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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載]易經(jīng)心要_冰山雪蓮1214_新浪博客
一、易理中的心意
《易經(jīng)·系辭上》中有“圣人以此洗心”的描述,其中涉及到了“心”,反映著《易經(jīng)》之心理學(xué)的深刻意蘊。1973年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帛書周易》及佚文《要》中,有“順于天地之心,此謂易道。”① 的說明,《周易參同契》亦有“易統(tǒng)天心”的主張。亦足見易理所包含的心意。《易經(jīng)·系辭》中還有易之“能說諸心,能研諸慮”的總結(jié),《周易折中》釋其本義為:“‘說諸心’者,心與理會,乾之事也。‘研諸慮’者,理因慮審,坤之事也?!雹?更是明確地表現(xiàn)出了《易經(jīng)》中所包含的心理學(xué)與心理分析的思想。正所謂“圣人立象以盡意,設(shè)卦以盡情偽?!雹?卦與象是《易經(jīng)》的精髓;“意”與“情”都由心構(gòu)成,屬于心理學(xué)的最基本的范疇。
(一)“圣人以此洗心”
《易經(jīng)·系辭上》中,稱《易》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逐通天下;贊曰:“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于此?”于是,《易》之與君子,或者謂圣人,乃所以極深而研幾也。于是,《易經(jīng)·系辭》明告之:“圣人以此洗心”!
謹此寥寥數(shù)語,已是展現(xiàn)了《易》之精蘊;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wù);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對此孔子曾有這樣的贊嘆,也即《易經(jīng)·系辭》中所述:“子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謂也?!碑?dāng)我們用英文的“Washing Heart”來形容對易經(jīng)的這種理解時,也深深地吸引著許多西方的心理分析家。于是,通過易之洗心,“神以知來,知以藏往”(《易經(jīng)·系辭》),也正是一種潛心于造化之極的特殊經(jīng)驗,感而逐通天地萬物的易之境界。
《史記》曾有記載,孔子讀《易》韋編三絕,足見其孜孜不倦之用功。“蓋孔子晚而喜《易》。《易》之為術(shù),幽明遠矣,非通人達才孰能注意焉!”(《史記·田敬仲世家》)1973年湖南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帛書《易經(jīng)》及佚文《要》中,也有“夫子老而好《易》,居則在席,行則在囊”① 的記錄,又是一種何等形象的投入與喜好。于是,我們可以理解孔子曾經(jīng)感嘆說:“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可以無大過矣?!保ā墩撜Z·述而》)由此可見,《易》之與君子之意義,《易》之于人生的道理,以及“圣人以此洗心”之經(jīng)歷?!锻讉鳌分杏凶⒔猓骸笆ト艘源溯樨粤?,洗去夫心之累,則是心也,廓然而大公。”從而,既可以自善其身,亦可以兼善天下。
朱熹在評論《易經(jīng)·系辭》關(guān)于“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一段文字的時候說:“此言圣人所以作《易》之本也,蓍動卦靜,而爻之變易無窮,未畫之前,此理已具于圣人之心矣。”“故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以此洗心者,心中渾然此理,別無他物;退藏于密,只是未見于用,所謂寂然不動也。”② 寂然不動,默存于心;發(fā)而為用,則滋潤萬物而不窮,彰顯易道之深遠。
《易》中顯示著君子的內(nèi)在品性,包含著事物運行的規(guī)律;若是能夠有《易》之洗心,那么至道矣,即使是無思無為,寂然不動,也能夠感通天下萬事萬物。正如程子所言:“天地?zé)o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無為?!雹?元初易學(xué)家保巴也曾發(fā)揮這種“圣人以此洗心”的內(nèi)涵,稱之為:“易何心哉?無思也,無為也。既占之先,寂然不動而已,既占之后,感而通天下之故。寂者感之體,感者寂之用。人心之妙其動靜亦若是也?!雹?在保巴看來,經(jīng)過《易》之洗心,便能體會無極而太極的易理,便能達到寂然感通的易心。
(二)《易》之能說諸心
《易經(jīng)·系辭》中反復(fù)闡述乾坤之精義:“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險。夫坤,天下之至順也,德行恒簡以知阻。能說諸心,能研諸侯之慮,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庇谑牵兑住纺苷f諸心!對此,我們可以作兩種理解:一是《易》之能說(明)諸心,一是《易》之能說(悅)諸心。
就乾之德行恒易以知險,以及坤之德行恒簡以知阻而言,《周易玩辭》闡釋為:“‘易’與‘險’相反,惟中心易直者,為能照天下巇險之情,即所謂通天下之志也;‘簡’與‘阻’相反,惟行事簡靜者,為能察天下煩壅之機,即所謂成天下之務(wù)也?!薄稒M渠易說》中也有評論:“易簡,故能說諸心;險阻,故能研諸慮?!北娝苤?,簡易為《易》要義之一,《易緯·乾鑿度》釋《易》之簡易時,稱:“易者以言其德也。通情無門,藏神無內(nèi)也。光明四通,仿易立節(jié)?!粺┎粨希床皇?,此其易也?!闭\惟其簡易,中心易直,故能說諸心,研諸慮。
《易》與天地準(zhǔn),故能彌綸天地之道。昔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保ā兑捉?jīng)·系辭上》)由是可見,在《易》之通神明之德,以及類萬物之情的描述下,人之諸心諸情皆囊括其中。
如朱熹所言,《易》之為書,卦爻彖象之義備,而天地萬物之情見。圣人之憂天下來世,其至矣。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所以順性命之理,盡變化之道也?!肮实弥诰裰\,心術(shù)之動,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然后可以謂知《易》也。”古之作《易》者,自天地幽明,至于昆蟲草木之微,無一而不合。這也正如《易經(jīng)·系辭下》中所說:“《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庇谑牵诵呐c天地之心,皆反映在《易經(jīng)》易理之中。
易之能說諸心,亦能悅諸心。朱熹評論說:“能說諸心……凡事見得通透了,自然歡說(悅),既說(悅)諸心,是理會得了……”(《朱子七經(jīng)語類·第十二卷》)實際上,能悅諸心者,“圣人以此洗心”既是明證。那是一種何等愉悅心神的體驗?zāi)?,如孔子對易?jīng)之喜好,“居則在席,行則在囊”?!兑捉?jīng)·系辭上》中有明示:“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樂而玩者,爻之辭也。是故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逼渲校瑯范?,觀象玩辭,觀變玩占,已經(jīng)是把《易》之能悅諸心,反映的淋漓盡致。
(三)《易》之能研諸慮
古往今來,凡是問《易》者,莫不是心存疑慮。從甲骨文的卜辭,到當(dāng)代各種版本的《易經(jīng)》注釋,也無不累積著各種各樣的釋慮解說。對此,《易經(jīng)·系辭》也有明示:“《易》以斷天下之疑?!辈⑶谊U述發(fā)揮這種能研諸慮的功能:“圣人設(shè)卦,觀象系辭焉,而明吉兇;剛?cè)嵯嗤?,而生變化。是故吉兇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變化者,進退之象也;剛?cè)嵴?,晝夜之象也。六爻之動,三極之道也?!?div style="height:15px;">
邵子曰:“天變而人效之,故‘元亨利貞’?!兑住分円?,人行而天應(yīng)之,故‘吉兇悔吝’?!兑住分畱?yīng)也,以‘元亨’為變,則‘利貞’為應(yīng)。以‘吉兇’為應(yīng),則‘悔吝’為變。元則吉,吉則利應(yīng)之?!保ā吨芤渍壑小ぞV領(lǐng)二》)而《易經(jīng)·系辭》中也有同樣論述易之研慮功用的闡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剛?cè)犭s居而吉兇可見矣。變動以利害,吉兇以情遷。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兇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情偽相感而利害生?!?div style="height:15px;">
古有言之,《易》為君子謀。也如周敦頤在其《太極圖說》中所言:“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兇?!惫适ト俗鳌兑住?,“教之卜筮,使吉則行之,兇則避之。此是開物成務(wù)之道?!保ā吨芤渍壑小ぞV領(lǐng)二》)若是心地誠和,心中憂慮便可以化解在《易》道之中。如孔子所釋“同人卦”之九五爻“同人,先號咷而后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彼尅按筮^卦”之初六爻“藉用白茅,無咎。”子曰:“茍錯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術(shù)也以往,其無所失矣?!保ā兑捉?jīng)·系辭上》)所釋“否卦”之九五爻“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弊釉弧拔U撸财湮灰?;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兑住吩唬骸渫銎渫?,系于苞桑。’”(《易經(jīng)·系辭下》)
《易》之釋慮,可使人知難而待機;如“屯卦”之六三爻:“即鹿無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敝祆渥⒃唬骸瓣幦峋酉?,不中不正,上無正應(yīng),妄行取困,為逐鹿無虞陷入林中之象。君子見幾,不如舍去。若往逐而不舍,必致羞吝。戒占者宜如是也?!雹偻瑫r,《易》之釋慮,還可使人知險而不畏險;如“坎卦”之卦辭:“習(xí)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绷?xí)坎乃重險之境,但君子維心亨,依然可以行而有尚。正如《易經(jīng)·彖》中說述:“習(xí)坎,重險也。水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庇谑?,易經(jīng)中有道與德的內(nèi)在融合。元亨利貞可為仁禮義智之品德,于是,不管所遇之卦象或兇或吉,但總是有“利君子貞”,“貞吉”或“貞而吉”的教誨,其中蘊含著君子居安思危,心懷誠實,知險而進的啟迪。
二、易象中的心言
通行本《周易》本分為經(jīng)和傳兩部分,經(jīng)文由卦辭和爻辭組成,易傳的部分則包括彖、象、系辭、文言、說卦、序卦和雜卦等“十翼”。在《周易》的卦爻辭中,有6個卦直接使用了心字8次。這6個卦分別為:坎卦(維心亨),明夷卦(獲明夷之心),益卦(有孚惠心;立心勿恒),井卦(為我心惻),艮卦(其心不快;厲熏心),旅卦(我心不快)。屬于心部的漢字在上下經(jīng)的64卦中反復(fù)出現(xiàn),其中如:悔、惕、性、恒、愁、惠、憂、思、憧憧等等。
我們可以看到,《易經(jīng)》經(jīng)卦中的心字及其表述方式,如“維心亨”、“為我心惻”、“有孚惠心”等,與《尚書》和《詩經(jīng)》中所使用的心字具有某種微妙的相似性,皆保留了漢語心字的原始面貌及其基本蘊涵,并且保留了甲骨文及金文中心字與心詞的古樸性,為我們留下了中國古代對心之義和心之理的最初規(guī)范,以及其所賦予的原型性的義理和內(nèi)涵。對此,在“易象中的心言”一節(jié)中,我們擬以《坎》卦之“維心亨”,《離》卦之“明心性”,以及“易心”之寓醫(yī)道,來尋跡于易經(jīng)中的心字,易象中的心言,以及易經(jīng)易象中的醫(yī)理,尤其是其醫(yī)治人心之道理。
(一)《坎》之維心亨
坎卦卦辭的原文是:“習(xí)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程頤在其《程氏易傳》中解釋坎卦之卦象時說:“陽實在中,為中有孚信。‘維心亨’,維其心誠一,固能亨通。”① 有孚則誠立,心亨則明通;正所謂心誠則靈,心堅石穿;也正如“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維心亨”也正是表達了這樣一種樸素至誠的道理。
在面對坎之維心亨的時候,程頤還進一步解釋說,“至誠可以通金石,蹈水火,何險難之不可亨也?”于是,我們可以得到啟示,也正如前面所分析的《易》之釋慮的作用,可以使人知險而不畏險。重險如習(xí)坎之境地,但只要君子誠心誠意,依然可以行而有尚。鄭汝諧曾經(jīng)這樣來評論“坎卦”:“服習(xí)溫習(xí),皆有重義。水雖至險,而習(xí)乎水者,雖出入乎水而不能溺。然則習(xí)乎險難者,斯能無入而不自得也?!雹?正如《易經(jīng)·彖》中所言:“水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
于是,這也使人聯(lián)想到孔子逢水必觀的故事,因為《易經(jīng)·坎·象》中亦有:“水洊至,習(xí)坎,君子以常德行,習(xí)教事?!钡拿魇尽!盾髯印ゅ蹲酚羞@樣的記載:“孔子觀于東流之水。子貢問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見大水必觀焉者是何??鬃釉唬蛩?,大徧與諸生,而無為也,似德;其流也,卑下裾拘,必循其理,似義;其湟湟乎不屈盡,似道;若有決行之,其應(yīng)佚若聲響,其赴百仞之谷不懼,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以出以入,以就鮮潔,似善化;其萬折,也必東,似志;是估君子見大水必觀焉。”
荀子的評價與議論源于《論語·子罕篇》中之記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睂Υ嗣献右苍邪l(fā)揮與闡釋:“源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后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保ā睹献印るx婁下》)君子觀坎水之象,取其有常,則常久其德行。司馬光曰:“水之流也,習(xí)而不已,以成大川,人之學(xué)也,習(xí)而不止,以成大賢,故‘君子以常德行,習(xí)教事。’”夫子逢大水必觀,也因為水中有法(則),水中有泰(平);水中有深沉,水中亦有清澄,有混沌,有淵源?!独献印酚醒裕骸吧仙迫羲??!薄肚f子》亦有發(fā)揮:“……水靜則明燭須眉,平中準(zhǔn),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何況精神!圣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保ā肚f子·天道》)
在李颙的《二曲集》中,還有對此坎為水以及孔子觀水的具體分析:“‘逝者’固無息,心體亦無息。蓋心之為心,本虛靈不昧,昭著于視聽言動之間,無晝無夜,未嘗一時一刻而或息……知此則知心矣,知心體之不息,務(wù)‘戒懼謹獨’,存其所不息。夫是之謂道體不息,‘逝者如斯’?!雹?div style="height:15px;">
《易經(jīng)·說卦傳》中,以坎為水為比喻,還闡釋坎為“心病”。“坎為水……為隱伏……;其于人也為加憂,為心病……為血卦……為亟心……”(《易經(jīng)·說卦傳》)加憂而為心病,早在這幾千余年前的《易經(jīng)》中,便有了心理分析的基礎(chǔ),有了心理分析的實踐與應(yīng)用,正如我們在前面所作的關(guān)于易之能說諸心,以及易之能研諸慮的分析與闡述。
《易經(jīng)》坎卦中的“心”義及其原型性的內(nèi)涵,為后世發(fā)展的心學(xué)奠立了基礎(chǔ)。李舜臣曾經(jīng)評注說,“作《易》者,因坎離之中,而寓誠明之用,古圣人之心學(xué)也?!闭落暾f,“六十四卦,獨于坎卦指出心嶧示人,可見心在身中,真如一陽陷于二陰之內(nèi),所謂道心惟微者此也?!雹凇兑讉鳌分兴l(fā)揮的“天地之心”,如《復(fù)卦》之“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復(fù)卦·彖辭》);所主張的“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如《咸卦》之“天地感而萬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萬物之情可見矣?!保ā断特浴ゅ柁o》);所提倡的“君子立心以恒”,如系辭之“君子安其身而后動,易其心而后語,定其交而后求。”以及《帛書周易·要》中所闡述的“順應(yīng)天地之心的易道”,便是心學(xué)的最初形態(tài)。
(二)《離》之明心性
《易經(jīng)·序卦傳》有言:“坎者,陷也。陷必有所麗,故受之以《離》。離者,麗也?!庇^《離》之象,二陽一陰,內(nèi)虛而外實,為火之象,寓明其中?!兑拙暋で彾取分嗅尅峨x》為古火字?!盎稹迸c“心”常有關(guān)聯(lián),《說文解字》釋“心”時稱:“心,人心。土藏,在身之中。象形。博士說以為火藏?!?按照五行的對應(yīng)排列,心藏亦屬火;中醫(yī)六淫生疾之說,亦用火淫來解釋心疾。白居易亦有詩句:“憂喜皆心火,榮枯是眼塵?!惫盼某S眯淖⒒?,如火星為心宿,也有“大火為心”的論斷。
“天乾地坤,日離月坎?!薄兑拙暋でよ彾取ご笙蟆分袑ⅰ犊病纷⒔鉃椋骸霸驴惨?,水魄,圣人畫之二陰一陽,內(nèi)剛外弱。坎者,水天地脈周流無息??膊黄皆拢疂M而圓……”而把《離》注解為:“日離火宮正中而明,二陽一陰,虛內(nèi)實外,明天地之目萬形。經(jīng)曰:太陽順?biāo)姆街畾狻币蚨?,《易?jīng)·離卦·彖辭》稱:“離,麗也。日月麗乎天,百谷草木麗乎土,重明以麗乎正,乃化成天下?!薄兑捉?jīng)·說卦傳》中亦有同樣的論述:“離也者,明也,萬物皆相見,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聽天下,響明而治,蓋取諸此也?!薄吨芤渍壑小芬R夢龍的評論:“龜山楊氏云:火無常形,麗物而有形,最的本旨。人之生也。得水為精,得火為神,其合也。氣聚而形成于有其分也,氣散而神泯于無。蓋精所以為形,而神麗于形者也。天地,形之大者也。日月麗天,百谷草木麗土,其神之發(fā)見而可見者也?!保ā吨芤渍壑小ぞ砭拧ゅ枭蟼鳌罚Υ耍兑捉?jīng)·系辭上》也有明示:“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
因而,《離》卦也含有心象。觀伏羲先天八卦,以天(乾)地(坤)為準(zhǔn)則,上為乾,下為坤,順行,主宰生,生則依天地而生,在人由父(乾)母(坤);后天八卦則表現(xiàn)生命以火(離)水(坎)為準(zhǔn)則,上為離,下為坎,逆行,主宰死,死則因火(心念)水(腎精)而死。因此,不死之道,首要明心見性。正如《坎》中之水,足以見性;《離》中之明,則可以明心。水火相交為《既濟》,其《象》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彼鸩唤粸椤段礉罚洹断蟆吩唬骸盎鹪谒?,未濟,君子以慎辨物居方?!眱烧呔环N心理學(xué)意義上的指導(dǎo)作用。
魏伯陽傳《周易參同契》,以“乾坤者易之門戶,眾卦之父母??搽x匡郭,運轂正軸。”為開端,并稱“《易》為坎離,坎離者,乾坤二用。而用無爻位,周流行六虛,往來既不定,上下亦無常。幽潛淪匿,變化于中,包囊萬物,為道紀(jì)綱?!币嗍前l(fā)揮與運用《坎》《離》所包含的深意。其《陽燧取火篇》則稱:“陽燧以取火,非日不生光,方諸非星月,安能得水漿?二氣玄且遠,感化尚相通,何況近存身,切在于心胸。陰陽配日月,水火為效征?!睉{借乾坤之易道,坎離所寓之易心秘義,《周易參同契》確立了道家內(nèi)丹易術(shù)的傳統(tǒng)。中國的煉丹術(shù)傳至西方,不但影響了早期的化學(xué)和物理學(xué)的實驗寓發(fā)展,而且在其之后,影響了心理分析,尤其是榮格的分析心理學(xué)。
(三)“易心”與醫(yī)道
《易》中自有“醫(yī)道”,誠如孔子所說:“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釉唬骸徽级岩?。’”(《論語·子路》)古有著名的醫(yī)家之說:“不知易便不足以言太醫(yī)?!睂O思邈即誠力推崇此易醫(yī)相通的主張;張景岳也曾有言:“陰陽雖備于《內(nèi)經(jīng)》,變化莫大乎《周易》?!弊怨艧o中醫(yī)而不通易理者,人們也一向把“中醫(yī)”看作是《易》的功用之一。
《尚書·商書》中有“啟乃心,沃朕心。若藥弗瞑昡,厥疾弗瘳?!钡拿枋?,借高宗夢獲傅說的典故,來形容以人為鑒,良師若醫(yī);蘊含著漢語“心藥”的基本原型?!渡袝x》注疏為:“當(dāng)開汝心所有以灌沃我心,欲令以彼所見教己未知故也。其沃我心須切,至若服藥不使人瞑昡憤亂,則其疾不得瘳愈,言藥毒乃得除病,言切乃得去惑也。”而《易經(jīng)·說卦傳》中有:“坎為水,……其于人也為加憂,為心病?!睂崬椤靶牟 钡幕驹捅憩F(xiàn)?!蹲髠鳌ふ压辍罚涊d秦醫(yī)和所謂“六疾”,稱:“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fēng)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币运紤]煩多,心勞生疾而解釋心病,已具有系統(tǒng)的心理分析的模式。
誠然,如同《易》之可以洗心,如同《易》之能說諸心,能研諸慮,如同《易》之析心病,釋疑慮,于是,《易》中之醫(yī)道也包含了心理治療與心理分析之道,反映著一種心理教育與心理分析的象征性寓意。清代李颙先生乃關(guān)中明儒,世人皆知其易學(xué)心得。有一次有人來訪要向其請教《易經(jīng)》易理,他開始時回答“不知”。因為《易》乃心中之《易》,非口中之《易》。但是看來訪者茫然所失的樣子,于是李颙先生說,那么我來試著為你說一說《易》的大致道理行嗎?
來訪者滿心欣喜,洗耳有待恭聽。李颙先生說,讓我們先一起略為“靜坐”片刻,再來談《易》如何。于是,靜坐之后,李颙先生陳述說:我們今天不必刻意從《易經(jīng)》里面求《易》理,讓我們來從我們自己內(nèi)心來求《易》理?!叭水?dāng)未與物接,一念不起,即此便是‘無極而太極’;及事至念起惺惺處,即此便是‘太極之動而陽’;一念知斂處,即此便是‘太極之靜而陰’;無時無刻而不以去欲存理為務(wù),即此便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人欲凈盡,而天理流行,即此便是‘干之剛健中正,純粹精’;希顏之愚,效曾之魯,斂華就實,一味韜晦,即此便是‘歸藏于坤’;親師取友,麗澤求益,見善則遷,如風(fēng)之疾,有過則改,若雷之勇,時止則止,時行則行,見險而進,知難而退,動靜不失其時,繼明以照四方,則兌、巽、艮、坎、離,一一在己而不在《易》矣。吾子其果信乎?”① 誠其所言,顯示出如形象的易理之心理分析;誠然有信,這《易經(jīng)》易理中包含著醫(yī)心之良方,治世之心藥,教育之大本,教化之源泉。
實際上,《易》與《詩》、《書》、《禮》、《樂》,均有這種寓醫(yī)寓教的意義和作用。《經(jīng)解》中曾記載孔子的有關(guān)言論: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因而,易之教,可以使人“絜靜精微而不賊”。因而,《易經(jīng)》之教化可使人心地純凈,心思精密,做事不害正道;《損》《益》相輔,順應(yīng)天地之心。
實際上,《易經(jīng)》中所包含的心理學(xué)思想及其心理分析的意義,并不拘泥于“心”字本身;心本身是一種整合性與超越性的概念,其價值也在于所包含的無限的象征性。正所謂“言生于象,固可尋言以觀象。”對于心及其心理學(xué)的理解也需要一種富有象征性的把握。古有“固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的主張,實包含著一種深刻的啟迪。對此,我們可以通過對《易經(jīng)》之卦象的分析,來作進一步心理學(xué)的體驗。
三、易卦中的心象
在《易經(jīng)》的卦爻辭中,包含著深刻的心理學(xué)道理;易傳中的評論與解釋,包含著豐富的心理學(xué)思想。此外,我們還可以通過《易經(jīng)》中的卦象,來進行心理學(xué)的研究與分析??追f達在其《周易注疏》中說,“伏犧初畫八卦,萬物之象,皆在其中?!雹?這正如《易經(jīng)·系辭》中所揭示的:“圣人設(shè)卦觀象”,“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易之為書,卦爻彖象之義備,而天地萬物之情見。
《易經(jīng)·系辭》中有“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钡拿魇?,《漢書·五行志贊》中也有“河圖命庖,洛書賜禹,八卦成列,九疇由敘?!钡挠涊d;陳摶闡發(fā)“太極圖”之玄妙無窮,周敦頤借《太極圖說》精釋其中的奧義。來知德在其《周易集注》中,斷言“夫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稱“有象則大小遠近精粗千蹊萬徑之理咸寓乎其中,方可彌綸天地。” 并且進而發(fā)揮說:“默識此圖,而太極生生之妙,完具胸中。則天地之化機,圣神之治教,不事他求。而三才一貫,萬物一體備是矣??梢妶?zhí)中,執(zhí)此也。慎獨,慎此也。千古之心傅,傅此也。可以圖象忽之哉。”③ 于是,我們可以借助“乾坤與君子心跡”,“損益之易道寓心”,以及“咸恒之感應(yīng)心法”,來闡述“易卦中的心象”。
(一)《乾》《坤》與君子心跡
凡是《易經(jīng)》之64卦,384爻,擬諸形容之間,處處包含著豐富的象征性,包含著深刻的文化心理學(xué)的意義。眾所周知,乾坤乃《易》之門戶,易理之綱要,其中也包含著人格與心理發(fā)展的規(guī)律,尤其是人格自我完善之發(fā)展的規(guī)律與途徑。我們可以通過孔子本人的切身體會,來感受《易》中所包含的這種君子之道。
首先,易中有象,在《周易》之象辭中集中反映著這種象征性的啟示,諸如《乾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薄独へ浴は笤弧罚骸暗貏堇?,君子以載物厚德。”這也就是《乾》《坤》中所包的“君子之道”的寫照,反映著一種深刻的人格心理學(xué)理論。其次,即使是一個單一的卦象,其中六爻的變化,也蘊含著人生心理發(fā)展的象征性意義,蘊含著心理分析的基本原則。
比如,孔子曾經(jīng)以“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保ā墩撜Z·為政》)來形容自己一生的心路歷程,從中也不難看出乾坤之六爻變化的痕跡,如“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與乾卦初九爻之“潛龍勿用”;“三十而立”與乾卦九二爻之“見龍在田”;“四十而不惑”與乾卦九三爻之“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蓖瑯?,乾坤之理是互通的,坤卦六三爻之“含章可貞”也反映著“四十而不惑”的另外一種道理。《易經(jīng)·文言》中借孔子本人之語氣所作的闡釋是:“九三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何謂也?子曰:‘君子進德修業(yè)。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yè)也。知至至矣,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故乾乾因時而惕,雖危無咎矣?!庇纱丝梢?,這也正是“四十而不惑”的反映與投射。
于是,從乾坤之六爻的變化中,可以來分析君子之道或君子之心路歷程的演變與發(fā)展??鬃訉ψ约阂簧l(fā)展的描述,歸結(jié)于“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倍@種從心所欲而不逾矩,正是得之于乾坤易理所達到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因而,“四十而不惑”,是感悟自己內(nèi)心固有之理,正是《易》之變化自然之道,因而無復(fù)有疑,如孟子所斷言之“四十而不動心”;“五十而知天命”,乃心與理融,洞然于心所自出之本原;“六十耳順”,則聲入心通,人之言語、物之聲響,無不觸其機而豁然契于心;“七十從心,不逾矩”,所表達的則是任心而動,自不越乎自然天地所規(guī)范之范圍,順乎天地自然之心。
(二)《損》《益》之易道寓心
《帛書周易·要》之第四章,敘述孔子研易至《損》《益》卦,頓時感嘆不已。告誡弟子說:“夫《損》《益》之道,不可不審察也,吉兇之(門)也?!稉p》《益》之道,足以觀天地之變,而君者之事已。是以察于《損》《益》之變者,不可動以憂憙。故明君不時不宿,不日不月,不卜不筮,而知吉與兇,順天地之心,此謂《易》道?!雹?對此,《淮南子·人間訓(xùn)》中也有類似的記載:“孔子讀《易》至《損》《益》,未嘗不憤然而嘆曰:‘益’‘損’者,其王者之事與?事或欲以利之,適足以害之,或欲害子,乃反以利之。利害之反,禍福之門戶,不可不察?!?div style="height:15px;">
《說苑·敬慎》中亦有同樣的傳說:“孔子讀《易》,至于《損》《益》,則喟然而嘆。子夏避席而問曰:夫子何為嘆?孔子曰:夫自損者益,自益者缺。吾是以嘆也!子夏曰:然則學(xué)者不可以益乎?孔子曰:否!天之道,成者未嘗得久也。夫?qū)W者以虛受之,故曰得。茍不知持滿,則天下之善言不得入其耳矣。昔堯履天子位,猶允恭以持之,虛靜以待之,故百載以逾盛,迄今而益章。昆吾自藏而滿意,窮高而不衰,故當(dāng)時而虧敗,迄今而逾惡,是非‘損’‘益’之征與?吾故曰: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夫《豐》明而動故能大,茍大則虧矣。吾戒之,故曰:天下之善言不得入其耳矣!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是以圣人不敢當(dāng)盛,升與而遇三人則下,二人則軾,調(diào)其盈虛,故能長久也。子夏曰:善!請終身誦之?!?div style="height:15px;">由此可見,《損》《益》之中包含著易道之深遠?!稉p》卦兌下而艮上,其《彖》曰:“損,損下而益上,其道上行。”李光地有案語:“下能益上,則道上行矣。上能益下,則道大光矣。如此則道字方有意味,而于兩卦諸爻之義亦合。”(《周易折中·卷十·彖傳下》)《損·彖》中還有“損剛益柔有時,損益盈虛,與時偕行?!薄冻淌弦讉鳌逢U釋為:“損剛益柔有時,剛為過,柔為不足,損益皆損剛益柔也。必順時而行,不當(dāng)時而損益之,則非也?;驌p或益,或盈或虛,唯隨時而已,過者損之,不足者益之,虧者盈之,實者虛之,‘與時偕行’也。”其《象》曰:“山下有澤,損。君子以懲忿窒欲。”楊時曾有評論:“‘損’,德之修也。所當(dāng)損者,唯‘忿’‘欲’而已。故九思始于視聽貌言,終于忿思難,見得思義者,以此?!雹?div style="height:15px;">《易經(jīng)·序卦》有言:“損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薄冻淌弦讉鳌吩疲骸笆⑺p益如循環(huán),損極必益,理之自然,《益》所以繼《損》也?!薄兑妗坟再闵隙鹣?,寓意雷風(fēng),含相益之象。其《彖》曰:“益,損上益下,民說無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鎰佣?,日進無疆,天施地生,其益無方,凡益之道,與時偕行?!逼洹断蟆费裕骸帮L(fēng)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朱熹曾通過其注釋來發(fā)揮其意義,“風(fēng)雷之勢,交相助益。遷善改過,益之大者,而其相益亦猶是也?!雹?益象所含風(fēng)雷之勢,可交相助益。對此李光地曾有“案”說:“雷者動陽氣者也,故人心奮發(fā)而勇于善者如之;風(fēng)者散陽氣者也,故人心蕩滌以消其惡者如之。”何楷亦有評論:“咸言速,心之德通于虛也。……恒言久,心之德凝于實也,不益不實,遷善改過,益之又益,充實而成其為恒?!保ā吨芤渍壑小ぞ淼谑は笙聜鳌罚?div style="height:15px;">在《益》卦之經(jīng)文中,有“心”字兩用,其九五爻辭中有“有孚惠心,勿問,元吉,有孚惠我德?!鄙暇咆侈o中有“上九,莫益之,或擊之。立心勿恒,兇?!币尕哉鹣露闵?,上九以陽爻居益之頂端,求益而不益得,故爻辭有莫益而或擊之。于是,上九爻辭之“立心勿恒,兇”乃戒占者也。其易理含義為立心以恒。
對于益之九五爻“有孚惠心,勿問,元吉,有孚惠我德?!蓖蹂鲈羞@樣的解釋:“(九五)得立履尊,為《益》之主者也。為益之大,莫大于信。為惠之大,莫大于心。……惠心者也,信以惠心,盡物之愿,固不待問而‘元吉’,以誠惠物,物亦應(yīng)之,故曰‘有孚惠我德?!保ā吨芤渍壑小ぞ砹ひ妗罚兑妗分盼濉断蟆吩唬骸坝墟诨菪模饐栔?,惠我德,大得志也。”《程氏易傳》中對此有這樣的闡釋:“人君有至誠惠益天下之心,其元吉不假言也。故云‘勿問之矣’,天下至誠懷吾德以為惠,是其道大行,人君之志得矣?!笨梢?,這“惠”出于“心”,不言自明;“德”生于“心”,由此可推。
《易經(jīng)·系辭》中,仍以“子曰”為標(biāo)題,注解“益之立心恒”說:“君子安其身而后動,易其心而后語,定其交而后求。君子修此三者,故全也。危以動,則民不與也。懼以語,則民不應(yīng)也。無交而求,則民不與也。莫之與,則傷之者至矣?!兑住吩唬骸嬷驌糁?。立心勿恒,兇。’”(《易經(jīng)·系辭下》)如其所啟示,君子立心以恒,若然使內(nèi)心自性體現(xiàn)天地萬物之情,然后始可安身處世,順應(yīng)天心,遵循易道,持之以恒。
(三)《咸》《恒》之感應(yīng)心法
《乾》《坤》為上經(jīng)之首,《咸》《感》為下經(jīng)開端。《易經(jīng)·序卦傳》中備有傳論:“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者久也?!薄吨芤渍壑小ば蜇詡鳌ぜf》引干寶之言闡述為:“上經(jīng)始于《乾》《坤》,有生之本也;下經(jīng)始于《咸》《恒》,人道之首也?!薄冻淌弦讉鳌芬嘤性u論:“天地,萬物之本。夫婦,人倫之始。所以上經(jīng)首《乾》《坤》,下經(jīng)首《咸》繼以《恒》也?!蹋幸?,以說為主。恒,常也,以正為本?!庇谑强梢姡断獭贰逗恪分刑N含著人道人倫的規(guī)范。
咸卦由兌與艮組成,《易經(jīng)·咸·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yīng)以相與?!斓馗卸f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則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贬屍湄韵?,咸卦以艮兌相配,所表達的是山澤氣息相通,萬物皆互相感應(yīng)之道理;但象中亦有情,艮為少男,兌為少女,男女相感之純真至情,已見于此咸之卦象之中?!冻淌弦讉鳌吩疲骸啊断獭分疄樨裕瑑渡萧尴?,少女少男也。男女相感之深,莫如少者,故二少為《咸》也?!北橛^咸卦六爻,初陰四陽,二陰五陽,三陽六陰,皆陽感而陰應(yīng),陰感而陽應(yīng)之象征。稱其為感,所表現(xiàn)的正是交互相感之義。
《咸卦》之六爻以人身取象,九四為心之位,《咸》之主,直言感應(yīng)之法理:“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庇谑?,感乃心也,其道貞正則吉而悔亡;貞其意,則窮盡天下無不感通;貞其意,則施己之感而不必求人之有意所應(yīng)。林希元有言:“惟不必人之應(yīng),則不私己之感,其應(yīng)者亦感,其不應(yīng)者以感,無一人之感,亦無一人之不應(yīng),故‘吉’而‘悔亡’?!裤客鶃怼?,施己之感,必人之應(yīng)也。惟必人之應(yīng),則私己之感,應(yīng)者則感,不應(yīng)者則不感,而其應(yīng)之,亦惟其感者則應(yīng),不感者則不應(yīng)矣,故‘朋從爾思?!雹佟吨芤渍壑小ぜf》中還引用程頤之言:“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順萬物而無情。故君子之學(xué),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yīng),故曰:‘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
因而,我們知道,這咸卦是象征“感應(yīng)”的,揭示了感應(yīng)之道。我們曾經(jīng)將“感應(yīng)”譯為英文的“Touching by heart and response from heart”,因為漢字的感與應(yīng)(應(yīng)),皆有“心”為主體。這可與西方心理學(xué)中的“刺激—反應(yīng)”原理相互比較,兩者所揭示的是不同的心理層面,所反映的是不同的心理學(xué)思想。感應(yīng)是超于單純的刺激反應(yīng)的,其以心的象征性為主體,強調(diào)了這種心理過程中的體驗與感受性,以及情感的作用。而刺激反應(yīng)則不然,所側(cè)重的是對心理過程機制的描述。更為可貴的是,《易經(jīng)》中咸卦的心理學(xué)意義,并不完全在于一種“普通心理學(xué)”的描述,它是將意識的心理學(xué)與無意識的心理學(xué)結(jié)合了起來。咸卦上兌下艮,干在坤中,包含了“天地所感”的境界。因而,在“咸卦”之意象中,包含著“無心之感”的本質(zhì)內(nèi)涵,揭示了天人感應(yīng)與天人合一的途徑。這正如《易經(jīng)·系辭》中的介紹:“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朱熹評注說:“無思、無為,言其無心也。寂然者,感之體。感通者,寂之用。人心之妙,其動靜亦如此?!雹?無心之感,是《易經(jīng)》中天地之心的呈現(xiàn),是中國心學(xué)的精深境界。
《易經(jīng)·象》曰:“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虛受人?!倍@里的“以虛受人”,也是發(fā)揮“無心之感”的精義。陳琛有評論:“山上有澤,澤以潤而感乎山,山以虛而受其感,《咸》之象也。君子體之,則虛其心以受人之感焉!”陸九淵也藏評論《咸》之卦象,認為“心之本然,無適而不正,無感而不通?!ト酥葱?,其諸以滌其‘憧憧往來’之私而全體其本然之正也與,此所以‘退藏于密’,而能同乎民,交乎物,而不墮于膠焉溺焉之一偏者也。”(《周易折中·卷十二·象下傳》)
咸卦感應(yīng)之心理學(xué)的意義與象征性,卻也并非局限于咸卦本身。從咸卦九四爻以下,復(fù)有困三解上,噬嗑之初上,否五鼎四,豫二復(fù)初,損三益上等,其義皆統(tǒng)于咸四。因為咸卦之第四爻,正為“心”之象征。對此,《易經(jīng)·系辭》中有深刻的論述,將咸卦第四爻之意義發(fā)揮的淋漓盡致。如將其形容為“同歸殊涂”,“一致百慮”;“精義入神”,“窮神知化”;并且主張“君子易其心而后語”,戒“立心勿恒”。
《咸》之后受之以《恒》。“恒”字以“心”伴“亙”,寓意日月千古,天常地久?!墩f文解字》中釋“恒”字為:“恒,常也。從心,從舟,在二之閒上下,心以舟施恒也。古文恒從月。《詩》曰:‘如月之恒’?!倍斡裨浴墩f文解字注》中釋為:“常當(dāng)作長。古長久字只作長?!薄睹献印ち夯萃跎稀酚谩昂恪敝囊猓骸盁o恒產(chǎn)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div style="height:15px;">《易經(jīng)·彖》中釋《恒》:“恒,久也。剛上而柔下,雷風(fēng)相與,巽而動,剛?cè)峤詰?yīng),恒?!赵碌锰於芫谜?,四時變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觀其所恒,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易經(jīng)·象》曰:“雷風(fēng)恒,君子以立不易方?!崩罟獾赜小栋刚Z》:“‘雷風(fēng)’者,天地之變而不失其常也;‘立不易方者’,君子之歷萬變而不失其常也;‘洊雷’者,天地震動之氣也;恐懼修省者,君子震動之心也?!保ā吨芤渍壑小ぞ硎は笙聜鳌罚?div style="height:15px;">《咸》卦中兌上艮下,初陰四陽,二陰五陽,三陽六陰,象征陰陽交互相感;而《恒》卦中巽下震上,初陰應(yīng)四陽,二陽應(yīng)五陰,三陽應(yīng)六陰,實為由感生應(yīng)也?!吨芤渍壑小丰屍浔玖x為:“恒,常久也。為卦震剛在上,巽柔栽下,震雷巽風(fēng),二物相與,巽順震動,為巽而動,二體六爻陰陽相應(yīng),四者皆理之常,故為恒?!?div style="height:15px;">心中有恒,巽而動,剛?cè)嵯鄳?yīng)。《易經(jīng)·乾·文言》中亦有“同聲相應(yīng),同氣相求?!薄兑捉?jīng)·系辭上》中有:“‘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子?!釉唬骸泳悠涫?,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yīng)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fā)乎邇,見乎遠。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fā),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可不慎乎!”
觀“應(yīng)”字的構(gòu)成,其中有“雁”之形象;雁為合群之候鳥,有人性,飛行有序,常為“人”形。《說文解字》有云:“雁,鳥也。從隹,從人。”徐鉉等注為:“雁,知時鳥,大夫以為摯,昏(婚)禮用之,故從人。”正如“鳴鶴在陰,其子和之”,雖則千里之外,亦相呼應(yīng)。元好問曾有傳世詩篇——“問世間,情是何物?”: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癡兒女。君應(yīng)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dāng)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fēng)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div style="height:15px;">作者在此詞前曾寫有小序說,“太和五年乙丑歲,赴試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獲一雁,殺之矣。其脫網(wǎng)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枰蛸I得之,葬于汾水之上,累石為識,號曰雁邱?!?但愿人長久,千里嬋娟。雁也如此,但愿人也如此。于是,此中亦有“咸感”之真情,亦有“恒應(yīng)”之真諦;亦有感應(yīng)心法之無限深意。
如同《乾》《坤》開啟君子心路歷程,表現(xiàn)易知簡能的寓意,《損》《益》順應(yīng)天心,揭示易道變化之軌跡,在《咸》《恒》之中則蘊含著感應(yīng)心法,亙古不變之人間易理。于是,《易》之三義:簡易、變易與不易,盡在《乾》《坤》《損》《益》與《咸》《恒》之間。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希望能夠表現(xiàn)出《易經(jīng)》中所包含的心理學(xué)思想的線索。當(dāng)我們以“心與心理學(xué)”為主題來思考中國文化心理學(xué)意義的時候,曾經(jīng)被《周易·系辭上》的“圣人以此洗心”深深地打動。后來我們在美國和歐洲講授中國文化心理學(xué),也便是以“心”為主題;并且曾經(jīng)以“Psychology of Heart”為論文的題目,參加瑞士愛諾思基金會(Eranos Foundation)關(guān)于《易經(jīng)》的國際圓桌研討會。透過一個“心”字,我們可以從一個特殊的角度,來考察與分析《易經(jīng)》與心理學(xué)。
當(dāng)孔子說,“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說乎?”(《論語·學(xué)而》)的時候,這“學(xué)”是與《易》有關(guān)的?!皩W(xué)”字上為雙手揲爻求《易》之象,下為所學(xué)幼子,可見其中與《易》之關(guān)聯(lián)。這也是“學(xué)”中所蘊含的約情而復(fù)性的象征性意義。與此有關(guān),“教”字也有易之爻象,不知易不可以作太醫(yī),不知易也無從為教學(xué);“文”字也包含著易爻之變化的象征,如劉勰在其《文心雕龍·原道第一》中所闡述:“文之為德大矣,與天地并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鐘,是為三才。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薄墩撜Z·公冶長》中有子貢問“文”: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xué),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保ā墩撜Z·公冶長》) 理解“學(xué)”、“教”與“文”與《易》之關(guān)系,實為一種心性的覺悟。而“覺”字也有以目見易爻為喻之象征。于是,這“易”與“心”一章,也就包含了作者對于易經(jīng)的學(xué)習(xí)、對于易經(jīng)的所感與所覺。
老子說,“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道德經(jīng)·五十三章》)而《易經(jīng)》則正是“群經(jīng)之首,大道之源”。我們更希望當(dāng)代的心理學(xué)家們,不管是西方的心理學(xué)家,還是中國的心理學(xué)家,都能夠從《易經(jīng)》中獲得啟迪,從“易”與“心”獲得自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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