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外婆姓什么？閨名什么？我不知道。 她是被人打罵著還是呵護著長大的??？我更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外公家在合江，成分是地主，死在土改那幾年。外婆一生生育過十五個孩子，僅僅養(yǎng)大了三個女兒。所以，我沒有舅舅，她沒有兒子。 她最小的女兒16歲就遠遠地嫁給了大她9歲的我爸了。我爸是個自命清高的老高中生，總把自己的不得意歸咎于時代環(huán)境。我媽只斷斷續(xù)續(xù)地上了三年小學(xué)。我聽的最多的我媽對我爸的評語就是：臭吃屎分子！臭老九！嘿嘿，書讀多了一股酸氣，在生活上的確有點弱智。那是他們那一代人的悲哀。政治婚姻的土壤，要有怎樣的智慧，才能培育出愛情的花？ 我媽回娘家的次數(shù)應(yīng)該少得可憐，我記得起的僅有兩次。我從來沒有跟著去過外婆家。 我外婆在我家應(yīng)該也只住過兩段時間。 外婆第一次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吧。她帶我出去玩，我們家養(yǎng)的一條禿尾巴狗跟著我們，狗不幫我打架，反倒咬了我大腿一口，我外婆罵它攆它，它跑了，第二天就成了狗肉?！驗橥?，所以記得，那是我外婆帶著我。 外婆第二次到我們家，我已經(jīng)上中學(xué)讀住校了。放假回家看到圓圓臉胖胖身子的外婆笑瞇瞇的坐在我們家灶房的凳子上，我真是欣喜啊。那時外婆年紀大了，有點尿失禁，每天都要換褲子。我說：“外婆，拿來我洗吧。”她笑得合不攏嘴：“要得！要得！”逢人就夸我這個外孫女有孝心，乖：“給我洗尿褲子都不嫌！”其實我就給她洗過兩次，她總是每天早上趁我還沒起床就洗好晾著了。 長那么大，就我外婆夸我乖，我好喜歡外婆哦！我問媽媽為什么不讓外婆常住在我們家呀？媽媽說：“她戶口在你大姨媽家的！”——哦，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多問。 我大姨媽兒女成群，孫兒孫女滿地亂跑。我的幾個表嫂，都很厲害，聽說。 我外婆住在木樓上，樓下養(yǎng)著雞、鴨、豬、羊……聽說。 有一次我外婆病了，想吃醪糟，我三姨媽做了送去。沒人給煮，沒有瓢舀，外婆靠在床上用手抓著就吃了，聽說。 我外婆八十歲的時候還能扒松毛、紡紗、績麻……呢！ 我外婆過世的時候大概是八十一歲吧？我不想為了這個數(shù)字去問我媽，我媽會莫名，會詢問，會回憶。有些傷疤，可以揭開，但不能讓至愛的人看到！ 因為我外婆的死讓人耿耿于懷！ 她是自己絕食而亡的！ ——我那個特別厲害的表嫂，天天對我外婆百般辱罵，罵什么？就因為我沒有舅舅，我外婆沒有兒子！我表嫂怎么罵的？哦，菩薩保佑！我寧愿是傳話的人添油加醋傳錯了話！如果把那些惡毒的語言記錄下來，真是臟了我的筆！ 我外婆說：“這次我忍口都要死了！”她躺在床上，拒絕一切進口的東西。我三姨媽去看她，給她揉脹滿了氣的胸口，說：“你好歹等么妹回來見一面??！”外婆說：“她事多，回來不了的！”拖到第八天，外婆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嚎哭的人烏壓壓地跪滿了地，有幾滴眼淚是真的？我不知道。我媽走攏的時候，外婆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我媽為什么去那么遲？我不知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之不要多嘴。 那一年我剛高中畢業(yè)，就縮在老公的狗窩里做美夢。還沒買票呢上車了，好像舊社會跟人私奔的小丫頭?；橐鰶]有婚禮，也就沒有收到外婆的祝福。 半年后我才得知外婆的死訊，頓時好像給人在胸口塞了一團濕漉漉臟兮兮的豬毛，又堵又脹又痛又惡心，至今那團豬毛仿佛還塞著。 這世上疼我愛我夸我的人很多啊，可外婆是夸我乖的第一個。我多想早早擁有房子票子！我多想讓外婆過幾天舒心的日子！我多想外婆享受我這個外孫女孝敬的日子！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 哦，不要哭，外婆知道了會心疼的！ 外婆！外婆！天堂里一定會過圣誕節(jié)的是吧？你喜歡圣誕節(jié)一定超過春節(jié)的是吧？祝你圣誕節(jié)快樂！祝你在天堂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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