到紹興了,朝廷下詔,拜元稹為正四品上階的尚書左丞,命他回京就職。離開紹興前,元稹最後一次游歷了位在紹興南東山上的云門寺,且感慨地寫道----“遙泉滴滴度更遲/秋夜霜天入竹扉/明月自隨山影去/清風(fēng)長送白云歸”,將自己比作明月與白云,就要回到闊別六年的長安,心情當(dāng)然也如明月白云般清爽。
大和四年春,元稹回到長安,鞍馬未頓,就又傳來詔令,再升他為正三品的檢校戶部尚書兼鄂州刺史/從三品御史大夫/武昌軍節(jié)度使,可以說是集“黨/政/軍”三權(quán)於一握,類似於今天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兼湖北省省長/武漢軍區(qū)司令(鄂州在今湖北)。對於52歲的元稹來說,也還不僅有權(quán),連錢都多的花不完,正如他寫給他的副手竇鞏的詩句,是“可憐俱老大/無處用閑錢”。在到得鄂州安居下來後,他還有一詩寫得比較隱晦,不知看官們能否參透。其《鄂州寓館嚴(yán)澗宅》詩曰----
鳳有高梧鶴有松,偶來江外寄行蹤?;ㄖM院空啼鳥,塵榻無人憶臥龍。
心想夜閑唯足夢,眼看春盡不相逢。何時最是思君處,月入斜窗曉寺鐘。
這詩恐又在憶“雙文”。詩題點明元稹來湖北所居之處,其原主人是嚴(yán)澗的大宅子;首句中的鳳與鶴,既指此為高士之宅邸,也還暗含在此地棲居之男女也應(yīng)身份顯赫,由此感嘆若“雙文”在,如今也可跟著自己榮耀了;第二句所謂“寄行蹤”并非足之所到,乃心思之所到也;第三句嘆妙齡女子易得,而主人卻力不能及矣;第四句則感嘆自己雖如臥龍但已老朽,而那“滿院花枝”也必?zé)o真心,即使一夜歡後,也必會一去不回,無人理睬自己。第五句則再度追憶往時,而諸多美好只能寄托於夢想;第六句則企盼在“雙文”風(fēng)韻猶存時能夠與其相逢;第七句設(shè)問何時何地最令人銷魂;結(jié)語則全然一幅昔日與“雙文”幽會場景之重溫,幾與小說《鶯鶯傳》景合。
大和五年(公元831年)七月,一代風(fēng)流才子/大唐詩壇“元和體”之代表人物元稹,於這個人生舞臺謝幕了,終年53歲。史載“暴卒”之用詞,恐系突發(fā)性腦溢血或心臟病。白居易為其作祭文曰----“死生契闊者三十載/歌詩唱和者九百章/播於人間/今不復(fù)敘”。最後需要稍加提示的是,陳寅恪先生在其《元和詩體》一文中曾下過論斷說,“……當(dāng)時最為流行之元-白詩/除千言或五百言律詩外/唯此杯酒光景間小碎篇章之元和體詩耳……[元和體]詩以此之故/在當(dāng)日并非美詞……而近人乃以[同光體]比於[元和體]/自相標(biāo)榜/殊可笑也”。
元稹悼亡枉費詞(江湖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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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是個一生“緋聞”很多的唐代詩人。元稹早年的風(fēng)流事被他自己寫成一篇《鶯鶯傳》,又叫《會真記》的傳奇小說。這個故事被后來的王實甫改編成《西廂記》的劇本從而家喻戶曉。但是現(xiàn)在大家熟知的《西廂記》故事和《鶯鶯傳》雖然大意相同,但是從細(xì)節(jié)上看是有很多不同之處的。我們從讀元稹自傳體性質(zhì)的《鶯鶯傳》一文中,可以看出早年元稹的一些情況。
元稹八歲喪父,故而家中貧困。但父輩藏書頗富,也算是書香門第了。貞元十五年(799)冬,元稹寓居蒲州(今山西永濟),與其母系遠(yuǎn)親崔姓之少女名“雙文”者(即后來傳奇小說《鶯鶯傳》中的崔鶯鶯)相戀。元稹在他的《鶯鶯傳》里是這樣說的:“唐貞元中,有張生者,性溫茂,美風(fēng)容,內(nèi)秉堅孤,非禮不可入?!边@里的張生就是元稹的化名,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鶯鶯傳》者,……元稹以張生自寓,述其親歷之境”??磥碓∧贻p時候還是比較老實的男孩子,而且“年二十三,未嘗近女色”??磥碓谔拼@個年齡還是處男也算件比較稀罕的事,有人就笑話他,張生就說了這番道理:“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淫行。余真好色者,而適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嘗不留連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看來元稹的這個觀點,倒和后來《紅樓夢》中的那段“皮膚濫淫”和“意淫”的觀點有點相似。看來這時的元稹也是崇尚有感情基礎(chǔ)的性愛,好色而不淫。
但這個“張生”在《鶯鶯傳》的故事中的表現(xiàn)也很有趣兒。張生先通過紅娘遞話兒,紅娘勸他:“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姻族,君所詳也,何不因其德而求娶焉?”讓他走正式求婚的途徑??蓮埳f:“昨日一席間,幾不自持。數(shù)日來,行忘止,食忘飽,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納采問名,則三數(shù)月間,索我于枯魚之肆矣。爾其謂我何?”意思是說看了鶯鶯后就神魂顛倒,要是求婚至少好幾個月,那我可等不急了,我就要像枯魚一般渴死了。呵呵,這話就像你的男朋友對你說:“等到辦證登記要多久呀,那可要憋死我了?!睆埳鄙谋砬檎嬗腥ぁ?div style="height:15px;">紅娘就說,這話讓我傳我不敢說,也不好說,你發(fā)揮特長,寫詩給我們小姐。張生一聽,頓開茅塞,寫了詩給鶯鶯。鶯鶯還給他這樣一首詩:“待月西廂下,迎風(fēng)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詩中之意,分明是暗許他穿墻窬穴來成就好事。張生一聽,喜得如得了綸音佛旨一般,這天晚上就爬墻過去來到西廂房中,沒有想到的是,鶯鶯居然“端服嚴(yán)容”,大義凜然地將張生訓(xùn)了一通:“非禮之動,能不愧心,特愿以禮自持,無及于亂。”張生如同迎頭澆了一桶涼水,好生絕望,自此也絕了這個念頭。哪想過了幾天后,這天晚上,紅娘先抱著崔小姐的枕頭被子過來了(嘻嘻,人家唐朝小姐偷情也很講究,還帶自己的枕頭被子),崔小姐過來后,和那天態(tài)度大不一樣,兩人成就了魚水之歡。想來這崔小姐先前的態(tài)度,也是故作樣子罷了,先推阻一下,顯顯閨中小姐的風(fēng)度而已。和諸葛亮故意讓劉備尋訪三次,并先假意推辭有點類似。其實后來并不像《西廂記》中那樣,鶯鶯的媽鄭夫人極力阻擾反對,《鶯鶯傳》中說:“張生常詰鄭氏之情,則曰:‘知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编嵗戏蛉擞X得木已成舟,也無可奈何,就想成全他們呢。
但不知道為什么張生后來說要去趕考,聰明的鶯鶯就知道事情不妙。鶯鶯說:“始亂之,終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亂之,君終之,君之惠也;則歿身之誓,其有終矣,又何必深感于此行?”就是說如果你對我“始亂終棄”,我也不敢怨恨,但如果你能始終如一,那是你有良心。但是鶯鶯是大度和明智的,當(dāng)然鶯鶯也是很看重這份感情的,張生到長安考試不中,崔鶯鶯寄信和玉環(huán)、絲、文竹茶碾等東西給他,寫信說是“玉取其堅潤不渝,環(huán)取其始終不絕。兼亂絲一絇,文竹茶碾子一枚。此數(shù)物不足見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真,俾志如環(huán)不解,淚痕在竹,愁緒縈絲……”這些文字可能真的就是崔鶯鶯的手筆,看來鶯鶯的文采也是很不錯的。
但元?。次闹械膹埳┙K于及第后,卻拋棄了鶯鶯。這事在《鶯鶯傳》里寫得語焉不詳(當(dāng)然啦,元稹自己理虧的事他不好意思寫呀),我們從正史資料里找一下吧:元稹自從赴京應(yīng)試以后,以其文才卓著,被京兆尹韋夏卿所賞識,且與韋門子弟交游(前面篇目中也說過,韋、盧、裴都是唐朝大族,據(jù)說當(dāng)時隴西李氏、太原王氏、滎陽鄭氏、范陽盧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趙郡李氏等七姓十族最為著名),從而得知韋夏卿之女韋叢尚未許配與人,于是想到這是一個走門路、攀高枝的絕好機會。
元稹看來確實是個帥哥,可能不久就把韋叢勾引上了。這時元稹想到崔鶯鶯雖然才貌雙全,也是名門閨秀,但老母弱女,早沒有了權(quán)勢。俗話說:“朝中無人莫作官”,所以他權(quán)衡得失,最后還是娶韋叢而棄鶯鶯。元稹有詩名《陪韋尚書丈歸履信宅因贈韋氏兄弟》:“紫垣騶騎入華居,公子文衣護錦輿。眠閣書生復(fù)何事,也騎羸馬從尚書?!痹娭幸桓壁呇赘絼莸某髴B(tài)。元稹后來據(jù)說聽到崔鶯鶯已經(jīng)嫁人,就想以表哥的身份見她一面(我們說過元稹和崔鶯鶯是遠(yuǎn)房表親,這倒不是冒充的),但崔鶯鶯堅決不見他。就是,我要是崔鶯鶯,也不見他。后來看到元稹“怨念之誠,動于顏色”,也就說還真的表情很難過,就寫了詩勸他:“ 棄置今何道,當(dāng)時且自親。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從此后就再也沒有理過元稹。說來崔鶯鶯也是個很聰明理智的美眉。
元稹早年雖然做了這件負(fù)心之事,但是好像并不以此為恥。他寫這篇《鶯鶯傳》和《會真詩》等,也有些自夸自己有“艷遇”故事的意味。像《會真詩》中的什么:
……
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轉(zhuǎn)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
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
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無力傭移腕,多嬌愛斂躬。
汗流珠點點,發(fā)亂綠蔥蔥。方喜千年會,俄聞五夜窮……
香艷無比,頗有幾分用“下半身寫作”的意味。唉,幸虧是唐代,不然一個女孩子的隱私之事被寫成詩和故事倒處傳,讓人家還怎么做人呀?當(dāng)然鶯鶯可能是假名,據(jù)說真名是“雙文”,元稹也寫過艷詩《贈雙文》:
艷時翻含態(tài),憐多轉(zhuǎn)自嬌。有時還自笑,閑坐更無聊。
曉月行看墮,春酥見欲銷。何因肯垂手?不敢望回腰。
元稹這樣毫無顧忌的顯擺,也不知道人家崔小姐當(dāng)時因此感覺到什么精神壓力沒有。
元稹后來娶了韋叢后,剛開始仕宦生涯的他當(dāng)時還是比較正直的。年輕的元稹反對宦官,直言時弊。據(jù)說在一個館驛之中,太監(jiān)仇士良半夜里突然來到,元稹當(dāng)時少年氣成盛,不肯把高檔房間讓給仇公公,仇公公怒了起來,幾個大耳光抽得元稹臉都破了,鮮血直流。要說這仇公公可是個牛人,當(dāng)時就權(quán)勢不小,到了后來居然挾持皇帝,挾天子令群臣,甚至廢掉皇帝。仇公公操縱朝政二十余年,前后共殺二王、一妃、四宰相。乖乖,厲害不?所以元稹挨了耳光,還受到處分,說“稹年少輕威,失憲臣體”,也就是有失體統(tǒng)的意思,呵呵,挨了打倒是失了體統(tǒng),看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元鎮(zhèn)因此貶官為江陵士曹參軍。
在這段時間內(nèi),元稹應(yīng)該過得并不是太如意,而在元和四年(809)年,他的妻子韋叢去世了。元稹對韋叢的感情看來也是很深的,元稹恐怕也是個多情種子,可能也是見一個愛一個,愛起來發(fā)癡的那種人吧。不過元稹寫給他妻子的這幾首悼亡詩,倒是讓好多人感動不已: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撥金釵。
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fù)營齋。
昔日戲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仆,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這三首詩寫得太好了,從詩中所寫的貧賤夫妻諸般情景,來表達元稹對韋叢的愧疚之情,確實令人感動。像“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等句子,不禁讓人眼濕鼻酸,為之動情。“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這些字句感動著千千萬萬的人,因為只要是人,就逃不開生離和死別。對于夫妻也是這樣,一般來說,總會有一個先要離世而去的。
當(dāng)然,現(xiàn)在來看這三首著名的悼詩也讓人產(chǎn)生了一些疑問,按說韋叢嫁了元稹也并不會過著“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這樣窮困的日子吧?前面說了,韋叢是名門望族之女,她嫁元稹也不是文君私奔那樣從而遭到娘家的唾棄而不通音信,而且元稹雖然當(dāng)時常遭貶謫,但好歹是朝廷命官,也不會吃糠咽菜吧。唉,不說了,再說下去,這三首好詩要為之減色了。
元稹為韋叢共寫了三十三首詩。像《六年春遣懷八首》、《離思》五首等等。其中離思中之四更是為人廣為傳頌: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首詩,意境深遠(yuǎn),為人所喜愛?!霸?jīng)滄海”成為一個含義頗深的典故。但是可惜的是聲稱自己“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的元稹,“取次花叢懶回顧”的元稹并沒有像王維那樣亡了妻子后就孤單終老,而是兩年后就納妾安仙嬪;又過數(shù)年即娶裴淑(又是個裴姓望族之女)為妻。元稹還和薛濤有過一段關(guān)系(據(jù)查,當(dāng)時韋叢正是快去世的時候),另外后來還和一個船家歌女劉采春關(guān)系很密??磥碓τ谂菝烂即_實有一套。怪不得陳寅恪先生對其評價說“自私自利。綜其一生行跡,巧宦固不待言,而巧婚尤為可惡也。豈其多情哉?實多詐而已矣”。
所以即便元稹上面那些詩是出于當(dāng)時的真情,也不值得好女人托付終身于他,其實嫁郎還是當(dāng)嫁王維那樣的為好。說起來,這人有時候也真可怕,一般的純情美眉,碰上元稹這樣的給寫上幾首如此情深意濃的詩,肯定就會感動得一塌糊涂,什么也不顧地生死相許。哪知道竟是個這樣的人?看來崔鶯鶯沒有嫁給他,倒也是件幸事。當(dāng)然也可能元稹像《天龍八部》里的段正淳一樣對每個女人都有真情。但是上面那幾首好詩的作者是元稹這樣的薄幸之人,很是可惜。恨不得遞給元稹一根上吊繩,讓他在韋叢死后殉節(jié)了才好。
元稹后來學(xué)了乖,轉(zhuǎn)而依附于宦官,通過宦官一路平步青云,后來被升為中書舍人,翰林承旨學(xué)士,并且當(dāng)過三個月的宰相。但是元稹因為人品不怎么樣,很多大臣都討厭他。據(jù)說有次大臣們在一起吃西瓜,元稹一進門,有人就作趕蒼蠅狀說:“哪兒來的綠袍蒼蠅,怎么也混進來了?!弊屧『苁菍擂?。元稹后來確實也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情,單就詩壇來說吧,有好多人受過元稹的氣,首先是李賀,據(jù)說當(dāng)時元稹還很年輕的時候,應(yīng)試明經(jīng)科考中了第一名。元稹也喜歡寫詩,想與李賀交往,李賀說:“一個考中明經(jīng)科的人,有什么事來見李賀???”看來當(dāng)時也有學(xué)科之間的歧視現(xiàn)象,像現(xiàn)在有的理科學(xué)生看不起文科生一樣。元稹聽了就羞怒起來,憤恨而歸。后來元稹當(dāng)了禮部郎中,也就是教育部長的職務(wù),主管考試。當(dāng)李賀要參加應(yīng)試的時候,元稹說李賀的父名晉肅的“晉”與進士的“進”相諱,不能參加應(yīng)試,李賀就此沒有了考試資格,連名也報不上從而郁郁終生。
再一個受過元稹氣的是賈島,賈島把自己的詩作獻給元稹,元稹根本不答理他,連話也不回。還有一個是張祜,張祜到了長安,求令狐楚選輯了三百首詩獻給憲宗皇帝,當(dāng)時元稹正在朝中任宰相。憲宗就把他召來征求意見。元稹回答說:“張祜雕蟲小巧,壯夫不為,若獎激太過,恐變陛下風(fēng)教?!币馑际钦f張祜的詩只是一些花巧的東西,如果你過于獎勵提拔他,會影響社會導(dǎo)向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所以不能任用。事實上,元稹與令狐楚朋黨之爭,積怨較深。因此,令狐楚推薦張祜,元稹就予以阻撓。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在這種情況下,張祜就成了朋黨之爭的犧牲品了。
元稹最后53歲時暴卒于武昌軍節(jié)度使任所,大概是患了心肌梗塞或腦溢血之類的疾病吧。白居易和元稹是鐵哥們,關(guān)系極好,為元稹寫了墓志銘(當(dāng)時寫墓志銘都收費,而且收費不低,元稹家也給了白居易不少財物,但白居易覺得元稹是好朋友,堅決不收,推辭幾番,白居易以元稹的名義布施在寺廟里)。在詩風(fēng)上兩人也有相似之處,合稱“元白”。兩人還都是圍棋棋迷。不過總覺得元稹在詩歌上面的藝術(shù)成就比白居易要差那么一點兒,像元稹的《連昌宮詞》分明是依照《長恨歌》來寫的,但遠(yuǎn)不如《長恨歌》婉轉(zhuǎn)動人,詞句可人。元稹有首《菊花》詩寫得也不錯:
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這詩不錯,應(yīng)該很動人的,可惜現(xiàn)在知道了元稹一生有那么多的污點(雖然元稹也沒有做什么大奸大惡的壞事),這首詩也喜歡不起來了。不過元稹還是比較多才多藝的,元稹精通圍棋,像什么“釀酒并毓蔬,人來有棋局”就反映了他的這一愛好,還有“無事拋棋侵虎口”等句子,另外他還有一首長詩叫做《酬段丞與諸棋流會宿弊居見贈二十四韻》詳細(xì)描寫了當(dāng)時聚會下棋的情景,另外元稹還喜歡品茶,他寫過一首有趣的寶塔型茶詩:
茶,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僧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
銚煎黃蕊色,碗轉(zhuǎn)曲塵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至醉后豈堪夸。
也是很有意思的,看來元稹倒也是個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也怪不得有那么多的美眉喜歡他,所以本書的才子中也不能沒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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