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說他50歲以后周圍的熟人有些開始死亡,去火葬場的次數(shù)增多,突然喜歡在身上裝錢了,瞌睡日漸減少了,便知道自己是老了。話語中透著一種醒悟,更多的是無奈和傷感。可馮侖卻說他50歲以后看到的東西,比20多歲時想象的更讓人開心,因為這個世界更加真實了。兩個人的話應(yīng)該是年過半百的人獨獨能夠達到的一種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已然沒有了年輕人看山似山、看水似水的那種夢幻。
可真實為什么會讓馮侖更加開心呢?就如到田地里掰一棒苞米,一層一層地剝開包葉,最終露出一截便出漿液的玉米,心情自然是大好。想象著玉米的嬌嫩與香味,那種快樂是虛幻的,隱含著迷茫和擔(dān)憂,而剝開包葉的玉米就在眼前時,那種快樂是真實的,包含著目的和結(jié)果。因此以往的所有歲月都是陪襯的包葉,都是為50歲能夠看到真實的玉米做準備的。
可到了50歲就一定能夠看到真實的世界嗎?當(dāng)然不會,歲月不會靜等一個人的成熟,也不會無緣無故把快樂的果實塞到誰的手里。50歲可以表征著成熟,但不一定就能夠成熟,一些人有如蘇雪林描述的那樣,年事愈高,牽累愈重,也就愈加看不開,甚至養(yǎng)成貪小便宜的脾氣。這樣的50歲只能說是越活越糊涂,越活越幼稚,越活越狹隘,最終把自己關(guān)在了自己構(gòu)筑的地下室里,喘不過氣來。20歲有20歲的問題,50歲有50歲的問題,50歲最重要的問題是要走出地下室,看到真實的世界。
那么怎樣才能看到真實的世界?星云大師開悟弟子時說過:“如果妄想是虛妄,你能舍去妄想,不就能得到真實了嗎?”妄想只與功名利祿結(jié)伴,功名利祿是過眼煙云,是虛妄的源頭,拿起來便遮蔽了雙眼,放下去便光明一片。50歲正是一個可以舍得的年齡,開始承認自己無法擁有的東西太多,懂得了舍棄一些東西是一件沒有什么值得惋惜的事情。
50歲是一個偉大的年齡,上有父輩下有子輩的兩頭承擔(dān),只能讓我們空出雙手扶穩(wěn)扁擔(dān)。父輩的生命已顯衰敗氣象,子輩的未來只露出些微的端倪,此時的我們只希望一切平平安安,并不指望奇跡的出現(xiàn),也不盲信運氣的施舍,隨遇而安,什么樣的結(jié)果都能承受。不想別人來幫著扶擔(dān),做什么事情都不想求人,精力不夠了,也就心無旁騖了,不想多做什么事,不想深交朋友,大不了堆起臉部的溝痕表示友好,舉杯祝福,然后互留號碼,最后兩相遺忘。
莫迪亞諾說,“隨著時光的流逝,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到最后會讓你覺得特別滑稽可笑和微不足道,對此你會投去孩子般的目光。”孩子的目光是單純的,唯其單純才有快樂。但這并不意味著50歲的人可以在心靈上返老還童,擁有孩童一樣的快樂。50歲的喉嚨里如果還會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那將是魔鬼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50歲的快樂是陶然內(nèi)斂的,是悠然見南山的神會,是領(lǐng)悟草木興衰后的欣慰,是弘一法師的“悲欣交集”,是一種真真切切的心里回聲。50歲的人如果快樂了,那就是真的快樂。
人不能一下子就到50歲的“樂”,必須經(jīng)歷20歲的“盲”、30歲的“苦”、40歲的“憂”。蘇雪林說得好:“孩子的糊涂是孩子幸運的庇托,青年人的嗜欲是青年人創(chuàng)造的策動,老年的淡泊也是老年生命的維持,顛倒了,就違反了自然的程序,而發(fā)生意外的災(zāi)殃?!币虼耍恢弊稣軐W(xué)式的飛躍,耐心品味每個年齡段的要害處,直到50歲,就可以擁抱真實和單純,心安理得地活著。(編輯 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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