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是賈府最俏的部門,無數(shù)的人想盡辦法,擠破了頭也想進去。
怡紅院住著賈府的金鳳凰賈寶玉,金貴無比,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不是別處能相提并論的。怡紅院侍候的人,數(shù)量多,活兒少,但聚集著丫環(huán)中的翹楚,競爭分外激烈。
有賢能者如襲人,事事做到滴水不漏;有美貌者如晴雯,賈母正是因為相中了她的標致與爽利,才格外看重;有伶俐者如麝月,是公認的吵架高手。他們皆是出類拔萃的,各有各的本領(lǐng)和優(yōu)勢。
再有欺下媚上的秋紋,平平無奇卻和主子有過親密關(guān)系的碧痕,有才不得施展的小紅,年紀尚小的佳蕙,被老太太分進怡紅院的芳官,因?qū)氂窈鸵u人慪氣被改名的四兒,怡紅院的熱鬧,正如三月之時,花紅柳綠春意鬧,看得人眼花繚亂。
有幸在怡紅院做丫環(huán),對于那些十幾歲的女孩子來說,是莫大的幸運。本來賈府是恩多威少,又不朝打暮罵,府里得臉的丫環(huán),連外面多少的小姐都比不上。更不要說寶玉的怡紅院,那就是一大塊香餑餑,人人都想分得一杯羹啊。
只要進得怡紅院,那日子就不一樣了。衣食無憂,福利待遇自不必說,只要夠美,在領(lǐng)導(dǎo)寶玉眼里,便是無價的珍珠,他不僅不會拿她們當下人看待,反而發(fā)自內(nèi)心地欣賞,尊敬,甚至樂于在女孩子面前做小伏低,服侍起她們來。
遇到這樣的好地方,怡紅院里的丫環(huán)都是怎樣的態(tài)度和想法呢?
大部分的人,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感覺很舒適,陶醉了,卻也懈怠了,迷失了。更不會為自己的將來考慮,總以為怡紅院的無憂時光會一直繼續(xù),永不變動,總以為寶玉的好就是免死金牌。
但沒有人會告訴他們,這恰恰是危機的開始。沒有了遠見,喪失了初心,殊不知,天大地大,沒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也沒有人可以一直給你依靠,當風雨來臨,除了自己,誰會陪著你走下去?
有的丫環(huán),只知玩鬧,脫離不了小孩子的玩心,怡紅院成了她們釋放天性的地方,恰恰最能和不成熟的寶玉玩到一起,受到他的喜愛。比如晴雯,芳官。雖然她們是丫環(huán),但是在寶玉面前,她們從來沒有奴性,卻更像是拿寶玉當玩伴,當家人,可以生氣,也可以拌嘴,當然好的時候比別個都要好。
這是最純潔簡單的情誼,沒有階級甚至彼此之分。她們好像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將來,也可能是,恃寵而嬌,知道自己外在條件太好,連賈母都欣賞,寶玉也支持,個性張揚一下又怎么了?
晴雯本來針線活是極好的,自來了怡紅院后,是橫針不拈,豎線不動,被襲人酸溜溜地譏諷。而芳官就更不用說了,因會幾句戲文,加上極俊的外表,一步登天,和寶玉好成了兄弟,自覺身份也不一般了。敢拿次貨糊弄少主子賈環(huán),在背后罵趙姨娘趙不死的,并且當面罵其為奴,和一幫姐妹手撕趙姨娘。這樣的肆無忌憚,只怕寶玉想要罩,也難。寶玉有時連自己都還需賈母和王夫人的庇護呢。
晴雯的定位本來是準姨娘,典型的“美妾”,她就是賈母定下的人選。她自己也早把怡紅院當作了家。和寶玉吵架時,她說過寧死也不出這屋。一出怡紅院,也沒有另一個如寶玉的男子護著她捧著她,反而要被打回無情的現(xiàn)實中,為生計而煩愁。
雖然晴雯和芳官沒有奴性,卻也沒有什么頭腦,更不懂得低調(diào)做人,這樣的人,也許會有一時的光芒,卻注定了不會走得太遠,甚至越是條件優(yōu)越,越是容易被人暗算了去,不得善終。
襲人則是很有算計了。她本來只是一個管家,卻硬是靠自己的努力,成了和寶玉有肌膚之親的第一人。論長相,她不算最美,論口齒,她不過是鋸了嘴的葫蘆。但她最擅長扮豬吃老虎,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是她真的有遠見嗎?未必。
都說寧為貧家妻,莫為富家妾。然而她寧愿家人當自己死了,也不要人贖她,她舍不得賈府的榮華富貴,心甘情愿當一個姨娘。在寶玉懵懂時,她近水樓臺先得月,和他發(fā)生關(guān)系。可是后來寶玉漸漸地疏遠了她,不那么信任她。她背地里使用的手段,她溫柔下的野心,寶玉不可能是毫無察覺的。
小紅是怡紅院最勵志的丫環(huán)。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打雜丫環(huán),逆襲為鳳姐兒身邊的秘書,這個翻身很漂亮。她是很有遠見的,才能說出“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這樣富有見地的話。她的運氣也夠好,雖是寶玉不甚留意,不識人才,她卻和進大觀園搞事業(yè)的賈蕓看對了眼,賈蕓雖窮,但好歹是正經(jīng)的少爺,又獨立又長得好,是個陽光向上的好青年。小紅來了個愛情事業(yè)雙豐收。
被晴雯罵作眼皮子淺的墜兒,實在是可恨可憐。她只是個小丫環(huán),能進怡紅院應(yīng)是不易的,別人羨慕不來的工作,她卻沒有珍惜這樣的機會,反而利用職務(wù)之便,干起了偷雞摸狗的事。事情敗露后,不僅顏面全無,被大丫環(huán)打罵,還被攆出了怡紅院,名聲掃地,真是得不償失。墜兒,應(yīng)是怡紅院里最沒出息的了,鼠目寸光,也毀了自己的前程,甚至是一生。
怡紅院還有個丫環(huán),叫春燕。她并沒有特別的光芒,出場次數(shù)也不多,但是私以為,她才是怡紅院里最有遠見的女子。
春燕是賈府的家生子,在怡紅院也只是二等丫環(huán),在一群大丫環(huán)的爭奇斗妍下,她算不上多么出類拔萃,但每次出場,總讓人如沐春風,心頭一暖。
她父親已亡,母親和姑母都是寶玉口中的魚眼珠子,自私粗鄙,可想而見她平常的日子并不好過。但是春燕卻生得善良溫柔。母親要用芳官的東西先給她洗頭,卻用洗剩的給芳官洗,春燕不同意,因此被母親打罵。
母親做錯了,她不跟風,但當遇到好吃的,并不只是自己獨享,卻想起給母親帶點兒回去,讓母親也嘗嘗,實在可愛又孝順。
春燕最令人佩服的是,不貪戀溫柔富貴鄉(xiāng)里的繁華。許多人想要擠進怡紅院,大部分丫環(huán)想要爬上姨娘的位置,甚至不惜互相擠壓,勾心斗角。而春燕連這樣的念頭都沒有。
她很感激寶玉,不是因為寶玉的多情,而是因為怡紅院的政策是最寬松的。這對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希望。她對母親說的是,將來她們是可以發(fā)放本家的。她還問母親,你說好不好。母女倆感恩不盡,十分滿意??梢娖淠鸽m然俗氣,三觀卻還算正。
春燕,才是怡紅院里最有遠見,不忘初心的人,安于本分,亦不盲從?;ɑㄊ澜绮]有迷了她的眼,她向往自由,想要過上普通的日子,是怡紅院里的一股清流。賈府里美麗者無數(shù),但像春燕這樣有獨立人格的丫環(huán)不多,也就顯得更加可貴。
作者:阿五,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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