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退保和尚原
東西走向的秦嶺山脈,其主干西起嘉陵江,東到丹、灞河谷,號稱“天下之大阻”,將古代的關中與巴蜀很自然地隔離開來。
嘉陵江有一支上源發(fā)源于大散嶺。這一帶是周朝散國的封疆,大散嶺故而得名。在這里,秦嶺山勢有所中斷,與自甘肅西來的隴山之間形成了一條隘道。古人利用這條隧道,開通了連結巴蜀與關中的陳倉道。
陳倉道地勢比較平緩、支道也多,因此古往今來這條道路的利用率最高。建在大散嶺上的大散關則是陳倉道上的第一關。
明人陸深說:“寶雞南二十里(按,路程有誤)為大散關,和尚原在焉。山自西來,即秦嶺一支,不獨為秦、蜀之界,亦為中國南北之界?!彼稳肃嵟d裔也記述說:“大散關隸鳳州梁泉縣,在鳳翔府寶雞縣之南,為秦、蜀往來要道。兩山關控斗絕,出可以攻,入可以守,實表里之形勢也?!?br> 大散關確實是一座險關,但它還必須借助關前的和尚原才能真正構成一個有機的防御整體。
和尚原四周陡峭,頂上寬平,還有水泉,便于屯兵,易守難攻,地勢比大散關更為險要。宋人彭杲稱:“其大散關之前,最緊(要)無如和尚原。”“宋人鄭興裔曾登上和尚原下瞰大散關。據(jù)他講,大散關“距和尚原才咫尺耳”,“憑原下視”,看到大散關才“如蟻蛭”.一般大。
最先發(fā)現(xiàn)和尚原軍事價值的是吳 。
富平之戰(zhàn)后,吳 率部返回永興軍路駐守。金軍大舉進攻時,他遭到金將馬五、海里等人的攻擊,力不能支,形勢十分危急。在隴州八渡,吳 召集部將商議對策,制訂兵敗后的行動計劃。楊從義獻計說:“現(xiàn)在金虜已攻陷了涇原,即將進攻熙河。估計金虜沒有半年時間是不能占領熙河而東歸的。先占據(jù)地利,扼守住敵軍日后東歸的要害地區(qū),這作為我們現(xiàn)今的對策,是再妥當不過的了。”吳 認為楊從義的話很有道理,但金軍下一步進攻四川的可能性也很大,考慮到這兩個因素,吳 便派楊從義領兵收復鳳翔,而自己則率軍退到了和尚原。
和尚原距鳳翔不到百里,既可以扼守蜀口,又可以策應鳳翔。于是,吳 在和尚原積累粟繕兵,修筑防御工事,作出了死守和尚原的長期準備。但是,也有人認為死守和尚原不妥,因為金軍可以繞開和尚原不攻,而直破散關,進入四川。最好應屯兵漢中以捍蔽四川。吳 批駁了這種意見,說;“敵不破我,怎敢輕進?我們堅壁重兵,下瞰陜西,敵人必然害怕我們,乘虛而入,攻擊其后方。這是保衛(wèi)蜀地的良策!”
然而,在當時敵情不明、與川陜宣撫處置使司失去聯(lián)系的情況下,屯兵和尚原也并不容易。兵力寡弱、糧食缺乏、將士家屬失散,諸如此類的問題使宋軍士氣低落,軍心不穩(wěn)。甚至還有人陰謀策動兵變,劫持吳 等人向金軍投降。
一天半夜,吳 的一位幕僚陳遠猷偶然得知了陰謀者的密謀,嚇得膽顫心驚。他立即叫醒了吳 ,報告了這個嚴重情況。吳 格外冷靜,沒有深入追查陰謀者,而是召集所有軍官(陰謀者自然也在其中)集會,向他們曉以大義,并歃血而誓,決不背叛朝廷。陰謀者受到間接的警告,軍官們也受到了一次教育;陰謀者不敢再輕舉妄動,軍官們則更加意志堅定。來自內(nèi)部的危險平息了,軍心得以穩(wěn)定。
糧食缺乏的問題也在短期內(nèi)得到了解決。受命收復鳳翔的楊從義是鳳翔人,很熟悉鳳翔的地理人情。他不負吳 重托,領兵攻占了鳳翔。他一面組織恢復鳳翔的社會秩序,一面組織人力迅速把鳳翔城內(nèi)積存的30萬斛糧食運到了和尚原。
這樣,吳 和他的部隊終于渡過了難關,在和尚原這塊荒僻而險峻的土地上站穩(wěn)了腳跟,找到了殺敵立功的機會。
二、初戰(zhàn)告捷
公元1131年(宋高宗紹興元年,金太宗天會九年,偽齊阜昌二年)三月,陜西金帥撒離喝命叛將張中孚守平?jīng)龈瑥堉袕┦厍刂?,趙彬守慶州,從熙河抽調(diào)金軍東返,集結兵力,兵分兩路,向宋軍發(fā)起新的進攻。
金將折合、烏魯率軍分別由岷州(治今甘肅岷縣)、秦州出發(fā),向南攻取了階州(治今甘肅武都)和成州(治今甘肅成縣)。接著,金軍又從階州向文州(治今四川文縣)進攻,沿陰平道南進,企圖重演三國時期魏將鄧艾取蜀的歷史。然而,盡管陰平道是一條進攻成都的捷徑,但沿途巖澗險仄,大隊行進極其困難,加上白龍江漲水,金軍無法渡江,只得望江興嘆,悻悻北返。
另一路金軍由完顏沒立率領,向東進攻鳳翔府。由干寡不敵眾,宋將楊從義決定放棄鳳翔,突圍出城。入夜,楊從義酒淚告別了年邁的父母,與兒子楊大勛一起,率領百余名健兒殺出風翔,利用夜幕的掩護,轉(zhuǎn)移到了和尚原。
吳 對楊從義安慰后,讓他代理選鋒軍統(tǒng)領,率部駐守神岔,監(jiān)視寶雞方面金軍的動向。
三月十四日,金將完顏沒立率軍從鳳翔直撲和尚原,企圖一舉攻克這個宋軍新建成的軍事要塞。
此時此刻的形勢對吳 非常不利。
由于另一路金軍在折合、烏魯?shù)闹笓]下攻取了階州和成州,興州受到威脅,張浚已率川陜宣撫處置使司慌忙南撤,退到了閬州(治今四川閬中)。把吳 一軍遠遠地拋在敵后,使吳 一軍變成了孤軍。
然而,吳玫鎮(zhèn)定自若,與金軍在和尚原下、大散關前先演出了一場“單騎決斗”的好戲。
單騎決斗在宋代并不多見。但是,金軍由于在陜西獲得連連勝利,變得十分驕狂,他們派出一員驍將,握槊策馬,跑到宋軍陣前大罵吳 ,要吳 出陣與他單獨決斗,挑起了這場單騎決斗的好戲。
吳 見金將確實驍勇,不敢大意,命麾下兩將齊出,雙取金將。金將身手不凡,幾個回合便將兩員宋將挑落馬前。
金將更加猖狂,大叫:“如此豬狗怎是我的對手!”他又大罵吳 ,要吳 出陣。
吳 沉默不語。
這時,吳 軍中一位叫曹武的小軍官請求出陣決斗。曹武在軍中沒有什幺名氣,吳 很為難,勸他說:“兩將都敵他不過,你別去了,以免再丟面子?!辈芪湔f:“把您平常乘騎的戰(zhàn)馬給我,那金將就斗不過我了?!眳?問其中的原因,曹武回答:“敵將確實驍勇,但我看他的馬在來回轉(zhuǎn)身時有點毛病。這就很容易擒拿他了?!眳?認為曹武說得很有道理,便把自己的那匹坐騎給了曹武,讓他出陣。
曹武策馬出陣,金將躍馬應戰(zhàn)。曹武并不與他交手,打馬而走。金將隨后猛追。當兩馬并身驅(qū)馳之際,曹武猛然一勒馬頭,轉(zhuǎn)身撲向金將。金將的坐騎盡管十分雄健,但驟前急回時收步遲緩,不盡如人意。當曹武突然撲來時,它收不住步,一下子反竄到前面去了。曹武抓住這一剎那的機會,一錘打碎了金將的腦袋。
吳 一軍歡呼雷動,金軍悵然而退。
金將完顏沒立以為宋軍不堪一擊,可一舉而下和尚原。但當他目睹吳 一軍的軍勢和和尚原的地勢后,心里也就明白了:要攻克和尚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由于金軍兵力不足,完顏沒立在組織了一場試探性進攻后,便收兵退回了鳳翔。
挫退金軍這次進攻后,川陜宣撫處置使司隨即論功行賞。吳 由遙郡忠州防御使而升為正任忠州防御使,兼任涇原路經(jīng)略安撫使。
五月,金軍經(jīng)過精心策劃,兵分兩路夾攻和尚原。金將沒立指揮鳳翔金軍由北向南,從正面攻擊和尚原;金將烏魯、折合指揮秦州金軍從階州和成州出兵,由南向北,從側后攻擊和尚原。
烏魯、折合率領的南路金軍行進速度很快。占領鳳州后,五月七日,金軍便組織了一次偷襲行動。折合率領300精騎避開大路,利用山間谷道偷偷向和尚原前進。宋軍早有戒備,發(fā)現(xiàn)了這股金軍。宋軍利用地形,居高臨下痛擊折合的人馬。折合遭到迎頭痛擊,狼狽回竄。
金軍偷襲未遂,便列陣向宋軍攻擊。吳 也指揮宋軍,利用地形,在大散關以南反擊金軍。
雙方一連酣斗三日,四次交鋒。
烏魯、折合的金軍都是騎兵,宋軍又專挑山高溝深的地帶伏擊金軍。山谷中路狹而多石,戰(zhàn)馬行進,舉步維艱,金軍只得棄馬步戰(zhàn)。金軍在山地步戰(zhàn),遠不是宋軍對手。宋軍四戰(zhàn)四捷,士氣高漲。烏魯、折合力不能支,又見沒立率領的北路金軍遲遲未到,只好收兵南撤鳳州。
這時,沒立率領的北路金軍正在箭 關下(在和尚原以北)苦戰(zhàn)。由于宋軍頑強阻擊,沒立始終未能攻下箭 關。擊退南路金軍后,吳 馬上命令楊從義率部北進,抄小路繞到?jīng)]立率領的北路金軍身后,在神岔一帶反擊金軍。在交戰(zhàn)中,敵酋潑察胡郎君被宋軍擒獲,有二百余名金兵被俘或被殺。沒立見勢不妙,被迫引軍逃回寶雞。
在此期間,烏魯、折合也再賈余勇。糾集金軍向大散關一線的宋軍發(fā)起進攻。而宋軍擊退北路金軍后,乘新勝之銳,集中兵力又痛擊南路金軍、當陣斬殺金將烏魯。
主將被殺,金軍士氣低落,折合只好率軍退守黃牛嶺。這時,天氣驟然轉(zhuǎn)壞,大風大雨夾雜著冰雹從天而降,弄得金軍痛苦不堪。苦捱了一夜后,金軍在天明便拔營而逃,輾轉(zhuǎn)返回了秦州。
金軍此次進攻,原擬南北夾擊和尚原,但吳玠卻采取阻北打南、阻南打北交替進行的戰(zhàn)術,使金軍南北對進的兩軍始終不能會合,成功地擊敗了南北兩路金軍。
這次戰(zhàn)役的勝利,一掃富平之戰(zhàn)的陰霾,使退守蜀口的全體宋軍群情激奮,士氣高昂。遠在江南越州的宋高宗聞聽捷報后也十分驚喜,特授吳玠為明州觀察使,并在《吳玠轉(zhuǎn)明州觀察使誥》中對吳玠大加贊賞:
……材氣不群,忠勇自奮,策足功名之會,騰聲關隴之間。比者濯帥涇原,盡護諸將;歧下之戰(zhàn),尤為雋功;獲其豪酋,丑類敗北。是用酬其多捷,陟以廉軍?!?br> 三、曲端之死
吳玠被授予明州觀察使后不久,其母劉氏因病故去。按
古代常例,父母喪亡,子女應在家守喪三年。在此期間,守喪者不做官、不婚娶、不赴宴、不應考,以盡孝道。但在特殊時期對于特殊人物,朝廷可以“奪情起復”,即強令停止守喪。
吳玠吳璘也被“奪情起復”。為此,宋高宗特命吳玠兼陜西諸路都統(tǒng)制、并在其誥命中勉慰吳玠:
孝移于忠者,圣人之格言;國而忘家者,入臣之彝憲;而況分閫之寄,統(tǒng)諸路之師,淬勵以須,枕戈待旦,其可以親喪廢乎?
觀察使吳玠比以功伐,寢階顯榮,卻敵有沉果之機,馭軍適威愛之濟。戰(zhàn)多由率。懋賞既行,邃深風木之悲。方治金革之事,矧臨敵忌于易將,而軍制庸于舊情其安,厥常無曠爾職。茍能揚名于世以顯父母,則忠孝之道兩得矣。爾其勉哉!可特授陜西諸路都統(tǒng)制。
吳璘也得到提升,以武德大夫(第16級武階)、康州團練使的資格擔任秦鳳路兵馬鈐轄、統(tǒng)制和尚原兵馬。兄弟二人于是重新披掛上陣,戴孝軍中。然而,起復后的吳玠所對付的卻不是金軍,而是他的老上司曲端。
川陜宣撫處置使司退到興州后,張浚又想起了被貶責的曲端,十分內(nèi)疚。但是,他又不愿承認當初貶責曲端是錯誤的,而是采取間接肯定曲端功勞的辦法,宣布:“以富平之役,涇原軍出力最多;既退卻之后,先自聚集;皆前帥曲端訓練有方。”張浚定下這個調(diào)子,為的是既不傷自己的面子又能重新任用曲端。
開初,張浚打算任命曲端為左武大夫(第13級武階),興州居住,以便隨時任用。但因原陜酉節(jié)制使王庶已被任命為川陜宣撫處置使司的參議官,張浚擔心曲、王之間的宿仇太深,不能兼容。所以又改命曲端為營州刺史,閬州居住。川陜宣撫處置使司移到閬州后,張浚又動了起用曲端的念頭。
吳玠聽到風聲,惟恐曲端東山再起,便急忙赴閬州面見張浚,勸阻張浚不要起用曲端,說:“曲端再起,必然對張公不利?!眹樀脧埧4蛳藛⒂们说哪铑^。
川陜宣撫處置使司的主管機宜文字楊斌與王庶是莫逆之交。楊斌利用張浚對他的信任,誣陷曲端有謀反之罪。說曲端謀反,張浚并不相信。但是,原曲端的心腹、叛將趙彬隨烏魯、折合夾攻和尚原時曾在鳳州張榜宣稱要以兵迎回曲端則是事實。對此,張浚不能沒有懷疑。
王庶則慫恿張浚嚴懲曲端,說曲端曾寫過一首詩,其中:“不向關中圖事業(yè),卻來江上泛扁舟”一句,分明是指責皇上,實屬大逆不道。
吳玠也一口咬定曲端有謀反之罪,要求非嚴懲曲端不可。
既然曲端與吳玠、王庶等人勢不兩立,那張浚也就只能用其一方。讓張浚選擇,他只能選用吳玠(是否選用王庶,無關宏旨)。當時的情況也非常清楚,曲端結仇太多,起用曲端確實難以維系川陜宣撫處置使司的內(nèi)部團結。
不撤銷對曲端的處分,不起用曲端,但也不再懲罰曲端,這對張浚來說,原本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然而,曲端一案隨著其社會影響的擴大,已愈來愈復雜了。一方面,四川士人拼命為曲端喊冤,朝廷中也有許多官員為曲端鳴不平;而另一方面,吳玠、王庶等勢力人物又逼著張浚非嚴懲曲端不可。這使張浚感到十分為難??紤]再三,張浚最終還是決定順從吳玠、王庶等人的意見。
不過,以什幺罪名嚴懲曲端呢?張浚召集幕僚討論這個問題。吳玠也參預了這次會議。在會上,吳瑜起初并未吭聲,但到后來,他見張浚遲遲下不了決心給曲端定罪,便在自己手心上寫下“曲端謀反”四個宇,出示張浚,迫使張浚下令以謀反罪逮捕了曲端。
曲端被關進恭州(治今四川重慶)監(jiān)獄。張浚還特命與曲端有仇的武將康隨任夔州提點刑獄,專門審理曲端一案,并授意康隨在獄中害死曲端,以消除后患。
康隨根據(jù)張浚等人的意思,先派獄官設法親近曲端,騙取了曲端的信任。其后,獄官又欺騙曲端,讓曲端親筆寫了病狀,謊稱可以此為由,為曲端申請出獄??惦S拿到病狀后,隨即用酷刑將曲端害死獄中。然后以病狀為憑證,謊稱曲端在獄中因病身亡。
曲端這位剛愎自負、恃才凌物的優(yōu)秀戰(zhàn)將,死時年僅41歲。而對于他的冤死,吳玠罪責極大。當吳玠死后,吳璘執(zhí)掌四川兵柄時,也深覺內(nèi)疚。為彌補前沿愆,吳璘任用了曲端之子曲之績?yōu)檐娦!_@大概是想為吳玠減輕一點兒生前的罪過吧。
四、血戰(zhàn)和尚原
在南宋初年,宋金戰(zhàn)爭的主動權始終控制在金軍手中,因此金軍對宋作戰(zhàn),都是采用輪番進攻、輪番休整的方法,以保持戰(zhàn)略進攻的態(tài)勢。
在川陜戰(zhàn)場,金軍在1131年三月和五月兩次進攻和尚原矢敗后,金將沒立率殘兵敗將退到黃河以北休整,以致陜西金軍的兵力明顯不足。金軍的陜西都統(tǒng)撒離喝鎮(zhèn)守陜西,主要依靠的是原宋軍叛將張中孚、張中彥、趙彬、李彥琪等人的軍隊。
六月,四川宋軍受和尚原勝利的鼓舞,向陜西展開了局部的反攻。熙河帥關師古出兵進攻熙河地區(qū),連連擊敗熙州一帶的叛軍。一些良心尚來完全泯滅的叛將,被形勢所迫,又率軍歸降了宋王朝,給陜西金軍以沉重的打擊。
鑒于陜西局勢的變化,金王朝決定將兩淮戰(zhàn)場移交給劉豫的偽齊軍隊,讓偽齊軍隊牽制江淮一線的宋軍,而將金軍主力西調(diào)陜西,集中兵力鞏固陜西,攻取四川。
1131年秋,元帥左監(jiān)軍完顏宗弼(兀術)率領數(shù)萬金軍再次南下,進入陜西。川陜戰(zhàn)場在富平之戰(zhàn)后,再度成為宋金鏖兵的主要戰(zhàn)場。
宗弼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第四子,宋人習慣地稱他為“四太子”。宗拐早年在金軍中是一員有勇無謀的猛將。每當激戰(zhàn)難解難分時,他總愛脫去頭盔,露出禿發(fā)長辮,沖鋒陷陣。在富平之戰(zhàn)中,他的兇悍己有充分的表現(xiàn)。他所統(tǒng)率的部隊,是金軍的精銳。在金軍中.撻懶統(tǒng)率的部隊也是“王牌軍”,但宗弼一軍的人馬更多,戰(zhàn)斗力也更強。
迸入陜西后,宗弼選定的第一個進攻目標就是和尚原。他企圖用登上和尚原后的勝利歡呼來洗刷沒立、烏魯、折合在和尚原戰(zhàn)敗的恥辱。
宗弼并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粗人。他在長江與韓世忠交過戰(zhàn),在富平也與陜西宋軍交過戰(zhàn),盡管這兩次戰(zhàn)役最后他都是勝利者,但卻都是先敗后勝。這使他不敢對宋軍過分輕視。
為了迷惑宋軍,使進攻具有突然性,宗弼遣發(fā)老弱及輜重沿關中平原大模大樣地東撤,揚言回師北國,而在暗中卻在寶雞集中了重兵,并做好了進攻前的一切準備。
對于宗弼的詭計,川陜宣撫處置使司洞若觀火。這是吳玠在陜西的情報網(wǎng)的功勞。張浚下令四川宋軍高度戒備,嚴守陣地,防備金軍的突然進攻,并委派吳玠以秦鳳路經(jīng)略安撫使及陜西諸路都統(tǒng)制的名義指教將佐,在鳳翔,大散關一帶預先選好戰(zhàn)斗陣地,引誘金軍主力前來,痛行掩擊。
雙方劍拔弩張,決心一決雌雄。
十月九日,金軍在渭水上建起浮橋,數(shù)萬金軍由寶雞渡過渭水,占領益門鎮(zhèn)。金軍前鋒部隊則先由益門登山,進入陳倉道的北段故道。當天,金軍前鋒部隊推進到距寶雞36里的故道要隘--神岔。
神岔位于今天神沙河與清姜河的會流處。今天的“神沙”是回宋代“神岔”的訛音。這里三山鼎峙,急流下泄,碥道盤折,地形十分險要。神岔本是宋將楊從義的防地,為了引誘金軍到和尚原、大散關一線,楊從義奉命放棄神岔而不守。
金軍占領神岔后,開始下營。從寶雞到神岔。金軍列柵三十來里,沿途筑起連珠般的營寨,聲勢咄咄逼人。
十月十日中午時分,金軍到達和尚原下。以優(yōu)勢兵力向宋軍發(fā)起了猛烈進攻。接著,金軍又分出兵力向大散關發(fā)動了進攻。'
由于戰(zhàn)前有充分準備,面對數(shù)萬金軍的攻擊,吳玠也成竹在胸,十分沉著。他指揮吳璘、雷仲率領的“駐隊”,依托有利地形,借助構筑堅固的防御工事,居高臨下,發(fā)揮宋軍弓彎的優(yōu)勢,遠距離地大量殺傷金軍。
《李靖兵法》根據(jù)兵種和戰(zhàn)斗任務,把作戰(zhàn)部隊分成五種戰(zhàn)斗編組,即跳蕩隊、馬軍隊、奇兵隊、戰(zhàn)鋒隊、駐隊。其中,戰(zhàn)鋒隊用于進攻,而駐隊則用于防守。
宋軍駐隊集中強弓勁弩,輪番選射,矢發(fā)如雨,挫退了金軍三次大規(guī)模進攻。黃昏時,借金軍撤退之時,吳玠又派楊政率戰(zhàn)鋒隊隨后掩殺,給金軍以重大殺傷。
十一日,金軍糧隊從寶雞南下,在神岔一帶遭到楊從義奇兵隊的伏擊,損失了不少馱運糧食的驢子。
十一日夜,當激戰(zhàn)一天的金軍收兵回營、燒火做飯之時,吳玠又派出優(yōu)秀射手,用強弓指著火光射擊,嚇得金軍不敢點火。二更時,吳玠又派戰(zhàn)鋒隊奔襲神岔,向設在附近二里驛以東的宗弼大營發(fā)起攻擊,殺得金軍鬼哭狼嚎。
四更時,劫寨得勝的宋軍撤口和尚原。但將士們斗志正旺,不愿休息,會合派出來替換他們的部隊,再接再勵,又襲擊了設在大散關附近的金軍營寨。
白天進攻不能得手、傷亡慘重,夜晚又被宋軍襲擊,甚至連燒火作飯都有問題,這使不擅長山地作戰(zhàn)的金軍心力交瘁,難以再戰(zhàn)。十二日凌晨,金軍被迫停止了攻擊,向?qū)氹u北撤。
吳玠等的就是這個戰(zhàn)機!他一聲令下,宋軍由守轉(zhuǎn)攻,開始追殲金軍。
從和尚原下、大散關前,直到二里驛,宋軍一路掩殺,金軍大敗。近二十里的山路旁、山澗中,金軍棄尸累累。宗弼也中了箭矢,負痛而逃。
金軍在二里驛一帶糾集敗軍,企圖占領神岔,利用地形阻擊宋軍。金軍如果通過神岔,從神岔到益門鎮(zhèn)的路途較為平坦,那金軍也就可以死里逃生了。
但是,楊從義已率軍在神岔列陣等著金軍了。宋金雙方在神岔展開激戰(zhàn)。金軍一面頂住后面宋軍的追殺,一面猛攻神岔。雙方相斗三十余個回合,鏖戰(zhàn)至夜幕降臨。這時,從寶雞趕來的金軍援兵到了。他們拼命攻擊,占領了神岔,救出了宗弼。被圍的金軍才得以潰圍而逃。
這場和尚原之戰(zhàn)是宋金戰(zhàn)爭史上金軍所遭到的第一次慘敗。金將羊哥孛堇、不露孛堇等助20余名將領被生擒,數(shù)以千計的金軍甲士被俘,數(shù)以萬計的金兵遺尸戰(zhàn)場。不露孛堇是金王朝頭號實權人物粘罕的侄子。他被宋軍生擒,足以令粘罕暴跳如雷。完顏宗弼帶著箭傷、吊著胳膊率殘兵敗將回到燕京后,金太宗也十分生氣,把他降為元帥左都監(jiān),派他到云中效力,接受左副元帥粘罕的指揮。
與金王朝暗淡陰郁的氣氛相反,和尚原勝利的捷報傳到越州后,宋廷一派歡呼,宋高宗也按捺不住興奮,特遣中使趕赴四川,給吳玠專程送去嘉勉的詔書。宋高宗的詔書中寫道:
兵勢無前,用兼必勝之將;王靈克布,允繄敵愾之威。眷我慮臣,時伏獻戒捷受,盡護諸將之任,當兼總西師之雄,挖臨要沖,遏制侵軼,永念雍州之城,久罹薦食之菑。
屬敵勢之方張,勵兵鋒而益倍;陰設奇伏,躬率啟行;俘萬戶之眾酋,殄引弓之群丑;威聲暇暢,凱奏上聞。班勞策勛,敢后酬庸之典;建牙擁節(jié),益隆制閫之權。肆衍戶租,仍加真食,并頒徽式,式示眷懷。
于戲,迪果毅于戎昭,蓋申威方武備?乘戰(zhàn)勝之勇氣,用恢復于故疆。佇卒爪牙之功,行暢山河之誓。勉恭乃事,圖報異恩。
可特授鎮(zhèn)西軍節(jié)度使。
宋代的節(jié)度使在藩鎮(zhèn)體制全面廢除后,只是一個從二品的榮銜,而最高一級的武階--太尉則是正二品。但是,“建節(jié)”--被授予節(jié)度使,卻是武將仕途中的輝煌頂點,極受宋代武將的看重。至于節(jié)度使之上再加太尉,則屬錦上添花而已,其意義反不如建節(jié)重大。
時年39歲的吳玠,其建節(jié)的意義更為重大--他是南宋第一個因抗金軍功而建節(jié)的大將!這是和尚原之戰(zhàn)的勝利給他帶來的榮譽。吳玠不能忘記和尚原,更不能忘為了和尚原的勝利而流血犧牲的川陜軍民。
為了支持吳玠在和尚原抗金,鳳翔一帶的百姓出于民族大義,往往冒著生命危險,利用夜晚從淪陷區(qū)向和尚原運送糧草。吳玠深受感動,也不斷用銀帛厚賞送糧百姓。這樣一往一來,兩情十分融洽。金軍
發(fā)現(xiàn)后,非常惱怒,派兵在渭水南岸埋伏,專門捕殺向宋軍送糧的百姓。金軍還在鳳翔一帶實行保伍連坐法,凡抓住偷運糧草者,所在保伍之人就統(tǒng)統(tǒng)處死。但是,金軍的殘暴并不能阻止鳳翔百姓支持宋軍抗金的熱情,鳳翔百姓向和尚原偷運糧草的行動規(guī)模反而更大、次數(shù)反而更多。
在和尚原戰(zhàn)役期問,四川內(nèi)陸還無法向和尚原千里迢迢地遠距離運送糧草,因此吳玠屯兵和尚原,糧草主要是依賴鳳翔。如果沒有風翔百姓舍生忘死的支持,那吳玠一軍是無法在和尚原站穩(wěn)腳跟抗擊金軍的。有了人民群眾的廣泛支持,吳玠才有可能正確指揮宋軍贏得和尚原之戰(zhàn)的輝煌勝利!
五、秦隴交兵
和尚原之戰(zhàn)結束后,金軍因遭到慘敗,只得暫時停止了進攻四川的軍事行動。
完顏宗弼率所部北返,金軍陜西副都統(tǒng)撒離喝則被任命為陜西經(jīng)略使,率兵屯駐鳳翔府,以防止宋軍乘勝進攻鳳翔或?qū)氹u。
根據(jù)宋高宗給吳玠詔書的意思--“乘戰(zhàn)勝之勇氣,用恢復于故疆”,川陜宣撫處置使司布置了向秦隴一帶實施小規(guī)模反攻的軍事行動。吳玠受命兼任川陜宣撫處置使司都統(tǒng)制,節(jié)制興、文、龍三州軍馬,在負責全面指揮川陜宣撫處置使司所屬部隊的同時,還重點負責布置陳倉道南段以及陰平道的防務,防止金軍從西面沿陰平道取蜀、或從秦州出發(fā)沿隴關道而進入陳倉道的南段。
1131年冬,宋將關師古收復秦州,俘獲叛將郭振;叛將李惟德倒戈,南出泯州(治今甘肅岷縣);宋將范綜、雷仲率軍攻占了水洛城;宋將孫注則舉兵收復了洮州(治今甘肅臨潭)。宋軍這一系列反攻獲勝的原因有二:一是金軍錯誤地判斷了宋軍的進攻方向,沒料到宋軍沒選鳳翔和寶雞,而選了六盤山和隴山以西的地區(qū)作為進攻目標;二是在此期間因金王朝將陜西正式賜給了劉豫偽齊政權,在交接期間金齊的軍事部署陷入混亂。
金王朝把陜西賜給劉豫、讓偽齊管理陜西的決定還給金王朝與夏王朝之間所建立的從屬關系投下了黯淡的陰影。
在遼王朝滅亡前夕,
西夏崇宗干順懾于金王朝的武力,向金稱臣。金王朝以戰(zhàn)后歸還山后諸州(相當于今山西、河北兩省內(nèi)外長城之間的地區(qū))為誘餌,誘使西夏參與了進攻北宋王朝的戰(zhàn)爭。
但是,北宋王朝滅亡后,金王朝不但不履行前約,而且反倒用武力強行奪走了夏王朝在戰(zhàn)爭期間剛搶占了的天德軍(舊治在今內(nèi)蒙烏拉特前旗北)、云內(nèi)州(舊治在今內(nèi)蒙呼和浩特西南),并強行從夏軍手里索走了河東八館等地。為了減輕西夏的怨忿不滿,金王朝又誑騙西夏,說將來擊敗宋軍攻取陜西后,將陜西北部與夏境相接的地區(qū)讓給西夏,以作為補償。
金王朝的出爾反爾,使西夏王朝十分反感。在宋金雙方在陜西激烈爭逐時,它雖曾乘機向宋勒索鄜延等地,但始終沒有出兵攻宋。南宋王朝為了聯(lián)絡西夏,兩次派謝亮出使西夏。但西夏因懼怕金軍,態(tài)度十分曖昧,不作任何表示。它還想著在金軍攻取陜西后得到一部分賜地。但是,陜西被金軍占領后,金王朝再次食言。干順派人赴金,請求金王朝把環(huán)、慶二州之地賜予自已,但金王朝卻沒有應允。
這時,吳玠以個人名義乘機給干順寫了一封信,表達了自己希望宋夏聯(lián)合、一致對金的意愿。干順接到信后,起初沒有回答,但在金王朝把陜西賜給劉豫偽齊政權后,干順出于憤怒,便派使者赴宋,給吳玠送來了回信。這是南宋與西夏的第一次正式通書。盡管這次通信并沒有什幺實質(zhì)上的收獲,但卻開通了宋夏之間的政治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是金夏矛盾的必然結果。宋夏之間能保持這種聯(lián)系,就能導致金夏之間新的矛盾的產(chǎn)生。
公元1132年(宋高宗紹興二年,金太宗天會十年)春,宋軍停止了進攻六盤山和隴山以西地區(qū)的軍事行動,重點固守秦州一水洛城一方山原這一塊三角地帶,以切斷秦、隴之間的南部交通,間或派出小股部隊向陜西滲透,騷擾金軍和偽齊軍的后方。
吳玠的部將楊從義當年從鳳翔突圍后,其父楊仲方、其母高氏被金軍俘虜,關押在青溪寨內(nèi)。楊從義得知這一消息后,便向吳玠請求讓自已率軍前去營救。吳玠軍中有許多將士的親屬滯留在金境,生死不明。能接出親屬,對安定軍心是十分有利的。因此,吳玠很痛快地答應了楊從義的請求。
楊從義領兵作戰(zhàn),擅長奔襲、滲透、游擊。他由北山出兵,進入金境,一面行軍,一面找機會襲擊金軍的運糧隊。幾天后,楊從義到達了麻嶺。在這里,楊從義與金軍遭遇。他擺脫金軍后,一陣急行,第二天到了青溪。幾年前,楊從義曾跟隨吳玠在這一帶阻擊過金軍,對這一帶的地形非常熟悉。楊從義對青溪寨發(fā)起攻擊。這時,鄰近幾個堡寨的金軍都聞風出動,趕來援救。楊從義指揮士兵迅速攻破青溪寨,救出了雙親,然后利用地形堅守,與趕來救援青溪寨的敵軍對抗到天黑,突出了包圍,返回宋境。
吳玠對楊從義的成功感到高興。他對楊從義說:“你深入重地,能破強敵,迎接雙親回來,可謂忠孝兩全!
金軍和偽齊至集中兵力,以偽齊軍打頭陣,對岷州、方山原、水洛城發(fā)動進攻,企圖奪回這些戰(zhàn)略要地。
在岷州,偽齊將領白常的進攻被宋將關師古挫敗。在水洛城,偽齊軍卻獲得了勝利,驅(qū)逐了宋軍,重新占領了水洛城。這樣,宋軍與金軍、偽齊軍交戰(zhàn)的重心便移到了方山原。
方山原瞰臨渭水,控扼著鳳翔與秦州之間的交通要道。宋軍為確保這個軍事要塞,甚至把隴州的州治也設到了方山原上,并派宋將范綜率領幾千人馬駐守原上。
三月九日,偽齊將領張忠彥等人突然率大批偽齊軍和部分金軍,向方山原發(fā)起了進攻。在方山原上,宋軍屯集有大量的軍用物資。因此,吳玠早就向吳璘等人下達了隨時出動援救方山原的命令。就在宋將范綜力戰(zhàn)不支的緊急關頭,吳璘、楊政、雷仲等入率兵趕到了。金軍、偽齊軍見勢不妙,只好撤兵。宋軍尾追不舍,在百查嶺、隴安一帶追上敵軍。一陣激烈交戰(zhàn)后,金軍、偽齊軍大敗而逃。
三月二十三日,偽齊軍又向方山原發(fā)起一次進攻,結果被楊政率守軍擊退。
為了加強方山原的防務力量,吳玠派楊政代替范綜,坐鎮(zhèn)方山原,并上報川陜宣撫處置使司,將楊政提升為隴州團練使、知隴州,以便全權主持方山原的軍政事務。
然而,楊政上任后,金軍和偽齊軍的進攻卻突然停止了。從此,雙方在方山原便陷入一種對峙的沉默。在這種沉默中,吳玠不敢掉以輕心,因為沉默往往是大戰(zhàn)爆發(fā)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