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祖初興，兵事屬之于子（高祖起太原，開大將軍府，以建成為左領(lǐng)大都督，領(lǐng)左三軍；太宗為右領(lǐng)大都督，領(lǐng)右三軍；元吉統(tǒng)中軍。），庶事草創(chuàng)，兵制未暇講。及天下略定，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府統(tǒng)之。分關(guān)中為十二道（萬年道、長安道、富平道、醴泉道、同州道、華州道、寧州道、岐州道、幽州道、西麟州道、涇州道、宜州道，皆置府。）。雖稍有更易（武德三年，更以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富平道為玄戈軍，醴泉道為井鉞軍，同州道為羽林軍，華州道為騎官軍，寧州道為折威軍，岐州道為平道軍，幽州道為招搖軍，西麟州道為苑游軍，涇州道為天紀軍，宜州道為天節(jié)軍。置將、副各一人，以督耕戰(zhàn)，以車騎統(tǒng)之。六年，以天下既定，遂廢十二軍，改驃騎曰統(tǒng)軍，車騎曰別將。居歲余，復十二軍，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以勸課農(nóng)桑。），然每更而輒善。迨太宗貞觀初，而其制遂一定焉。

 

　　案：唐之兵制，雖因隋舊，而與隋亦異，貞觀又與武德大異。隋制：每府有郎將、副將、坊主、團主，以相統(tǒng)治。始皆隸于十二衛(wèi)之將軍，為驃騎、車騎二府各自有將軍。其后以將軍為郎將，而別置折沖、果毅。高祖之興，有兵二十萬。武德初，始置軍府，以關(guān)中驃騎、車騎鎮(zhèn)之，折關(guān)中之道為十二。未幾，改為十道，并置府焉，凡六百三十四。而又統(tǒng)軍為折沖都尉，別將為果毅都尉，每府各置之，而皆隸于諸衛(wèi)，謂之諸衛(wèi)折沖府。左右衛(wèi)皆領(lǐng)六十府，諸衛(wèi)領(lǐng)五十至四十，其余以隸東宮十帥。凡府三等：兵一千二百人為上，千人為中，八百人為下。士以三百人為團，五十人為隊，十人為火。備駱駝、驢馬、甲冑、器械、戎器、米麥，藏之庫，有所征行則視其入而出給之。其番上者，惟給弓刀而已。凡民年二十而為兵，六十而免。故兵制至此益善。比之于隋，則大備矣。

 

　　武德三年，初置十二軍，分關(guān)中諸府隸焉，皆取天星為名，以車騎府統(tǒng)之。每軍將、副各一人，取威名素重者為之，督耕戰(zhàn)之務(wù)。由是士馬精強，所向無敵。貞觀更置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關(guān)中二百六十一，皆隸折沖及東宮十帥。其能騎射者為越騎，其余為步兵，而番上者又有驃騎、豹騎、熊騎、渠羽、射聲、佽飛之名。

 

　　按：唐本志：置府六百三十四，關(guān)內(nèi)二百六十一。蘇勉《會要》：府六百三十四，關(guān)內(nèi)二百六十一?！锻ㄨb》從此數(shù)。而陸贄奏議諸府八百余所，而在關(guān)內(nèi)殆五百。杜牧〈罪言〉：外開果毅、折沖府五百七十四?！锻ǖ洹罚赫蹧_府五百九十三，鎮(zhèn)二百，戍三百九十三。此其數(shù)之不同也。

 

　　唐府兵當宿衛(wèi)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五百里五番，千里七番，一千五百里八番，二千里十番，二千里外為十二番。于是諸衛(wèi)將軍受其名簿而配以職焉。夫府兵雖散在諸道，然折沖都尉并遙隸于諸尉，乃內(nèi)任官也。故官制系之于諸衛(wèi)之后，不與外官同。

 

　　按：〈兵志〉述唐制之美曰：「府兵之制，居無事則耕于野，其番上者，宿衛(wèi)京師而已。若四方有事，則命將以出，事解輒罷，兵散于府，將歸于朝。故士不失業(yè)而將帥無握兵之重，所以防微杜漸，絕禍亂之萌也?！棺跃锊粡停浦?，莫出于此。惜乎！后人之不能遵也。

 

　　三衛(wèi)五府之制：親衛(wèi)之府一，勛衛(wèi)之府二，翊衛(wèi)之府二，此三衛(wèi)五府也。武德、貞觀，世重資蔭：二品、三品子補親衛(wèi)，三品孫、四品子補勛衛(wèi)，四品孫、五品及上柱國子補翊衛(wèi)。每月番上，宿衛(wèi)內(nèi)府及城門。其后入官路艱，三衛(wèi)非權(quán)勢子弟輒退番，柱國子有白首不得進者。流外雖鄙，不數(shù)年給廩祿。故三衛(wèi)益賤，人罕趨之。

 

　　案：《通鑒》：唐之募置[弓廣]騎，府兵日益隳壞。死及逃亡者有不復點補，其駱駝、馬牛、器械、糗糧耗散略盡。府兵入宿衛(wèi)者謂之侍官，言其為天子侍衛(wèi)者。其后，本衛(wèi)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隸，人長羞之，至相詬病。其戍邊者又多為邊將所苦，利其死而沒其財。其折沖、果毅，又歷年不遷，士大夫亦恥為之。夫豈立法之初有不善也？其節(jié)目次第，非可預為之圖，亦在夫繼之者有以維持而潤色也。高、玄之君，何足以知之！

　

　唐有南北衙：南衙，諸衛(wèi)兵也：北衙，禁軍也。南衙領(lǐng)于金吾，北衙統(tǒng)于羽林。李揆曰：「朝廷置南北衙，文武區(qū)別，以相伺察也?！贡毖弥疲浜箅m增易不常，名號不一，然皆天子宿衛(wèi)之兵（說見后）。而南衙之制，布之中外，綱維統(tǒng)攝，實為盡善。其發(fā)府兵，皆下符契，刺史與折沖勘契乃發(fā)。若全府發(fā)，則折沖都尉以下皆行；不盡，則果毅行。每歲季冬，折沖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校尉位，習戰(zhàn)陣之儀。是日也，因縱獵獲，各入其人（每歲季冬，折沖都尉率五校兵馬之在府者，置左右二校尉位，相距百步。每校為步隊十、騎隊一，皆卷弰幡，展刃旗，散立以侯。角手吹大角一通，諸校皆斂人騎為隊；二通，偃旗弰，解幡；三通，旗舉，左右校擊鼓，二校之人合噪而起。右校擊鉦，隊少?，左校進逐。至右校立所，左校擊鉦，隊少?，右校進逐。至左校立所，右校復擊鉦，隊還。左校復薄戰(zhàn)，皆擊鉦，隊各還。大角復鳴一通，皆卷幡攝矢，施弓匣刃；二通，旗弰舉，隊皆進；三通，左右校皆引還。）。

　

　案：唐之兵制與漢之兵制大抵略同：唐有南北衙領(lǐng)于金吾，北衙領(lǐng)于羽林，而漢則羽林為南，金吾為北耳；唐折沖府皆有木契、銅馬，朝廷征發(fā)下敕書、魚契，都督、郡府參驗皆合，然后遣之，漢則有銅虎符之制矣；唐每歲孟冬習戰(zhàn)陣之儀，漢則亦以每歲八月都試；唐惟折沖都尉自教，而漢都試之日則郡縣之官盡會也；唐以民兵隸折沖府，府至折沖、果毅、長史、校尉，漢之丞相則唐之長史也；唐有越騎、步兵、驃騎、豹騎、熊騎、渠羽、射聲、佽飛之名，而漢則有輕車、騎士、材官、樓船之別；唐府兵宿衛(wèi)以近給番，漢之為材官者亦為衛(wèi)士，統(tǒng)于衛(wèi)尉，故與唐類；唐之給番，雖在千里外者亦不免，而漢之淮南地遠數(shù)千里，吏民往來徭役長安道者甚苦，賈誼嘗言之矣。是欲遠近均一，終恐病民也。唐之府兵居關(guān)中者多，說者以為固本。以漢〈地理志〉考之，天下郡國凡百有三，至都尉者九十，三輔至于山西之五原，才二郡耳。唐之親衛(wèi)、勛衛(wèi)，皆以品官子弟為之。漢之期門、羽林，亦宿衛(wèi)也，而以良家子弟為之。此其所以同也。然其所異者：唐置十六衛(wèi)，各有上將軍、大將軍、將軍，其屬若郎將、長史之類尤多，漢則光祿勛、衛(wèi)尉二卿爾，其屬吏亦少；漢有樓船之制，而唐不講。然觀荊湘兼統(tǒng)水陸（〈河間元王孝恭傳〉：蕭銑據(jù)江陵，孝恭數(shù)進策圖銑，帝嘉納，進王趙郡，以信州為夔州。乃大治舟艦，肄水戰(zhàn)。俄進荊湘道總管，統(tǒng)水陸十二軍，發(fā)夷陵，破銑二鎮(zhèn)，縱戰(zhàn)艦放江中。諸將曰：「得舟當濟吾用，棄之反資賊，奈何？」孝恭曰：「銑瀕江鎮(zhèn)戍，見艫舠蔽江中，必謂銑敗，不即進?！挂讯缺桨土?，見船，疑，不進。銑內(nèi)外阻絕，遂降。），亦必有法矣，而兵制不述，惜哉！

 

　　東宮有五率府，各有左右，其十率府：左右衛(wèi)、左右司御、左右清道、左右監(jiān)門、左右內(nèi)率府。每府有率，有副，猶天子之十六衛(wèi)也。親衛(wèi)府以三品、五品子補，勛衛(wèi)府以四品孫、五品子補，翊衛(wèi)府以勛官二品、散官五品子補，猶天子之五府三衛(wèi)也。其番上宿衛(wèi)之制略同。折沖亦有番上于東宮者，如所謂外府旅賁、外府直蕩之類是也。

 

　　案：唐東宮有十率府，而折沖亦皆隸焉，則太子主兵矣。太子不宜有兵，古制也。春秋之際，惟楚有東宮卒（僖公二十八年）。其后，太子商臣卒以宮甲弒成王。故漢皇太子并無兵官，惟有中盾主周衛(wèi)徼道，衛(wèi)卒主門衛(wèi)而已。則唐制非古也。唐初，秦王、諸王各有左右護軍府、左右?guī)?nèi)府、左右親事府，皆有護軍、統(tǒng)軍之官。其后，此制廢止，有親事府、帳內(nèi)府，各有典軍。而漢諸侯王則置中尉以掌其兵，不得擅發(fā)。若淮南、濟北之稱兵叛逆，蓋封建之弊也。

 

　　高宗以后，府兵之法浸壞，番役更代多不時，衛(wèi)士稍稍亡匿。至開元間，宿衛(wèi)不能給，張說乃請一切募士。宿衛(wèi)取京兆、蒲、同、岐、華府兵及白丁，而益以潞州長從兵，共十二萬，號長從宿衛(wèi)，歲一番。明年，更號曰[弓廣]騎，入隸十二衛(wèi)，為六番，每衛(wèi)萬人。而諸府士益多不補，折沖將又積歲不遷，士人皆恥為之，而府兵益廢。[弓廣]騎之制，皆擇下丁、白丁、宗丁、品子強壯之民而為四籍，又別為番頭、羽林、飛騎之目。其初亦足以霸弭外患，自天寶后，其法寢以廢弛。士失拊循，往往流散，而折沖諸府至無兵可校。六軍、諸衛(wèi)皆市人，祿山反，不能受甲矣。

 

　　案：開元十年，沿邊戍兵六十余萬，張說以時無強寇，奏罷二十余萬，使還農(nóng)。上從之。旬日得精兵十三萬，隸諸衛(wèi)，更番上下。兵農(nóng)之分。自此始矣。十一年，命尚書蕭嵩與蒲、同、岐、華州長官選府兵、白丁一十二萬，謂之長從宿衛(wèi)，分隸十二衛(wèi)，而為六番。十三年，更命曰[弓廣]騎。天寶之后，復稍變廢，應募者皆市井無賴，未嘗習兵。承平日久，議者謂兵可稍減。是時民間挾兵者有禁，子弟為武官，父兄擯而不齒。猛將精兵皆聚于西北邊，中國益無武備。路山潛窺中國，禍心一萌，陷河朔二十四郡，若入無人之境，唐祚之不絕者如縷。倘非天命不替，詎能振中興之業(yè)乎？

 

　　夫所謂方鎮(zhèn)者，節(jié)度使之兵也，其原皆起于邊將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zhèn)，而總之曰道。故通天下十二道，為軍八十，為守捉六十有七，為城三十有八，為鎮(zhèn)三十有九。自武德至天寶以前，守之不易，其軍、城、鎮(zhèn)、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將一人，曰大總管，已而更曰大都督。在太宗時，行軍征討曰大總管，在本道曰大都督。自高宗永徽已后至景云初，而節(jié)度使之名興矣（高宗永徽已后，都督帶使持節(jié)者謂之節(jié)度使，然猶未以名官。景云二年，以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河西節(jié)度使。自是而后，接乎開元，朔方、隴右、河東、河西諸鎮(zhèn)，皆置節(jié)度使。）。開元之際，府兵之制既壞，迨天寶而[弓廣]騎之制又壞。天子所恃，節(jié)度、方鎮(zhèn)之兵；而安祿山正以范陽道節(jié)度使反。天子之兵弱不能抗，而諸鎮(zhèn)之兵共起誅之，當時號九節(jié)度使之師。大盜既滅，武夫戰(zhàn)卒有功者皆除節(jié)度使。由是方鎮(zhèn)相望于內(nèi)陸，將驕兵悍，天子無以制，而卒以基亂。

 

　　案：唐杜佑云：「國朝李靖平突厥，李績滅高麗，侯君集覆高昌，蘇定方夷百濟，李敬、婁師德、劉審禮皆以卿相率兵御戎，戎平師還，兵無久鎮(zhèn)?！勾死钐浦酰陨蠠o叛降，下無叛兵者，職此之由也。自[弓廣]騎之制壞，天子倚方鎮(zhèn)之兵。方鎮(zhèn)強，天子弱矣。祿山叛逆，遽陷兩京。肅宗即位靈武，而諸鎮(zhèn)之兵共起誅賊。其后，祿山子慶緒及史思明父子繼起，肅宗命李光弼等討之，號九節(jié)度之師。大盜既滅，以功起行陣，列為侯王者，大者連州十余，小者猶兼三四。故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或父死，子握其兵而不肯代；或取舍由于士卒，往往自擇將吏，號為留后，以邀于朝。天子顧力不能制，因而撫之，謂之姑息之政。由是號令自出，以相侵擊，虜其將帥，并其土地，天子反為和解之。始時為朝廷患者，號河朔三鎮(zhèn)。及其末，朱全忠以梁兵，李克用以晉兵更犯京師，而李茂貞、韓建近據(jù)岐、華，妄一喜怒，兵已至國門。昭宗用崔胤，召梁兵以誅宦官，而宦官劫天子奔岐，梁兵圍之逾年。當此之時，天下之兵無復勤王者。向所謂三鎮(zhèn)，徒能始禍而已。其它大鎮(zhèn)，南則吳、浙、荊、湖、閩、廣，西則巴、蜀，北則燕、晉，而梁盜據(jù)其中。自國門以外，皆分裂于方鎮(zhèn)，而唐遂亡。史臣謂措置之勢使然，寧不信歟！

 

　　唐之北衙諸軍者，禁軍也。高祖定天下，以太原初起之兵三萬人留宿衛(wèi)，號元從禁軍，后謂之父子軍（高祖以義兵起太原，已定天下，悉罷遣歸。其愿留者三萬人，高祖以渭北白渠旁民棄田分給之，號元從禁軍。后老不任事，以其子弟代，謂之父子軍。）。貞觀初，太宗擇善射者百人，曰百騎；又擇有材勇者，置北衙七營（太宗貞觀初，擇善射百人為二番，于北門長上，曰百騎，以從田獵。又置北衙七營，選材力驍壯，月以一營番上。）。至十二年，更置左右屯營于玄武門，領(lǐng)以諸衛(wèi)將軍，號飛騎。及高宗龍朔初，更置左右羽林軍（高宗龍朔二年，始取府兵、越騎、步射置左右羽林軍，大朝會則執(zhí)杖以衛(wèi)階陛，行幸則夾馳道為內(nèi)杖。），而禁軍日益熾矣。至于虎后，改百騎曰千騎，睿宗改千騎曰萬騎，玄宗改萬騎為左右龍虎軍（玄宗以萬騎平韋氏，改為左右龍武軍，皆用功臣子弟，制若宿兵也。）。而印臂之法，遂行于開元之初（玄宗開元十二年，左右羽林軍飛騎闕，取京旁州府士，以戶部印印其臂，為二籍，羽林、兵部分掌之。）。迨天寶末，禁軍浸耗。入蜀之役，從者才千人。肅宗赴靈武，士不滿百。至德二載，始置左右神武軍，亦曰神武天騎，制如羽林，總曰北衙六軍（至德二載，置左右神武軍，補元從扈從官子弟，不足則取他色帶品者，同四軍。）。又擇便騎射生手千人（至德初，擇便騎射者置衙前射生手千人，亦曰供奉射生官，又曰殿前射生，分左右?guī)＃?，總號曰左右英武軍。逮代宗以射生軍清?nèi)難，而寶應之名立矣（代宗即位，以射生軍入禁中清內(nèi)難，皆賜名寶應功臣，故射生軍又號寶應軍。）。

 

　　廣德以后，吐蕃屢入寇，天子不能自立，而陜州神策之軍遂為禁軍之道（上元中，以衛(wèi)伯玉為神策節(jié)度使，鎮(zhèn)陜州。初，哥舒翰破吐蕃，即其地置神策軍，以成如璆為軍使。及安祿山反，如璆以伯玉將千人赴難，伯玉與魚朝恩皆屯于陜。時邊土限蹙，神策故地淪沒，詔伯玉所部兵號神策軍。廣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陜。朝恩舉在陜兵迎扈，悉號神策軍。及京師平，朝恩遂以兵歸禁中。永泰元年，吐蕃復入寇，朝恩又以神策軍屯苑中。自是浸盛，遂為天子禁軍，非他軍比。）。然而朝恩貪肆無極，自鳳翔、京兆、撫風等郡皆屬其節(jié)度（大歷四年，朝恩請以京兆之好畤、鳳翔之麟游、普潤并隸神策軍。明年，復以興平、武功、撫風、天興隸之。），卒之軍政不立。逮建中之初，神策耗散略盡，白志貞遂補之以市人。一旦涇原叛卒一呼，而天子無從衛(wèi)之兵（建中四年，下詔募兵，以白志貞為使，志貞陰以市人補之，名隸籍而身居市肆。及涇卒潰叛，皆戢伏不出，帝遂出奔。）。非李晟持軍赴難，則唐事去矣（德宗出奔，李晟與其軍人他將皆自飛孤道西兵赴難，遂為神策行營節(jié)度，屯渭北，軍遂振。）。

 

　　自后雖更易不常，其權(quán)大率歸之閹寺（貞元二年，改神策左右?guī)麨樽笥疑癫哕?，特置監(jiān)勾當左右神策軍以寵中官，而益置大將軍以下。又改殿前射生左右?guī)坏钋白笥疑渖?，亦置大將軍以下。三年，俄改殿前左右射生軍曰左右神威軍，置監(jiān)左右神威軍使。左右神策軍皆加將軍二員，左右龍武軍加將軍一員，以待諸道大將軍有功者。自肅宗以后，北軍增置威武、長興等軍，名類頗多，而廢置不一，惟羽林、龍武、神策、神威最盛，總曰左右十軍。德宗興元十二年，竇文玚為左神策護軍中尉，霍仙鳴為右神策護軍中尉，張尚進為右神威軍中護軍，焦希望為左神威軍中護軍。十四年，又詔左右神策置統(tǒng)軍，以崇親衛(wèi)。由是塞上往往稱神策行營，皆內(nèi)統(tǒng)于中人矣。）。順宗即位，王叔文雖欲收神策兵權(quán)，而事卒不克（順宗即位，王叔文用事，欲取神策兵柄，乃用故將范希朝為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zhèn)行營兵馬節(jié)度使，以奪宦者權(quán)而不克。）。

 

　　至昭宗，以藩臣跋扈，而有宗室典禁之謀，可謂良策矣。特嗣覃諸王，雖迭居閫外之寄，皆不足以支難（景福二年，昭宗以藩臣跋扈，天子孤弱，議以宗室典禁兵。及伐李茂貞，乃用嗣覃王允為京西招討使、神策諸都指揮使，李鐬副之，悉發(fā)五十四軍屯興平。已而，兵自潰。茂貞逼京師，昭宗為斬神策中尉西門重遂、李周[言童]，乃引去。干寧元年，王行瑜、韓建及茂貞連兵犯闕，天子又殺宰相韋昭度、李磎，乃去太原。）。駕于朱溫，可不戒夫！

 

 

　　梁祖以宛、朐群盜之黨而附黃巢為盜，后歸命于王重榮，遂秉旄宣武（巢陷京師，以朱溫為東南面行營先鋒。天子在蜀，諸鎮(zhèn)會兵討賊，賊勢日蹙，溫乃就王重榮以降，天子賜名全忠，拜宣武軍節(jié)度使。）。已而，挾聽命之唐，鞭笞天下，卒收神器。其用兵嗜殺，且言天怒我殺人少，而殺降卒三千（太祖攻朱瑾，賀環(huán)馳救，擊敗之，降其卒三千。是日大風揚沙蔽天，太祖曰：「天怒我殺人少耶？」盡殺降卒）。李存孝出兵窺山東三州，赤地數(shù)千里，而不相救（孟方立以邢、洺、磁三州自為昭義軍，晉數(shù)遣李存孝出兵以窺山東，三州之人俘掠殆盡，赤地數(shù)千里，無復耕桑者累年。方立以孤城自守，求救于梁。梁方東事兗、鄆，不能救也。）。然精于兵算，遣將受略，五日而下山東三州（晉兵出山東，攻相、衛(wèi)。太祖遣從周略地山東，五日而下三州：洺州、邢州、磁州。）。置銀槍效節(jié)軍（太祖與晉戰(zhàn)河北，乃以楊師厚為招討使，悉領(lǐng)梁之勁兵，矜倨難制，復置銀槍效節(jié)軍。），置落雁都（梁攻兗、鄆，鄆州朱瑾募驍勇，黔雙手號燕子都；太祖勇士數(shù)百人，號落雁都。）。又選富家子之材武者，置帳前，號廳子都。干戈日尋，負大惡，逆民心，攜二弱子與莊宗為敵，此其所以亡也。

 

　　案：梁起于盜賊，值時之亂擾竊神器，幸以有成。當是之時，環(huán)境之外，皆其至仇勍敵。李克用居河東，與之鏖戰(zhàn)，蓋三十余年；李茂貞居鳳翔，被圍經(jīng)歲，而不得食；朱瑾以勁騎奔淮南，楊行密據(jù)強兵王吳，王镕王趙，羅紹威王魏，劉仁恭王燕，王師范節(jié)度青州。使合謀并力，連山東之卒以擊其東，率關(guān)隴之眾以攻其西，吳以江、淮、荊、襄之兵挫其南，趙以燕上之騎奪其北，四面并合，為梁者蓋束手就虜耳！雖僅免于身，而失之于子矣。

 

　　唐李克用以沙陀（唐德宗時，有朱邪盡忠者，居于北庭之金滿州，其子執(zhí)宜歸唐，號沙陀軍，執(zhí)宜子國昌，國昌子克用。），因黃巢之亂，有功于王室（巢陷京師。中和二年，克用以步兵萬七千來赴，敗巢，橫尸三十里。京師平，克用功第一。）。至張浚之戰(zhàn)，殺戮酷矣（大順元年，朱全忠及宰相張浚等請討克用，戰(zhàn)于陰地。浚軍三戰(zhàn)三敗，克用掠至河中，赤地千里。）。天復初，為梁所困，鋒銳亦衰，僅保一隅。比莊宗嗣位，當時之兵，楊行密號黑云都（楊行密據(jù)廬州，收兵數(shù)千，以皂衣蒙身，號黑云都。），劉仁恭號定霸郡（梁攻滄州，劉仁恭調(diào)其境內(nèi)凡年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皆文其面，曰定霸郡。）。而麾下諸將，皆老于行陣，與武皇齊駕并驅(qū)之人，莊宗皆能養(yǎng)之以恩、折之以氣。遂服其心，從定山東，取漁陽，兼魏博，置帳前銀槍都（楊師厚卒，梁以魏博兵強，欲分為兩鎮(zhèn)。魏兵不愿，縱火大掠，效節(jié)軍校張彥逼賀德倫求援于晉。晉王軍于臨清，張彥選效節(jié)銀槍軍五百人自衛(wèi)謁晉王。王以其陵脅主帥，誅之，即以其卒為帳前銀槍都。）。

 

　　然楊劉短兵之戰(zhàn)，不其危乎（王彥章破德勝唐軍，東保楊劉。彥章圍之，莊宗引短兵出戰(zhàn)，為彥章伏兵所射，大敗。）。遣繼岌伐蜀，凡七十五日，蜀王衍降，兵不血刃，誠用兵之最易也。棄鄆之舉，非郭崇韜幾失之。從鄆入汴，八日而滅梁焉（唐自失德勝，梁兵日掠澶、相。諸將皆曰：「不若棄鄆與梁，西取黎陽，以河為界?！骨f宗問崇韜，曰：「臣自康延孝來，盡得梁之虛實矣。此天亡之時，愿陛下分兵守魏固、楊劉，而自鄆長驅(qū)搗其巢穴，不出半月，天下定矣！」莊宗夜度楊劉，從鄆入，襲汴，八日而滅梁。）。明宗以所將騎五百號橫沖都（進擊葛從周，由是李橫沖名重四方。），以「肥戰(zhàn)馬，瘠吾人?！篂槔ⅲ髯趩柗堆庸猓骸格R數(shù)幾何？」對曰：「三萬五千?！姑髯趪@曰：「太祖在太原時，不過七千；莊宗取河北，與梁戰(zhàn)河上，馬才萬匹。今有三萬五千，馬多奈何！」延光曰：「一馬之費，可養(yǎng)步卒五人；三萬五千匹馬，十五萬人之食也?！姑髯谠唬骸阜蕬?zhàn)馬而瘠吾人，吾所愧也！」）。而敗契丹，殺戍軍之暴，何其甚耶（定州王都反，晏球為招討使，契丹遣托諾將萬騎救都，晏球敗之，橫尸棄甲六十余里。明宗遣鳥震往代房知溫，知溫誘殺之。軍亂，知溫又以騎兵盡殺亂者。明宗詔悉誅其家屬，魏州九指揮三千余家數(shù)萬口驅(qū)至漳水上，殺之，漳小為之變色。）！

 

　　案：歐陽公史論云：朱邪，部族之號耳；沙陀者，大磧也。至盡忠孫始賜姓李氏，后代遂以沙陀為貴。然克用以朱邪之裔，奄踐汾、晉。莊宗襲位，與梁對壘河上，卒之朱氏失國。既登大位，日與群伶俳戲。劉后喜聚斂而饑其師，郭崇韜以勛舊見戮。曾未三年，遽取顛覆。清泰間，呂琦言：「石敬瑭必以契丹為援，卒立晉者，契丹也?！故沟勰軓钠溲裕嗫梢约偟?。惜其莫之能用，才十年而易四姓，禍亂極矣。

 

　　晉高祖初隸明宗帳下，號左射軍。廢帝立，徙鎮(zhèn)天平而不受命，求援契丹，以竊帝位（天福元年，徙鎮(zhèn)天平，敬瑭不受命，謂其屬曰：「先帝授吾太原，使老焉；今無故而易，疑吾反也。太原地險而粟多，吾當內(nèi)檄諸鎮(zhèn)，外求援于契丹。」桑維翰、劉智遠等以為然，乃上表論。廢帝遣張敬達討之，敬瑭求援于契丹，約為父子。契丹將兵至晉陽，陳于汾北之虎北口，與唐兵戰(zhàn)，大敗之。十一月，立敬瑭為晉皇帝）。安重榮反，為偃月陣，以杜重威擊破之（安重榮反，杜重威逆戰(zhàn)于宗城。重榮為偃月陣，重威擊之，不動。欲少卻以伺之，王重胤曰：「兩軍方交，退者先敗?！鼓朔直鵀槿?，重威先以左右隊擊其兩翼，戰(zhàn)酣，重胤以精兵擊中軍，重榮大敗。）。出帝籍民為武定軍，與契丹絕盟。雖連戰(zhàn)敗之，及梁漢璋、清繼以敗績，而晉卒滅。

 

　　案：石敬瑭父臬捩雞出于西夷，自朱邪歸唐，明宗妻之以女。及地尊勢重，猜貳既生，乘隙而奮，求援契丹。自非耶律德光之師，不足以亡唐立晉。然彼雖有德于我，其遂可無以弭其后患耶？暨再傳而為其所滅，桑維翰輩可謂失謀矣。

 

　　漢祖乘契丹蹂踐之余，神器未有所歸，視天下無復英雄，乃建大號以應之，天下亦帖然莫或與之爭。及幼小嗣立，強臣奪而取之，勢使然也，況五代之君臣乎！

 

　　周祖之討李守貞也，居軍中，褒衣博帶；至河中，立三柵以自持重（自柵其城西，常思柵其城南，白文珂柵其河西，調(diào)五縣丁三萬，筑壘以護三柵。守貞數(shù)出兵擊壞，輒補之。守貞每出必有亡失，兵食但盡。周祖四面攻之，守貞與妻子自焚死。）。及守貞之死，趙思綰、王景崇繼降，挾不賞之功，乘危而發(fā)，雖履大位而宗族先戮矣。世宗高平之役，首誅樊、何，以振軍法。于是南割江、淮，西克秦、鳳，北開關(guān)南。乃興禮樂，審法令，修政事，收賢才，于五代之君亦可為賢矣。遭圣人之興，天命有歸，不能自立。干旋坤轉(zhuǎn)，否極泰來，亦自然之數(shù)歟！

 

　　案：歐陽公史論云：世宗區(qū)區(qū)五六年間，函秦、隴（顯德二年，克秦、成、階、鳳四州），平淮右（五年，克淮南十四州。）復三關(guān)（益津關(guān)、瓦橋關(guān)、游口關(guān)），震懾夷夏。英武之材，可謂雄杰。其北取三關(guān)，兵不血刃，史家猶譏其輕社稷之重。殊不知料強弱，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機。此非明于決勝者，熟能至哉？然則，世宗亦賢主也。

 

 

　　竊聞祖宗兵制之善者，蓋能深鑒唐末五代之弊也。唐自盜起山陵，藩鎮(zhèn)竊據(jù)，外抗王命，內(nèi)擅一方。其末流至朱溫以編戶殘寇，挾宣武之師，睥睨王室，必俟天子禁衛(wèi)神策之兵屠戮俱盡，劫遷洛陽，乃可得志。如李克用、王建、楊行密非不忠義，徒以遐方孤鎮(zhèn)，同盟欲救王室，皆悲咤憤懣，坐視兇逆，終不能出一兵內(nèi)向。昭宗親兵既盡，朱溫羽翼已就。行密輩崎嶇于一邦，初務(wù)養(yǎng)練，不能遽成。此內(nèi)外俱輕，盜臣得志之患也。后唐莊宗萃名將，握精兵，父子轉(zhuǎn)戰(zhàn)二十余年，僅能滅梁。恃功而驕，兵制不立，弗知內(nèi)外之患。一夫奮呼，內(nèi)外瓦解。故李嗣源以退將養(yǎng)痾私第，起提大兵，與趙在禮合于耳陵。返用莊宗直搗大梁之術(shù)，徑襲洛陽，乘內(nèi)輕外重之勢，數(shù)日而濟大事。其后，耳陵卒恃功狂肆，邀求無窮，至一軍盡誅，血膏原野，而明宗為治少定。如李從珂、劉智遠、郭威，皆提本鎮(zhèn)之兵，直入中原，而內(nèi)外拱手聽命者，循用莊宗、明宗之意也。

 

　　周世宗知其弊，始募壯士于帳下，立親衛(wèi)之兵，為腹心肘腋之用。未及期年，兵威大振，敗澤、潞，取淮南，內(nèi)外兼濟，莫之能御。當是時，藝祖皇帝歷試諸艱，親總?cè)致谩４祉樔?，歷數(shù)有歸，則躬定軍制，紀律詳盡。其軍，制親衛(wèi)殿禁之名；其營，立龍虎日月之號。功臣勛爵，優(yōu)視公卿，官至檢校、仆射、臺憲之長，封父祖，蔭妻子，榮名崇品，悉以與之。郊祀赦宥，先務(wù)贍軍饗士，金幣絹錢無所愛惜。然令以威駕，峻其等為一階一級之法；動如行師，俾各服其長，待之盡善矣。為更戍法，使更出迭入，無顧戀家室之意。殊方異邦，不能萌其非心。僅及三年，已復更戍。為轉(zhuǎn)員之制，定其功實，超轉(zhuǎn)資級，以彼易此，不使上下人情習熟。又其下凜凜，每見事親之懼。樞府大臣侍便殿，專主簿員，三日畢事。命出之后，一日遷徙，不得少留。此祖宗制兵垂法作則大指也。

 

　　器甲堅良，日課其藝，而怠惰無矣。選其教首，嚴其軍號，精其服飾，而驍銳出矣。中都二方，制造兵器，旬一進視，謂之旬課。歲輸所造于五庫，故械器精勁，盈牣充積，前世所不逮。至纖至悉，舉自宸斷，臣下奉行，惟恐不及。其最大者，召前朝慢令恃功藩鎮(zhèn)大臣，一日而列于環(huán)衛(wèi)，皆俯伏駭汗，聽命不暇。更用侍從、館殿、郎官、拾遺、補闕代為守臣，消累朝跋扈偃蹇之患于呼吸俄頃之際。每召藩臣，朝令夕至，破百年難制之弊。使民享安泰于無窮者，蓋宸心已定，利害素分，剛斷必行故也。其定荊、湖，取巴、蜀，俘二廣，平江南者，前后精兵不過二十余萬。京師屯十萬，足以制外變；外郡屯十萬，足以制內(nèi)患。京師天下無內(nèi)外之患者，此也。京城之內(nèi)有親衛(wèi)諸兵，而京城之外諸營列峙相望，此京城內(nèi)外相制之兵也。

 

　　府畿之營，云屯數(shù)十萬眾，其將副視三路者，以虞京城與天下之兵，此府畿內(nèi)外之制也。非特此也，凡天下之兵皆內(nèi)外相制也。以勇悍忠實之臣，分控西北邊孔道：何繼筠守滄、景，李漢超守關(guān)南，以備北藩；郭進在邢州，以御太原；姚內(nèi)斌守慶州，董遵誨守通遠軍，以遏西戎。傾心委之，讒謗弗入。來朝必升殿賜坐，對御飲食，錫賚殊渥，事事精豐。使邊境無事，得以盡力削平東南僭偽諸國者，此也。州郡節(jié)、察、防、團、刺史雖召居京師，謂之遙授。至于一郡，則盡行軍制：守臣、通判，名銜必帶軍州，其佐書僉書軍事。及節(jié)度、觀察、軍事，惟帑庫獨推曰軍資庫。蓋稅賦本以贍軍，著其實于一州官吏與帑庫者，使知一州以兵為重，咸知所先也。置轉(zhuǎn)運使于逐路，專一飛挽芻糧餉軍為職。不務(wù)科斂，不抑兼并，曰：富室連我阡陌，為國守財耳。緩急盜賊竊發(fā)，邊境擾動，兼并之財樂于輸納，皆我之物。所以賦稅不增，元元無愁嘆之聲，兵卒營于州郡，民庶安于田閭。外之租賦足以贍軍，內(nèi)之甲兵足以衛(wèi)民。城郭與村鄉(xiāng)相資，無內(nèi)外之患者，此也。一州錢解之出入，士卒之役使，盡委二郡者當其事。一兵之寡，一米之微，守臣不得獨預，其防微杜漸深矣。

 

　　出銅虎符以發(fā)兵，驗其機括，不得擅興，以革偽冒。節(jié)度、觀察、州三?。汗?jié)度印隨本使所在，闕則納于有司；觀察使印則長吏用之；州印則晝付錄事掌用，至暮歸于長吏。凡節(jié)度使在鎮(zhèn)，兵杖、田賦之屬，則屬官用本使印簽狀焉。故命師必曰某軍節(jié)度、某州軍管內(nèi)觀察等使、某州刺史，必具此三者。言軍則專制兵旅，言管內(nèi)則總察風俗，言刺史則治其州軍。此祖宗損益唐制，軍民之務(wù)，職分之守，俾得各歸得屯。逐縣置尉，捕盜賊，濟以縣巡檢之兵。不足則會合數(shù)州巡檢使之兵，又不足則資諸守臣兼兵馬鈐轄者。故兵威強盛，鼠偷草竊，尋即除蕩。蓋內(nèi)外相維，上下相制，若臂運指，如尾應中，麾不相資也。

 

凡統(tǒng)馭施設(shè)、制度號令，人不敢慢者，功過必行，明賞罰而已。明于賞罰，則上下奮勵，知所聳動，而奸究不少逾繩墨之外，事則必立，功則必就也。怒征蜀大將之貪暴也，曹彬獨無所污，自客省使隨軍都監(jiān)，超授宣徽南院使、義成軍節(jié)度使以賞之。御便殿閱武，賞其藝能，連營俱令轉(zhuǎn)資。至于荊罕儒戰(zhàn)死，責部將不效命，斬石進等二十九人。雄武兵白晝掠人于市，至斬百輩乃止。川班殿直訴賞，則盡戮其將校而廢其班。太祖嘗曰：「撫養(yǎng)士卒，不吝爵賞。茍犯吾法，惟有劍耳！」然神機所照，及物無遺。察人心之所欲，而人盡死力。班太原之師，則謂將士曰：「爾輩吾腹心爪牙，吾寧不得太原，豈忍令害爾輩也?！够蛟V郭進修第同筒瓦，如諸王之制，則曰：「吾于郭進，豈減兒女耶？」祖宗賞罰雖明，誠必及物，故天下用命，兵雖少而至精也。逮咸平西北邊境之役，兵增至六十萬；皇佑之初，兵已一百四十一萬。故翰林學士孫朱，號善論本朝兵者，其言：「古者兵足而已，今內(nèi)外之兵百余萬，而別為三四，又離為六七也。別而為三四者，禁兵也，廂兵也，蕃兵也；離而為六七者，謂之兵而不知戰(zhàn)者也：給漕挽者兵也，服工役者兵也，繕河防者兵也，供寢廟者兵也，養(yǎng)國馬者兵也，疲老而坐食者兵也。

 

前世之兵，未有猥多如今日者也；前世之制，未有煩于今日者也。蓋嘗計天下之戶口，千有余萬，自皇佑一歲之入一億二千六百余萬，而耗于兵者常什八，而留州以供軍者又數(shù)百萬也?？倯艨跉q入之數(shù)，而以百萬之兵計之，無慮十戶而資一廂兵，十萬而給一散卒矣。其衛(wèi)士之給，又浮費數(shù)倍，何得而不大蹙也？以積習刓弊，又數(shù)十年教習不精，士氣不振。揀兵則點數(shù)而已，宣借則重迭妄濫。逃亡已久，而衣糧自如；疲癃無堪，而虛名具數(shù)。」元豐中，神宗謂宰相吳充曰：「祖宗以來，制軍有意。凡領(lǐng)在京殿前馬步軍司所統(tǒng)諸指揮，置都指揮使、都虞侯分領(lǐng)之。凡軍中之事，止責分領(lǐng)節(jié)制之人，則眾軍自齊。責之既嚴，遇之亦優(yōu)。故軍校轉(zhuǎn)員，有由行伍不久，已轉(zhuǎn)至團練使者。諸路則軍校不過各領(lǐng)一營耳。本朝太平百余年，由祖宗法度具在，豈可輕改?！股w祖宗相承，其愛民之實，若出一心。謂民之作兵者多，與兵之抑民者不少，而民不可重困也。故張齊賢欲聚益民兵，呂蒙正曰：「兵非取于民不可。」而真宗深念擾動邊人，遂止。河東、北既置義勇軍，韓琦急于備邊，又欲刺陜西民為義勇。諫官司馬光抗章數(shù)十萬言，論其不可。熙寧中，命天下教閱保甲，盛于元豐，本《周官》寓兵于農(nóng)之意，旋廢置。蓋兵雖可練而重擾也。恭惟祖宗以圣神文武，斡運六合，鞭笞四夷，悉本于兵。其精神心術(shù)之微，蓋不在跡。然則效法祖宗重規(guī)迭矩之成，在本圣心，而其跡顧豈能書？今日之淺拙，雖欲抽繹傳載，有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