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和朋友來到了杭州,西湖是必須去的。西湖附近最多的就是墓了,比如說,這座墓。
宋·沈括《夢溪筆談卷十·人事二》:“林逋隱居杭州孤山,常畜兩鶴,縱之則飛入云霄,盤旋久之,復(fù)入籠中。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諸寺。有客至逋所居,則一童子出應(yīng)門,延客坐,為開籠縱鶴。良久,逋必棹小船而歸。蓋嘗以鶴飛為驗也?!?br>
一般我們認為,林逋真的是和梅鶴作伴,沒有老婆,沒有子嗣,終生不仕。簡直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禁欲系的男神。他最為人稱到的則是那兩句“暗香疏影”
《山園小梅》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可是,他真的是與愛情無緣了嗎?有人考證,說其實,林逋有后人,這個考證真?zhèn)尾缓谜f,但是,古人重視子嗣,即使他真有后人,說不定林逋是從兄弟家過繼來的呢?那么他真的和愛情無緣?
明人張岱寫的《西湖夢尋》談到了林逋墓,其中有這樣的文字:
至元,楊璉真伽發(fā)其墓,唯端硯一,玉簪一。——《西湖夢尋·孤山》
我們知道,元代時候,蒙古貴族崇佛,而且信奉的主要是藏傳佛教。一代藏傳佛教大師八思巴可以說是聲名遠揚,他有一個徒弟名叫:楊璉真伽。這號人在元代統(tǒng)一以后,比較有名的就是在江南分管宗教,權(quán)力不小。他最喜歡盜墓,宋理宗的墓就被他打開了,宋理宗頭蓋骨被他做了飲器,其實,藏傳佛教有用人骨做法器的習(xí)俗。林逋墓也沒逃過這一劫,不過墓里只有端硯和玉簪,文人有硯臺很正常,玉簪不得不讓人多想,難道是一段不能說的故事?
我們查閱林逋留存下來的宋詞,大約只剩下三首了,但,兩首都是有關(guān)男女之間的離愁別緒。所以,我深深懷疑,林逋也是有故事的男人,不是因為高冷而一個人,而是因為感情受過傷。
我們來看其中一首:
【相思令·吳山青】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頭潮已平。
下闋,兩個淚,我們知道是一男一女,因為是“君”和“妾”。古代定情信物就有“同心結(jié)”,然而這句落到了“未成”,兩個人是有情無分,沒有修成正果,只能含淚送別,最后,“江頭潮已平”說明船要起航了,兩個人就要分開了。
這首詞里的文字表達的那種離別的情感就是纏綿不斷的,而吟詠之時,詞的格律讓人讀起來也是反復(fù)詠嘆,有一種回環(huán)往復(fù)的感覺(尤其是兩個青,兩個淚),吟誦的這種感覺不就是和相愛的人分開以后的感覺嗎?所以,這個詞牌本身就是寫男女離別之情的,這是本詞牌格律的所致。
我想林逋也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只不過我們后人再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故事了。
上初中的時候,無意中從家里搜出來一本讀書筆記,當(dāng)然已經(jīng)不知道到底是誰的了,上面用墨藍色的鋼筆摘抄了一句詩,一下子就擊中了我: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這種感覺真的是無法比擬的,直到多年以后,還記得當(dāng)時心動的感覺。
后來才直到,這句詩是林逋所寫。
林逋又稱作和靖先生。他隱居西湖孤山,終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養(yǎng)鶴,自謂 "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人稱"梅妻鶴子"。
詩人的生平也是詩意的,這簡直叫人驚艷。
一個才華橫溢的少年,終其一生,隱居在自己的一方天地,植梅養(yǎng)鶴,何等悠然自在!
也有人勸他出仕。他說:
"然吾志之所適,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貴也,只覺青山綠水與我情相宜。"
這種心境,很多人也有,可是能做到的人寥寥無幾。寄情山水是每個人心底的一種愿景,只有林逋將這個愿景變作了現(xiàn)實。
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張翰張季鷹。
“翰因見秋風(fēng)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鱸魚膾,說:人生貴在適志,何能羈宦數(shù)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span>
人生貴在適志,何能羈宦千里以邀名爵?張季鷹身處紅塵中,悟到了就回歸了自己的初心。
而林逋不同,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從來都沒有違背自己的初心。
這種恬淡,在任何時候都是格格不入的,不理解的人認為他有病,理解的人覺得他是遙不可及高處不勝寒的。
這樣的人物,又怎么會有女子與他作伴呢?愚鈍之婦不能理解他,不會嫁給他;有才情的女子卻沾染了紅塵之氣,叫他失卻了自己那抹清疏淡然。
莫名想起了古龍筆下的一個人物:西門吹雪。
他有一片山莊,叫萬梅山莊,他穿著白衣,孤獨的活在山莊之中,白衣如雪,他是寂寞的,他是釋然的,無欲無求。
西門吹雪是劍神,他對劍的那種信念感,那種使命感,使得他不染一絲煙火氣,他是神,他和整個人間都是隔離的。直到他遇到了孫秀青,他結(jié)婚,生子,于是他從神,變成了人。他有了情感有了溫度,成了蕓蕓眾生中的一個。
林和靖卻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他和紅塵隔得太遠,再也拉不回來。
于是我腦海中會出現(xiàn)這樣一個畫面:一位清瘦的男子,斜倚著梅樹,有只仙鶴從別處飛來,羽翼送來梅花的香氣,也將那如柔荑的花瓣,拂落他滿頭滿身。
獨留老鶴在,風(fēng)雪伴梅寒。
也許和靖先生孤獨終老,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他曾經(jīng)寫道: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頭潮己平。
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如果他寫的就是自己的話,那便是個令人鼻酸的故事了。時光終如驚濤拍岸,洶涌而來,起起伏伏,最終歸于平靜再無痕跡。
過去的終究過去了,凝固在歲月里的,只不過一聲長嘆罷了。
梅妻鶴子,說的正是北宋詩人和靖先生。
和靖先生姓林,名逋(bū 967年——1028年),字君復(fù)。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很顯然,他是在北宋建立后七年出生的,逝世于宋仁宗天圣六年。宋仁宗景仰先生的高風(fēng),賜他謚號“和靖先生”。
林逋終身未娶,也從不愿在朝廷中做官。這對于現(xiàn)代的我們,可能感覺很不好理解——誰不愿意當(dāng)官呢?!又顯赫、又能……
但是,在古代,不愿致仕(筆者補記:這里,“致仕”一詞的意思,是本人理解錯了,應(yīng)當(dāng)改成“仕宦”或“做官”。在此向諸位讀者道謙。承蒙“遠離大海的水手”和“風(fēng)清揚179912968”二位老師給在下指出此處錯誤,衷心感謝!)的隱逸之士,可是多得很。蘇格拉底說:“你需要的越少,你就越接近于神”。古人好像比我們現(xiàn)代人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我們看古代的那些人,那些隱士,才顯得那么高潔?!麄?,才更接近神!
林逋生來孤高,厭惡塵世的虛假與喧囂,他寧愿遠離城市,自己來到寂靜的孤山下,結(jié)草為廬。
他荷鍤耕耘,把草廬四周都種上梅樹。澆水、施肥、除草、培土……他愛梅,從不摧殘梅。他的梅樹,全都枝椏恣肆,盡情舒展。像龔自珍在《病梅館記》中描述的那種被人工扭曲的病梅,和靖先生這里,一棵也沒有!他把一腔癡情,都傾注在了梅林中。如果套用現(xiàn)代人的話說,那就是:他對待梅樹,簡直就像對待癡心愛人!所以,人稱他“梅妻”。
林逋最為人們所熟知的詩句是“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兩句詩,出自他的《山園小梅》二首之一。原詩為: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這首詩,可以算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也可以算是和靖先生真誠愛梅所得到的回報。他愛梅,也愛像先賢賈島那樣,在梅林間做一位苦吟詩人,一邊走,一邊尋覓佳句。也許,這絕妙好詩,就是這樣被他從梅花枝頭摘取的吧。比起林逋來,梅長蘇,不過是姓梅而已。
好東西,一點就夠了。林逋僅憑這兩句,就可以獨步詩林!它對后世的影響,在辛棄疾、姜白石等著名的詞人那里,都可以看到。比如,姜白石就把自己的兩首詠梅詞直接題為《暗香》、《疏影》。這種影響,甚至還反映在南宋被元軍俘虜?shù)幕实鬯喂У圳w?(同“顯”)身上。
1276年,宋恭帝趙?和謝太后一起被元軍俘虜。被俘時,他才四歲。史學(xué)家一般認為,到這一年,宋朝實際上算是結(jié)束了。
傳說到了1323年,53歲的趙?得知自己的身份之后,揮毫賦詩:“寄語林和靖,梅花幾度開?黃金臺下客,應(yīng)是不歸來?!苯Y(jié)果,元朝統(tǒng)治者發(fā)現(xiàn)了這首詩,把趙?賜死。
其實,我個人覺得,和靖先生的《長相思》詞寫得也同樣蕩氣回腸: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頭潮已平。
和靖先生不僅愛梅,而且愛鶴。這兩樣?xùn)|西加在一起,再配上他的文采氣度,真?zhèn)€是仙風(fēng)飄飄。我們不知道這只鶴是來自仙山,還是友人相贈,反正動物保護協(xié)會也沒去找他!鶴與他,他與鶴,相依相伴,靈犀相通。當(dāng)他沉思時,鶴靜臥左右,讓他與天籟融為一體;當(dāng)他癲狂時,鶴便激昂地一飛沖天,牽引著他的詩情,在碧霄里翻騰;當(dāng)有朋自遠方來時,書童放鶴,鶴鳴三山,仿佛在呼喚他歸來。蕩舟山水間的林逋,聽到鶴鳴,必然聞聲而返。
這就難怪人們說,那鶴,就是林逋的兒子。
“梅妻鶴子”,單憑這四個字,想一想,我也就醉了!何況,還有那么美的詩呢?
代表作品《山園小梅》兩首
其中下面這首詩歌,就把梅花寫的的生動有趣。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更是千古名句。
眾芳搖落獨暄妍,
占盡風(fēng)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
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
粉蝶如知合斷魂。
文化典故。宋代詩人林逋隱居杭州孤山時,植梅養(yǎng)鶴,清高自適。后作為成語和典故,比喻隱逸生活和恬然自適的清高情態(tài)。也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常見題材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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