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學(xué)習(xí)很好，高考差了幾分清華沒錄取，在打算補(bǔ)習(xí)的時候西安交大拋來橄欖枝，他的家庭條件不允許他再補(bǔ)習(xí)一年，思考來去最后還是去了交大。因?yàn)槲液退麅H僅是通過朋友認(rèn)識，而且從前面吃面那一幕你也能看來，這孩子自尊心也挺強(qiáng)，也因?yàn)楹退麑W(xué)校距離比較遠(yuǎn)，我們?nèi)隂]有了聯(lián)系。我覺得即使我和他在同一所學(xué)校，我們聯(lián)系也不會太多。三年來，他在我的記憶里沒有出現(xiàn)過。
三個月前高中的朋友叫我去飯醉活動以及后續(xù)打麻將，非常震驚在飯局見到了小z。寒暄幾句后他對我說，今天我也是來這里吃飯碰見你們，正好也該請你們。我申請了公費(fèi)留學(xué)下周就去挪威了。些許驚詫之余我問他，那你還需要什么，我送你。雖然我和他關(guān)系比較一般，但是我還是很喜歡這個單純的人。大家應(yīng)該都會比較喜歡那種上進(jìn)型的窮人家孩子。
他說不需要了。該準(zhǔn)備的都整得差不多了。差什么東西有獎學(xué)金也能買。他拿的獎學(xué)金特多，他說據(jù)他算夠租個房子再買個舊車還能生個孩子還給孩子請中文老師的。
我說挪威那邊一碗面估計得80了，你現(xiàn)在吃一碗，還覺得生活就他媽這樣也挺沒勁的，三年前，你敢想嗎？
他呵呵直笑，臉緋紅，不說話。我實(shí)在也沒有什么話對他說了，他還是太內(nèi)向或者說太自卑了。他就看著酒杯不說話，臉越憋越紅。為了氣氛不太冷，我不停跟他碰杯。
沉默良久，他說，你不知道我的故事吧？
我說，什么故事？要是那種窮山溝里悲慘家庭出了個大學(xué)生的勵志故事我就不聽了。
他說，不勵志。你聽，以后沒機(jī)會聽了。
看得出來他喝得差不多了，再多點(diǎn)就說胡話，再少點(diǎn)兒就不說話的那份上了。本著喝酒得要下酒的故事，我點(diǎn)頭表示愿意聽。
他說，我爸死得早…我插嘴：嗯！都是這么開場的。他笑笑，說，后面不一樣，先聽著。
他接著說，我家有我媽、我哥和我，治我爸的病把我家基本掏空了，我爸腦溢血，四十人就沒了。其實(shí)是我媽把我爸氣死的。我媽脾氣不好，我爸這人天生窩囊，被我媽罵了不敢還嘴，憋的。不過我爸死后我媽倒也沒改嫁，我估計大概因?yàn)闆]人敢要。
念書的時候我哥逃課跑山里挖中藥換錢，我媽就很欣賞。從那后她就不讓我兄弟倆上學(xué)了。我也挖藥，但是沒意思，還想上學(xué)，我媽就叫我哥打我。我哥很樂意打我，我媽就很欣賞。我二叔看不下，說他供我念書，我媽就跟我二叔鬧，說我二叔干涉我家內(nèi)政，說我這人是吃里扒外的漢奸。從此我媽和我哥就和我家人不來往了，逢年過節(jié)也不串門。
我當(dāng)時吃住搬到我二叔家，跟我媽家離不遠(yuǎn)，但是她跟我哥看見我，臉都扭另外一邊去，后來我也就臉扭一邊去，差不多一年我?guī)缀鯖]跟我媽和我哥四目相對過，每次碰見就跟驢一樣用半邊臉一只眼的余光警覺地掃來掃去。
這期間有個小故事，我們村遷址劃新院子，我媽家一小塊地被隔壁無賴給占著說是他家的。我媽屬于窩里橫，把我爸能氣死但在外面大氣不敢出一個。地被占了沒轍也就站村口罵罵街，她只能也只想罵罵街以為就完了。只要無賴別占著，她就把那塊地空著也不要了。沒想到無賴不僅沒讓，還被我媽給罵惱了。直接把那塊地占著養(yǎng)牲口了。我媽覺得地丟了都不要緊，可是面兒上過不去呀，總得扯脖子罵幾句，以后才好在村里做人。沒想到還沒開口罵，無賴就一家人圍著我媽，我媽嚇壞了，落荒而逃了。
無賴家是我們村開商店開得最早的，村里人吃鹽買煙都去無賴家，條件在村里應(yīng)該算最好的幾個。有錢就有勢，我媽知道惹不得，打那后也再沒說啥。但是突然有一天我哥就在村口耍橫，把他在無賴家買的煙拿出來踩在腳下，說他和無賴家不共戴天！要砸了他家店。無賴就在門口看著，我哥就在旁邊不停踩那包煙邊踩邊罵。一包煙踩兩腳就完了，他終于跑到無賴商店門口了。無賴有點(diǎn)害怕了，圍觀群眾情緒也高漲了。誰知道那驢腦子給無賴說他要買東西！無賴不知這唱得那一出，我哥要啥趕緊給啥，還不知道該不該問我哥要錢呢，我哥給了他一張紅票子，找錢都不要就走。又回到村口，把剛買的東西踩的踩，燒得燒。噼里啪啦全村人都來看。后來我媽來了，說我哥魯莽，拉我哥回家。但是她看我哥那眼神，明顯他媽的就是很欣賞！
后來無賴找到我媽把我哥那天沒拿的錢給我媽還了。我媽逢人便說，我這個人鐵骨錚錚。我就相信這蒼天下，凡事就得有個理，不管誰家再刁蠻，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得他媽的給老娘服軟！
小z說得有些激動，聲音很大，本來是說給我一個人的故事，全桌人都在聽了。我說，我算看出來了，你哥那人腦子是屬驢的，你媽那人活著就為一張臉，這種人很多，這種家庭的組合也挺多。
小z點(diǎn)頭。接著說，打那件事之后我對我媽我哥更失望了。這事情過去了很久，我覺得畢竟他們是我的母親和親哥哥，都是沒文化害的，我回去了指不定還能給他們一些耳濡目染。有一天我回到我媽家，問我媽還要我不，她說你還念書不？我說，念！她說，滾！打那以后我就到城里念書了。
我去了城里，我媽和我二叔徹底翻臉了。我媽說我二叔看我有出息想把我過繼給他當(dāng)兒，不想給我媽行禮才裝好人。我二叔是教書的，好歹文化人，沒搭理她。我媽就怕沒人搭理她。她就到我爺爺家里鬧，說我爺爺成心想讓她家破人亡，這些都是我爺爺指使我二叔干的。我爺爺說他不管我們家怎么回事，我愿意回哪家就回哪家，他尊重我的意見。另外他也管不著我二叔，也不愿意管。我爺爺說，不是誰都跟你似的，打不過無賴家就讓自己兒子胡鬧，自己還出來喊哎呀要理智啊要冷靜啊，自從老二成家我就沒管過，你跟老大當(dāng)年成家后我管過你們家嗎？
就是這句話把我媽氣壞了。我媽最怕人揭她的短。這之后我媽和我哥就和我家人斷絕關(guān)系，我哥改了戶口本跟我媽姓，我她也不認(rèn)了。我對我媽也就徹底絕望了。
說完后小z顯得異常冷靜。我說，你也是把反胃的壞東西在肚子里窩了好幾年，今天終于吐干凈了，舒服了吧？他笑了半天。
我接著問小z，那你現(xiàn)在出國了，基本能確定將來是個國內(nèi)甚至國際一流的科學(xué)家了。你媽高興嗎？她還不認(rèn)你嗎？
小z說，不知道，幾年沒見她了。當(dāng)年我進(jìn)城念高中，我媽從此就恨咱們那所高中，村里誰家孩子也在咱學(xué)校上學(xué)我媽就恨誰，我上了交大，她就恨交大，誰知道現(xiàn)在恨不恨挪威。
小z說，你說，我媽是什么心理??？我這個家，我爸身體有問題，我哥腦子有問題，我媽心理有問題。我在這個極品家庭，能混到今天，太他媽勵志了！這其實(shí)就是個勵志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