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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說三國]七、早期的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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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自用/不可擅轉(zhuǎn)用於商業(yè)




七、早期的劉備

  陶謙在曹操來攻之時,抵擋不住,退到郯城死守,總算被他守住。
  有誰在郯城助他一臂之力呢?劉備。
  曹操之所以后來對劉備十分器重,這郯城攻守戰(zhàn)頗有關(guān)系。
  次年,興平元年,曹操又來打徐州,占領(lǐng)了瑯琊、東海等縣,陶謙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自己的力量與曹操的力量不成對比。去年他守得了郯城,今年未必仍能守住。他決定索性放棄這徐州幾個郡國的地盤,逃回家鄉(xiāng)去養(yǎng)老。
  幸虧,在曹操的兗州后方,出了陳宮、張邈等人迎來呂布的事。曹操慌忙回軍北向,去打呂布,陶謙這才喘得了最后的一口氣。
  他卻也活不了多久,便發(fā)了病,一病不起,享年六十三歲。
  垂死之時,他把徐州交給劉備,上表推薦劉備為徐州牧(按照當時的軍閥風氣,劉備只要一被推薦,不必等待朝廷的任命,立刻便可以就任辦公)。
  劉備曾經(jīng)向陶謙辭謝,說:袁術(shù)的聲望高,力量大,不妨把徐州交給袁術(shù)。這時候,孔融在場,表示了他的意見:袁術(shù)是死人一個,好比已經(jīng)埋在墳墓中的枯骨,不值得考慮。
  劉備于是接受了陶謙的好意,以“客將”的身份繼任為官為甚高的徐州牧(他本為客將,是袁紹的青州刺史田楷,在初平四年派他來徐州,幫陶謙抵擋曹操的)?!ⅲ捍颂幩坪跖c前文有出入,作者在第六篇《公孫瓚》中,曾提及田楷是公孫瓚所任命的青州刺史,而所提到的劉備離開田楷的時間是在興平元年,而不是這里的初平四年。至于何者正確,讀者自辨。
  以后不久,就有了呂布由兗州戰(zhàn)敗來奔,被劉備好意安頓在小沛,又由小沛襲奪徐州州政府所在地的下邳,以及劉備落難到廣陵、海西,反過來向呂布投降,被呂布禮尚往來,安頓在小沛。最后,呂布又把劉備趕出小沛,劉備去投奔曹操,引得曹操來攻下邳,殺了呂布。這些話,在我所寫的呂布一章,都已經(jīng)說過。
  曹操于建安三年殺了呂布以后,不把徐州還給劉備,而交給了一個姓車名胄的無能之輩,叫車胄充當“徐州刺史”(徐州牧的官職取消)。
  劉備被曹操帶回了許縣,以獻帝的名義拜為左將軍。次年,建安四年,袁術(shù)離開壽春,想經(jīng)過徐州,到青州、冀州依附袁紹,曹操派劉備去徐州攔截。劉備果然便把袁術(shù)嚇得掉頭南向,卻也順便打走了車胄,奪回了那個他認為應該是屬于他的徐州。
  這一次,劉備享受他的徐州地盤,時間也是很短。曹操不能夠容忍如此的一次對自己的侮辱;不到一年,就帶了大隊人馬,把劉備的幾千兵打得落花流水,俘虜了劉備的妻子與大將關(guān)羽。張飛向南逃,逃到汝南,與當?shù)氐狞S巾領(lǐng)袖合作,占了(河南正陽境內(nèi)的)一個古城,暫且安身;劉備向北逃,逃到袁紹那里,參加了袁紹與曹操的延津之戰(zhàn)。
  再其后,劉備見到袁紹實在是不夠料,沒有戰(zhàn)勝曹操的可能,就向袁紹求得了一個任務(wù):前往汝南,策動當?shù)攸S巾,以擾亂曹操的后方。袁紹答應,劉備于是獲得脫身。
  劉備離開袁紹,到達汝南,與張飛團聚在一起。不久,關(guān)羽在許縣獲得消息,知道了劉、張二人的下落,立即陪同劉備的兩位夫人(甘夫人與糜夫人),來到古城。曹操派了蔡陽領(lǐng)兵來追,被關(guān)羽殺掉。
  建安五年,劉備與關(guān)羽、張飛離開汝南郡,去到襄陽郡,投奔劉表。
  劉備把他們安頓在新野縣,并未重視。劉表只不過叫他們在新野這個小地方,擔任前哨的職務(wù)而已,沒有以對待一個前任徐州牧的禮貌對待劉備,也沒有認出關(guān)、張二人是大將之才。
  劉備在新野坐冷板凳,從建安五年坐到了建安十三年,整整八年之久。也真虧他有如此的耐心。人生有幾個精力飽滿的八年呢?
  有一次,劉表請他吃飯,他在席中想到了這一點,傷感得流下眼淚來。劉表問他為什么流淚,他說:“我以前天天騎馬,臀部沒有肉;現(xiàn)在好久不曾騎馬,臀部肥大了起來,感覺到年歲已大,轉(zhuǎn)眼便進入老年,而功業(yè)毫無成就,所以傷心?!?/div>
  劉備這時候,已有四十幾歲。
  其實,劉備怨不得劉表,也怨不得其他人,該怨自己,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勇氣有余而智慧不足,學問不足,天下的事,應與天下人共謀之,至少應訪求天下之頭等人才而共謀之,憑你劉備一人有那么一點雄心,就以為能夠獨力削平群雄,安定天下,豈非緣木求魚?
  關(guān)、張二人有萬夫不當之勇,趙云渾身是膽,糜竺、孫乾也有相當?shù)男姓芰εc外交辭令;這些人是好幫手,然而比起張良、韓信、蕭何,有相當大的距離。
  所以,劉備混了大半輩子,跑東跑西,跑不出什么名堂,站不穩(wěn)任何地方。
  初出茅廬之時,于一位校尉鄒靖的指揮之下,他率領(lǐng)關(guān)、張二人及若干平起平坐、一塊兒放狗跑馬、愛好流行音樂與漂亮衣服的年輕朋友,旗開得勝,把家鄉(xiāng)的黃巾軍,殺得個個逃命,蒙鄒靖保薦,做了中山國安熹縣的尉。
  中山國與涿郡相距不遠,也算得上是他的家鄉(xiāng);實際上,是他的遠祖劉勝的封地。劉勝是漢景帝的十四個兒子之一,封在中山國為王;劉勝的一個小兒子劉貞,被漢武帝分封在中山國的陸成縣為侯,于元鼎五年因所獻的黃金成色不足,被武帝削去了侯爵,降為平民;傳到劉備的祖父劉雄,也居然重振家聲,做了小官;父親劉弘,被地方上公舉為孝廉,由孝廉而獲得官職,當了兗州東郡范縣的縣令。
  這一位范縣縣令,不貪污,又死得早,留下孤兒寡母,生活十分艱苦。劉備與他的母親懂得因時順變,能屈能伸,就憑他們母子倆的雙手,自力更生,販鞋子賣,織席子賣,倒也活得很好,而且省得下錢來供應劉備讀書,作了同郡的盧植先生的弟子(劉備出生于幽州的涿郡涿縣,從唐朝到清朝稱為涿州,民國改稱涿縣。中山國屬于冀州,首縣在盧奴,今天的河北定縣。安熹縣屬于中山國,舊址在今天定縣之東)。
  劉備不僅有錢讀書,而且有錢交朋友,這便不能僅僅靠販鞋子與織席子的收入了。他有兩個知己:中山國的大商人張世平與蘇雙,這兩人是做馬匹生意的(從塞外運馬到內(nèi)陸來賣),很發(fā)了一點財;路過涿郡,可能賣了馬給劉備,而劉備對于馬,十分內(nèi)行,談起一套有關(guān)于馬的馬經(jīng)來,引起張?zhí)K的好感(劉備不僅很會騎馬,而且深通相馬之術(shù))。這兩人見到劉備的若干朋友,也器宇非凡,頗有出息,就慷慨解囊,支援劉備,使得劉備有錢團結(jié)一批“徒眾”,走在街上,騎在郊外,都前呼后擁,聲勢浩大,形成了未可欺侮的“地方勢力”,相當不簡單。
  劉備不曾進過軍事學校,所會的只是騎馬、射箭、舞刀舞劍,加上一些書本上的戰(zhàn)略常識(如《孫子兵法》之類)。當時,似乎誰也不曾進過軍事學校,漢朝的中國沒有軍事學校;但是在高級的國立學校之中有涉及軍事的學科。劉備呢,不曾進過高級的國立學校。
  因此,他打黃巾軍,綽有余裕,幫公孫瓚的田楷掃蕩青州,也不甚吃力;等到了與袁術(shù)、呂布、曹操這些人對壘,就很難應付了。
  奇怪的是,他幫陶謙守下邳,而曹操竟然攻下邳不下。我們沒有充分的史料,無法找出其中的原因。也許,曹操當時的兵,本不甚多,已經(jīng)和陶謙拼掉不少;而且軍糧吃完,輸運不繼。
  本來,他的運氣也不算壞。以一個毫無帶兵資歷,又不曾得過孝廉、茂才之類的保舉的人,平步青云,當了安熹的尉,比縣長差不了多少。其后,為了恨巡查郡縣的“都郵”之官對他搭架子,不肯接見他,就把這都郵捆了起來,打了二百軍棍,綁在馬樁子上。闖下這場大禍以后,劉備索性連縣尉之官,也不稀罕做了,把“綬”脫了下來,掛在都郵的脖項,帶了關(guān)、張二人離開安熹縣,揚長而去,開始亡命的生涯。亡命了不久,攀交了大將軍何進派往丹陽郡招兵的毋丘毅,隨同毋丘毅去丹陽,路過下邳,順便解決了當?shù)氐男⊥练?。毋丘毅保他一本他這就又當起官來:(山東昌邑縣之東的)下密縣的縣丞——副縣長。
  縣丞當了不久,不知為了什么原故,劉備又不干了。大概是年少氣盛,受不了委屈罷(年紀在二十五六左右)?!度龂萘x》的作者,把捆打都郵的事,寫在張飛身上,以渲染這位作者所送給張飛的粗暴性格(正史上,卻沒有這樣的一個張飛。張飛是富家子弟,字寫得極好,生平的嗜好,是畫美人,武藝也不錯)。
  不干了下密的縣丞以后,劉備官運亨通,閑不了多久,又做(禹城西南)高唐縣的縣尉,由縣尉而升為縣令(大縣的主管官,稱為縣令;小縣的,稱為縣長)。這是他第二次當縣尉,第一次當縣令。
  其實,古往今來,當過縣長的人比比皆是,沒有什么了不起。即使當?shù)骄徘?,相當于今日的部長的,也十分多。只有作出很大的成績來的,才會留名青史,為后世所欽佩。
  劉備的特殊可愛之處,便是不把區(qū)區(qū)縣尉、縣丞、縣長,看成一生事業(yè)的極峰而心滿意足、不求上進。他志在澄清宇內(nèi)、解救人民;所以得官不喜,丟官不憂,做了小官而隨時可走。
  因此,他做了高唐縣縣令,又為了一次對土匪作戰(zhàn)小小失利而出走。他這一次走得很遠,投奔老同學公孫瓚。公孫瓚這時候因追討造反的張純與招降烏桓的“貪至王”,而官拜為“中郎將”。公孫瓚對他很歡迎,立刻上表,保薦他作“別部司馬”(司馬之官,有大有小;漢朝最大的司馬是中央的大司馬,相當于西周中央政府的司馬;軍隊中各級部隊也各有司馬,所管的常常是輜重與后勤業(yè)務(wù),遇必要時也奉命帶兵作戰(zhàn)。劉備在公孫瓚下面所擔任的所謂“別部司馬”,很像是掌管被招降的或自動歸順的別部烏桓,或如《續(xù)百官志》所說,掌管主力以外的另一部的官兵)。
  劉備以“別部司馬”的身份,被公孫瓚派往青州(山東北部),幫田楷吞并青州,頗為成功。田楷做了公孫瓚的青州刺史,劉備做了田楷下面的平原縣縣令,不久就升為平原國的國相。
  平原在西漢之時是一個郡,到了東漢末年由于殤帝、桓帝先后封了和帝的兒子劉勝與桓帝自己的弟弟劉顧為平原王;于是平原便由郡改稱而為國;太守改稱國相,直至劉備當了平原相及其以后(到建安十一年曹操廢國改郡為止),平原國屬于青州。青州有一個郡:東萊;五個國:平原、北海、齊、濟南、樂安。平原國有十個城,其中八個是縣,兩個是侯國。侯國沒有國相,侯國的行政官與大縣的一樣,也稱“令”,小縣的地方官稱“長”。
  劉備這時候的官位,雖不太高,也不算低。他和本地的老百姓處得很好,不對他們擺架子,又舍得花小錢。而且,把境內(nèi)的盜匪清除得干干凈凈。因此,老百姓對他十分愛戴。
  當?shù)氐膼喊詣⑵剑瑢淇床豁樠?,派了一個刺客來。這刺客見到劉備,交談之下,變成了劉備的朋友,不僅不忍下手,而且把劉平的陰謀告訴了他。
  和劉備官位相等,而聲名大得很多的北海國國相孔融,也十分愿意與劉備攀交??兹谟幸淮斡龅近S巾來攻,抵擋不住,令部下軍官太史慈來平原,向劉備求救。劉備立刻派兵去救,同時,驚喜之余,向太史慈說:“孔文舉也聽到說過,天下有我這么一個劉備嗎?”(孔融的字,叫文舉。北海國史山東濰縣一帶,郡治劇縣在今日壽光東南。)
  另一位與劉備官位相同的人,徐州廣陵郡的太守陳登。這位陳登,是一位太尉的孫子,一向眼高于頂,卻十分推崇劉備,說劉備“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
  劉備是否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有王霸之略呢?我看,未必。他此時所表現(xiàn)的,似乎只不過想做一名好官而已。倘若有心當霸主,王天下,怎么做了一個國相,就那么賣勁呢?賣勁,自然是對的。應該把眼光放在全國的問題上,然后以做好一個國相作為平天下的起點,這才是王霸事業(yè)。為了做國相而做一個好國相,好到了極點,也不過是一個好國相而已。
  當時的平原國,屬于青州刺史田楷;田楷是公孫瓚的部下。公孫瓚是什么樣子的一塊材料?劉備肯做公孫瓚的部下的部下,能有什么出息。
  所以,后來袁術(shù)看不起他,不是全無理由。袁術(shù)有一次寫信給呂布說:“術(shù)生年以來,不聞天下有劉備”(其實,這句話別人配說,袁術(shù)不配。)
  劉備肯當平原相,而且肯把這平原相當作一回事,認真地去做,看情形似乎肯做一輩子,老天卻不讓他如此地沒出息。老天叫袁紹打公孫瓚,打田楷,打他劉備,奪去平原國,逼得田楷與劉備向東邊撤退,退守齊郡(山東益都一帶)。
  老天對劉備真好,惟恐他滯留在齊郡,特地叫曹操得糊涂父親死在陶謙的部下之手,使得曹操對陶謙大動干戈,也使得陶謙向田楷求救,田楷帶了劉備去救。
  誰想得到,劉備一到徐州,便幫同陶謙的唯一“將官”曹豹,把郯城守住。對方,不是黃巾,不是袁紹,而是當時全中國最會用兵的曹操。
  劉備不僅仗打得好,他得為人,也叫陶謙欣賞。陶謙在病得快死的時候(興平元年二年之交),不把徐州交給兒子或部下,而吩咐糜竺等人,交給劉備。陶謙如此做,不是為了自己,自己是將死的人;而是為了徐州的人民。
  劉備做了徐州牧,處于有為之地,應該施展出一番王霸措施,庶幾不負陳登之流得屬望。他的表現(xiàn)是什么?是和袁術(shù)扭打,是不曾看出呂布的不可靠,是被呂布偷占了地盤,弄得丟掉妻子,與若干名忠實的部下流落在海西郡,窮得沒有飯吃,倒過來向呂布低頭,求呂布收容、安頓在小沛,太差勁了。
  姓劉的自古以來,頭等人才極多:劉邦、劉秀、劉牢之、劉仁軌、劉基、劉銘傳等,不勝枚舉。這許多位,都不是早期的、遇到諸葛亮以前的劉備所能望其項背(文人劉勰,其造詣也是文章理論家中首屈一指得)。
  諸葛亮在劉備的生命中,“制造了一個不同”(Madeadifference)。
  其實,光榮仍舊是屬于劉備得,別的將軍不曾肯屈尊,去找一個二十幾歲的小才俊,而且不曾存過物色人才得心;他劉備舍得三顧茅廬,這便是了不起。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諸葛亮每個時代都有,劉備不是每個時代都有。
  這是后話,留待他們倆見面之時,我再加以詳敘。
  單就他徐州被呂布偷了以后,竟然肯向呂布投降的一件事而論,劉州牧這一種能屈能伸,不怕人笑的作風,也說得上“很不平凡”四個字了。
  區(qū)區(qū)感到惋惜的一點是:每倒呂布對他不能放心,終于把他從小沛趕走,他不去投奔別人,偏去投奔曹操。
  曹操打過陶謙,曹操曾經(jīng)在郯城跟他對壘;去投奔曹操,不又是一次靦觍事件么?
  也許,他不是專門去許縣的。事實是,他在(河南商丘之南的)梁國,與曹操相遇。他本該在遇見曹操之時,給曹操迎頭一刀。這叫做“仇人相遇,分外眼紅”。結(jié)果,不僅不曾交手,反而成了暫時的知己。我看,言歸于好,可能是曹操主動。曹操這個人,從頭到尾,是把眼光射在全國的局勢之上的,很喜歡收天下之人才為己用,而且極擅長招降納叛,絕不會計較劉備之曾經(jīng)在郯城和他對過壘,并且很高興劉備之已經(jīng)和那偷過他的兗州的呂布,結(jié)了深仇。
  反過來說,劉備主動去找曹操,頁不是不可能。為了報呂布的仇,為了奪回徐州,不找曹操,找誰?
  袁紹離得遠。而且袁紹也是曾為敵人的。
  在劉備的幾個敵人之中,最對得起劉備的要算是曹操了,雖則于消滅呂布以后,沒有把徐州還給他(這一點,我們怪不了曹操。曹操志在統(tǒng)一全國于自己所主持的漢朝政府之下,無法容許象劉備這樣的雄才重占徐州。倘若劉備在許縣執(zhí)政,也不會讓曹操官居徐州之牧的)。
  除了徐州牧以外,劉備想要什么官職,曹操皆能予以同情的考慮。劉備開口了沒有,我們不知道。我們所知道的,曹操一見劉備,就用獻帝的名義,任命為豫州牧。并且,劉備也真的就了職,到了任(他在任中,保薦了豫州汝南郡的一個姓袁名譚的作“茂才”。這袁譚,是袁紹的長子)。
  劉備在建安三年九月,跟隨曹操去徐州打呂布,在十月間獲勝;又跟隨曹操回許縣,享受曹操對他“出則同輿,坐則同席”的禮遇,被曹操以獻帝的名義拜為“左將軍”。不過,豫州牧的官位卻沒有了。
  把劉備的豫州牧免了,留他在中央當一名位高而權(quán)不重的左將軍,這是曹操的“敗筆”。曹操究竟還不算太知人。象張遼、張郃之流,能當上一名中郎將與偏將軍,就很死心塌地。劉備呢,不是張遼、張郃之比,也不是名位略勝二張一籌,就會十分滿足的。
  要把劉備籠絡(luò)、羈縻,或甚至收為己用,曹操必須對劉備推心置腹、共成事業(yè)。這事業(yè)又必須以匡扶劉家的漢朝為主,不能名為劉家,而實際上是曹家的一種名存實亡的局面。
  問題在于曹操,不在于劉備。劉備在當時沒有自己當皇帝的念頭,也沒有自己當丞相的念頭。倘若曹操能叫劉備相信,真在復興漢朝,同時又讓劉備坐僅次于丞相的第二把交椅,劉備便不會有其后串同董承,陰謀推翻曹操的事。
  董承這個人,很不夠意思。曹操待他不薄,把自己的車騎將軍的位置讓給了他,他也不過事獻帝的一個側(cè)室——董貴人的父親而已(四年前在洛陽主持那邀請曹操來迎駕的計劃的,可能不事他,而是董昭)。
  董承并非如裴松之所說,為靈帝母親董太后的侄兒。他可能是董卓的三族之外的同姓晚輩,曾經(jīng)做過董卓女婿牛輔下面的軍官。不過,董卓死后,在李傕、郭氾胡鬧的幾年,他確是忠心維護了獻帝。興平二年七月,獻帝從長安出發(fā),董承是隨駕的將軍之一,官銜為“安集將軍”。中途,李傕、郭氾又搗起亂來;董承與楊奉商量,從山西請來韓暹與大批的白波徒眾,才把獻帝的性命保住。
  曹操在建安元年八月到達洛陽之時,董承已經(jīng)是“衛(wèi)將軍”,地位僅次于大將軍、驃騎將軍、車騎將軍。
  曹操在八月辛亥日,以鎮(zhèn)東將軍、兗州牧的身份,兼“領(lǐng)司隸校尉,錄尚書事”,取得了中央政府的大權(quán),便捕殺了一位臺名崇的侍中、姓馮名碩的尚書與獻帝身邊其他的幾個中下級官吏,立威。同時,卻封了董承、伏完等十三個人為“列侯”。列侯是不帶地名的侯爵。建安四年三月,曹操升董承的官,由衛(wèi)將軍升為車騎將軍。為什么?我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董承的女兒,在宮中是得寵的貴人罷。
  當時,大將軍的官位曹操已經(jīng)讓給了袁紹。這車騎將軍,曹操又送給了董承。袁紹在外,董承在內(nèi),曹操雖則實權(quán)極大,而軍界的名位倒頗遜于這二人,甚至連劉備的左將軍也不如。曹操自從建安元年十一月以來,只不過是“行車騎將軍事“而已。
  董承倘若在建安四年就已經(jīng)看出曹操不能始終忠于漢室,或是對曹操在徐州的殘忍作風深惡痛絕,而純粹為了公義要除掉曹操,這是他的自由。然而,即使如此,也應該第一,自己先要站得穩(wěn);第二,應該算算自己的力量,有沒有百分之五十一以上的制勝把握。
  說這時候曹操已經(jīng)是奸臣,未免太早。至少,曹操的奸臣面目尚未暴露。董承自己呢,以堂堂車騎將軍之尊,而作這鬼鬼祟祟的、陰謀奪權(quán)的事,太不光明。至于力量,京城許縣附近能對曹操反抗的兵,僅有一名校尉的部隊,至多是幾千人而已,能解決曹操的幾十萬人么?
  這位校尉是種輯?!逗鬂h書•獻帝紀》說他是“越騎校尉”,《三國志•蜀書•先主傳》說他是“長水校尉”。
  另一位同謀者,偏將軍王服,即使有兵,也不會甚多。這王服,《先主傳》寫作“王子服”,似乎可能是“皇子服”。有待詳考。
  《獻帝起居注》這本書上說,董承向王子服說:“昔呂不韋之門,須子楚而后高,今吾與子,猶是也?!边@“子楚”是秦國昭襄王的孫兒、孝文王的兒子,其后被呂不韋支援,回到秦國取得王位,成為歷史上的莊襄王。董承拿子楚的故事來說服“王子服”,以秦國的子楚來與王子服相比,很象是要推翻曹操,廢掉獻帝,另立“王子服”的意思。是否這“王子服”是桓帝或靈帝的一個兒子“皇子服”;或是某一位有王爵的宗室的兒子“王子服”。
  《三國志》稱他為“王子服”,《后漢書》改稱他為“王服”,《資治通鑒》也只稱他為“王服”。可見范曄與司馬光均不曾把《獻帝起居注》之中董承對王子服說的話,當作一回事來推敲。
  另一個問題:董承與劉備等人的計劃是在什么時候被曹操發(fā)覺?是在劉備解決了徐州刺史車胄以前?還是在以后?
  《三國志》魏的部分,把劉備殺了車胄的事,載在董承為曹操所殺之前?!度龂尽肥竦牟糠?,與此相反,說董承被曹操殺了以后,劉備才殺車胄。司馬光在《資治通鑒•考異》之中,采取了《魏志》的說法,明言“蜀志誤也”?!犊籍悺芬迷甑摹逗鬂h紀》為據(jù),說《后漢紀》的說法與《魏志》相同。
  《三國志》的三個部分,陳壽自己稱他們?yōu)椤拔簳薄ⅰ笆駮?、“吳書”。后人卻每每改稱它們?yōu)椤拔褐尽薄ⅰ笆裰尽?、“吳志”。賢者如司馬光,亦未能“免俗”。司馬光及其助手,也把袁宏的《后漢紀》稱為“漢紀”。
  我個人的看法,《三國志•蜀書》的部分是對的:董承先在許縣被捕,劉備才著了慌,提前對曹操翻臉,占領(lǐng)下邳殺掉徐州刺史車胄,留下關(guān)羽守下邳,自己帶主力到小沛,準備迎戰(zhàn)曹操必將派來的將官與兵士。這是建安四年冬天的事。
  曹操派來的將官是劉岱與王忠。這一個劉岱,與初平元年參加討伐董卓同盟的兗州刺史劉岱,不僅同名,而且同學,兩人均字“公山”;所不同的是:兗州刺史劉岱,是青州東萊郡牟平縣人;曹操的部下劉岱,是豫州沛國人(牟平在山東蓬萊東南,沛國在安徽宿縣西北)。
  劉岱與王忠均不是劉備的對手。王忠是(陜西武功一帶的)“右扶風”人氏,并無了不起的資歷,只是在李傕、郭氾胡鬧的期間,因遍地饑荒而吃過人肉而已(其后,曹丕喜歡派人在野外古墳里找骷髏,掛在王忠的馬脖子上,開他的玩笑)。
  劉備向劉岱、王忠說“象你們倆這樣的料,來上一百個,也不能把我怎么樣。倘若姓曹的自己來,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劉岱、王忠在吃了敗仗以后,就回到官渡曹操的營中,據(jù)實報告。曹操于是便依照劉備的意思,親自帶兵由官渡向東邊走,到小沛向劉備請教(官渡在河南中牟的東北;小沛在江蘇沛縣的正東)。
  劉備在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了幾萬兵丁,包括曹操的舊部——東??さ牟缘热耍鶐淼牟筷?。他很可以與曹操一決雌雄,卻忽然怯場,見到曹操的旌旗就下令撤退,棄軍而逃,丟掉了妻子兒子,也丟掉了呆守下邳的關(guān)羽(王沈的《魏書》是這樣說的;司馬光不相信劉備竟然膿包到這步田地。司馬光加了四個字的按語:“‘魏書’多妄”)。
  劉備吃了一個大敗仗,確是事實。不僅妻子與關(guān)羽都在下邳被俘,張飛與他的一支官兵也被打得與劉備的主力失掉聯(lián)絡(luò),逃往(河南正陽一帶的)汝南郡,找黃巾首領(lǐng)劉辟,合在一起。劉備自己帶了少數(shù)人,去青州找袁譚。
  袁譚是袁紹的大兒子。袁紹,是劉備的同學兼老長官公孫瓚的死敵。袁紹殺了公孫瓚;站在劉備的立場來說,袁紹是劉備的仇人。怎么可以去找他的大兒子袁譚呢?劉備當時的處境也夠慘,比以前呂布慘。呂布到了天下無容身之地的時候,還有一個河內(nèi)太守張楊,是同鄉(xiāng)兼好友。張楊雖則有時候幽呂布一默,只是幽了一默而已。在最后關(guān)頭,呂布被曹操圍困在下邳,張楊還是帶兵來救,死在途中(為部下所害,害他的部下可能是曹操所收買的)。所以,我們可以說張楊對呂布的交情是死生不渝。劉備呢,除了身邊的關(guān)羽、張飛、趙云,親如兄弟以外,卻沒有一個據(jù)有一郡地盤、象張楊這樣的可以投奔的好朋友。
  劉備只得硬著頭皮,去青州投奔仇人的大兒子袁譚。在袁紹與曹操兩個仇人之間,袁紹是舊仇人,曹操是新仇人;袁紹是間接的仇人,曹操是直接的仇人。于是,劉備決定,把自己的命運與生命,投送在袁紹的手中。
  劉備卻也不是全無希望的。他對袁譚,可以拉上一點關(guān)系。不久以前,他被曹操推薦為“豫州牧”以后,曾經(jīng)以州牧的職權(quán),保舉過袁譚為“茂才”(袁紹一家,是豫州汝南郡汝陽縣的大族。汝陽縣城當時在今天商水縣西北。商水之南,是袁世凱的家鄉(xiāng)項城)。
  東漢的茂才,比孝廉略為高些;孝廉是每二十萬人口,產(chǎn)生一人,茂才是每州僅有一人。孝廉是一郡的太守或一國的國相所保舉的;而茂才是州牧或刺史所保舉的。州牧、刺史以外,能保舉茂才的,僅有三公與光祿勛四個大官,而且也只能每年保舉一名。
  袁譚有他父親袁紹給他官做,未必稀罕這個茂才資格。然而,劉備保舉了他,多少也是一份厚誼。袁譚對劉備之如此表示好感,至少是不會討厭的。按照清朝的習慣,考中了秀才、舉人、進士的,對于主考的官,一向是尊之為師的,而且稱為“恩師”;主考官對于親自錄取的人,也總是認為弟子,有機會就提拔。這一種未曾有過教書聽講的事實的“師生關(guān)系”,在清朝的官場中,是一大傳統(tǒng)。漢朝,可能不如此之甚;卻也不見得沒有約略類似的情形。
  袁譚對劉備確有好感,有歷史為證。他聽到了劉備想來青州,就立刻帶了步兵與馬隊來迎接。這不但是禮貌,也是事實上的需要。被曹操打得落花流水的劉備,不可能有足夠兵力以抵御曹操的追兵。袁譚來迎接他,也是來保護他。
  袁譚保護劉備,一直保護到劉備的“舊游之地”平原(劉備當年在公孫瓚的麾下,隨同公孫瓚的青州刺史田楷,打袁紹的軍隊,打贏,被田楷先后任命為平原縣縣令與平原國國相)。
  袁譚自然早就向袁紹遞去報告。袁紹派了大將帶領(lǐng)人馬,開到平原來請劉備到河南臨漳之西的冀州魏郡鄴縣——袁紹的大本營去相見。
  袁紹自己,親自出城郊迎,比普通的所謂郊迎更加恭敬,出城出了二百里。
  劉備在這建安五年的春天,是曹操的敗軍之將,是窮無所歸,靦顏來投舊敵的可憐人,為什么袁紹要對他如此的禮遇呢?
  原因是,劉備的物質(zhì)力量雖小,精神力量很大。誰有了劉備,就很足以升高自己的地位;增加自己的號召力。
  劉備有什么精神力量呢?并不是靠了《三國演義》所艷稱的“皇叔”二字的金字招牌。他和獻帝的血緣,極其疏遠,只不過是分炊了三百年的遠房本家而已。
  劉備的精神力量,在于深得人心。他之所以深得人心,一是對朋友有信義,二是對老百姓極仁慈。
  他無論到了哪里,關(guān)羽與張飛總跟著他,或是雖則暫時分開了,而遲早總會不避千辛萬苦,跑來和他相聚。不僅關(guān)羽、張飛如此,趙云、糜竺、徐庶、諸葛亮也是如此。其后,龐統(tǒng)、黃忠、張松、法正、嚴顏、馬超、劉巴、李平、馬良等等文武人才,只要是和他見面了,納交了,都愿意永遠和他在一起。他對朋友,不僅是“出則同輿,坐則同席”,象曹操對他那樣;也不僅是“寢則同床,恩若兄弟”,象他自己對關(guān)羽、張飛一樣;或是“同席而坐,同簋而食”,象他自己對平原郡的知識分子一樣。他之所以獲得這許多人才的愛戴,是由于他秉性真誠,習慣于對朋友推心置腹,無話不談,先向朋友表露了無保留的信任,于是就換得了朋友們對他的信任。
  關(guān)、張、趙、糜、徐、諸葛、龐、黃,魏、張、法、嚴,馬、劉、李、馬,這許多人都相信劉備將永久是它們可以信任的朋友與長官。這是何等雄厚的一種精神力量?。?/div>
  他對泛泛之交,也很愿意幫忙、出力,而從不考慮自己的力夠不夠,他救過孔融,也救了陶謙。
  他也收容過呂布。這是他知人之明不太到家,不是他不夠意思(他似乎很對不起曹操,那曹操也卻是一個不必太對得起的人。后來,他也很對不起劉璋,那卻是必須留待以后再談的“政治問題”了)。
  劉備對老百姓好,真是有口皆碑?!度龂萘x》的作者,有時候把他描寫得婆婆媽媽,常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未免捧得過分,幫了倒忙。他之對老百姓好,不在于常常哭,而在于把老百姓的困難,放在心里,努力予以解決。當年,他在平原當縣令與國相之時,便已做倒了“外御寇難,內(nèi)豐財施”。
  青州的人民,不僅平原國的,其他各郡各國的,也都很愛戴他;不僅是青州人民,不僅是漢人,連幽州的烏桓人與“雜胡”,都愿意跟他這位“劉使君”去到海角天涯,參加幾千饑民的行列,奔向徐州,援救陶謙,抵抗曹操。
  當時,劉備自己的兵僅有一千左右,加上這幾千饑民以及烏桓、雜胡,聲勢也就不小。但這聲勢也只是表面而已,如何對抗得了曹操?
  陶謙把屯在徐州的、從家鄉(xiāng)丹陽招來的四千名子弟兵,都撥給他。有了這四千人,加上饑民等等,好一個劉備,居然膽敢與曹操在郯城對壘!這種氣概,果然不凡,贏得了曹操于事后以“英雄”相許。
  我想,這一種不計成敗,惟義是視的勇氣,是劉備之所以名滿四海,叫人民向往,叫讀書人歸心,叫割據(jù)群雄人人愿得與其結(jié)盟的一大原因。
  他會不會打仗,倒沒有多大關(guān)系了。以這樣的人,處在這樣的時勢之中,他遲早總會有他應有的一份的。所缺的,只是幫手;不是普通的幫手,而是象張良、諸葛亮那樣的幫手。
  張良,他沒有福氣找到。諸葛亮,由于徐庶的介紹,他終于找到了。一找到諸葛亮,他的情形便不一樣:象魚得到了水!
  老天卻不給他太痛快,要叫他在遇到諸葛亮以前,領(lǐng)教一下袁紹的無能,把他安排在袁紹那里,親眼看見袁紹的大將顏良與文丑,被曹操下面的張遼等人擊潰、斬首(關(guān)羽這時候也在曹操軍的前線,殺了顏良。他是否也殺了文丑,難考)。
  劉備向袁紹貢獻了一條計策,同時也是向袁紹討了一個差使:請袁紹派他到汝南郡,聯(lián)絡(luò)當?shù)氐狞S巾首領(lǐng)劉辟,襲擊曹操的根據(jù)地許縣。袁紹接受,交了一些兵給他。這時候,他的舊部軍官與兵士,也已經(jīng)有不少人陸續(xù)從徐州輾轉(zhuǎn)到鄴縣來找他,使得他又有了一支相當象樣的部隊。
  他帶了這支部隊與袁紹的兵,到了汝南,與劉辟及劉辟的朋友劉邵,會合在一起,占領(lǐng)了(臨穎縣東的)隱強縣。其他各縣的人民,紛紛揭竿而起,對劉備響應,弄得曹操在許縣及其以南各縣的大小官吏,都害怕了起來。曹操自己在官渡前線得到消息,也相當擔心。他派遣同祖的堂兄弟曹仁,帶了騎兵來打,才把隱強與其他各縣奪回。劉備不敢和曹仁久戰(zhàn),離開豫州,到冀州魏郡鄴縣,向袁紹復命。
  在官渡,他見到袁紹太不會用兵,遲早不免敗于曹操之手,就又向袁紹討了一個差使,去劉表那里,勸劉表出兵,對曹操夾攻。
  袁紹知道劉表始終不曾有夾攻曹操之意,叫劉備不必存說服劉表的念頭。這時候,汝南黃巾另有一位首領(lǐng),姓龔名都,值得聯(lián)絡(luò)。袁紹叫劉備帶了趙云等人再去汝南一趟。
  趙云在公孫瓚那里與劉備同事,成了朋友;其后借口兄喪,辭別了公孫瓚,回冀州常山郡真定縣(河北正定)家鄉(xiāng);不久,就來到青州,作了劉備的部下,帶領(lǐng)騎兵;又隨劉備到徐州救陶謙,打袁術(shù),戰(zhàn)呂布,抗曹操,被曹操打散。劉備在鄴縣安頓了下來,趙云聽到消息,就來鄴縣,替劉備招募到了幾百名新兵,加強了陸續(xù)而來的劉備舊部的陣容。
  這一次,劉備帶了趙云等將領(lǐng)與若干人馬南下,袁紹不曾分兵協(xié)助,袁紹此時,對曹操已成劣勢,可能已經(jīng)分不出什么兵來。
  劉備到了汝南,和龔都的徒眾合起來,才只有幾千人,曹操看不起他,派了一個三等角色來打。這三等角色姓蔡名陽,一交鋒便送了命?!度龂萘x》說他是死在關(guān)羽的刀下,有可能。但是,蔡陽的任務(wù),并非是來追關(guān)羽,而是來打劉備。關(guān)羽之離開曹操,不是在許縣,而是在官渡前線;不是奔往汝南郡真陽縣鄉(xiāng)下、傳說中的張飛占領(lǐng)的古城,而是于殺了顏良以后不久便奔往古濟水之北,與古黃河之北的袁紹部隊的陣營。曹操聽到他走,諒解他的苦心,下令各將領(lǐng):不許對關(guān)羽追趕。關(guān)羽不曾需要闖五個關(guān),斬六個將(很抱歉,我們以研究歷史為專業(yè)的人,常常不得不戳破戲劇性的傳說,令讀者掃興。然而,真的歷史,倘若有相當充分的史料,也未嘗不能引人入勝,甚至更加可歌可泣)。
  關(guān)羽之離曹營而奔往袁營,所冒的險,大于傳說中的闖五關(guān)、斬六將,他是殺了袁方的大將顏良之人(載在《三國志•蜀書》卷六《關(guān)羽傳》),而為了與劉備團聚,只身而來,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袁紹怎么會不計較這位殺了自己的愛將顏良的大仇人呢?
  而且,他一逃,曹操會不會派張遼、曹仁等好手去追他、殺他?關(guān)羽在事前也是沒有把握的。如此不顧個人生死,而只求與朋友再見一面的義氣,真是千古一人。
  看《三國志•蜀書》卷六《關(guān)羽傳》的口氣,似乎關(guān)羽到了袁營以后,便隨同劉備到荊州去,投奔劉表,漏記了劉備之兩次前往汝南,第一次找劉辟,第二次找龔都,也漏記了劉備之去荊州,并非由鄴縣袁紹之處直接去,而是由汝南龔都之處,于袁紹既敗,曹操南下來攻他之時才去。那末,關(guān)羽時怎樣跟著劉備去找劉表的呢?難考。
  曹操在建安五年十月?lián)魸⒃B的主力;在建安六年四月?lián)魸⒃B駐在蒼亭的一部軍隊。此后,袁紹已不足為曹操之患。曹操就在六月間回到許縣;不久以后,就親自率領(lǐng)精銳,來汝南打劉備與龔都。劉備避免和曹操接觸,一口氣去了荊州,找劉表(龔都的徒眾一哄而散)。
  劉表聽說劉備要來,也正如袁紹前年一樣,親自出了襄陽城,郊迎。不過,袁紹是出城二百里,劉表不曾出來得如此遠。在禮貌上,劉表卻也相當周到:待劉備以上賓,并且,給了劉備若干兵。
  劉表指定新野縣為劉備的駐軍之地。新野屬于南陽郡,離開許昌最近,是荊州的門戶。劉備在新野一住,便住滿了七年,前后八年,從建安六年到建安十三年。
  他活了大半輩子,還不曾有過如此的安定。他這時候兵雖不多,卻也不太少,有關(guān)、張、趙幾位親如兄弟的猛將在左右,有甘夫人在身邊照料飲食起居,又有荊州的若干名士常相往還,可以說,生活得相當輕松,比春秋時代晉公子重耳寄居在齊國之時的情形,還要好。
  重耳有舅犯向他進逆耳的忠言:“宴安鴆毒,不可懷也”;又有深明大義的新太太姜氏,肯為了丈夫的前程而犧牲自己的幸福。
  劉備呢,到了曹操快要打來之時,才找到了諸葛亮;而可憐的甘夫人,非受過極高的教育的齊桓公之女可比,怎懂得勸劉備不可貪圖暫時的享受?況且,甘夫人自從在小沛嫁給了劉備以后,顛沛流離,苦也吃得夠了,怎么肯叫劉備重新走上奔波奮斗之途呢?
  甘夫人得來歷,不僅《三國志》毫無交代,連《三國演義》也不曾創(chuàng)造一套說法,以滿足讀者的好奇心。讀者所得到的印象,只是:她與糜夫人地位差不多,而似乎是略遜一籌。兒子阿斗為他所生。糜夫人在曹軍追及之時,于兵荒馬亂之中,把阿斗交給了趙云,自己投井。趙云把井旁的墻推倒,掩蓋了井,以免她的遺體被敵人撈起,加以侮辱!
  我在幼年第一次讀《三國演義》之時,對趙云的如此舉動,極不贊成。他應該力勸糜夫人于事前,或設(shè)法打撈起跳了下去的糜夫人于事后,然后趕緊用人工呼吸法施以急救。
  其后研究陳壽的《三國志•蜀書•趙云傳》,又學了一點歷史學的考證方法,才曉得可惡的、豈有此理的,不是趙云,而是《三國演義》的作者。
  甘夫人也是死在劉備得志以前。
  劉備對甘夫人始終懷念,于稱帝以后追封了甘夫人為皇后。他不曾追封糜夫人為皇后,也不曾對孫夫人有過什么懷念的表示。
  劉備駐防在新野的七年以上的時間里,只有過一次軍事行動。劉表叫他向許縣進軍。他經(jīng)過宛縣(南陽)、博望(南陽東北六十里的博望驛)、長山(方城山),到了許縣西南的葉縣。守葉縣的曹軍將領(lǐng)是夏侯惇。在夏侯惇的下面,有李典、于禁兩位大將。
  這一仗打得不錯:用路旁設(shè)伏的戰(zhàn)術(shù),擊潰夏侯惇親自與于禁率領(lǐng)的追兵(李典不主張對劉備追擊,被夏侯惇指定留守葉縣)。
  李典不主張追擊,是對的。第一,劉備未曾損兵折將,就忽然撤退,很象是“有詐”。第二,葉縣之南,通往博望的道路,是方城山的山隘,很狹窄,很長,兩旁有茂盛的草木,劉備可能布置了埋伏。夏侯惇不聽李典的話,吃了一個大敗仗。
  劉備是不是除了以埋伏的部隊襲擊夏侯惇的追軍以外,也如《三國演義》所說,用火焚燒山路兩旁山中的草木?有可能,但不必要。并且,倘若在秋冬的干燥之日用了火,那被燒的就不僅是夏侯惇和于禁的兵了。
  劉備的這一次勝利,是否由于諸葛亮替他指揮?劉備這時候是否已經(jīng)拜訪了諸葛亮三次,把諸葛亮請來了身邊當軍師?
  我們曉得,這擊敗夏侯惇追軍的事,是在李典參加曹操的圍攻鄴縣之前。圍攻鄴縣,是從建安九年二月開始,到八月結(jié)束。
  諸葛亮在后主阿斗的建興五年(公元227年)寫他的《前出師表》,說了下面的幾句話:“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于草廬之中,咨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qū)馳。后值傾覆,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div>
  可愛的裴松之,在這幾句下面,注得十分明白:“劉備以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敗(于曹操),遣亮使吳。亮以建興五年抗表北伐,自傾覆至此,整二十年。然劉備始與亮相遇,在敗軍之前一年矣?!?/div>
  由此看來,不僅“火燒博望坡”的事于史無據(jù),而且諸葛亮那事后仍在隆中高臥,并不曾在“新野”劉備的營中,向劉備“假”得了劍與印,對關(guān)、張與關(guān)平、劉封四人頒布命令,叫關(guān)羽帶一千“民兵”埋伏在博望之左的所謂“豫山”,叫張飛帶一千“民兵”埋伏在博望之右的所謂“安林”;又叫關(guān)平、劉封各帶五百“民兵”,埋伏在博望坡之后。
  諸葛亮在《三國演義》里吩咐這四個人,要靜候趙云與劉備先后與夏侯惇交鋒,詐敗,退過了博望坡,一齊放火,它們遵令而行,果然就把夏侯惇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演義得作者,把夏侯惇說成來攻的人,把劉備說成被攻的人,不曾深考過:取攻勢的是劉備,而夏侯惇只是于劉備撤退以后才“追擊”的。演義的作者又把夏侯惇說成是從南面打到北面來的,未免太茫然于許昌之在新野的東北了。一般的各朝演義的作者,與今日很多的歷史小說的作家,以及電視連續(xù)劇的編導,十有九人都喜歡添補歷史、歪曲歷史、糟蹋歷史。他們認為,文藝是文藝,歷史是歷史,似乎掮了“文藝”二字的虎頭牌,就有了厚誣古人與欺騙今人的特權(quán)。古人已死,無法抗議;今人被騙,后患無窮。
  我曾經(jīng)向某一位名作家建議過:歷史小說可寫,但主角與故事應該另行創(chuàng)造,真人真事只能作為背景,而不必去“碰”。他說,中國老百姓所喜歡的是演義,不是西洋式的歷史小說。
  話歸本題,除了擊敗夏侯惇追軍這一件事,劉備在劉表那里不曾有過其他的軍事表現(xiàn),直至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兵臨荊州之時。
  曹操大軍壓境,劉備把部隊從新野撤退到樊城。樊城與劉表所駐扎的襄陽僅有一水之隔:樊城在漢水之北,而襄陽在漢水之南。
  劉表是當時所有的、僅知經(jīng)史而不能作戰(zhàn)的文人。他不但不能作戰(zhàn),也很不懂戰(zhàn)略與軍政形勢。他早該于曹操、袁紹之間有所選擇:或是聯(lián)曹、或是聯(lián)袁。聯(lián)曹,曹不會讓他繼續(xù)割據(jù),卻可能以中央政府的高官給他;聯(lián)袁,可以保持地盤,但必須不斷對曹作戰(zhàn)。倘若在最后曹勝了袁,劉表必然免不了曹的大舉討伐;倘若袁紹獲勝,袁紹也未必容得下劉表?!疤煜露ㄓ谝弧钡乃枷耄侵袊说囊淮髠鹘y(tǒng);不僅主張仁政的孟軻有此思想,那些迷信武力的軍閥與暴君,自從秦始皇以來也一向是如此的。
  劉表所采取的政策,既非聯(lián)曹,亦非聯(lián)袁,而只是在表面上聯(lián)袁敵曹,在事實上所謂聯(lián)袁不過是虛以委蛇而已。
  到了建安五年,袁的主力被曹擊潰;建安七年,袁紹本人吐血而死;劉表依然沒有什么舉動,靜候曹操將袁的三個兒子、一個外甥,依次解決。誠然,在曹操于建安九年進圍鄴縣、消滅袁紹的第三個兒子之時或以前,劉表曾經(jīng)叫劉備向許縣進軍一次,頗有直搗曹操后方,予以致命一擊的樣子。然而,劉備進到葉縣便不得不撤退,可見劉表并不曾派遣重兵交給劉備指揮,來試圖對曹操作致命的一擊。
  劉表的政策,簡單言之,是“坐觀成敗”,也就是“靜候宰割”。那末,為他設(shè)想,除了聯(lián)曹或降曹以外,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呢?聯(lián)袁是不是可行呢?茍然是可行的,但是必須行得名副其實,以全力與袁合作,夾攻曹操,攻占許縣,消滅曹操;而且要出兵出得越早越好,不要等到曹、袁在官渡結(jié)束了決戰(zhàn)以后。
  劉表倘若顧慮到袁紹萬一勝利,一樣難以侍侯,那末,不妨設(shè)計出一套天下三分的計劃來,使得曹操雖敗而不全敗,袁紹雖勝而不全勝。在曹袁之中施行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制衡力。
  更好的一個政策,是放棄縱橫捭闔的作風,一心以光大漢室,撥亂反治為己任,盡量扶持在許縣的漢獻帝,甚至把他送回洛陽,重建兩漢盛時的“三權(quán)分工”、“用人唯才”的優(yōu)良制度,自己功成不居,仍為嘯傲山林的名士。
  我這些話當然都是白說。劉表已死,即使我是他的同時人,或者他是我的同時人,我也犯了“非其人而與之言”的“失言”的毛病,他劉表是那一塊料,怎么聽得進我這個堂堂正正、講原則的建議?
  類此的建議,只有劉備夠資格聽。而諸葛亮所說給劉備聽的,也正是這一套,只不過是由于當時的客觀事實,陳義不能如此之高,而僅僅說到如何辦到天下三分為第一步,與如何兩路進軍、北伐曹魏為第二步而已。
  劉備與諸葛亮二人之所以“談得攏”,是因為二人有共同的大前提,共同的基本觀念:“漢賊不兩立”。袁紹、曹操、劉表,都是一些目無漢室的軍閥或權(quán)臣,都是“賊”。
  袁、曹相爭,是二賊相斗。曹操來伐劉表,也只是大軍閥來打小軍閥而已。夾在中間的劉備,其內(nèi)心的痛苦是可以想見的。然而他的愛民之心,救世之志,為天下所共見,有十幾萬難民選擇了他,跟他走,并非偶然。
  曹操在建安十三年七月來,劉表在八月死,“赤壁之戰(zhàn)”發(fā)生在十二月。雖則這“赤壁之戰(zhàn)”全靠孫權(quán)派周瑜、程普以三萬人來幫忙助戰(zhàn),《三國志》魏的部分仍把劉備記載為戰(zhàn)勝者:“(曹)公至赤壁,與備戰(zhàn),不利?!?/div>
  “赤壁之戰(zhàn)”的經(jīng)過,請讓我先說了曹操如何消滅了袁紹及其三個兒子一個外甥(袁譚、袁熙、袁尚、高幹),然后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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