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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百個王小波,滿世界說著同樣的話,未必是一件好事

《青春的三分之一》

作者:李偉長

一個人,一生中,總有那么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在心中刻下深刻的烙印,任風吹雨打、歲月沖刷,也磨滅不去。在我心里,也有這么一個人,他就是王小波。論忠誠,我也許算不上是王小波“門下走狗”一類,但他確實影響了我,我的青春與他有關(guān)。

1.

初識小波

說來慚愧,我接觸王小波時間比較晚,是在他去世后,從眾多的悼念文章中,才知道了這個常自稱為“王二”的人有多么大的影響力,那個時候我還不到18歲,正掙扎于不知盡頭的高考復(fù)習(xí)。在我們那個偏僻的縣城小鎮(zhèn),幾乎看不到《三聯(lián)生活周刊》《南方周末》《中華讀書報》等報刊雜志,這幾家媒體也是小波早年發(fā)表雜文較多的地方。

我記得看的第一篇小波的文章,是講述他在美國的打工經(jīng)歷,文章不長,但很有趣,說他與來自上海的老曹被雇傭到一家中國餐館搞裝修,摳門的老板拿他倆當驢使喚,偏偏小波和老曹在裝修上一竅不通,結(jié)果自然是窘態(tài)百出,狼狽得很。我還清楚地記得,看完那篇文章時被作者風趣的文筆逗得開懷大笑的情形。也就是這篇文章,真正引導(dǎo)我走進小波的文字世界,先是雜文,后是小說,雜文對我的影響尤大。雖然客觀上說,小波不論是文字的熟練程度、思想的深刻范圍,都難以和魯迅先生相比,但是這并不影響到王小波在繁雜的1990年代脫穎而出,也不影響到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記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看到這篇文章的,也不知道文章叫什么名字,直到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才知道文章就叫《打工經(jīng)歷》。盡管現(xiàn)在看來,這篇小文在小波眾多的文字中,算不得是上乘之作,很多都比它有思想有才情。但對我而言,猶如初戀,未必最好,實在難忘。我現(xiàn)在還能夠記起文中的某些段落與字句,說它余香滿口興許有些夸張,但確是我心中真實的想法,因為在這篇文章中,我體會到了一個人的智慧可以那樣輕松自如,舉重若輕。

小波在文章中多次提到,他最反對兩種東西:愚蠢與無趣。此話真是深得我心,以至于在大學(xué)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愿意聽人說話,因為我自以為是地、輕狂地認為,別人說的話實在是無聊至極,一點趣味沒有。至于那些晚上寢室熄燈后的瞎聊和不著邊的狂侃,曾讓我深惡痛絕——年少輕狂,不知世事,卻要做出指點江山的姿態(tài),整一傻帽。我成了一個自己孤獨起來的無聊的孩子,可是問題在于,在我瞧不起別人的時候,我也瞧不起自己,因為我自己也沒有什么有趣的想法?,F(xiàn)在看來,年輕的我當然可笑,且又真誠。

2.

黃金時代

19歲,1990年代,也算是我的黃金時代。那會兒,我還在縣城一座三流的高中念高三,成績也是三流,正思索考不取大學(xué),去哪里復(fù)讀還是去打工。年輕的時候,人生關(guān)口的抉擇總是充滿憂傷和彷徨,也總有故事可說可寫。事后想想,選擇什么都是遭罪,哪有什么陽關(guān)大道,人生都是獨木橋。

一個下雨天,一個書販子在校門口擺了一個小攤子,用油布罩著,攤著好多本書,我花十塊錢買了兩本,一本是小波的《黃金時代》,還有一本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其實印刷質(zhì)量都不算糟糕,除了偶有幾個錯字,倒也沒有什么看不清的地方,基本不影響閱讀。其實,誰都知道那是盜版書,也實在是囊中羞澀,要知道,那時候的十塊錢幾乎是我兩天的伙食,是伙食重要還是盜版書重要?我做出了一個假惺惺的人生選擇,放棄正版,買盜版,正版價格對我來說,近乎天價,小波原諒我吧。

《黃金時代:時代三部曲》,王小波著,花城出版社

當然,一切都是值得的,兩本書都好看,尤其是小說《黃金時代》,因為里頭寫了很多和性相關(guān)的東西,真稀奇!我看的是真津津有味,這也能理解,19歲的年齡對性特別好奇,想著法兒尋找刺激的文字看,哪怕瞅見一張關(guān)于如何隆胸,怎樣治療陽痿的電線桿廣告,都能看出感覺來。加上那時候我不住校,學(xué)校又坐落在一個小沙渚上,沒有學(xué)生宿舍,所有的學(xué)生都在校外,幾個人合伙租一屋子,所以根本不需要鉆進被窩打個手電筒奮戰(zhàn),父母不在身邊,根本沒誰來管著,當年是真自由??!只是,自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代價還不小。第二年,我不出意外地去復(fù)讀了。

小說里面的性內(nèi)容當然只是小波的幌子,他自己也說只有在非性的年代,性才會成話題,誠如在饑餓時期,吃才會顯得很重要。小波自然是以黑色幽默的方式,寫那個時代人的生活情況和思想狀態(tài)??梢哉f,每個時代都有王二。這真不稀奇,只是沒有多少人能夠刻畫出來。我們現(xiàn)在也一樣有很多王二,韓寒曾經(jīng)在博客上掛上了松島楓的鏈接,他似乎成了躲在暗黑的屋子里自慰的宅男們的向?qū)Ш桶参浚瑴p弱了我們的自卑和郁悶。韓寒都欣賞,何況我們這等年輕的凡夫俗子。有人說,我們這代人得感謝日本的AV事業(yè)和那些舍身為AV事業(yè)的日本女子,是她們舒緩了我們的性神經(jīng),給了我們性啟蒙,當然也是她們間接弄虛了我們的身體。性苦悶簡直就是一個歷史問題,不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有所收斂。王二有王二的方法來疏導(dǎo),我們也有我們的途徑,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方式。

小波在雜文里多次提到他對小說藝術(shù)的理解,雖然只言片語,不是很系統(tǒng),但如今看來依然很有見地。小波最喜歡的小說應(yīng)該是杜拉斯的《情人》,雖然君特·格拉斯、卡爾維諾、卡夫卡等也都是他中意的作家,但小波數(shù)次提到《情人》,認為這本小說無比精致,開創(chuàng)了當代小說的寫作模式。這是一個很有趣的話題,為什么王小波這樣一個看似無比先鋒和銳利的寫作者,喜歡的竟然是一本愛情小說,恐怕不僅僅是技術(shù)上的完備讓小波有所觸動,肯定還有其他原因。我不懷好意地認為,性肯定是一個口子,在那個風雨如晦的暗黑歲月里,《情人》這樣的作品猶如遠處燈火,照亮了心中的秘密地帶,王小波這樣的絕頂聰慧之人,自然也無法回避這本書和杜拉斯這個人。

《情人》, [法] 瑪格麗特·杜拉斯 著,王道乾 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雖然小波自己也寫了很多有趣的小說,還塑造了一個有趣的陽具很大的王二,但我不是文學(xué)史撰寫者,不知道小波的小說在文學(xué)史中會被如何定位,如何書寫。當然,對很多自稱為小波“門下走狗”的粉絲來說,估計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沒誰稀罕這回事。那小波的小說和他的小說見解,如今又有什么意義呢?尤其現(xiàn)在小波人去樓空,特別是像中國這樣一個習(xí)慣人走茶涼的地方,不知道還有誰在乎這些。說實話,對那些小波的“門下走狗”,我都充滿了懷疑。因為我在書店里,不止一次地看見了許多本以此為噱頭的書籍,擺在書柜上賣,而翻開來看,恕我眼拙,真看不出哪里有小波的影子,就連他的招牌招數(shù)——黑色幽默,都弄成了無厘頭或者搞笑耍貧。看來僅模仿沒有出路。這會讓小波傷心的。我似乎有點火氣,這不應(yīng)該,可我不會黑色幽默術(shù),只好硬來說兩句,畫虎不成反類犬還是好的,至少還像貓,最糟糕的是什么也不像,那才夠嗆。

離題了,還是再來說小波的小說觀點吧!在一篇名為《小說的藝術(shù)》的雜文中,小波穿花繞步,嬉笑怒罵,不僅坦誠自己對小說閱讀有一種特殊的愛好,不是閱讀其他類型作品所能滿足的。還說因為愛讀,才開始試著自己學(xué)習(xí)著寫。他這樣說:“我自己對讀小說有一種真正的愛好,這種愛好不可能由閱讀任何其他類型的作品所滿足。我自己也寫小說,寫得好時得到的樂趣,絕非任何其他的快樂可以替代。這就是說,我對小說有種真正的愛好而這種愛好就是對小說藝術(shù)的愛好?!彼€調(diào)侃了一下張愛玲:“張愛玲確是萬綠叢中一點紅——但若說有什么遺囑被背叛了,可不是張愛玲的遺囑,而是傅雷的遺囑。天知道張愛玲后來寫的那叫什么東西。她把自己的病態(tài)當作才能了,……人有才能還不叫藝術(shù)家,知道珍視自己的才能才叫藝術(shù)家呢。

《黃金時代》就是他的小說試驗品。

3.

我的大學(xué)

讀完《黃金時代》后很長一段時間,除了看過幾本冒名臥龍生的半色情半騙人的武俠小說外,我并沒有讀小波或者其他作家的書,我可不想再復(fù)讀一年,我早已懂得了復(fù)讀是多么羞恥的一件事,尤其面對一個考了近六百分卻非北京大學(xué)不上才來復(fù)讀的極品同桌,我差了他快兩百分。我們那個復(fù)讀班人數(shù)相當可觀,九十多人濟濟一堂,滿滿一個大教室,同是天涯淪落人啊,除了有幾個是非北大清華不去的高分狂人,因為差一兩分,決心明年再來,多數(shù)復(fù)讀生都屬自找。

知恥后勇,經(jīng)過奮勇直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終于考上一個小師專,最高興的是我父親,他感覺終于抬起頭了,他的兒子不用再和他一起做奸商了。我考進去那年,小師專就改成師院,然后擴招,于是我們都成了本科生。我原以為,我們那茬估計是全國最差的本科生了,沒想到后來者一茬更比一茬差。大一時,自我感覺風華正茂,對兩件事情頗不滿意:漂亮女生不多,圖書館的書爛。漂亮女生少的原因,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大多數(shù)人來自鄉(xiāng)下,穿衣打扮幾乎不會,也沒什么衣服可穿。拿我自己來說,我大一時二十歲,鼓起勇氣去了一次英語角,結(jié)果一個人問我:“Hi, how old are your children?”我當時就蒙圈了,根本想不起用英語該怎么回答,就改用中文逼問他,你看我多少歲?對方有點慌了,二十七八?是七還是八?他有些猶豫不定。我才二十,看起來已經(jīng)二十七八了,是孩子他爸的年齡,我轉(zhuǎn)身就跑了。這讓我很受傷,自尊大傷。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那個英語角了。如此一來,英語水平自然也差,畢業(yè)時需要四級水平,差點兒沒把我折騰死。圖書館書爛的緣故,據(jù)說是學(xué)校把錢都拿去蓋樓了,沒錢買,別人贈送的倒是有不少是新書,多是如何跳槽、怎么升職之類的玩意兒,很掃興,直到我畢業(yè),那個樓還沒有蓋完,書自然還多是那些老的破書。

回到小波身上來,我讀的第二本小波的書是《白銀時代》。書的來處,得補上一句,那些年,大學(xué)里的學(xué)生流行做生意,是人都倒騰個電話卡、磁帶什么的,用一布簍兜著,去各宿舍敲門推銷叫賣。我認識一人,在學(xué)校外租了半拉房子,竟然放錄像,每人收費一塊,每到半夜三更時,自然是色彩斑斕,一幫小子憋得臉紅,情況很危急。后來因為有人想蹭看不給錢,沒得逞,告到學(xué)校旁的派出所,終于被端掉。人因為跑得快,沒被逮住,只是那些片子和那臺破電視機被收繳了。經(jīng)濟形勢如此好,我班的班長手癢難耐,東拼西湊弄了一筆錢,暑假六月流火天,不辭辛苦,趕赴杭州進了一批盜版書,打算發(fā)筆小財,說是可以當戀愛的資本。誰料舟車勞頓,書剛運進學(xué)校,還未來得及發(fā)起銷售時,學(xué)校突然發(fā)出一紙禁令——不準學(xué)生做生意,更不準在校園里推銷。班長同志頓時傻了眼,看著小半個房間的盜版書,一聲長嘆,差點兒沒昏過去。

事已至此,只好想轍,先是擴大內(nèi)需,爭取同學(xué)內(nèi)部處理。推銷給班上或者隔壁班的同學(xué)是一條路。班長一番沉痛敘述,道如何辛苦,學(xué)校如何捕風捉影,如何混蛋,斷了哥們兒的財路,荒廢了大家博覽群書的路子,說著說著眼淚都快出來了。哥們兒賣不過臉,只好買了一些,可還是剩下大部分。我記得,我買的一本是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打的八折。盜版書按原價打八折,班長果然有經(jīng)濟頭腦,算是不低的價格,趕上正版書了,算我買盜版書生涯的最高折扣。偏偏我們學(xué)校周圍也沒家像樣的書店,只有如此了。曾有幾個對我們學(xué)校學(xué)生還抱點幻想的生意人,在校外搞過好幾個規(guī)模不小的書店,裝潢也是古色古香,一色的中外名著,格調(diào)雅致,品位頗高,可愣是沒有撐過半年,一日比一日冷清,最后只好關(guān)門走人。他們實在高估了我們的讀書興趣和知識渴求。

內(nèi)銷畢竟有限,遠遠不夠瓜分庫存量,急得班長抓耳撓腮,寢食不安,后經(jīng)一生意高人指點,班長決定破釜沉舟,鋌而走險。一日傍晚,班長托人找了個大板車,招呼幾個哥們兒將書碼到車上,而后眾人雙臂灌力,吭哧吭哧地推到校外不遠處。豎起一紙牌,上寫“五折”二字,字倒還漂亮。為了避開學(xué)校眼線,才混跡于賣白菜、練攤的中間。班長雖抹不開面兒,可是考慮到畢竟推出來一趟不容易,偶爾也吆喝幾聲,別說效果還可以,好些同學(xué)還湊近翻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有不少女生,這讓老班高興不已,折扣居然低至三折,結(jié)果還真賣掉不少。我就是在他打這個五折的時候,看到了小波的《白銀時代》,勾起了高中讀《黃金時代》的美好記憶,便買了下來,這回是五折,比在班長寢室里買的要便宜足足三折。

書買回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沒來得及看。不過,我得說老實話,這回的閱讀體驗完全沒有高中時來得刺激,高中時,那真是把《黃金時代》當黃書讀的,可如今畢竟是中文系的,好歹還有那么一點想法,至少知道再把小波的書當黃色小說讀,不太合適。在一個偶然的早上,我隨便拿了一本書,去蹲廁所?,F(xiàn)在我得感謝那個隨便一抓,因為恰恰就是我從班長小攤上,花五折買的小波的《白銀時代》。原諒我在這個地點,這個時候看小波,絕對沒有不敬的意思。恰恰相反,對我自己來說,在廁所看的書都印象深刻。就這樣,蹲在廁所里翻書,翻著,翻著,來勁了,居然就那么蹲了一個小時,全身心陷入小說中,起來時雙腿發(fā)麻發(fā)軟,兩眼發(fā)暗,頭發(fā)暈,站都站不住,差點兒栽倒在里頭,好在還年輕,扶住一邊的墻緩了一緩,才站住?,F(xiàn)在想來,年輕時的身體真好。

閱讀過程雖然不是性欲方面的刺激,但這本書確實讓我感覺痛快,倒不是小說透露的什么思想被我捕捉到了,而是小說的敘事風格讓我過癮。小說寫得如此輕松自如,水瀉珠落一般,文字充滿智者的風趣和大方,再也沒有什么比讀聰明人的東西更舒坦的了。你可以不深刻,但至少別無趣。深刻而有趣,小波兩者都占了。這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4.

發(fā)情年代

頗為可惜的是,念高中和大學(xué)那會兒,我還沒有完全看完小波的雜文,不然,我真難以想象,我自己的思維是否會有多大的改變。因為小波所寫的內(nèi)容,都是我們身邊的,至少是我們可以見到,這不像魯迅,盡管我們毫不懷疑先生的深度,只是時代畢竟有些遠,很多事件沒有貼身的感覺,所以閱讀起來,總有些許隔閡。

讀小波就完全沒有這樣的問題,因為他發(fā)言的這個世界,就是我們身邊的生活,或許沒有親歷,但通過報紙、雜志或者其他媒體,我們也都能體會,所以小波的話,離我們很近。一個作家,面對社會發(fā)言,也只有親歷者方能真切體會其意境,而不光光是思索、辯論的技巧,雖然那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顯然是內(nèi)容。我很在乎你說了什么,不是你怎么說,是用京片子說,還是家鄉(xiāng)方言說,怎么說不是最重要,而是你說的東西是否有價值,是否具有啟發(fā)性。

1990年代,是五光十色的年代,是統(tǒng)稱的漫長的社會轉(zhuǎn)型的開始。對于那個年代,無論怎么說它都不過分,很多事情也已掙脫傳統(tǒng)倫理的羞澀,變得赤裸裸起來,其中最為主要的,當然是物質(zhì)生活的興起,伴隨的是精神的堪稱毀滅?;蛟S只有到很多年后,我們才會意識到,這到底給我們帶來的是什么。如今看來,這幾乎不言自明。相對于經(jīng)濟建設(shè)帶來的物質(zhì)的不均衡膨脹,精神領(lǐng)域的集體“陽痿”更為可怕。1990年代的中國人很現(xiàn)實,似乎個個很亢奮,憋紅了臉,為了鈔票大折騰。

如果說上山下鄉(xiāng)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代名詞,1990年代最為流行的詞語就是下海,哪怕被淹死,也要下去撈撈試試。下?,F(xiàn)象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鈔票稱王,知識貶值,知識分子光環(huán)褪盡。這帶來的傷痛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恢復(fù),恐怕以后也難。人們已不再愿意傾聽,也不在乎知識分子說了什么,所謂精神方面的愉悅讓位給了物質(zhì)的滿足。或許要等到物質(zhì)已不是問題的時候,精神才會被再次提起?

面對集體亢奮的浮躁時代,可貴的是還有一些知識人和媒體在斷斷續(xù)續(xù)地堅持發(fā)出聲音。媒體方面有《南方周末》《三聯(lián)生活周刊》等為人尊敬的刊物,知識人中有小波等。他們猶如微暗的弱火,延續(xù)著知識分子質(zhì)問、追尋的精神火種。小波不是唯一的質(zhì)疑者和批評者,有很多理論學(xué)者、社會學(xué)者也已開始了討論,但只是限于學(xué)術(shù)內(nèi)部范圍。那個時候興起的很多專欄,比如甘陽等人的文章都曾產(chǎn)生不小影響,不同的是小波的言論顯得親切,他時常用小說筆法描述我們所忽略的事情,就像那個麥田里的守望者一樣,專心致志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以防哪個人走錯了方向。很多時候,黑色幽默比宣教更為管用,在笑聲中明白道理總比哭著理解強!我們這個蒼老的民族似乎習(xí)慣了沉重,忘記了如何在輕松中認可和表達。如果真能從塵土中努力掙扎出來,站定身,抖落身上已沾染許久的塵埃,大踏步往前走去,或許希望還在。

可惜的是,這有限的有內(nèi)容的聲音,經(jīng)常被人忽略,甚至被當作耳旁風,不留一點痕跡。集體亢奮的情形實在很可怕,借著發(fā)家致富的名義,一起瘋狂向鈔票看齊。沒有什么比一個民族集體亢奮更為恐怖的了。這樣的年代還有清醒者,比在恐怖時期的清醒者更可貴。比如,溫水中的蛤蟆若能在逐漸變暖的水里,掙扎跳出來,發(fā)出幾聲哪怕是哀號的聲音,也很可貴。

小波離開我們已經(jīng)好些年了,有些時候,我也會偶發(fā)奇想,假如小波今天還在世,還在寫文章,面對這個世界,他會說些什么呢?也許會搖頭,一聲長嘆。我知道這樣的假設(shè)沒有任何意義,猶如現(xiàn)在的歷史架空題材小說一樣,純屬意淫,可畢竟意淫也是有快感的,原諒我的想象放肆一次吧!

5.

刀是副業(yè)

用匕首或者小刀來形容一個作家的文章,算是一件很過癮的事情。多少年真能當此譽者,也只有一個魯迅先生。才情、思想兼?zhèn)涞拇笙壬?,如憤怒的公牛一樣,教人膽寒!只是先生余下的火種,沒有幾人真能延續(xù)下去,曾經(jīng)有一個聶紺弩,文采倒是不錯,只是還是受階級教育太深,火氣大了,斗爭氣息濃厚,難免有瞎說的時候,被框住了一些靈魂。然后,就是王小波了,見識也廣,思維沒被拘束,底子都還不錯。唯一遺憾的就是,小波就像林語堂與魯迅的雙面體,舉重若輕,輕描淡寫,也愛耍耍嘴皮子,諸多時候點到為止!

盡管如此,讀小波還是容易失掉自己的主見,誠如面對最具有才華的主兒,八成要被對方融化掉,心兒隨了他。王安憶寫過了一部長篇小說叫《遍地梟雄》,講的就是這檔子事。小波的力量場巨大,如果自身沒有一點內(nèi)功,自然也很容易被小波吸住,脫不出來,這是既幸福又麻煩的事,幸福在于充當粉絲的樂趣,就像走夜路,前方有盞燈,像號稱王小波“門下走狗”的哥們兒一樣;麻煩在于失掉自己,以小波的是非為是非,尤其可怕的是自己的思考方式被潛移默化地影響了。

《遍地梟雄》, 王安憶 著,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獨特的王小波就夠了,如果有十個或者一百個小波,滿世界說著同樣的話,未必是一件好事。倒不是說物以稀為貴,而是像小波自己常常引用的羅素的話——參差多態(tài)才是美。我不免又想到現(xiàn)今的文學(xué)狀況,簡直啼笑皆非。一會兒是盜墓年,從《鬼吹燈》到《盜墓筆記》《盜墓王》之類都刮起不小的旋風。一會兒是穿越年,《步步驚心》,《宮》一《宮》二的,把四阿哥累得慌。一會兒又是職場故事,杜拉拉開門,芝麻一堆。這是讀者和書商共同制造的一場泡沫秀,結(jié)果受傷的只有讀者的錢包和口味。

后來的幾年,我看了不少王小波的文字,有小說,有劇本,或許是因為我好歹是中文系的學(xué)生,專業(yè)老師要求看的小說比較多,好的壞的,深刻的膚淺的,先鋒的傳統(tǒng)的,都有一些涉獵,建立了一些對小說的認識和理解。小波的小說,客觀地說,我覺得不是最好的,中國在當代小說這方面可以與小波比的大有人在,但雜文有如此水準的不多,我個人偏好他的雜文,尤其是他的第一本集子《思維的樂趣》,讓我差點兒韋編三絕。

或許小波自己不認為他的雜文比小說好,很多讀者或許也不這樣認為,這不奇怪,因為小波自己也說過,寫小說是他的主業(yè),雜文是副業(yè)。對于自己下功夫最狠,最鐘愛的事情,總認為是最好的。俗話說得好,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哪怕比八戒還要丑。事實上,小波的小說至少在寫作探索上未曾提供更多新的東西,盡管他試圖反映特殊時代環(huán)境下人的異態(tài)、嘗試從唐傳奇中去取得光亮。再說世界上,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事情多了,小波的雜文實屬這類。

若干年后,小波的一些小說即使不被經(jīng)常提起,但小波的雜文如《沉默的大多數(shù)》《思維的樂趣》和《一只特立獨行的豬》等名篇,肯定會被還在看書的人記起說起。這幾篇文章都收錄在一個集子里——《思維的樂趣》,我認為這是小波最重要的作品,從思想價值的角度而言,它的價值超過了小波的小說和其他的集子。另一本雜文集《我的精神家園》盡管收錄文章不少,但較之《思維的樂趣》顯得靈動有余,厚重不足。

雜文是屬于智者的語言,當然那些裝腔作勢的應(yīng)景之作除外,小波的文章顯然屬于這類,他的深刻與有趣讓我常常想起魯迅先生,那個舉重若輕的天才。小波的針砭沒有魯迅先生的刻薄與苛刻,畢竟時代不一樣,環(huán)境有異,沒有什么可以錙銖必較的了!何況時代環(huán)境也在忽隱忽現(xiàn)地發(fā)揮著作用,結(jié)果就是說話十分真來七分瘋。

6.

預(yù)言家

預(yù)言家,這是一個有點荒誕的詞語。可有一些人,經(jīng)過腦子的正常思索,根據(jù)邏輯說出的一些話,確實被后來的歷史所驗證。歷史上最有名的當數(shù)《隆中對》,孔明先生縱談形勢,“三分天下”。這些沒有主動預(yù)謀的預(yù)言,小波說過一些,果然說中了,倒是值得披上一件“預(yù)言家”的外衣。

稍加注意,會發(fā)現(xiàn)小波發(fā)表在1990年代中期的部分雜文,有好些篇幅指點社會江山,針砭時弊,熱情洋溢。批評之余,也發(fā)過一些預(yù)言,往往是說某件事情長此以往,便要陷入墮落困境,變得潦倒?;蛟S小波當年也是隨口一說,未必有多當真,可事實偏偏應(yīng)驗了小波的預(yù)言,還真墮落了,其中最大的墮落者當屬香港電影。如果仔細分析,小波對文學(xué)、電影等事件都有預(yù)言般的說法。或許只是隨意說說,卻往往一針見血。

先說電影,1990年代,香港電影大行其道,內(nèi)陸電影漸漸抬頭。我們從一篇小波的雜文說起,題目是《明星與癲狂》,入題很有意思。小波先從他在美國一段經(jīng)歷談起,說是一日,在大街上看見一大幫人,喝著啤酒,唱著口水歌,大聲吵鬧,有的還提溜著睡袋,徹夜等候,目的據(jù)說是要等影星墨菲。小波琢磨著這幫家伙,壓根不是等墨菲,因為當?shù)伢w育館很大,人卻不多,不愁沒有機會買不到票,哪里用得著如此辛苦排隊。他們根本就是找了一個借口,有意識地放縱和瘋鬧,制造和醞釀一種瘋狂情緒,發(fā)泄而已。

小波發(fā)現(xiàn),內(nèi)陸的明星崇拜甚至與明星關(guān)系不大,而是粉絲們的一種有預(yù)謀、自發(fā)的、有所寄托的行為,如果某些影星真把這當回事情,以為這是明星制,耍起大牌來,粉絲們立馬會起哄,掉轉(zhuǎn)槍頭,制造一些八卦新聞,把他搞臭。然后,小波無意識地說道:“我懷疑所謂'明星制’,是帝國主義打來的一顆陰險的糖衣炮彈……香港的影業(yè)已經(jīng)中彈了。你別看它現(xiàn)在紅火,群星燦爛,但早晚要被好萊塢吃掉?!边@句話,讓我異常吃驚。要知道這篇文章發(fā)表于1995年,那正是香港電影席卷亞洲的美好時代,國內(nèi)大街小巷的錄像廳內(nèi),播放的全是香港過來的電影,槍戰(zhàn)片、武打片、鬼片甚至三級四級片,片片有人看。小波卻說它衰敗的時間即將到來,不知可否稱為先見之明或未卜先知!但估計當時,未必有人真能聽得進去,性急者估計要罵小波詛咒好時代。

問題是,這樣的好時代果然是曇花一現(xiàn)。居安思危,于順途中發(fā)現(xiàn)頹敗的跡象,這是高手。后來的事實證明,小波所言不虛,2000年前后,香港電影就開始遭遇整體萎縮,投資劇減,發(fā)片量極速下降,電影從業(yè)人員生存維艱,叫座的影片屈指可數(shù),導(dǎo)致后來很多香港影人輾轉(zhuǎn)進入內(nèi)陸,尋找發(fā)財?shù)臋C會。香港電影的寒冬不期而來,問題的嚴重性在于,寒冬過后還不知是否有春天!這樣的結(jié)局雖然不是全如小波所言,完全慘敗于好萊塢電影,自身腐朽也是重要的原因,事實是它確實爛了,爛的速度還很快,很徹底,幾乎沒有重現(xiàn)輝煌的可能。

說完了電影,再扯點文學(xué)。文學(xué)何去何從?小波生活的1990年代還是文學(xué)頗受尊重的時期,市場那只手還沒有完全摸上文學(xué)的屁股,雖然它已露出猙獰的面孔,但整體上,文學(xué)還是蠻純潔的。作家也還是一群很有發(fā)言權(quán)的家伙,他們的言論一定程度上也被讀者奉為真知灼見。不像現(xiàn)在,作家和經(jīng)理一樣多的年代,已沒有多少人在意他們在說什么了。從這個意義上說,小波是一個幸運也幸福的人,因為他本人就是一個虔誠的文學(xué)工作者。他不止一次在文章中申明他是一個寫小說的人,為此還感到驕傲。

小波在一些文章中寫了自己走上文學(xué)之路的一些歷程,經(jīng)歷過多種政治運動的父親極力反對他的孩子們?nèi)W(xué)文科,而是要求他們選擇理科中的任何一門,平安度過一生。但小波“相信我自己有文學(xué)才能,我應(yīng)該做這件事”,并且堅持了下來,這和文學(xué)能否掙錢沒有關(guān)系,誰都知道,純文學(xué)從來就不是一個能夠掙大錢的行當,哪怕書賣得再多,和暢銷通俗小說還是無法相比。說到底,選擇什么樣的職業(yè),就是選擇什么樣的生活。

關(guān)于小說的將來走向,小波在《從〈黃金時代〉談小說藝術(shù)》一文中有個說法:“小說會失去一些讀者,其中包括想受道德教育的讀者,想看政治暗喻的讀者,感到性壓抑、尋找發(fā)泄渠道的讀者,無所事事想要消磨時光的讀者;剩下一些真正讀小說的人。小說也會失去一些作者——有些人會下海經(jīng)商,或者搞影視劇本;最后只剩下一些真正寫小說的人?!边@里,我們必須要強調(diào)一下,小波眼里的小說概念,是純文學(xué)的代名詞,是文學(xué)藝術(shù)。小波的這句話暗合了1990年代以來,文學(xué)市場環(huán)境下,小說讀者和作者出現(xiàn)的分流現(xiàn)象,比如小說可以被分成玄幻、歷史、都市、懸疑、偵探、言情、官場、職場等類型化小說,很顯然這不屬于純文學(xué)的范疇。讀者和作者都隨之出現(xiàn)了變化。在純文學(xué)方面,也就是真正的小說方面,并沒有因為市場化下的小說類型化而面臨崩潰。純文學(xué)、通俗文學(xué)如今越發(fā)涇渭分明,各司其職,雖然也有能跨兩棲的作者和作品,但整體而言,市場買賬的作品,評論家不怎么看得上眼,批評家在乎的,市場偏又不理會。在小波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文學(xué)本就是一場馬拉松,淘到最后,剩下的就是真正的小說家和讀者。如今的文學(xué)形勢,不恰好證明了小波的說法了嗎?只是要分辨誰是真正寫小說的人,可能還比較費勁。按我的理解,應(yīng)該是不為名不為利的純粹寫作者,問題是,通常很爛的小說家都宣稱他們對文學(xué)的至愛,從不為錢,甚至還往里頭搭錢呢。賣得好是小說家的功勞,賣得不好是純文學(xué)的罪過。

這種預(yù)言在小波的文章里面還有很多,很靠譜,因為它來源于細致的觀察和深邃的思考,這兩者很厲害,很不容易做到。倘若做到了,就是看清形勢了!我們曾經(jīng)當了一大段時間的糊涂蛋,別人說啥,我們就信啥。事實證明這不行,容易翻車,容易喪失判斷能力,容易犯狂熱胡鬧,該當個明白人了!

(因篇幅限制,文章有刪節(jié))

本文節(jié)選自

《珀金斯的帽子》

作者: 李偉長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世紀文景

出版年: 2018-8

編輯 | 巴巴羅薩

主編 | 魏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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