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苑散墨
□吳 建
水塘原先是沒有的，那一年，我家建造兩層小樓，需要泥土填高屋基，于是請來挖掘機在房子基地左前方約100米處連續(xù)掘土，這兒就變成了一個又大又深的坑。夏天幾場大雨之后，大坑四周塌陷，后來父親請人來把它裁削成橢圓形，并繼續(xù)加寬加深，漸漸地就形成了這小小的水塘。
小小池塘，水清冽冽的，像明亮亮的眼睛，塘圓溜溜的，像只小小的圓鏡。這小小的水塘，盛過天光云影，盛過明月星斗，盛過鳥鳴蝶影……
這方小池一直賦閑著，有一年春天父親買回藕種栽進池里，春夏之交，這片水面竟被碧綠的荷葉所覆蓋，宛如一面翠色的圓鏡。數(shù)百莖荷花，或亭亭玉立，如翹首的伊人，風(fēng)姿綽約；或枕波而臥，似慵懶的女子，溫婉可人。
荷塘是我兒時常去的地方。每逢周日，我便獨自一人癡癡地趴在塘邊。從小荷才露尖尖角，變?yōu)橐粋€個小小的圓，直看到“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田田荷葉、亭亭荷花成了我最要好的伙伴，成了我心頭一幅雋永的風(fēng)情畫卷。偶爾下雨，仍不肯離去，雨絲紛紛揚揚，荷塘漸漸迷蒙起來，菡萏含露，亭亭玉立，香遠益清，沁人心脾。無雨時，用手撩起水滴輕輕灑上花葉，水珠在圓盤上調(diào)皮地滾動，那時，想象的翅膀就在自由地翱翔。直到天黑，聽見母親呼喚的聲音，我才依依不舍地跟它告別。
暑假里，我一個人劃著一只大木盆，向池塘深處駛?cè)ァ４藭r塘里的荷葉真是“接天蓮葉無窮碧”啊。我在荷林里左沖右突，幾乎找不到出路。陽光在荷葉上跳躍，偶爾從縫隙里漏下一點來，灑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碎金子一樣。傍晚，我抱著一大捧荷花回家。母親看到我手中的荷花，雖覺得可惜，但并沒有責怪我，而是說別把荷花浪費了，做菜吃吧。母親拿了荷花洗凈切碎放入大瓷盤中，又舀了一瓢面粉，加水攪拌，隨后把面餅放入滾熱的油鍋中，那沁人心脾的清香瞬時溢滿了小小的廚房。待荷花燒餅一出鍋，我就迫不及待地撕起一塊往嘴里塞，咀嚼兩下，滿口醇香，然后整個人就好像被包圍在這種清香里，猶如身在開滿荷花的池塘。
古往今來，吟誦荷的詩句數(shù)不勝數(shù)，“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雨罷蘋風(fēng)吹碧漲。脈脈荷花，淚臉紅相向”“應(yīng)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許是受周敦頤“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影響，我對此更多的是一份仰慕，細想，這世界上有花無數(shù)，比荷花美的也有不少，或淡雅素潔，或雍容華貴，或嬌艷欲滴，或婀娜多姿，卻獨有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任烈日炙烤、雷擊雨淋，無所畏懼，嬌美、高潔如斯。
我喜歡荷花，喜歡它純潔、情真、質(zhì)樸，喜歡它清靜而又優(yōu)雅，羞澀而不忸怩。那一朵朵清雅的花兒，每一朵花瓣都像在優(yōu)美曼妙地舞蹈，每一朵花苞都是婉約抒情的小詩。我為“清水出芙蓉”而感嘆，為自己內(nèi)心得到的清幽而感嘆，更為人生能有淡泊與寧靜的境界而感嘆。
如今父親年紀大了，再也無力種荷了，長大后的我迫于生計常年在外奔波，也很少光顧小池了，原先生機勃勃的池塘逐漸蕭條凄冷。今年夏天，我回家小住，在這荷塘邊佇立良久，想到季羨林先生種荷，種出了一片《清塘荷韻》，我暗忖，明年春天，我要在這方小池里重新種下一片荷，種下一片心靈的綠荷，讓這綠荷的清香之氣去溫潤蕓蕓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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