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脂批指出：“凡用寶玉收拾，俱是大關(guān)鍵”，紅樓夢曲《終身誤》和《枉凝眉》，其實就是在故事即將終局之時由賈寶玉“收拾”的“大關(guān)鍵”。
兩首夢曲，以寶玉的聲口哀悼不幸夭亡的黛玉、感懷艱辛度日的寶釵。在假借意在“使閨閣昭傳”的紅樓文本中，釵黛無疑是文本之第一正人一一賈寶玉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女性，她們與賈寶玉上演了無數(shù)精彩的對手戲，支撐起通部紅樓大戲，她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正擔(dān)得起“寶玉收拾”的“大關(guān)鍵”之重任。
因此，正確理解釵黛對于真正領(lǐng)會作者的“其中味”至關(guān)重要，而《終身誤》和《枉凝眉》就是理解釵黛的一把關(guān)鍵鑰匙。
《終身誤》:“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諏χ?，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v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其中的“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和“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等句，會讓人很容易認(rèn)為“金玉良姻”是沒有愛情的，無法消除賈寶玉失去精神上的真正伴侶一一黛玉的巨大創(chuàng)痛，甚至?xí)J(rèn)為寶釵的出現(xiàn)是別有用心的第三者插足，她是造成所謂至圣愛情“木石前盟”悲劇結(jié)局的罪魁禍?zhǔn)?，她與賈寶玉之間存在著本質(zhì)上無法調(diào)和的兩種思想性格，寶釵誤了賈寶玉終身。
循著這個思路，就會很容易認(rèn)為，寶玉和黛玉，一個是“美玉無瑕”，一個是“閬苑仙葩”，《枉凝眉》只是描述寶黛之間的感情，與寶釵完全無關(guān)?！叭孪愠惨褖境伞保煊竦摹对峄ㄒ鳌罚?，二玉似乎馬上就要成為夫妻，但是，“梁間燕子太無情”（黛玉的《葬花吟》），秋天出現(xiàn)變故，賈寶玉獲罪，被迫遠(yuǎn)離賈家?！耙粋€是枉自嗟呀”，黛玉因?qū)氂竦墨@罪而慟哭，“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禁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自秋至冬、自冬歷春，她的病勢迅速加重。“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葬花吟》），還沒有到第二年的夏天，她就用全部淚水報答了神瑛侍者用甘露灌溉她的恩惠，實現(xiàn)了眼淚還債的諾言?！耙粋€是空勞牽掛”，于次年秋天返回榮國府的賈寶玉面對著“人去梁空巢也傾”的瀟湘館，黛玉已然不在，所有的牽掛都成了一場空。
以上解讀，讓寶釵在寶黛釵三角關(guān)系中處于極不受待見的尷尬位置，也讓釵黛成為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對立面，看起來似乎也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在此基礎(chǔ)上，又衍生出諸如薛家和寶釵別有用心地賴在賈家、薛家和寶釵處心積慮炮制“金玉之說”、賈家內(nèi)部在賈寶玉婚姻問題上分為以賈母為首的擁黛派和以王夫人姐妹和元春為首的擁釵派等等說法，讓寶釵成為文本中疑點重重、問題多多的夢中人。
但是，脂硯齋反復(fù)提醒，“是書勿看正面為幸”，天才的文學(xué)魔術(shù)師，變幻多端的文學(xué)魔法，常常在讓觀者眼花繚亂的同時，又留下了巨大的藝術(shù)想象空間，而觀者往往會輕易地把第一眼所見到的假當(dāng)作真，甚至為了破解魔法背后的秘密，不從文本整體出發(fā)，無視風(fēng)月寶鑒背面和脂批的存在，斷章取義，自行猜測，無中生有。
因此，應(yīng)該從文本整體出發(fā)，再結(jié)合“深知擬書底里”的脂硯齋所作之批，才能無限接近隱藏在風(fēng)月寶鑒背面的作者的“其中味”，特別是像釵黛這樣事關(guān)文本立意大旨的紅樓夢中人，更應(yīng)該如此。
其實寶釵是作者極其喜愛的夢中人之一[注1]，僅僅根據(jù)第二十六回脂批:“這是等蕓哥看，故作款式者。果真看書，在隔紗窗子說話時已放下了。玉兄若見此批，必云:“老貨，他處處不放松我?？珊蓿珊?！回思將余比作釵、顰等，乃一知己，余何幸也。一笑！”即可確知釵與黛一樣，都是玉兄的知己。
該批以玉兄稱呼作者，因此，釵與黛一樣，不僅是賈寶玉的知己，還是作者極其喜愛的紅樓夢中人。如果寶釵真的問題多多、疑點重重，作者又怎么可能把芳香襲人的“冷香丸”安排予寶釵，作她的象征物？
如果如“疑鄰盜斧”一樣，猜疑任何與寶釵有關(guān)的言行，自然會誤讀寶釵。由于寶釵在文本中具有極其重要地位，誤讀寶釵，就將與作者的“其中味”漸行漸遠(yuǎn)，當(dāng)然就不可能對極其重要的《終身誤》和《枉凝眉》作出正確解讀。
因此，必須仔細(xì)甄別以上各種說法的真?zhèn)巍?/span>
是寶釵和薛家要賴在賈府嗎？
薛家和寶釵為了釣上賈寶玉這個金龜婿，炮制出“金玉良姻”之說，為了達(dá)成目標(biāo)，不顧所謂的擁黛派賈母再三再四、明里暗里攆人行為，而厚著臉皮賴在賈家，但是，這種說法經(jīng)得起推敲嗎？
出身于皇商的寶釵，經(jīng)濟條件明顯優(yōu)于其他寄居賈府的夢中人，還時常暗中接濟其他金釵，比如史湘云、邢岫煙等。如果她是動機不純、厚顏無恥地賴在賈家，那么，史湘云、林黛玉、薛寶琴、邢岫煙和李紋、李綺姐妹等長住賈家，有的甚至吃穿用度幾乎全部依賴賈家，即使沒有什么不良企圖，也難逃包羞忍恥的嫌疑。青春大觀園里最重要的十二釵中有這么多“不要臉”的女子，又何來清凈女兒國之說？
之所以要安排寶釵長住賈府，原因其實在于文本本身?！都t樓夢》規(guī)模宏大，結(jié)構(gòu)精巧，人物眾多，關(guān)系復(fù)雜，故事精彩連貫，完成如此一部近乎完美的史詩級宏篇巨制，幾乎是超出人類文學(xué)才能極限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如果讓主要夢中人散落在天涯海角，即使天才作者勉為其難完成創(chuàng)作，文本必然結(jié)構(gòu)松散，故事雜亂，藝術(shù)水準(zhǔn)也將大打折扣。在以夢幻呈現(xiàn)的文本中，天才作者就讓賈家之外的重要夢中人，都奔赴賈家，才完美導(dǎo)演了這場人類文學(xué)史上難得一見的夢幻大戲。
大觀園作為通部書中最重要的舞臺，是“玉兄與十二釵之太虛幻境”（第十六回脂批），十二釵更是必須匯聚到文本之第一正人賈寶玉身邊，最終在大觀園里與賈寶玉長相廝守，上演對手戲。
作者為此也是絞盡腦汁。薛寶琴、邢岫煙和李紋、李綺姐妹雖然只是陪客，但到了文本接近一半的第四十九回，也是她們必須出場的時候了。她們的出場方式，只能用“無巧不成書”來形容一一岫煙父母帶她進京投邢夫人，可巧鳳姐之兄王仁也正進京，兩親家一處打幫來了。走至半路泊船時，又正遇見也上京的李紋、李綺和她們的寡母。
后欲帶妹妹寶琴進京發(fā)嫁的薛蝌，聽聞王仁進京，也趕來，四家會齊了同日來訪賈府投各人親戚，后又借歡喜異常的賈母和王夫人挽留，讓這些十二釵中的陪客長住賈府，這樣才有了“大觀園集十二正釵之文”（第四十九回回前總批）的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也才有了以后更精彩的戲份。
陪客尚且如此，而三大正釵黛釵湘與賈寶玉，為四大“書中正眼”（第二十一回脂批），就更不用說了?！伴_筆即寫賈夫人已死，是特使黛玉入榮府之速也”（第二回回前總批），而第十四回黛玉之父病歿，是“顰兒方可長居榮府之文”（脂批）；史湘云長住榮府的由頭是，保齡侯史鼐遷委了外省大員，欲帶走湘云，賈母舍不得，便留下她，脂批指出：“史鼐未必左遷，但欲湘云赴社，故作此一折耳”（第四十九回脂批）。
同樣，寶釵也必須長留賈家，作者對此更是沒少費心機。第四回“葫蘆僧亂判葫蘆案”，作者“只借雨村一人穿插出阿呆兄人命一事”（脂批），“其意實欲出寶釵”。寶釵和薛家就這樣正式登場亮相，并有了進京的理由，同時也就離幻境中的賈府和大觀園更近一步。
或許也是擔(dān)心引起讀者誤解，在寶釵最終長住賈府的事情上，作者九曲十八彎，耗費了更多的筆墨。先是提及王子騰升了九省統(tǒng)制，奉旨出都查邊，“留下文（長住賈府）地步”（脂批），后又借薛蟠怕拘束，想住自己京中的屋舍，橫生波瀾，而后又讓薛姨媽提到王子騰、王夫人兩處常帶信捎書，要接他們來，若不去，讓人見怪，峰回路轉(zhuǎn)，最后讓賈政、賈母挽留他們，一錘定音一一既展現(xiàn)了大家好客有禮的風(fēng)范，又讓“王夫人得體，且薛母亦免靠親之嫌”（脂批）。而且，“猶恐看官誤認(rèn)今之靠親投友者一例”（脂批），作者又題清一一薛姨媽又私與王夫人說明，“一應(yīng)日費供給一概免卻”。
因此，寶釵和薛家完全有能力不長住賈府，但并不是寶釵和薛家死皮賴臉地賴在賈府不走，而是作者創(chuàng)作需要，寶釵必須長住賈府。
如果誤解了寶釵長住賈府的原因，自然就會對正確理解《終身誤》和《枉凝眉》造成嚴(yán)重影響，進而影響到正確理解作者的“其中味”。
“金玉良姻”真的沒有感情嗎？
第二十八回，薛寶釵羞籠紅麝串，寶玉“看看寶釵形容……比林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fēng)流，不覺就呆了”，脂硯齋指出:“忘情，非呆也?！?、“寶玉忘情，露于寶釵，是后回累累忘情之引?！币虼耍Z寶玉對薛寶釵真的是很有感情的，“心較比干多一竅”的黛玉說賈寶玉“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第二十八回），不是空穴來風(fēng)，也不單純是黛玉使小性子。
脂硯齋在第四十二回回前總批提到:“釵、玉名雖二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余，故寫是回，使二人合而為一。請看黛玉逝后寶釵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謬矣?！盵注2]假如“金玉良姻”真的沒有感情，那么從第四十二回開始，作者讓她們合二為一，便逐漸開始黛有釵影，釵有黛風(fēng)。
請問這樣的黛玉，賈寶玉是否還愛著？如果還愛著，賈寶玉不愛寶釵之看法不就不攻自破了嗎？請問這樣的寶釵，賈寶玉還愛不愛？如果愛著，那不就證明了“金玉良姻”還是有感情的；如果一點都不愛，是不是也意味著他其實從來都未曾真正愛過黛玉？
很多人會因為寶釵時常規(guī)勸賈寶玉而認(rèn)為二寶之間存在著本質(zhì)上無法調(diào)和的兩種思想性格，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釵黛一體”，因此，通部書中不存在褒黛貶釵或褒釵貶黛，而且，脂批對薛寶釵不吝贊美之辭，且一直很穩(wěn)定，如第三十七回脂硯齋所作的回末總批:“薛家女子何貞俠，總因富貴不須夸。發(fā)言行事何其嘉，居心用意不狂奢。”；對寶釵所服之“冷香丸”，脂批指出：“這方是花香襲人之正意”，等等。
即使僅僅根據(jù)第二十六回脂批:“這是等蕓哥看，故作款式者。果真看書，在隔紗窗子說話時已放下了。玉兄若見此批，必云:“老貨，他處處不放松我。可恨，可恨！回思將余比作釵、顰等，乃一知己，余何幸也。一笑！”，即可確知釵與黛一樣，都是玉兄的知己。
其實，賈寶玉前身神瑛侍者出自赤瑕宮，脂批指出，瑕即“玉有病也”，因此，賈寶玉“行為偏僻性乖張”，需要有人規(guī)引入道。黛玉其實也規(guī)勸過賈寶玉，如第十九回脂批指出：“這方是顰卿，不比別人一味固執(zhí)死勸”，與黛玉相比，寶釵只不過是方式而已，“但就謂寶卿無情，只是較阿顰施之特正耳”（第十八回脂批），因此，賈寶玉對寶釵的規(guī)勸反感，可以認(rèn)為是一個性格叛逆的男孩子成長歷程中必經(jīng)的一個階段。
而且，釵黛合一之后，釵有黛風(fēng)，黛有釵影，如果寶釵真的是賈寶玉避之唯恐不及的“毒藥”，這樣的黛玉是不是也和賈寶玉漸行漸遠(yuǎn)，不再是賈寶玉所謂的精神伴侶？如果真的如此，當(dāng)黛玉淚枯夭亡之后，又何來“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賈寶玉是《枉凝眉》中的那個“美玉”嗎？
《枉凝眉》明顯是以賈寶玉的聲口在詠嘆，如果他是詠嘆自己與黛玉之間所謂“木石前盟”的愛情悲劇，他可能自夸自己是美玉嗎？第七十八回他撰寫的《芙蓉誄》中就是自稱濁玉，而不是美玉。
而且，賈寶玉前身神瑛侍者出自赤瑕宮，脂批指出，瑕即“玉有病也，以此命知，恰極”，同樣也意味著賈寶玉不可能是《枉凝眉》中的“美玉無瑕”，因此，《枉凝眉》不可能是關(guān)于二玉之間的夢曲。
說薛家和薛寶釵為了攀附賈家，虛構(gòu)了“金玉之說”，但這種說法站得住腳嗎？
第三十六回，“繡鴛鴦夢兆絳蕓軒”，賈寶玉在夢中喊罵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如果“金玉之說”是薛家和薛寶釵虛構(gòu)的，而黛玉從來沒有虛構(gòu)過關(guān)于她與寶玉之間姻緣的任何說法，那么，“木石前盟”又從何談起？寶玉又如何得知自已與黛玉之間是“木石姻緣”？
一僧一道是“作者自己形容”(脂批)，也可稱是作者的化身，“通部書中，假借癩僧、跛道二人，點明迷情幻海中有數(shù)之人也”(第三回脂批)，是癩僧，也可以說是作者給了寶釵來自太虛幻境的“冷香丸”和能夠與“通靈寶玉”上面八個字配成“一對兒”的“不離不棄，芳齡永繼”，讓她承擔(dān)起作者所賦予她的隱喻之重任，就像作者讓黛玉用一生朦朧的淚眼與賈寶玉相對，也是作者大有深意的安排，并不是黛玉裝可憐，意在博取賈寶玉的同情，從而贏得愛情。因此，“金玉良姻”和“木石前盟”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就像釵黛“名雖兩個，人卻一身”（第四十二回回前總批）。
即使不考慮釵黛一體，賈家內(nèi)部真的存在擁釵派與擁黛派之別嗎？
“木石前盟”，文本如此定義二玉之間的關(guān)系，其實已經(jīng)暗示，二玉之間的所謂愛情在以夢幻形式呈現(xiàn)的文本中其實早已是前塵舊夢。但是，“女大當(dāng)嫁，男大當(dāng)婚”，賈寶玉總得要有個妻子，這就是文本中早已注定的“金玉良姻”。
第二十九回，張道士提及寶玉的婚事；第五十回，賈母問及薛寶琴的生辰八字，似乎也與寶玉的婚事有關(guān)，對于這些，有多種不同的理解，但個人認(rèn)為，這兩回與賈寶玉婚事有關(guān)的細(xì)節(jié)最后都不了了之，作者的深意只在于暗示，不管如何，“金玉良姻”已定！因此，并不存在所謂的擁釵派和擁黛派在“金玉良姻”和“木石前盟”上明爭暗斗，意圖決定寶玉愛情婚姻的最終歸宿。
第二十五回脂批指出：“二玉事在賈府上下諸人，即看書人、批書人皆信定一段[對？]好夫妻，書中常常每每道及，豈其不然！嘆嘆！”、“二玉之配偶，在賈府上下諸人，即觀者、批者、作者皆為[謂]無疑，故常常有此等點題語。我也要笑?！薄百Z府上下諸人”“皆信定”寶玉、黛玉將來“是一段好夫妻”。難道王夫人和元春等不在“賈府上下諸人”內(nèi)？“豈其不然”已經(jīng)暗示二玉不能成夫妻，正是出于“賈府上下諸人”始料未及的原因[注3]。
因此，《終身誤》和《枉凝眉》在風(fēng)月寶鑒背面，另有深意，而弄清以上問題，是能否正確理解《終身誤》和《枉凝眉》的關(guān)鍵。
注1、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41-44寶釵部分
注2、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49《釵黛一體，幻中之真》
注3、第八回“好知運敗金無彩，堪嘆時乖玉不光”，暗示黛玉淚枯夭亡、“金玉良姻”成真之時，正是“運敗”、“時乖”之際。在暗藏正統(tǒng)與非正統(tǒng)之爭的文本中，所謂“運敗”、“時乖”其實就是非正統(tǒng)一方掌權(quán)之隱語。
作者：郭進行，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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