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歸去來兮辭》，紙本行草書，作于82歲，書錄東晉著名詩人陶淵明的名篇《歸去來兮辭》，從書法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文徵明歷經(jīng)波折后歸于平淡的心態(tài)，書法創(chuàng)作上心手雙暢，達到“無意于佳而佳”的奇妙境界，此作雖高齡時所作，卻風骨卓然。
文征明是明代杰出的書法家和畫家，他的人格魅力、崇高品質(zhì)備受尊敬，其才華橫溢，在書法領域成就頗高。文征明將儒家思想運用于自己的生活處事和行為中，以“達則為孔明，窮則為淵明”的信條來引導自己。正是這種態(tài)度，推動了他在書法藝術領域的進步。
作為儒家信仰者，文征明在書法領域有著明確的審美觀念。一方面，他強調(diào)嚴謹?shù)姆ǘ?、?guī)矩和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這體現(xiàn)了儒家文化的核心理念在書法藝術中的具象表現(xiàn)。另一方面，文征明主張藝術家的品質(zhì)與作品緊密相連，強調(diào)在遵循古法的基礎上打造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他的個性和創(chuàng)新精神使其成為了獨一無二的書畫大家。
文征明是吳門書派的核心代表，領導了吳門書法的發(fā)展取得輝煌成就。他的才華得到了廣泛認可，對書法藝術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吳門書派作為一個書畫領域內(nèi)的強大的文人團體，也為文征明提供了寬廣舞臺。他的書法藝術在吳門書派中獨樹一幟，不斷進行自我突破和創(chuàng)新。
文征明憑借著吳門書派這個舞臺和自己的才華成為了一代宗師，他的作品至今仍然廣為流傳。
文征明曾經(jīng)多次書寫《歸去來辭》，可見文征明對陶淵明的這首《歸去來兮辭》作品有多喜愛，這篇是他70歲行草書《歸去來辭》，來自明文待詔書畫合璧卷。
《 歸去來兮辭》是東晉詩人陶淵明的著名篇章，反映了他棄官歸隱田園后的心境。文征明在晚年不止一次抄錄過此篇辭賦，從這種反復的書寫而又刻意精心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中不難看出作者晚年閑適平淡、頤養(yǎng)天年的平和心態(tài)。
釋文：
歸去來辭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 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搖搖以輕殤，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栽欣載奔。童仆歡迎， 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尤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眇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 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翹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山由〕，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遺，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nóng)人告余以春兮，將有事乎西疇?；蛎碥嚕颉材咀俊彻轮?。既窈 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jīng)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羨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內(nèi)復幾時？何不委心任去留？胡 為惶惶欲何之？富貴非吾愿，帝鄉(xiāng)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執(zhí)杖而耘耔。登東坳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 夫天命復奚疑？
款署：嘉靖十八年己亥（1539）正月廿又七日，征明書于玉磬山房，時歸老十有三年，年七十矣。
文徵明也熱衷于書寫陶元亮的《歸去來兮辭》，傳世作品當下可見的有5件。文徵明享壽90歲，在清代以前還沒有比他更長壽的書家，他絕大多數(shù)的書法精品都創(chuàng)作于晚年，87歲寫出了精妙的行書《赤壁賦》，89歲用小楷為東坡居士《赤壁賦》題跋……這一系列神仙般的操作，令世人驚羨不已。
文徵明的父親文宗儒是明朝成化八年（1472年）進士，卒于溫州知府任上。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他考中了長洲縣生員。此后的歲試，他因字寫得太難看被考官置為三等而不中。于是他發(fā)奮習書，在摹古中鍛造自己，字跡越來越秀美，愈發(fā)穩(wěn)重老成、意態(tài)生動而無火氣。他的功名之路一直不順，考到53歲都沒能越過“生員”，很是窘迫！54歲那年（1523年），受工部尚書李充嗣推薦，經(jīng)吏部考核，他被授職翰林院待詔，職低俸微。因同事排擠，上任一年便提出辭職。恰在此際，他創(chuàng)作了我們今天能見到他最早書寫的小楷《歸去來兮辭》，落款為“嘉靖三年（1524年）夏五月書于停云館，長洲文徵明”。這件作品的風格受東坡居士影響較多，穩(wěn)重溫潤，老成秀勁，法度謹嚴而儀態(tài)生動。文徵明辭職時已57歲，但他似乎并沒有因此而產(chǎn)生任何負面影響，他也并非真要歸隱田園，也并不抱怨生不逢時，相反他十分珍惜這段經(jīng)歷，書寫《歸去來兮辭》只是他的雅趣寄托，他在追慕前賢，他在瞄著心目中的偶像東坡居士、趙文敏前行。于是慨然放舟南下，回蘇州定居，專攻詩文書畫，在他此后的作品落款中時?？梢姟扒昂擦衷捍t”字樣，他的人生在慢慢展開，緩緩地綻放！
文徵明70歲所作行書《歸去來辭》卷，是一件書畫合璧作品，現(xiàn)藏美國弗利爾美術館。作品落款為“嘉靖十八年己亥（1539年）正月廿又七日，徵明書于玉磬山房，時歸老十有三年，年七十矣”?？鬃又^“七十而從心所欲”，古人稱“人生七十古來稀”，文徵明書此作，于古時而言年齡已很老了，他生活的時代是館閣體盛行的時代，可他硬是不受時風影響，直追晉唐風韻，同時因為年長性慢更偏向理性，故極少見草率之筆。文氏用筆流暢勁健，法度嚴謹，不僅筆筆精到，而且還富有彈性，筋力綿長，筆畫線條質(zhì)感超強，特別是轉(zhuǎn)折處提按頓挫的處理非常微妙，古淡之中展現(xiàn)平和趣味，呈現(xiàn)出筆力遒勁、體態(tài)雍容、風流儒雅的藝術特點。
文徵明74歲時所作行書《歸去來辭卷》，2017年現(xiàn)身中國嘉德春季拍賣會。作品落款為“嘉靖二十二年，歲在癸卯（1543年）夏五月廿又三日，燈下書，徵明”。卷末有清代浙江臺州知府劉宗標的題跋，“文待詔書宗二王，出入歐虞顏柳之間，尤得力于趙松雪，平生工楷書，晚年猶能作蠅頭小字，蓋其目力腕力有過人者，今觀此卷，縱橫馳驟不拘物于繩墨而神與古會，誠稀世之寶也，借觀數(shù)日，爰贅數(shù)語以志景慕云。光緒乙未夏臨賀劉宗標跋”。愈老愈精，于文氏可謂十分貼切，晚年猶能作蠅頭小字更是令人驚愕。他有一件同年創(chuàng)作的小字《琴賦》作品（字徑1.5cm左右），落款寫道：“余老眼昏蒙，無足觀者?！逼鋵?，那時文氏的圈子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對付老花眼的神器，當時稱之為“叆叇（ài dài）”，也就是今天的眼鏡，或許文氏是戴著老花鏡完成的那些驚艷了世人的杰作。
文徵明小楷書《歸去來兮辭》作品，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落款為：“辛亥（1551年）九月十一日，橫塘舟中書。徵明。時年八十又二?！?/span>82歲以小楷抄錄長篇文字，但卻沒有界格，顯現(xiàn)自然恬淡、清雅俊逸、空靈超拔的特點，展現(xiàn)高超的控筆和布局實力。文徵明這件作品總體給觀者的感覺是氣息清俊儒雅，筆法多出自《黃庭經(jīng)》《樂毅論》，卻又受歐陽率更影響甚多，結(jié)體方整緊勁、字勢修長俊逸。通篇字體的大小、間距、行氣無不暢達貫通，瀟灑自然，精細嚴謹，無一懈怠之筆，這對于一位高齡老人來說尤為難得。王世貞《弇州山人四部稿》記載，文氏早晚必書小楷一篇為日課，多年養(yǎng)成習慣，可見其積學功深。這件作品《元明人書冊》曾著錄。清代大收藏家安岐曾過手收藏，并錄入《墨緣匯觀》法書下卷中。
文徵明83歲時又創(chuàng)作了一件行草書《歸去來兮辭》。卷前有引首“《歸去來辭》文待詔真跡，貝簡香藏”，歸字已脫落。落款為“嘉靖壬子（1552年）三月廿又二日，書于悟言室中，徵明時年八十有三”。這件作品落款后有恭壽老人王澍題跋：“待詔此書，無筆不入圣洵，晚年得意之作，不可到之境也，恭壽老人觀?！必惡喯悖?，字既勤、定甫，號簡香，江蘇吳縣人，與其岳父袁廷梼相似，癡迷收藏古書、金石、字畫，不問家事，也不治生產(chǎn)，家益貧而藏書益多，刻有《千墨庵帖》《寶嚴集帖》等。我們可以想見，書寫這件作品時，文氏自信心滿滿，按年齡計，他已遠遠超越了蘇東坡、趙文敏這些心中的偶像，他控筆愈發(fā)自如，點畫處理更加嫻熟，線條頓挫使轉(zhuǎn)自然、從容，他在和他的偶像們共享筆下流淌的旋律，內(nèi)心的幸福感悠然而至。
慢，是文徵明生命軌跡的鮮艷亮點，也是他藝術生涯卓爾不群的特質(zhì)，是生命賜予他最好的禮物。經(jīng)年累月，讓文氏大音希聲，譽滿朝野。那些購求書畫的擁躉，踏破了他家的門檻，車馬絡繹不絕，訪客接連不斷。為了求他撰寫墓志銘，眾多達官貴人的家屬不遠千里趕到蘇州登門拜訪。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二月二十，即將羽化的他還在為御史嚴杰的母親書寫墓志，未待寫完，“便置筆端坐而逝”。這是文氏堅持不懈的追求，也是他慢慢享受的高品質(zhì)生活，人生贏家，歸去來兮，慢慢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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