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秋夕》:“紅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這首詩描寫的是后宮女性,在七夕之夜的無奈和孤寂。看著牛郎織女歡聚,自己卻形單影只得不到皇帝的眷顧。蠟燭有心(芯),清光冷照畫屏。秋扇見捐,長夜寂寥?!疤祀A”指的是宮殿的臺階。
“牽?!笔翘禚椥亲闹餍牵春庸?,俗稱:牛郎星(扁擔(dān)星)。“織女”,是天琴星座的主星。牛郎、織女的故事,是古人根據(jù)天象創(chuàng)造的傳說??椗窃阢y河之北、牽牛星在銀河之南,隔著銀河對望。
七月七日,也稱“七夕”,因為有牛郎織女的傳說,也被稱為中國的情人節(jié),唐代是給假 1 天的,這天的主題,往往是渴望相會和乞求得巧。
織女也稱:“天孫”(王母娘娘的孫女),織布又快又好而且善于女工(紅),所以人間女子在那一天,就會穿針引線,向天孫乞求賜巧,這天也因此被稱為:《乞巧節(jié)》或《女兒節(jié)》。
最能表現(xiàn)七夕浪漫的是白居易《長恨歌》:“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痹谄呦δ峭恚泼骰屎蜅钯F妃在長生殿約會,半夜時兩人低聲盟誓:在天比翼雙飛,在地相攜連理,天長地久,永不分離。其實,唐玄宗和楊貴妃,只有秋冬時節(jié)才到華清宮居?。黄呦Φ臅r候,大概不會在長生殿私語盟誓,借題發(fā)揮而已。
關(guān)于“七夕”之夜穿針乞巧的習(xí)俗,《西京雜記》卷 1 記載:“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于開襟樓,俱以習(xí)之?!睗h代就有這個習(xí)俗。
王建《宮詞一百首》之九十三:“畫作天河刻作牛,玉梭金鑷采橋頭。每年宮里穿針夜,敕賜諸親乞巧樓。”
王仁?!堕_元天寶遺事》卷下“乞巧樓”:”宮中以錦結(jié)成樓殿,高百尺,上可以勝數(shù)十人,陳以瓜果酒炙,設(shè)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嬪妃各以九孔針、五色線向月穿之,過者為得巧之候。動清商之曲,宴樂達旦,士民之家皆效之?!?/p>
唐玄宗時,在宮里造了一座用彩錦編織而成的“乞巧樓”有百尺高。李白詩:“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卑俪叽蠹s有現(xiàn)在的十幾層樓高吧。
“乞巧樓”上可以容納數(shù)十人,擺放著瓜果、酒肉祭祀牛郎、織女二星。嬪妃們一手拿著五色線,一手拿著九孔針(《西京雜記》說漢代穿七孔針),在晶瑩皎潔的月光下穿針引線。穿過去了,表示得到上天的賜巧。演奏典雅的清商之樂,通宵歡飲娛樂!
據(jù)說,這天皇帝還特地允許宮嬪家中女眷,入宮探望女兒在乞巧樓聚訴衷腸;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宮中女性還是見不到男人...。
王涯《宮詞》之二十一:“迥出芙蓉閣上頭,九天懸處正當(dāng)秋。年年七夕晴光里,宮女穿針盡上樓?!逼呦χ乖鹿饷饕?,宮女們上乞巧樓穿針乞巧。
宗懔的《荊楚歲時記》有這樣的記載:“是夕人家婦女,結(jié)彩縷,穿七孔針,或以金銀?石為針,陳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網(wǎng)于瓜上,則以為符應(yīng)?!薄跋沧印本褪侵┲?,蜘蛛在瓜果上面結(jié)了網(wǎng),就表示得到了巧,顯然這也是一種心理暗示。
還有專門養(yǎng)蜘蛛一說。據(jù)王仁?!堕_元天寶遺事》唐玄宗與楊貴妃:“每至七月七日夜,在華清宮游宴,時宮女輩陳瓜花酒饌列于庭中,求恩于牽??椗且病S指髯街┲?,閉于小合(盒)中,至?xí)蚤_視蛛網(wǎng)稀密,以為得巧之候。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間亦效之?!?/p>
這種占卜方法,是在七月七日《乞巧節(jié)》那天晚上,宮女們把捉到的蜘蛛關(guān)在小盒子里,早起打開看;以蜘蛛結(jié)網(wǎng)稀密預(yù)兆得巧的程度。如果蜘蛛結(jié)的網(wǎng)比較密實,那就是得巧多;如果蜘蛛結(jié)的網(wǎng)比較稀疏,那就是得巧少;得巧多的宮女肯定高興,得巧少的就比較郁悶。
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
后宮的女子,在七夕除了渴望愛侶相會而不得,穿針引線,或者養(yǎng)蜘蛛乞求賜巧之外,宮中還有曝衣的習(xí)俗。
《太平御覽》卷31引《四民月令》:”七月七日曝經(jīng)書及衣裳,習(xí)俗然也?!?/p>
杜甫《牽??椗罚骸逼匾卤樘煜拢吩?lián)P微風(fēng)。蛛絲小人態(tài),曲綴瓜果中?!?/p>
沈佺期的《七夕曝衣篇》記述頗詳:”…此夜星繁河正白,人傳織女牽??汀m中擾擾曝衣樓,天上娥娥紅粉席。曝衣何許曛半黃,宮中彩女提玉箱。珠履奔騰上蘭砌,金梯宛轉(zhuǎn)出梅梁。”
這天,經(jīng)常會有牛郎織女的眼淚從天而降,真不知道為什么要選在這天曬經(jīng)書、曬衣裳。
順便說兩首唐詩以外的關(guān)于“七夕”的詩詞。
漢代《古詩十九首·其十》:”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fù)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边b遠(yuǎn)的牽牛星、皎潔的織女星,隔著銀河對望??椗?dāng)[動著細(xì)長的手指用梭子織布,織布機發(fā)出札札的聲響。
“跂(qi)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詩經(jīng)小雅大東》)。雖然她終日忙個不停,可是卻織不出整幅的布來。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詩經(jīng)邶風(fēng)燕燕》)。哭泣流淚,淚落如雨。銀河清澈而且不深,相隔能有多遠(yuǎn)?就是這樣清淺的一水之隔,含情凝視卻不能言語交流。
《鵲橋仙》這個詞牌,原本是詠牛郎織女相會之事的。七夕這天,織女渡銀河與牛郎相會,以鵲為橋,宋代秦觀這首《鵲橋仙》真是千古絕唱。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笨椗强楀\的能手,纖細(xì)變幻的云彩,很像是織女織出的錦緞,流星飛動恨意難傳,不知不覺中渡過遙遠(yuǎn)的銀河相會。
“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薄敖痫L(fēng)”就是秋風(fēng),秋天的五行屬金。牛郎織女”在秋天的白露時節(jié)僅只一度相逢,便勝過了人間平淡的長相廝守。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睖厝岬那楦邢裉旌拥乃L流不息,短暫的相聚恍如一夢。怎么忍心去看回程的路,看都不忍看,卻不得不走。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兩情相悅誰不愿意長相廝守呢?朝云暮雨的情感,或許不得長久,但是,倘若連朝云暮雨都不可得,那再長久又有什么必要呢?
后宮女子,難得長廂恩愛廝守,一度春風(fēng)都往往可望而不可即?!笨z立遠(yuǎn)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杜牧《阿房宮賦》)
在這浪漫而寂寥的七夕之夜,黑漆漆的孤枕邊,望向那遙遠(yuǎn)的霧中的星;從今不復(fù)夢承恩,且自簪花坐賞鏡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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