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百里冰,號琬雪宜人
引子
以酒為友
閑言少敘,言歸正傳。話說當(dāng)年曹操的身邊,有一個深受信任的書記官,名叫阮瑀,這阮瑀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他的兒子就是阮籍。
阮籍祖籍陳留郡人,字嗣宗。阮籍才智超人,胸懷大志,想干一番大事業(yè),但生逢在亂世,天下并沒有因為改朝換代而太平無事。三國紛爭,到處可見鮮血和頭顱。在這樣一個亂世之秋,自己的才能抱負不可能得到施展,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萬事大吉了。于是,阮籍對出仕作官就不再懷有好感了。遂即他的性格就變得狂放不羈,愛好飲酒,擅長彈琴。無事就在家看看書,或出去游山玩水,再就是和他那六個好友在竹林里飲酒、吟詩、作畫、彈琴,以解胸中之悶。
但他一表人才,從學(xué)問到人品都非常出眾,年紀(jì)不大卻已是名揚天下,是金子就會發(fā)光,這自然就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第一個想把他望政壇引的人,是曹爽。曹爽派人來請阮籍出山,阮籍推辭道:我身體不好,還是隱居鄉(xiāng)間為好。一年后,司馬懿略施計謀就將曹爽拿下,跟著曹爽混的幾個文人也跟著倒霉,掉腦袋的掉腦袋,罷官的罷官。而阮籍沒受到牽連,逃過一劫。
司馬懿斗敗曹爽后,司馬父子把持朝政,他們和曹魏政權(quán)明爭暗斗,排斥異己,使得朝政混亂,殺機四伏。站錯隊的文人士大夫隨時都可能會掉腦袋。司馬昭知道阮籍才名很高,就派人來請他出去做官,可是,阮籍不干。司馬昭見阮籍沒有出仕的意圖,就想與阮籍聯(lián)姻,然后達到讓他出仕的目的。阮籍有個女兒,才貌雙全,德才兼?zhèn)?,溫柔善良。司馬昭就想讓阮籍的女兒做兒子司馬炎的媳婦,司馬昭托媒人來阮籍門上求親,阮籍不愿意把女兒許給他,可又不好直言相拒,就借酒拒絕。媒人來了看到阮籍喝的酩酊大醉,怎么也叫不醒,媒人沒辦法回去和司馬昭說了,司馬昭第二天就親自來求親,可阮籍依然是酩酊大醉,司馬昭很有耐心,從上午等到下午,可是阮籍還是鼾聲如雷,沒有醒來的意思。司馬昭想:你今天醉了,我明天再來,看你能一醉不醒不成,以后的十?dāng)?shù)天,司馬昭像上班似的天天來阮籍家蹲點,可他每次看到的都是爛醉如泥的一個“酒鬼”。這阮籍這一醉就醉了六十余天,司馬昭無奈,只好作罷。這門親事也就因醉酒而黃了。
一次,阮籍和朋友無意中說:我曾去過山東的東平,那里的風(fēng)土人情很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傳到了司馬昭的耳朵里,司馬昭就讓阮籍去東平做官。阮籍想:反正東平那地方好玩,去就去,于是騎著驢就去了。
阮籍“騎驢上任”,完全是抱著一種游戲的心態(tài),他的舉動讓人感到意外和新鮮。他騎著驢一路觀看著風(fēng)景。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到了東平之后,他發(fā)現(xiàn)官衙辦公是一人一屋,官員們商量公務(wù)時,還得到對方的辦公室寒暄半天,很不方便,也影響辦公效率。
阮籍經(jīng)查看房屋結(jié)構(gòu)后,他立即“現(xiàn)場辦公”,下令把隔墻都拆掉??蚣芙Y(jié)構(gòu)的房屋,有“墻倒屋不塌”的特點,這樣一拆,就和現(xiàn)在一樣,成了一間大辦公室。房屋之間一下通透了,敞亮了,官員們卻郁悶了,以前來個熟人,來個送禮的,自己受個賄,別人都不知道,這下可好,大家都在一個屋,都在眾目癸癸之下,來個人說句話都得小心謹慎,再想受賄走后門那更是不可能了,官吏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的苦笑,就這樣互相監(jiān)督著,誰也無法再偷懶,官員們不得不認真工作,效率自然也提高了。隨后,阮籍又大刀闊斧地對東平的一系列法令條文例做了整改,又大大整頓了東平的吏治。前后十余天的時間東平就出現(xiàn)了政通人和的景象。
阮籍把吏政整治的正是轟轟烈烈的時候,朝廷也想看他下一步動作的時候。阮籍卻覺得好玩的已經(jīng)玩過了,官也做過了。不屑于邀功請賞作報告,總結(jié)經(jīng)驗把成績向全國推廣了,就騎著驢打道回洛陽了。前后算起來,他這次當(dāng)官,僅僅十天時間。
瀟灑走一回,真瀟灑!唐代大詩人李白提起阮籍當(dāng)官的舉動,欽佩至極,寫了一首詩:“阮籍為太守,騎驢上東平,判竹十余日,一朝化清風(fēng)?!崩畎资呛蔚葹t灑之人,竟還佩服阮籍的瀟灑,可見阮籍是真瀟灑了。
有了前面的政績,司馬昭又要讓阮籍做官,允許他在一定范圍內(nèi)任選一職。阮籍歪頭想了想,說:“我就擔(dān)任北軍的步兵校尉吧?!?/span>
行!就讓你擔(dān)任步兵校尉,司馬昭爽快地答應(yīng)了。于是,阮籍就有了“阮步兵”的稱謂了。大家都以為他還會像上次那樣有所作為,再創(chuàng)輝煌,再“瀟灑走一回”。誰料,阮籍來到這個地方后,終日與酒打交道,他把自己的好朋友劉伶請來,兩個人每天做的正事就是抱著個酒壇,推杯換盞,喝的不亦樂乎,對其他的事不聞不問,不理政事。有一次兩人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地上任人怎么呼喚也一動不動,把當(dāng)兵的嚇了一跳,還以為二人“喝死”了。
原來,他是沖著酒來的!他打聽到這個兵營里有一個廚師特別會釀酒,庫里還保存著300斛酒!哈哈!有酒喝,他就來了!
他并不是為官而來,而是為酒而來。除了喝酒,阮籍一件公務(wù)也沒管過。
抗?fàn)幎Y教
阮籍家隔壁有一酒坊,酒坊里女掌柜是一個小媳婦,長得容貌俏麗,女掌柜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釀制的酒也色清味醇,阮籍就經(jīng)常過去喝酒,每喝必醉,醉了就躺在人家的壚邊睡著了,根本不避嫌,弄得女掌柜一邊賣酒,還得一邊照顧這位酣醉入夢的鄰居。女掌柜的丈夫知道阮籍是位坦坦蕩蕩的真君子,因此并不疑心。那些常來喝酒的道貌岸然的文人士大夫們看到阮籍這舉動,都搖頭嘆息,滿嘴之乎者也道:辱沒斯文,辱沒斯文……
阮籍完全是性情中人,干什么都自自然然的,不做作。他聽說有個女孩出身于軍人家庭,極有才華,長得容華絕代,活潑可愛,卻不幸在青春二八年華得病死了。阮籍與這家人根本不認識,更沒見過這個女孩,但他聽到這個消息后,急急忙忙趕去吊唁,他在少女的靈前,傷心的放聲大哭。他的哭是對女孩的夭折,悲傷同情,對生命的脆弱,深感惋惜。
他哀悼完了,傾訴完了,覺得心里暢快了,就旁若無人地走了。他的眼淚,不是為了親情,不是為了愛情,只是悼念一個美好的生命。這看起來似乎很荒唐,但崇高與純潔,也就深藏其中了。少女的父兄們看著阮籍遠去的背影,面面相覷,感到難以理解。
阮籍的時代,人們對于男女之間的事特變關(guān)注,,講究“男女授受不親”,男女之間沾衣絡(luò)袖即為失一小節(jié),誰要是違法了就是不道德的,特別是嫂子與小叔子之間,更不能說話,可阮籍就恰得其反,他的嫂子要回娘家去,阮籍就大大方方地和她說話,與她告別,還說了些問候嫂子家人和祝福的話,完全不理會叔嫂之間不能對話的規(guī)矩。
魏晉時期最講究“孝”,統(tǒng)治階級常常利用“孝道”來衡量一個人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給人定罪甚至殺人。
這種禮教,阮籍很反感,阮籍是個孝子,對母親很是孝順,他的母親去世時,他正在和朋友下圍棋,噩耗傳來,朋友急忙停手讓阮籍回家奔喪,可是阮籍卻鐵青著臉不肯罷手,非要下完這盤棋,朋友無奈,只得快速應(yīng)付完這盤“不得不下”的棋。下完棋,阮籍拿過酒壇,咕咕咚咚一口氣飲完,然后放聲大哭,隨即大口的鮮血噴口而出。踉踉蹌蹌地回家了。
他的孝道不是在表面上,而是在內(nèi)心。他要下完這盤圍棋是對封建禮教的一種蔑視,一種無言的抗?fàn)?。母親下葬后,阮籍因悲傷過度,整個人消瘦了一圈。
渴望之痛
阮籍有一個獨特的習(xí)慣,善于運用他的眼睛去看人。他不經(jīng)常用嘴說話,而是用眼睛“說話”。他的眼睛可以說太“靈活”了,他和人“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是咕嚕嚕的來回地轉(zhuǎn)動,眼皮向上一翻就是一對白眼珠,眼皮再一眨就又是一雙明亮的黑眼珠。他就是經(jīng)常用這樣的眼神去和人“說話”,時人稱阮籍有兩雙眼睛,“青眼”與“白眼”,他用這兩種奇特的眼神去對待喜歡與不喜歡的人,喜歡的人,用“青眼”。討厭的人,用“白眼”。經(jīng)他這么一折騰,“青瞇”、“垂青”、“青眼有加”這些詞匯看來就是由阮籍而來。
這樣的一雙眼睛你說嚇人不嚇人,誰和他說話都緊張的先盯著他那一雙“奇特”的眼睛,如果是“青眼”,就會歡天喜地,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就放到了肚里,如果看到的是一雙“白眼”,心情會是多么的沮喪,因此也就得罪了許多人。凡是遭過他白眼的,對他都怨恨有加。
阮籍生活的時代,禍從口出的案例太多,不少人因此而丟掉了腦袋,所以阮籍也就懶得說話了,只拿他那奇特的一雙眼睛來表達感情了。
阮籍的母親去世時,有不少名士前來吊唁。嵇喜前去吊喪,他是嵇康的哥哥,此人的官位和名氣都不小,但阮籍不喜歡他,認為他是一個平庸的人,就拿白眼相待嵇喜,搞的嵇喜很惱火。隨后,他的弟弟嵇康去吊喪,阮籍很高興,就用青眼相待。
阮籍沖破時代的條條框框,不以世俗的眼光去看待事物,不講究表面的禮教規(guī)矩,用自己的生活方式,表達一種愛憎,他只想活得脫俗、真實、自在。
也正因為阮籍醉酒佯狂,眾人皆醒我獨醉,揣著明白裝糊涂,才躲過了司馬昭表面一團和氣,暗地里陰險毒辣的毒手,才沒有像其他名士們一樣被送上刑場。何晏、嵇康、張華、潘岳、謝靈運、劉琨等這些當(dāng)時的作家、詩人,他們或秘密被害與黑夜之中,或公開行刑于洛陽十字街頭。但是,雖然他無官一身輕,但胸中的抱負不能施展,看到司馬氏集團對曹魏政權(quán)虎視眈眈,看到百姓民不聊生,自己的一腔熱血無用武之地。他的心里怎能不痛苦,于是,他把內(nèi)心的痛苦都通過詩歌表現(xiàn)了出來,他前后寫了八十二首《詠懷詩》,深切地表達了他內(nèi)心的渴望與悲痛。
他有時候坐著車子,漫無目標(biāo)地隨意趕路,一直走到無路可走了,這才大哭著往回走,條條大路都不通羅馬,逼得一個空有一腔抱負的名士束手無策,只有痛哭,這不正是一種時代的悲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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