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來跟云南中醫(yī)學院汪劍老師抄方，發(fā)現老師用藥有一個特點——偏于辛苦溫燥，常以羌活、獨活、防風、蒼術、厚樸、升麻、柴胡、蘇葉等藥加減變通。無論是外感內傷，可謂是運用廣泛，多是效如桴鼓。
開始也是有很多疑惑的，比如這類辛散香燥之藥豈不是要耗液傷陰耗氣？老師推崇李東垣先生脾胃學說，沿著這一脈絡讀《脾胃論》，知道這些叫風藥，東垣給風藥定位時說：“風者，春也，木也，生發(fā)之氣也。”而從風主升發(fā)這一觀點，東垣先生創(chuàng)制了補中益氣湯、升陽除濕湯、升陽益胃湯、升陽散火湯等有效名方。用藥多取升麻、羌活、柴胡、防風等。使用這些風藥的意圖是什么?僅僅是解表祛風，升陽除濕嗎？
《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中有“五郁”之說：“木郁達之，火郁發(fā)之……”張介賓說：“天地有五運之郁，人身有五臟之應，郁則結聚不行，乃至當升不升，當降不降，當化不化，而郁病作矣。郁而不及者，宜培之助之。大抵諸病多有兼郁?！庇纱藖砜矗坝簟庇薪Y聚，閉塞阻滯的意味，許多疾病都是由郁而作，或是因病情致郁，當此之時，要使郁者暢達，郁者外發(fā)，必然要以辛散之，以溫通之，夾濕者以苦燥之。大法如此，總之使氣機調暢，則諸病易瘥。
《金匱要略》說：“夫人稟五常，因風氣而生長，風氣雖能生萬物，亦能害萬物，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若五臟元真通暢，人即安和，客氣邪風，中人多死……”自然界中正常的升發(fā)之氣是“風氣”，太過或不及就成了致病因素(邪風)，風是萬物生長的源頭，具有兩面性，風藥亦復如是。風藥是最輕靈善動的一類藥物，秉春升之性，通達一身上下內外，氣流通暢是萬物生長必備條件，正是“春風又綠江南岸”之意。風藥也是雙刃劍，升發(fā)不及，郁滯不通的癥狀，如脾胃虛弱，以風藥取勝，十分快捷，當然過辛過燥亦會生害，暫不討論。
稍微歸納一下：風藥定位是秉肝之升發(fā)性能，有流通性質的藥物。
按性味分三類，這里羅列一些供參考：
1.辛溫：羌活、獨活、荊芥、防風、川芎、藁本、白芷、桂枝、麻黃、蘇葉、黃芪、威靈仙等。
2.辛涼：薄荷、牛蒡子、蔓荊子、桑葉、菊花、蟬脫、僵蠶、葛根等。
3.辛平：升麻、柴胡、天麻、鉤藤、白蒺藜、荷葉等。
又可按部位及種類分
1.草部：荊芥、防風、蘇葉、白芷、細辛等。
2.木部：桂枝、蔓荊子、桑枝等。
3.藤類：海風藤、雷公藤等。
4.蟲類藥：蟬蛻、僵蠶、地龍等。
汪老師臨床上以辛溫，辛平類使用居多。
問：“風藥常用作用是什么?”
答：“解表，祛風，勝濕，升陽，疏肝，止痛?！?/span>
下面舉例子作簡要說明：
(一)解表：荊防敗毒散，功用：發(fā)汗解表，祛風除濕，適用于外感風寒表濕證。以荊、防、獨、柴、芎等風藥解表達邪。
(二)祛風：消風散，功用：疏風除濕，清熱養(yǎng)血，主治風疹，濕疹。止癢先疏風，以荊芥，防風，牛蒡子，蟬脫之辛散達邪，風去癢止，配清血養(yǎng)血之品。
(三)勝濕：羌活勝濕湯，功用：祛風勝濕止痛，主治風濕在表之痹證。以羌、獨、藁、防、蔓荊子勝濕止痛，發(fā)汗升陽。
(四)升陽：升陽除濕湯，功用：升陽除濕，主治脾虛濕盛泄瀉，困倦。方以升、柴升陽，羌、防祛風勝濕。
(五)疏肝：柴胡疏肝散 功用：疏肝解郁適用于肝郁氣滯證。方以柴胡，川芎，香附疏肝行氣解郁，汪老師常加以蘇葉、郁金、元胡、增強其疏肝力量。
(六)止痛：當歸拈痛方，功用：疏風止痛，利濕清熱，主治：濕熱相搏，外受風邪證，表現為遍身肢節(jié)煩痛。方以羌活辛散祛風，苦燥勝濕，通痹止痛，防風、升麻、葛根解表疏風。
以上六方面不是風藥全部作用，僅僅是代表性的，而且我們發(fā)現這幾個方面的作用往往相兼的。如白芷解表、祛風除濕，芳香通竅，燥濕止帶止痛；又如蘇葉，解表散寒，行氣寬中，疏肝，這恰恰是風藥的特性所決定，是難以分開討論的。
茲舉汪老師病案一則進行分析探討：
患者李某，女，52歲，巔頂頭痛連后項1年多伴眩暈，近來加重每日發(fā)作。到汪老師處就診?？淘\：舌淡苔白滑，脈細。辨為陽虛寒濕頭痛，治以溫陽散寒除濕止痛，兼以息風。方用川芎茶調散加減處方如下：
制附片15g、桂枝15g、川芎15g、羌活12g、白芷12g、藁本15g、防風12g、柴胡12g、葛根30g、黃芪30g、黨參20g、炒白術15g、茯苓20g、炙甘草6g、天麻10g，3副，水煎服，兩天一副，附片先煎45分鐘。
二診時頭痛明顯好轉，眩暈減輕，效不更方，繼續(xù)調理。
僅就一診處方分析：此病人屬長期頑固頭痛，淡舌主寒凝，苔白滑知寒濕，脈細知是陽虛，氣血運行無力，以桂附直破寒邪，寒濕得陽則運，高巔之上，惟風可到，加芎、羌、防、芷、柴以散寒祛風勝濕，使寒濕得去，巔頂痛加藁本，后項痛加葛根以解肌，無風不作眩，加天麻息風，久病本虛，以黃芪四君益氣健脾，扶正達邪，二則防止辛散太過耗氣。全方扶陽以助祛寒，益氣以助達邪，平和中正。
按：
1.上述醫(yī)案運用了附子配風藥(桂、芎、羌、藁、芷、防……)取意為“扶陽宜開”，正是老師常說的：“用附子之方，宜開不宜閉?！狈鲫?，而非壯陽，須記“少火生氣”，如同兒時生火做飯，點燃柴火之后以微風徐徐吹之，火可生矣！常有人只一味溫陽，不考慮患者能否承受，結果服用姜附后立馬生痤瘡，反而上火，這是不明溫補之中，須佐以通行之品的道理。
2.辛散中須適當補氣。老師說：“辛散之品過多時，少以黨參、黃芪、收斂之機?！鄙⒅杏醒a，補而不滯，散中有溫，溫而不閉。圓通妙識，可師可法。
風藥可益胃升陽，破除陰火。東垣說：“火與元氣不兩立”。在《內外傷辨惑論-辨陰證陽證》中說：“陰虛生內熱奈何？……有所勞倦，形氣衰少，谷氣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氣熱，熱氣熏胸中，故內熱”，“陰虛”指內傷脾胃中氣不足。由于中氣不足，清氣下陷，谷氣不得升浮，心肺無所養(yǎng)。心肺無所養(yǎng)則榮衛(wèi)不足，不能衛(wèi)護其外，形成“谷氣不盛，上焦不行”，又由于脾胃不足，中氣下陷，下乘于腎，脾胃濕氣壅盛，閉塞不通，氣化不行，于是：“下脘不通”，下焦腎位被占逆而上沖，既可擾亂脾胃出現“胃氣熱，熱氣熏陶胸中，故內熱”又可干心灼肺，出現口干煩熱，手心汗出。治病當求本，予以甘溫之劑補中益氣升陽，此時風藥用以升脾陽，燥脾濕，使脾氣上行，不占下焦肝腎之位，如補中益氣湯中升麻，柴胡，即是此意。此法為甘溫除熱代表，經曰：“勞者溫之，損著益之”，又云：“甘溫除大熱”，緣脾胃不足所致之發(fā)熱，惟當以辛甘溫之劑，補其中而升其陽，甘寒之劑瀉其火”，大忌一味苦寒之藥損傷脾胃，誠然良訓！
小結：風藥，秉春生發(fā)之氣，應人生長之機，靈活運用，多中奇效，生發(fā)人體之氣，使人身真陽得運，生生不息。其功用大至概括為解表，祛風，除濕，升陽，疏肝、止痛六個方面，于中氣不足清氣下陷之陰火，急須用風藥升陽舉陷。又有：風藥并非一味單用，有散必配以收，常以黨參、黃芪收斂氣機；再者：有升還需有降，如桔梗配枳殼，調其氣機，氣脈貫通。
如何靈活運用風藥，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此處僅拋磚引玉。
作者/董元洪 云南中醫(yī)學院2013級中醫(yī)定向(1)班
指導老師/汪劍 云南中醫(yī)學院中醫(yī)基礎理論與醫(yī)史文獻教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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