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風柳綠時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幾天連綿陰雨過后，老天居然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今天，天氣晴好，便想到外邊走走。
來到西湖邊，極目遠眺，仍是一派枯燥衰敗的景象。一切都未從寒冬的酣睡中蘇醒，看來萬物都還在積蓄力量，待到春陽再暖些的時候，才會展露它們一年的希望與芳華。唯有那些柳樹的枝頭已經(jīng)掛滿了一串串鵝黃綠，向人們傳遞著春的信息。
我對楊柳樹有著深深的感情。人們常說楊柳樹分布很廣，無論在山清水秀、土壤肥沃的江南，還是朔風勁吹、冰天雪地的北國，也不論是波濤洶涌的東海之濱，還是漫天黃沙的塞外戈壁，從城市，到鄉(xiāng)村，公園內(nèi)，馬路旁，小溪畔，池塘邊、房前屋后，庭院內(nèi)外，田埂地頭，隨處可見楊柳的身影。然而我的家鄉(xiāng)在山區(qū)，滿山長著茂密的松柏、果樹和不知名的灌木，對我來說楊柳卻是稀有樹種。且不論它名貴與否，我只記得孩童時村前小溪邊只有一棵楊柳樹，也不知是哪位祖先種下的。這棵樹軀干粗壯，枝椏蓬松，濃蔭繁密。每當春風柳綠時，我們就爬上這棵樹，折下柔軟光滑、綴滿綠葉的枝條，扎成綠色的環(huán)，作為偽裝帽，套在頭上，和小伙伴們一起玩“捉特務(wù)”的游戲。天再暖些的時候，我和姐姐及幾個伙伴就經(jīng)常到柳樹下的水潭中玩水，在布滿柳蔭的沙灘上戲耍，那天真的笑聲至今仍縈繞在我耳邊，那歡樂的場面至今仍留在我記憶的深處。有時我們也玩過家家：學(xué)大人開山墾荒，鋤地種菜，隨手折下柳枝，胡亂插在沙地里，過不多久，居然成活了。我們別提有多高興了，不時去看看柳樹長高了沒有。沒料到幾個月后的一場特大山洪，摧毀了大堤，將老樹新樹連根拔起，沖得無影無蹤。此后的十多年里就再也沒見到過楊柳樹。
十九歲那年，外出謀生，來到蘇皖交界的丹陽湖。那里正在圍湖造田，新開辟的農(nóng)場已初具規(guī)模，縱橫交錯的溝渠兩旁齊整地種著一排排的樹。那些樹看來沒栽下幾年，青綠色的主干顯得那么瘦小，枝椏向上，葉面碧綠，葉下灰白，似柳葉但比柳葉寬大，樹形像柳樹卻又與記憶中家鄉(xiāng)的那棵柳樹不一樣，有的甚至叢生。后來才知道，當?shù)厝税堰@種樹叫作“金錢柳”。到了夏季，這些金錢柳因日曬蟲蝕，樹葉片片蜷曲，枝椏間掛著枯葉，結(jié)著蛛網(wǎng)，枝梢彎曲，一身抖不落的塵土，讓人看了總不舒服，但“金錢柳”這個好聽的樹名卻已刻進我心里，讓我牢記。
后來，為生計到處奔波，到過許多地方，見到過許多楊柳樹，而美得像眼前西湖邊這樣的楊柳樹卻的確少見。
你看，一棵棵立在草坪上、行道旁，經(jīng)過園藝師的精心設(shè)計和園丁們的精心裁剪打理，高低參差，千姿百態(tài)。主干有的粗壯高大，有的纖弱細小，有的高聳，有的橫斜。枝椏有的豐滿，蓬蓬勃勃，有的飽經(jīng)滄桑，老態(tài)龍鐘，殘枝稀少得可憐。然而那細嫩發(fā)亮的柳條卻一律紛披下垂，就像江南姑娘的滿頭青絲，經(jīng)過一冬寒風的細細梳理，顯得那么柔順飄逸。有的在空中飄拂，就像古代佳人漫不經(jīng)心地揮灑水袖，在長空起舞，那么嫵媚，那么優(yōu)雅；有的低垂，撩撥著游人的臉頰，輕撫著一對對情人嬌羞的面容；有的索性浸入水中，細長的柳絲在碧綠的水面上搖曳，輕輕撥動寧靜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一條條、一絲絲，織成柳簾，流成柳瀑，給早春西湖帶來勃勃生機。最美的要數(shù)矗立在湖邊堤岸的柳樹，它們就像一個個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穿著鵝黃色的裙子，倚在湖邊，面對一湖清澈明凈的春水，悠閑地梳洗著那滿頭秀麗的長發(fā)。遠遠望去就像給美麗的西子湖扎上一條鵝黃色的腰帶，標致極了。
捋過一把細枝，小心翼翼地攤開，細看那長長的枝條上綻出的點點嫩綠透亮的柳葉，襯著桑葚似的小花蕾，就像一朵朵張口盛開的幽蘭花，又仿佛五線譜上一個個跳動的音符。微風吹來，柳樹婆娑起舞，柳條擺弄著婀娜的腰肢，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宛如奏出一曲美妙動聽的樂曲。我想，待到晚春，那潔白無瑕的柳絮如同雪花漫天飛舞，讓人們再次領(lǐng)略長空飛雪的景觀，那才是楊柳奏出的真正的《陽春白雪》呢。
人們喜愛楊柳，贊頌楊柳。贊頌它落地生根、隨遇而安但又不折不撓的的心志；贊頌它不與松柏比偉岸、不與梅樹比屈曲但又剛?cè)嵯酀男愿?；贊美它小巧玲瓏的體態(tài)、嬌柔精巧的氣質(zhì)。有人則索性把楊柳比作豆蔻年華的江南姑娘，于是彎彎的柳葉眉、只手可握的柳楊細腰便成了美麗多情女子的象征?！霸律狭翌^，人約黃昏后”，一彎明月在柳枝間時隱時現(xiàn)，一雙情侶的影子在水中隨波晃動，這成了影視中典型的戀愛鏡頭；朦朧薄霧中，柔風細雨里，飄飛柳枝下，站著一位身著旗袍，手打花傘的姑娘，這是特有的江南韻味。更有那斷橋旁柳樹下，許仙手撐紙傘，白素貞含情脈脈地依偎在他肩頭，笑語盈盈，情意綿綿的畫面，引來多少癡情男女的羨慕！
我最喜歡春風楊柳了，這并不是因為它最能體現(xiàn)楊柳的俏麗，也不是因為它有不與桃李爭春斗艷的樸實無華的品格，而是因為他有敢為百花先的氣度。人們常說梅花報春，而我始終覺得真正稱得上春天使者稱號的只有楊柳。君沒聽說過“五九六九看楊柳”的俗語嗎?楊柳帶給人們的不僅僅是一年中的第一抹綠，而是宣告百花盛開、萬紫千紅的春天即將來臨，讓人們心中充滿了憧憬和萌動，讓人們看到新的希望。
走累了，看累了，且讓我停下悠閑地腳步，坐在藍天白云下，沐浴著溫煦的陽光，感受如風似電流逝的光陰。誰說歲月無痕？如煙往事，令人回味；如夢未來，撲朔迷離。來年春風柳綠之時，你將在何方？透過湖邊鵝黃嫩綠的柳簾，癡癡凝望，靜靜聆聽。眼前一湖秀麗春水，對岸幾簇人影，空中幾點風箏。任新春輕柔的旋律在蕩漾的碧波間奏響，任來往匆匆的游客在陌路上擦肩而過，任幾處黃鶯啁啾柳梢枝頭。此刻的我只想盡快將心放飛，讓快樂與幸福盡快彌漫我的心湖。愿春的使者領(lǐng)著我，走進春天，感受屬于我自己的那份寧靜與美好，在喧囂的塵世中尋找到一處能讓自己心靈安然恬淡的“人間桃源”。禪語說得好，“自處超然，處人藹然，無事澄然，有事斬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弊屛覔碇砣说能跋愫兔篮玫淖Ｔ福屛骱未嬼吵休d著我的夢，在即將來臨的繁花似錦、姹紫嫣紅的陽春中斑斕……
2014年3月7日 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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