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聽過他講課,不是親眼見過他,說不定,我也會和你們一樣,認為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是個女的。因為你可能也和我一樣,對他的了解是從他的書評及很多序言開始的,那種細膩的文風,那么柔軟,怎么會是男的,不是嗎?
但他真的是男的。
而且是一個很有氣質(zhì)和風度的海派資深男教授。他說話緩緩的、慢慢的,但是每一句都很走心,就那么毫無防備地打開心門。我第一次通過手機收聽他的微課時,我承認他的動情和投入,在夜深時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入我心,我聽到他在手機那頭哽咽,我在手機這頭同樣淚如雨下。
他那淡淡的講述,帶著上海腔的普通話,綿軟卻雋永,會在不經(jīng)意間觸及你心中最柔軟的地方?,F(xiàn)在,像他這樣被譽為“中國兒童文學大師”的人,還有多少人能保持這樣的本色?一個在任何簽售會上都看不見蹤影的人,一個沉浸在真正文學狀態(tài)里的人,一個被他的學生譽為“小太陽”的人,一個可以為了他的學生親自打電話推薦工作的人,這樣的教授,在今天的中國大學校園里,還有多少呢?
看到我遠道而來,他帶著他的學生和我一起去吃上海小吃,還堅持他請客。我們聊到共同喜歡的繪本,我開始落淚又很不好意思,他緩緩地說:“想哭就哭吧,我有時上課,下面一千人看著,動情之處落淚,依舊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別不好意思。這是人的基本權利,沒有關系的?!?/p>
細讀他的作品,沒有任何的假裝,簡簡單單中流淌出的智慧與道理,讓人心領神會。沒有任何的刻意“拎高”與崇高立意,卻會用自己60多年成長的路,告訴你這條路,哭著笑著就這么走過來了,前方的路看不清的,沒關系,走好腳下的路,足矣。
沒有出神入化的環(huán)境烘托,沒有句句要深刻到催人背誦的警示,卻已出神入化到“無形勝有形”。這種力量,會讓你一次次在心中堅定,這個世界上,文學依然是件值得用生命去書寫的東西。簡單質(zhì)樸的文字,讓我感受到一種作者邊流淚邊寫作的過程,而讀者也會是一種閱讀中邊流淚邊閱讀的過程。
沒有任何精巧的設計,沒有任何的迎合,沒有雞血滿滿的給你一種“相見恨晚”的沖動,卻在平淡的日子里,給你最長情的告白,“你懂我,能感受到我的誠意,足矣”。
梅子涵的作品最可貴的,就是有一種“永不低頭的優(yōu)雅”。是的,這種散文式的小說,會讓沒有一定閱讀能力的人,讀不懂其中的深刻。如同天天吃快餐的人,突然吃到最新鮮的白灼蝦,又沒有蘸料,會驚訝怎么白灼蝦就是這樣的?
也會讓習慣了華麗辭藻堆砌的人,突然覺得這個時代竟然還有如此的原始純真?如同天天麻辣火鍋伺候慣了的“味蕾”,遇到?jīng)]有蘸料的白灼蝦,可能還是會驚訝!
梅子涵怎么不會懂什么樣的結(jié)構、什么樣的主題、什么樣的表達才會得獎,才會受到市場追捧?他看過那么多童書,去過那么多次國外童書展,他在大學里教學生們寫兒童文學,他帶出了那么多的文學碩士和博士,他在童書領域里的“讀書破萬卷”,反而成為他保持清醒的一劑良藥,拋棄了一切文學以外的東西。
因為他懂什么才是真正的文學,文學不是熱鬧,不是身份的標簽,文學是一種力量,一種真正讓人保持驕傲的力量,一種能夠療愈傷口的力量。
他的初版《綠光芒》里,記錄了這些年緩緩流淌在心里的感受。這些感受,有苦澀,有溫暖,有純粹,有簡單,但最后那些過往的傷痛,都在時間一步步的移動中愈合了。有些和解還沒來得及開始,就此生錯過了。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他,淡淡一笑,就釋然了。這些心意從《同學》中就可深切感受到。有些溫暖,這輩子他都無法忘記,從《奶奶》到《春天》,點點滴滴都是愛的呼喚。有些溫暖,哪怕是路人,都在他的心中落下痕跡,《快遞》就是最好的明證。
他的《女兒的故事》滿滿的現(xiàn)實焦慮與應試沖突,作為大學教授,似乎也無能為力。然而,點點滴滴中,他的苦中作樂,會讓你感受到生活的真相,原來每個人都是如此的相似。連大作家梅子涵都是一樣的焦慮,爸爸媽媽們,你們的焦慮其實也別太在意。
這就是梅子涵,他不會講什么大道理,但是你讀過他的作品,一定會如同我一般深深地愛上他,愛上他筆下的那些故事,那些或有趣或溫暖或長情的故事。
這樣的兒童文學才是我在人生路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一直尋找的夢想,梅子涵會用自己的作品告訴你,這一切都在,只要你翻開他的書,就能聽見他的聲音,看見他的樣子。
也許正如畢加索所說:“我在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畫得像大師拉斐爾一樣,但是我卻花了一生的時間去學習如何像小孩子一樣作畫。”慶幸的是,梅子涵從最初上路就一直如此,一路同行的人,來的來,走的走,而他從大二第一次與兒童文學“觸電”開始,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份純真。
堅持與清醒,是梅子涵心中的文學信仰。他就是一個點燈人,熱鬧的場里沒有他,但偏遠的油田,昆明等地的小學,他對當?shù)匕l(fā)展兒童文學、種植童話的實踐,一旦開始就從未中斷。在那些缺少聚光燈的地方,你會看到他,深情款款地講述最美最美的中國童話。
很多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很有情調(diào)的人,熱愛咖啡,與老外侃侃而談中國美食;但他也是個接地氣的人,最傳統(tǒng)的上海生煎包,一份玫瑰牌大頭菜,都是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養(yǎng)分,他是少有的既懂四五十年代的上海和中國,又能看清未來趨勢的智者。
他懂得在云端的享受,也懂得市井生活的樂趣,他帶著他的學生,一起在桂林公園里喝著老上海的桂花茶,一起去觀察水中烏龜?shù)囊捠?,就連對學生的批評,也絕無重話,但足以讓他的學生牢記終生。
微風吹來,他白了的發(fā)梢,伴著頸后若有若無的香水氣息,整潔得體的衣著,那種緩緩的、慢慢的傾訴,舉手投足間的優(yōu)雅,會讓你知道,原來此生沉浸在童話世界,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原來,遇見梅子涵,就是遇見童話。慶幸人生路上,幸會這位智者,一個活得明白又純粹的兒童文學點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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