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什么昆蟲的名字,讓大家常常不知所指,卻又因為語文課本而家喻戶曉。細(xì)想來,恐怕也只有蜉蝣和蟪蛄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兩千多年前,莊子就通過《逍遙游》奠定了蟪蛄延續(xù)至今的知名度。
但你知道,蟪蛄其實是一種蟬嗎?
鳴叫中的蟪蛄。鳴叫時,它們會稍稍分開雙翅,抬起腹部,使聲音更好地傳出。攝于北京香山。圖片:吳小咖是個好孩子
夏蟲不可語冰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弊怨乓詠?,中國的文人們便把蟬視為高潔不染的象征,把它作為寄托情思的載體,歌頌居多,相憐為主。可是,蟪蛄卻似乎被排除在這“高潔”的蟬族之外。
“城市不識江湖幽,如與蟪蛄語春秋?!泵棵刻峒绑瞅?,它似乎總是“夏蟲不可語冰”的代言。這不公的待遇大概要歸罪于蟪蛄與眾蟬不同的樣貌:多數(shù)蟬有著透明的薄紗般的翅膀,而蟪蛄的翅膀則有顯著的色彩——并非華麗的亮色,而是樹皮一般的晦暗的保護(hù)色。
蟪蛄的翅膀能幫助自己和環(huán)境很好地融為一體。螗蟬 Tanna japonensis 則和大多數(shù)蟬一樣有著透明的翅膀。圖片:Alpsdake & たかはし / wikimedia
乍一看,這樣暗淡的色彩讓人覺得蟪蛄就像一只小蛾子,而非“高居悲鳴飲露”的蟬。鄭樵在《通志》中記載:“莊子云蟪蛄不知春秋,則是今四、五月小紫青色者。”可見蟪蛄一詞的專指性,自古以來便比較明確,少有爭議。
算不上最佳歌手
蟪蛄所在的半翅目-蟬科-蟪蛄族在非洲較為興盛,分布在東亞的物種并不算多。在中國,蟪蛄族包含了蟪蛄屬 Platypleura、蛉蛄屬 Pycna、毛蟪蛄屬 Suisha、非洲蟪蛄屬 Afzeliada 等四個屬,十余個物種,我們?nèi)粘Kf的蟪蛄就是蟪蛄屬的一員,它也是少有的能分布到北方地區(qū)的蟪蛄族昆蟲。
蟪蛄相對易于辨識,但在華中和華南地區(qū),也可能會和黃蟪蛄 Platypleura hilpa、蛉蛄 Pycna repanda 等混淆。
與蟪蛄近似的黃蟪蛄(上)和蛉蛄(下),它們在南方各地也比較常見。圖片:吳小咖是個好孩子
在中國,蟪蛄分布廣泛:北起遼寧,南至海南,西自四川盆地,東迄舟山群島;可以說中國大部分地區(qū)都可能見到這些樹皮色的小蟬。同時,蟪蛄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非常適應(yīng)城市環(huán)境的蟬類——即使在北京上海這樣喧鬧的大都市中也不難見到它們。
在華北地區(qū),蟪蛄從五月中旬開始鳴叫,它們實際羽化的時間還要早一些;越往南方,這個時間點就相應(yīng)越早,當(dāng)然,也會結(jié)束得更早。蟪蛄的鳴聲比較單調(diào),是相對單一的“吱”聲,沒有婉轉(zhuǎn)的曲調(diào);聲調(diào)比蚱蟬尖高,但音量要小很多,不算吵人,但可能讓人有一種耳鳴的錯覺。
蟪蛄的鳴聲。錄音自北京種群。音頻:吳小咖是個好孩子
不太起眼的土肥圓
盡管顏色不太符合我們對蟬的固有印象,但蟪蛄還是有著蟬科的標(biāo)準(zhǔn)外形:寬闊的頭部,厚實充滿肌肉的胸節(jié),兩對能掛連在一起的翅膀,六條短足,以及短而緊湊的腹部。它們有一根針管樣的刺吸式口器,會將口器刺入植物枝條,吸食植物汁液為生。
蟪蛄的前翅顯著長于后翅;前翅上布滿了陰影般的花紋,后翅則是統(tǒng)一的紫黑色,但有一個透明的邊緣。雄性蟪蛄的腹面有一對半圓形的腹瓣,腹瓣內(nèi)側(cè)有一套鼓膜發(fā)音器,雄蟬就是靠這里發(fā)出聲響;雌性則沒有這樣的結(jié)構(gòu)。
展開翅膀的蟪蛄標(biāo)本。圖片:Tanja Popp / wikimedia
蟪蛄是半變態(tài)昆蟲,小時候(若蟲期)生活在地表之下,靠吸食樹根的汁液為食。為了適應(yīng)地下的挖掘生活,蟪蛄若蟲的前足非常有力(呈開掘足的形態(tài)),鋒利的齒突可以助它們在土壤中挖掘前行。
蟪蛄的若蟲很像是縮小版的蚱蟬若蟲,但體型更加渾圓緊湊——可能正是因為體型較小,似乎很少有人收集蟪蛄的若蟲回去炸食。這些若蟲經(jīng)過大約兩年的時間,在數(shù)次蛻皮后達(dá)到成熟若蟲階段,爬出地表,在樹枝上“金蟬脫殼”,羽化為成蟲。
蟪蛄的蛻,看起來很像縮小版的蚱蟬,但明顯圓潤。若蟲發(fā)達(dá)的前足,可以用來挖掘土壤。攝于北京香山。圖片:吳小咖是個好孩子
夏蟲永不停唱
羽化后的蟪蛄很快就能飛行,但還需要經(jīng)歷一段時間的成熟期,才會開始鳴叫求偶。蟪蛄通常單獨停在樹干上鳴叫,在保護(hù)色和斑駁的樹影下,它們很難被發(fā)現(xiàn),常常只聞其聲不見其蟬。不過在夜晚的路燈下,蟪蛄有時會被燈光吸引過來,這時就很容易發(fā)現(xiàn)它們了。
進(jìn)入成熟期的雄性蟪蛄有時也會數(shù)只群聚在一起,共同高歌,靠合奏聲吸引遠(yuǎn)方的雌性。不過,當(dāng)雌性蟪蛄到來后,這些合作的歌手們就變成了相互競爭的對手,互相排擠,以獨攬芳心。
一對求偶中的蟪蛄。攝于北京香山。圖片:吳小咖是個好孩子
盡管交配會大大損耗雄性蟪蛄的體力,但也不至于一次歡愉即死——運氣好的話,雄性蟪蛄?xí)M可能多地交配,直到衰老死亡。
雌性蟪蛄在交配后會選擇合適的枝條產(chǎn)卵,其腹部末端有一根結(jié)實的針狀產(chǎn)卵器,可以將卵產(chǎn)進(jìn)堅韌的樹枝。孵化后的小若蟲會從枝頭掉落到地面,鉆入土壤,開啟它們漫長無光的童年生活。
在很多城市,蟪蛄是一年中最早開始鳴叫的蟬。相比若蟲期,它們的成蟲壽命并不算太長;最遲到七月中旬,在東部地區(qū)的城市中,蟪蛄便基本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聒噪惱人的黑蚱蟬和悠揚悅耳的蒙古寒蟬的合奏,它們在接手唱臺的同時,也宣告著熬人的三伏天終于到來。
到了六月下旬,蟪蛄們就開始逐漸死掉。掉落下來的尸體不會被浪費,是各色小動物的口糧。攝于北京香山。圖片:吳小咖是個好孩子
蟪蛄、黑蚱蟬和蒙古寒蟬,在東部地區(qū)的城市中非常常見。攝于北京各地。圖片:吳小咖是個好孩子
而蟪蛄,這些看似生于春暖花開、死在盛夏將臨的小蟬的另一代,此刻正在地面下韜光養(yǎng)晦,感受著你行走時帶來的震動,等到來年五月花滿,再與你相見于初夏。
本文是物種日歷第6年第170篇文章,來自物種日歷作者@吳小咖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