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安憶反對部分作家對《無愁河的浪蕩漢子》“緩慢”和缺乏故事與可讀性的指責。“現(xiàn)在有些讀者看慣了電影電視劇,喜歡故事,喜歡懸念,自然不會喜歡這樣慢悠悠的作品。對我這樣的讀者來說,這部作品因為不像虛構,作品寫得很樸素,意境非常好,特別好看,這或許和黃永玉的畫家身份有關?!?/div>
《收獲》雜志把《無愁河的浪蕩漢子》稱為“自傳體長篇小說”。雜志責任編輯王繼軍說,按照黃永玉的規(guī)劃,《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共分為三部,第一部《朱雀城》的內容年代設定在1926年到1937年之間;第二部內容時間設定在“抗戰(zhàn)八年”間;第三部的內容則是1949年后的事情。
“我會爭取活到把自傳寫完。一個老頭,到了90歲,臉上、全身都是青苔時才出這本書,又是喜劇又是悲劇?!蹦壳?,黃永玉剛剛寫到第二部,正在集中精力寫主人公狗狗的“抗日戰(zhàn)爭八年”。至于剩下的內容,黃永玉不知道自己要寫多少字,也不知道要寫到什么時候。
62歲的韓少功在《日夜書》里,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16歲,當時讀中學的他,從長沙和同學一起到了汨羅縣農村插隊,當了6年農民。《日夜書》寫了“知青”過去,也寫了“知青”的現(xiàn)在。
清華大學教授格非說,“韓少功用《日夜書》以新的姿態(tài)面對這個社會,通過小說化的方式重新建構了一種對話關系,通過人物敘事的明快,情節(jié)、時空的設置,體現(xiàn)了小說的豐富性?!?/div>
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作研究部主任梁鴻鷹說,韓少功的《日夜書》巧妙構建了一個時空網格。從時間的縱軸上看,文本是對知青一代受到磨難的回望,而在橫向的社會變革中,則呈現(xiàn)出同時代人情感世界異常斑駁復雜的樣貌。
“現(xiàn)實書寫之難”
我們該如何書寫當下中國?這是何偉、周看這些西方記者們在做的事情,也是余華在做的事情。
和《兄弟》(下部)一樣,余華七年后出版的長篇小說《第七天》,試圖描述今天的中國社會現(xiàn)實。五十多歲的余華,放棄了《兄弟》對現(xiàn)實社會全景式描述的野心,挑選了一個亡靈回顧自己一生經歷的方式。
《第七天》重復了《兄弟》(下部)引發(fā)的爭議。原因是余華在小說情節(jié)里借鑒的社會新聞事件,如醫(yī)院隨意丟棄棄嬰、鼠妹不能過奢華生活跳樓自殺、開發(fā)商強拆、受冤屈的青年沖進警察局殺人、鼠妹男友賣腎買墓地……
《第七天》讓讀者為楊飛父子之情潸然淚下的同時,小說里的新聞事件的運用得到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認為是“杰作”,有人認為是余華“最差的小說”。
褒揚的如杭州師范大學教授王侃,“魯迅寫《藥》時,有人批評過他使用了斬殺秋瑾的社會新聞嗎?奧威爾寫《1984》時,有人苛求過他的文學性嗎?我們怎能要求批判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要與現(xiàn)實拉開距離?”
《收獲》雜志執(zhí)行主編程永新也說:“《第七天》的幻想性元素通過巧妙的結構來實現(xiàn)。七天貌似與圣經有關,實質暗合本土民俗的游魂頭七概念。此結構是開放性的,引入楊飛的前妻、養(yǎng)父等故事,也引入其他鬼魂的故事,堪稱精妙絕倫!”
評論家張新穎甚至認為,《第七天》的寫實內容觸及了“這個年代我們沒有講清楚、不愿講的一些東西”,表現(xiàn)了一個正常人在當代社會里的無力感、無可奈何感,而余華創(chuàng)造的特殊生死邊界空間——“死無葬身之地”很值得研究。
持否定意見的如陳曉明說,“《第七天》匯集了太多社會熱點,從熱點新聞中堆積出一種悲劇性情感和對現(xiàn)實的批判性,處理方式有些簡單化。”在郜元寶看來,《第七天》大量收集和改寫從網媒新聞看到的那些中國式的悲慘故事,以此縮短小說和現(xiàn)實的距離,使小說信息量急劇飆升。但這也向作家提出了挑戰(zhàn),能否與它們保持距離,變成一種獨特的藝術表達。
評論家張定浩的批評則很尖刻,認為余華是“有意識地面對西方讀者來寫作”。“面對一個西方讀者,這些在中文讀者那里早已被視為陳腐舊聞的東西,會重新變得新鮮有趣,這些司空見慣的現(xiàn)實事件,會重新披上超現(xiàn)實的魔幻外衣?!?/div>
在北京師范大學的研討會上,余華不接受評論家們的批評,“假如要列出一部最能夠代表我全部風格的小說,只能是《第七天》,因為從上世紀80年代一直到現(xiàn)在,我所有作品中的所有因素,它已經統(tǒng)統(tǒng)包含進去了。”
和《第七天》一樣,閻連科的《炸裂志》也是一個通過魔幻寫現(xiàn)實的故事。
《炸裂志》講述耙耬山的一個小村莊,“炸裂”村靠偷扒火車發(fā)家,女人去大城市當小姐,成為萬元戶村莊,最后通過招商引資,在不擇手段的村長的領導下,一步步發(fā)展成為縣城、直轄市,最后遭遇到失敗。
閻連科在小說里,以“神實主義”的手法,夸張地概括了一個鄉(xiāng)村的變遷,將經濟發(fā)展中人們對富裕的渴望,人性和道德的淪陷,對貧窮的仇恨和對金錢的崇拜,以及無望的未來,融合了起來。
閻連科曾經在電視上看到一則新聞,安徽省一個鐵路邊的村莊,男女老少的職業(yè)就是守在鐵路邊偷盜往來火車上的煤炭、水果、蔬菜,這個村莊里,當一個賊是正常的,不偷不搶是不正常的。后來,這個新聞成為小說開頭部分。
評論家張定浩認為,“《炸裂志》呈現(xiàn)的,只是一顆粗俗簡陋的心靈,面對他所無力審視的真實世界時的癲狂,在癲狂中將真實世界,粗暴地簡化縮減成他有能力理解和抨擊的影子世界。在那個影子世界里,不僅忽略了任何的善,更可怕的是,也簡化了一切的惡。炸裂村這個欲望世界沒有人的存在,只有三樣被簡化到幾乎已純潔的惡,即金錢、權力和作為玩物的女人。”
文學載體重組
“《大家》雜志現(xiàn)在回到了集團,新的主編馬上要來?!?/div>
2013年1月10日,《大家》雜志的“救火隊員”、已經退休的李巍,被云南人民出版社返聘,此前該刊因理論版收費發(fā)論文導致??D。李巍重新出山擔任《大家》主編,一年后,又選擇了回家。
和《花城》、《十月》、《當代》一樣,《大家》是由出版社創(chuàng)辦的文學雜志。出版社辦文學雜志,主要是為了圖書出版服務,通過雜志約稿結交作家,同時培養(yǎng)新人和作者隊伍。
2005年后,云南人民出版社轉企改制,按照企業(yè)模式來運轉,《大家》雜志和其他圖書編輯部門一樣,崗位和利潤指標掛鉤,雜志虧損的幾十萬出版社不再承擔,由雜志社自行解決。
2009年,《大家》和國內很多文獻期刊一樣,為了解決生存問題,由月刊改成半月刊,上半月刊為原來的文學版,下半月刊為收費的理論版,利用《大家》中文核心期刊的地位,按照論文的長短,明碼實價,專門給需要發(fā)表論文的學生、教師提供便利,獲得經費貼補。
2011年,《大家》在理論版的基礎上,再次增加文藝批評版,出刊周期改為旬刊。后來,因為文藝理論版、文藝批評版收費發(fā)表論文一事被舉報,《大家》停刊整頓半年,收費的理論版和批評版停掉了。
復刊后,雜志的日子仍然不好過。原來的副主編都回到了出版社,改行從事圖書出版。發(fā)行量只剩5000份的《大家》,被云南出版集團接管,和另外兩家雜志合并,組成有限公司。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雜志主編說,“政府的撥款經費不夠,怎么辦?《作家》、《山花》、《北方文學》、《文學界》等雜志都有理論版,就靠這個賣版面創(chuàng)收維持生存?!?/div>
和文學雜志的苦苦掙扎相比,網絡文學在2013年卻迎來了春天。
占據了網絡文學90%市場的盛大文學網,在這一年受到了對手強有力的挑戰(zhàn)。騰訊、阿里、百度、新浪等網絡巨頭,紛紛復制盛大文學業(yè)務模式,單獨成立文學公司,投重金搶奪作家寫手,競價抬高版稅和分成比例,引發(fā)網絡文學大戰(zhàn)。
此時,盛大文學內部業(yè)務久久不能上市,也引發(fā)了內亂。旗下一股獨大的起點中文網創(chuàng)始人吳文輝帶領高管團隊出走,創(chuàng)辦創(chuàng)世中文網,上線3個月吸引了兩百多位網絡作家“大神”加盟,直接挑戰(zhàn)盛大文學。不久,盛大文學CEO侯小強宣布離開盛大文學,越發(fā)使得網絡文學大戰(zhàn)撲朔迷離。
資本大戰(zhàn)給網絡寫手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2013“第八屆中國作家富豪榜”公布,唐家三少、天蠶土豆、血紅分別以2650萬、2000萬、1450萬的版稅收入排名前三。而在另外一個作家富豪榜的榜單上,排名第一的是年度版稅收入2550萬元網絡作家江南。莫言以2400萬元的版稅收入排名第二。
這只是一個開始,不包含網絡作家在游戲開發(fā)、電影電視劇、動畫等業(yè)務方面的收入。隨著掌上電腦、手機等移動終端的迅猛發(fā)展,三大電信商和小米這樣的手機制造商的加入,網絡文學的競爭越來越激烈,市場份額也在急劇擴張。
“網絡文學比傳統(tǒng)文學更傳統(tǒng)文學,它講人物,講故事,講敘述,也講語言,跟傳統(tǒng)文學一模一樣,只是它傳播的途徑放在網絡上,演變成娛樂文化的一部分,人物故事怎么好玩、怎么快樂怎么來。娛樂、輕松、好玩,年輕人都玩瘋了?!北本┐髮W教授陳曉明說。
盛大文學收費閱讀模式的成熟,也吸引了高校作者加入,作者在網絡上寫,讀者通過電腦、手機、電子書付費閱讀。許多網絡作家靠寫作掙到了大錢,當年明月、笑看云起、唐家三少、月關、晴川、煙雨江南等二十多位當紅網絡作家還被中國作家協(xié)會吸收入會,其中,最當紅的唐家三少、當年明月還成為第八屆中國作協(xié)全國委員會委員,有點成為地方作協(xié)的專業(yè)作家。
中國作協(xié)書記處書記李敬澤說,“網絡文學其實也是傳統(tǒng)文學,武俠、奇幻、言情、官場類型小說一百年前就有了,只不過1949年后主流文化媒介上把它們給抑制了,1990年代末期以來它們通過網絡翻身得到了很大發(fā)展?!?/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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