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沿陣地走著……搜尋著每一個期待出現(xiàn)的熟悉面孔……
10時20分許,316A師新一輪進攻又來了。
銳氣受挫的316A師,不知是被我強大的炮火震懾住了,還是有意識變換了花招。這次是在沒有炮火掩護的情況下,以大約2個連的兵力,采用低姿躍進的偷襲方式,向我無名高地步步逼近。
“啪!啪!啪!”幾聲清脆的槍聲,拉開了又一輪阻擊戰(zhàn)斗的序幕!越軍的偷襲,被我117團2連前出的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了。
“噠!噠!噠!…!”幾挺重機槍發(fā)出的槍聲,在沒有炮彈聲的干擾下,顯得十分的清亮。由于越軍采取的是偷襲方式,當我們發(fā)現(xiàn)時,距離已經(jīng)很近了。
“嘣!嘣!”手榴彈在3、40米開外的敵人堆里炸開。我們有的戰(zhàn)士一個勁的往山下瞎扔手榴彈,也不看看敵人在哪里。
“嘭!嘭!嘭!”越軍使用的美式榴彈槍發(fā)射的榴彈,也“呼-呼-呼-”的飛來,炸聲一片。這種榴彈,就是槍械射擊時產(chǎn)生的高壓氣體,彈射出來的無柄手榴彈。我們很多人,就是傷在它那四處飛射的彈片上。
“咣!咣!…!”當雙方還處在激烈的槍戰(zhàn)中,越軍的迫擊炮彈就象冰雹一樣的又落在了無名高地上。他們?yōu)榱藠Z下無名高地,正在與我們拼命,不惜拿他們士兵的生命做賭注。從那陣勢看,沖在前面的應該是他們的敢死隊!
“指導員!敵人的進攻很猛!我們?nèi)颂倭耍 ?排長白讓高土本來就黑黑的臉額上,冒著大汗,急匆匆地跑到連指揮所報告。
“指導員!把5連2排的剩余人員拿上去!”我向指導員叫道。
戰(zhàn)斗打到這個程度,我干脆把最后10余名預備人員全投上去了。指導員跟2排長也沖上去了。連指揮所我的周圍,就剩下1個通訊員、1個司號員和文書3人了。
“351!351!353呼叫!353呼叫!”我把步談機抱在了懷里,我必須向營長呼叫炮火。
“我是351!我是351!”營長答 `
“請求炮火支援!請求炮火支援!坐標82902!82903!”我大聲報著坐標。
“坐標82902!82903!”營長在向師炮兵前指首長重復著。
“營長!3排聯(lián)系上沒有!3排聯(lián)系上沒有!我們的傷亡太大!傷亡太大!”我焦急地問。
“正在聯(lián)系!注意觀察效果!注意觀察效果!”營長著急的指示著我。
“簌-!簌-!簌-!呼,呼,呼!”130火箭彈再次在上空劃過。
“咣鐺!咣鐺!…”師炮兵群的排排火箭炮彈,在無名高地上,距離我方戰(zhàn)壕約100米的的前沿傾瀉而下,白光陣陣,電閃雷鳴,整個山頭被震得不停搖晃,無數(shù)泥土鋪天而下。
越軍的炮火,再次被我強大的炮兵所壓制。但他的步兵仍然沒有停止瘋狂的進攻。前沿陣地的壓力,一點也沒有減少。
“營長!炮火正北40米!炮火正北40米!”我在修正彈著點,希望再打得近一點,這樣我們前沿的壓力就小一點。
“正北40米!”營長在重復。
“注意安全距離!請注意安全距離!”這是師炮兵團王宏文副團長的聲音,他分明是在告誡我,炮彈是不分敵我的。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為了更大的勝利!營長!開炮!開炮啊——!”我?guī)缀趼曀涣叱吨粏〉厣らT大聲叫道。
我完全清楚,報出的坐標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安全距離,分明就是在呼喚自己的炮火轟炸自己了!為了陣地的安危,為了高地上2個連隊100多名戰(zhàn)友的安危,更為中國軍隊的聲威,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我們和117團2連的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為了讓烈士的鮮血不白流,我做好了與無名高地共存亡的思想準備。
此時,我想起了電影《英雄兒女》中的王成。
“開炮——!”步話機里傳來營長歇斯底里的吼叫聲。
“簌-!簌-!簌-!呼,呼,呼!”火箭炮彈又一次飛在了我們的頭頂上。
“咣鐺!咣鐺!…”一排排火箭彈,山呼海嘯般傾瀉而下,一陣陣地動山搖的爆炸聲,把整個無名高地,再次震得像要垮塌般不住地顫抖!白光陣陣,刺痛了我們的雙眼。我也清楚地看到,有幾發(fā)炮彈真的落在了我們自己人的頭上!
“打得好!打得好!”我再次聽見了一線戰(zhàn)壕里戰(zhàn)友的叫好聲。
“打得好!炮火繼續(xù)!炮火繼續(xù)!”我對著話筒不停的大叫。
也許是我軍的炮火過于強大,越軍的沖鋒勢頭再一次被抑制住了。他們的炮火,早就啞了。
“炮火延伸!炮火延伸!”我再次對著話筒喊叫起來。
在陣地前沿,除了敵我雙方激烈的槍戰(zhàn)聲,就是戰(zhàn)友們?nèi)酉蛏狡孪率至駨椀谋暋?/strong>
“353!353!我是352!我是352!”突然,耳機里傳來了4連連長曾金和的聲音。
“我是353!我是353!352請講!”我立即答應4連長。
“謝志熙!你們打得很好!你們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了!你們?yōu)槲覀?營爭了光!我代表4連的干部戰(zhàn)士,向你們致敬!向你們致敬!”4連連長曾金和對我叫道。
4連連長曾金和,貴州務川人,1964年入伍,因滿臉絡腮胡子,人稱“毛胡子”。所在的4連,是我們團唯一的“紅軍連”。他也是我們2營最具威信的老連長,曾經(jīng)為當初沒有收留我而后悔了很久。
他是通過步談機在我與營長的若干次對話中知道6連戰(zhàn)況的?,F(xiàn)在,終于通過調(diào)頻與我取得了聯(lián)系。
“謝謝'胡子’連長!”我激動的說。
此時除了堅定我們誓死扼守陣地的決心外,我還能對曾連長說什么呢?
“你們3排在我這里!顧庭俊就在我這里!是幾分鐘之前才到的!”4連長告訴我說。
“353明白!明白!”我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熱流,同時也看到了一絲希望。
“龜兒子顧庭俊,你就安心在那邊坐山觀虎斗???!咋又跑到4連去了?!”我心里在罵3排長顧庭俊。
他們4連的位置我很清楚,就在代乃地區(qū)的西側(cè)最高點,距我無名高地約2公里多一點。
當初,上級判斷越軍要想控制整個代乃地區(qū),首先必須占領這一帶的制高點。所以,就把我2營的主要扼守位置,定在了西側(cè)的最高點。這樣,就把紅4連(加強連)放在了這個地區(qū),而我們6連只是配合4連的一個配角而已。5連則作為營預備隊,隨營指在402高地待命。
即使昨天夜晚從我連抓的那位俘虜口中,知道了無名高地的重要性,上級還是堅持認為,越軍今天的重點進攻方向,仍然會選在代乃西側(cè)的制高點上。從地圖上看,明智的指揮員,確實應該明白占據(jù)這個制高點的重要性。而越軍卻沒有這樣做,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一時疏忽了。
令我們的上級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作為整個代乃地區(qū)東側(cè)最低點的無名高地,竟成了越軍的主要爭奪點。
因此,無論我們這邊的戰(zhàn)斗打得如何慘烈,4連始終在西側(cè)的制高點上按兵不動。這不能不說是上級的一個判斷失誤。
至于3排是如何到了西側(cè)制高點的?我至今不明白。
當初,連長命令中,3排的任務,是協(xié)助我1排攻占463高地。他的攻擊路線,連長給規(guī)定的是,沿351高地,由西向東迂回至代乃無名高地的右側(cè),協(xié)助我排夾擊463高地。誰知道3排長顧庭俊竟把部隊越迂越遠了,而且把東西方位也搞反了,竟然迂到最高點去了。
我想,他也許到了無名高地右側(cè)高地后(那里有好幾個高地),還在苦等我們呢。雖然聽到我們這邊槍炮聲異常激烈,還以為是其他連隊在戰(zhàn)斗吧。想到這里我氣得直咬牙,要是這個顧庭俊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話,我非給他幾個耳光不可!腦瓜子咋就不開巧呢!
離我10多米遠的一線陣地上,槍炮聲依然激烈。
就在這個時候,衛(wèi)生員和另一名炊事員,背著一個滿頭纏著紗布,已經(jīng)昏迷的戰(zhàn)士,從戰(zhàn)壕那邊,向連指揮所這邊艱難地跌撞而來
那位戰(zhàn)士頭上滿是盈紅的鮮血,而且他的身影我是那樣的熟悉。?。?班長譚光忠?!
“6班長咋樣了?!”我急忙問衛(wèi)生員張金亮。
“腦殼又負傷了!”衛(wèi)生員眼里含著淚對我說。
衛(wèi)生員的前胸后背全是戰(zhàn)友的血漬。我暫時顧不了眼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351!351!353呼叫!”我要把3排的位置告訴營長。
“我是351!353請講!”營長一直在等待我的報告。
“報告營長!我3排現(xiàn)在代乃西側(cè)最高點4連陣地上!請營長讓曾連長轉(zhuǎn)告3排長顧庭俊,讓他趕快歸隊!讓他趕快歸隊!”我請求營長說。
“志熙。我明白了!你們還能堅持嗎?!”營長道。
“能!只要我謝志熙在,陣地就一定還在!”我堅決的回答。
當我報告完畢回過頭,見衛(wèi)生員正用一把重機槍配置的改刀,在撬6班長譚光忠的嘴,已經(jīng)昏迷的譚光忠,靠在炊事員的胸前毫無知覺。
嘴被撬開后,衛(wèi)生員用一把尖嘴鉗把他的舌頭夾住,使勁往外拉,然后用一個大號的鎖針,穿過譚的舌頭別在了旁邊的臉頰上。
我用驚異的眼光看了一下衛(wèi)生員。
“如果舌頭縮回去了,就會堵住氣管的?!毙l(wèi)生員張金亮哭著對我說。
6班長譚光忠,我知道已經(jīng)是第3次負傷了?,F(xiàn)在的他,手腕上、前胸、頭部都纏著被鮮血浸透的紗布。前2次他都以自己是共產(chǎn)黨員,而不肯下火線。
這次他終于倒下去了,我為這位勇敢的戰(zhàn)友、這樣優(yōu)秀的中華兒女的倒下而悲傷。同時,也讓我從心里充滿了對這位英雄的無限崇敬。
戰(zhàn)斗還在慘烈的進行。一個接著一個的烈士和一個接著一個傷員,被搶救小組從一線陣地抬過來。為戰(zhàn)友報仇!是我當時的最大愿望!
“把槍給我!”我沖著通訊員林建華大喊!
自從上次我沖到一線戰(zhàn)壕去,指導員下令通訊員把沖鋒槍給我拿走后,我手里唯一的武器就是電臺、地圖外加指北針了?,F(xiàn)在,我要親自消滅越南鬼子,必須用槍。
“1排長!你不能去!沒人可以指揮炮兵的!”通訊員要哭了。
“給我——!”我毛了!
我在奪槍的時候,連隊文書、司號員和衛(wèi)生員,4個人一起上來抱住了我。
“1排長!你真的不能上去??!萬一你不在了,就沒有人能給炮兵報坐標了!那我們就真的全完了!無名高地也完了啊!”文書哭著對我說。
我們都在哭,衛(wèi)生員哭得最厲害。
我抹著眼里的淚花,朝右側(cè)稍平緩的斜坡望去。映入眼簾的,是新戰(zhàn)士吳良才、唐光中、陳德培…老戰(zhàn)士郭享貴、常茂清…等烈士遺體,還有那躺著的一大片傷員。
我木訥地看著5連4排長賀春山、5連4班副李金貴、5連7班長趙學輝、何永碧…6班長譚光忠、6班副趙太娃、1班戰(zhàn)士莫順貴…幾十名熟悉的面容與叫不出名的兄弟連隊的戰(zhàn)友遺體與傷員。
目睹此情此景,我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的痛苦,大聲地哭了……哭得很傷心!
“351!351!353呼叫!353呼叫!”是通訊員在呼叫營長。
“我們連剩下的人不多了!1排長也要上去了!”通訊員哭著在電臺里向營長那里告我的狀。
“我是謝志熙,營長請指示!”我接過電臺。
“志熙,戰(zhàn)斗進行得怎樣了?我正要告訴你,你們3排現(xiàn)在正在歸隊的途中。從現(xiàn)在起,你必須給我呆在指揮所里,隨時向我報告戰(zhàn)斗的進展情況!你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扼守住無名高地!在沒有接到撤退命令前,一定要堅持戰(zhàn)斗到最后一個人!”營長嚴厲的命令我。
“請營長放心!我們堅決做到人在陣地在!決不放過一個敵人!”我扯著早已嘶啞的喉嚨堅決的說。
“現(xiàn)在,團主力已經(jīng)在你們的身后,筑起了縱深防御體系;軍、師、團的炮兵群,仍然會支援你們的!”營長又說道。
我沉默了幾秒鐘沒有說話,然后,轉(zhuǎn)過頭讓通訊員去把指導員叫來。
“謝志熙,我是2號,我是2號,”教導員的聲音。
“2號請指示!”我答。
“黨和人民真正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你們?yōu)槲臆姶虺隽塑娡蛧?,也為我?營爭得了榮譽,我代表2營一定為你們請功!并請轉(zhuǎn)達全營指戰(zhàn)員,對你們6連全體將士的敬意!”教導員顧光選的一席話,讓我的熱血直往頭上涌。
不知怎么的,每當教導員和我通話,都會讓我熱淚盈眶,此時此刻我又流淚了。當指導員回到連指時,我趕緊把耳機和話筒給了他。
此時,前沿陣地上的槍炮聲已經(jīng)漸漸稀疏了,我知道越軍的又一次瘋狂進攻,被我們擊退了。
但我立刻也明白了,從現(xiàn)在起,上級不可能派人增援無名高地了。上級已經(jīng)把我們這顆棋子放棄了!是死是活,只有聽天由命了!
上級的意圖,是集中全團的所有主力,在我們的身后構筑縱深防御體系。一旦我們在無名高地失手,被越軍突破,主力部隊將在谷珊與典那一帶,與敵316A師決一雌雄。
目前,我們除了依靠我們自己的現(xiàn)有力量外,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上級的炮火支援。除此之外,我唯一的期盼,就是3排快快歸隊!
說句真心話,我真的希望營長的命令,是現(xiàn)在某某連馬上就來接替我們啊!然而,每次都沒有聽到這樣的命令!現(xiàn)在接到的,竟然是要我們堅守到剩下最后一個人的命令!
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上了,死,對我們已不足惜,已經(jīng)沒什么可怕的了。我確實不怕死,而是我不愿意看到我們6連的100多位戰(zhàn)友,在這慘烈的激戰(zhàn)中全軍覆沒!既然上級已經(jīng)要求我們戰(zhàn)斗到最后一個人,那我們也就只能誓與陣地共存亡!誓與316A師血戰(zhàn)到底了!
指導員跟營里通話后,表情異常嚴肅地走到我面前,把剛才營首長的大概意思,跟我交換了一下意見。
“指導員,你趕快把教導員的指示精神給大家傳達一下,也好鼓舞大家的士氣!”我對他說道。
見指導員轉(zhuǎn)身向高地走去后,我來到了高地北側(cè)的戰(zhàn)壕里,從一個正在搶修工事的戰(zhàn)士手中拿過小鐵稿,在戰(zhàn)壕的腰部挖了個小洞,把自己身上帶的一個小筆記本(里面記有戰(zhàn)斗打響后的日記內(nèi)容)、一支圓珠筆和一個錢包(錢包在出發(fā)時是不許帶的),包里還有26元人民幣和一張用120像機在四川駐地拍的黑白照片,一并埋入了那個小洞里。
我當時想的是,萬一犧牲了,決不能讓越軍從我身上發(fā)現(xiàn)任何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否則,越南當局會用此大做文章的。
此時,我聽到了指導員在陣地上作政治鼓動的聲音。
“哪個是代理連長謝志熙?”突然,聽到來自連指揮所的問話。
“那個就是”通訊員指著我說。
“你是哪個單位的?誰讓你上來的?”我連著問這個看似有點眼熟的兵。
我從他的衣服和臉龐相對干凈這點,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是個剛上來的兵。
因為陣地上經(jīng)過激烈戰(zhàn)斗的士兵的衣服,都被硝煙熏烤得變了色,或是滿身泥土,或是滿臉血漬的,不會還這么干凈。
“我是5連1排的,叫李昆東,是我們排長李明叫給你送煙來了,還有2個梨兒。”這個兵自我介紹說。
難怪見這個兵有點面熟,原來是李明派來的。我心想,不愧是鐵哥們、好戰(zhàn)友、好兄弟??!在這生死危急關頭,你還沒忘了我這個哥們?。?/strong>
我從這個滿口昆明腔的新兵手里,接過一包“三七”煙,看見煙盒上用圓珠筆寫的“6連代理連長謝志熙收”字樣,眼淚頓時“嘩”的就下來了。
一包煙、2個梨,在平日里算什么呢?但在此時此刻,此種特定環(huán)境下,那分明是與生命同價的!
“你1個人怎么上來的呢?”我關切的問了這個叫李昆東的昆明新兵。
“排長早上就派我出發(fā)了,他在營長旁邊聽你們打得很艱苦,就叫我給你帶煙來了,我把路線走錯了,走到4連陣地上去了。胡子連長曾金和,聽說是我們排長李明派來給你送兩包煙的,就扣下了1包。是他告訴我說,你們在這邊,我就摸過來了?!崩罾|用他那濃濃的昆明腔說。
“好了,謝謝你!下去過后轉(zhuǎn)告你們排長,說我謝謝他了。你現(xiàn)在必須馬上沿原路下去,這里很危險的。說不定越軍又要開始進攻了!”我命令他馬上回到位于402的營部去。
李明為什么要派這個新兵來給我送煙呢?派其他人不行嗎?我想,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這是個城市兵,單獨執(zhí)行任務時腦瓜子要好用些。
“拿去切成片,都給傷員吃!”我心情復雜地目送李昆東下去后,轉(zhuǎn)身把2個梨交給了衛(wèi)生員。
過去,我們只在電影里見過,人一旦負傷失血后就想喝水。當我親眼看到這么多的負傷戰(zhàn)士在失血后想喝一點水,都是那樣的艱難的時候,我們的心是何等的愧疚。
饑餓可以忍受,饑渴卻是難耐的,而且還得付出超強的體力與汗水,甚至承受和參與激烈殘酷的戰(zhàn)斗,隨時面臨流血和犧牲!
我們雖然比不了“上甘嶺”上的老前輩們,但在新時期的一代軍人中,我們算是真正品嘗了什么叫艱苦卓絕了。
平日生活在良好環(huán)境的人們,是絕對感受不到這個中滋味的!
“通訊員,去把5連2排的6班長黃瑞東找來!”我對通訊員林建華說。拿著這包不同尋常的“三七牌”香煙,我并沒有急于打開。
當黃瑞東跟在通訊員的身后來到我面前時,我的眼眶頓時就濕了。他的臉被硝煙熏得變了顏色,全身的衣服也被泥土糊得失去了本色,還隱約看得見浸染在衣服里的斑斑血跡。
“你還在?。?!”我一見到“哥們”,就脫口而出。
“老謝,你也還在???!”我們彼此都不相信對方還安全的活著,眼里都包含著激動的淚水。戰(zhàn)前擴編前,我們3人同在5連,是最好的哥們。
“這是李明剛剛派人,冒著生命危險送上來的煙!”在相互點頭示意后,我舉著那包“三七”,眼里閃著淚花。
當我拆開“三七”,把煙遞給他的時候,倆人都被這包充滿戰(zhàn)友深情的香煙,感動得眼淚“刷刷”的盡情流淌,甚至沒想到要抹一下。
我們把煙點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覺這是我們一生中抽的最香、味道最好、最有意義的一支香煙了……
“拿幾支去備用,多注意保重!”當黃重新返回陣地時,我沒忘記給他幾支“三七”,更沒忘了彼此拍著對方的肩膀,互道一聲珍重........
我們已經(jīng)記不得打退越軍多少次沖鋒了,也許因為越軍在重新組織或調(diào)整部署的原因,進攻間隙相對拉大了許多。遠處的零星炮聲,夾帶著一些稀疏的槍聲,依然時不時的響起。
時至12時10分許。
117團的2營4連,奉該團指的命令趕上來了。他們的任務,是把他們傷亡慘重的1營2連替換下去。而我們卻只能繼續(xù)堅持到底。
陣地交接時,我們的指導員朱山榮,也參加了他們的交接工作,目的就是與初來乍到的117團2營4連,把雙方的防御陣地重新劃分明確下來。
看著117團4連和2連交接陣地,我們仿佛也看到了勝利的希望。因為新上來的117團4連,是建制齊全的一個整連,武器彈藥充足,又精力旺盛斗志昂揚。
巡視檢查防御陣地時,發(fā)現(xiàn)我們現(xiàn)有的戰(zhàn)斗人員,包括凌晨來支援的5連2排一起,已不足40人了,而且是極度的人困馬乏、饑渴交加和彈藥不足。即便這樣,我們的戰(zhàn)士依然在搶修工事,顯示出誓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
眼看著與我們并肩血戰(zhàn)了幾個小時的2連戰(zhàn)友們,或扶或抬的遠離無名高地而去,我的心里充滿了復雜情感,除了崇敬感激之外,還有一點悲壯的感覺!我不由自主的,默默地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
陣地前沿已被雙方的炮火摧毀得光突突的了,不見了荊棘和灌木;遠處山坳的叢林,仍然冒著陣陣青煙。
這時,我知道了我團的具體防御部署,但我還是把117團4連接替2連陣地的情況,向營首長做了匯報。營長給我的指示,仍然是“繼續(xù)堅守陣地,決不后退半步!”也就是說,只要越軍316A師不放棄進攻,我們116團的6連就必須與他血戰(zhàn)到底!
也許是極度疲勞的緣故,在這段戰(zhàn)斗間隔最長的時間里,我竟不知不覺第一次坐靠在一棵樹干上,迷糊糊地睡著了……
“3排回來了!3排回來了!”幾個通訊員興奮地呼叫聲,把我一下從恍惚中驚醒!
我睜大雙眼,一下爬起來朝右邊的山上望去。只見3排長顧庭俊帶領著3排的戰(zhàn)友們,正從西側(cè)的2號高地,朝無名高地這邊飛奔而來!
不知為什么,當盼望已久的戰(zhàn)友們歸隊的一剎那,我就像人快要支撐不住時,遇到救星一樣的興奮。先前的責怪和咒罵,全都無影無蹤了
我們大家都在盼著他們哪!戰(zhàn)友們相互拍肩的拍肩,擁抱的擁抱。有打聽老鄉(xiāng)情況的,有揩眼淚的,有大哭的,有往西北側(cè)烈士遺體與傷員堆里跑的……哭聲響成一片。
“3排準備戰(zhàn)斗!集合!”我向3排長喊道。我清楚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
指導員見3排的人員都靠攏后,便把我連的現(xiàn)狀和當前的任務,給大家簡要的交代了一番。還簡明地作了幾句政治鼓動。
在連隊傷亡過半的情況下,這40余人將是我們的戰(zhàn)斗主力?。?/strong>
“你們跑哪去了?。?!我們1、2排打得好苦?。∧銈凂R上做好戰(zhàn)斗準備,說不定越軍又要進攻了!”我還是忍不住的這樣對3排長說。
“……”3排長無語。
“1排長!別多說話!3排由我來安排!”指導員害怕我發(fā)脾氣,趕忙制止了我。
“3排的人跟我來!”指導員自己把3排的人員帶上去了。
3排歸隊了,117團換上了整4連,戰(zhàn)斗力比上午強多了,加上有炮兵的強大支援,我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仿佛看到了勝利的那一刻。
我緊隨其后,來到前沿戰(zhàn)壕,專門找到7班長譚賢榮,我有太多的話要跟他說。
7班長譚賢榮,重慶市沙坪壩人,我的“鐵哥們”之一。與他人不同的是,戰(zhàn)前,我曾與他達成了一個口頭的“兒子角色轉(zhuǎn)換協(xié)議”。即:如果一方犧牲了,另一方將以兒子的身份為對方母親盡孝??匆娝?1日在387高地上為了一口飯,與我相互推讓的情景,又讓我有了種心酸的感覺。
我告訴譚賢榮,2班長唐建林負傷,黃瑞東隨5連2排前來支援,已上代乃無名高地與我們并肩作戰(zhàn),現(xiàn)在還在。還把李明派人送的煙點燃給他抽,并把讓他暫時擔任1排代理排長的意思告訴了他。他默默地聽著,顯得是那樣的堅毅與鎮(zhèn)定。
“龜兒子顧庭俊,昨天晚上我就提醒他咯,你們肯定在這邊,他說再等等。結(jié)果今天上午你們這邊打得這么激烈,他又把路走錯了,最后摸到4連去了,才曉得這邊果然是你們咯!還是'毛胡子’連長說,營長命令我們馬上歸隊,我們才順著槍炮聲趕過來咯!”譚賢榮告訴我時臉都氣得發(fā)青了。
“媽的,老子回去再跟他說!”我也氣得牙齒都咬緊了。
“現(xiàn)在,上級要我們堅持到最后一個人,堅守高地的任務就靠你們了。不過,還有117團的4連在,有我們師、團炮兵的支援,我們能堅持到勝利的!”我給7班長譚賢榮打氣。
“老謝,你放心,我知道我該啷個做的!”7班長對我說。
“你要把高地上的地形看清楚哈,越軍進攻的時候,你要機智勇敢。我把1排剩余人員都交給你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去問問2排長。”
“我曉得!你忙你的去!你的擔子重得很咯!”7班長的話不多,但很有份量。
看著7班長與3排其他戰(zhàn)友們各自到位,開始檢查武器,清理彈藥后。我滿意的離開前沿,向連指走去。
利用短暫的戰(zhàn)斗間隙,我和指導員朱山緊急碰了個頭。
我們決定:
一、用3排把一線的1、2排、5連2排的剩余人員替換下來,重新組織起預備隊。
二、按照我的意見,宣布由7班長譚賢榮代理1排長職務。
三、我的任務,仍然是主要負責與上級保持聯(lián)系和指揮炮兵。
四、司務長尹慶閃,依然負責帶領炊事班搶救傷員。
五、副指導員安仲儉,負責把烈士和傷員護送下山。
“351,351,353呼叫,聽見請回答!”我需要把3排歸隊的消息向營長報告。
“我是351,我是351,353請講!”是營長。
“3排已經(jīng)歸隊了!我們已經(jīng)重新組織了預備隊!重新組織了預備隊!”我向營長匯報說。
“好!你們要趕快組織搶修工事,把人員組織調(diào)整好,做好反沖鋒的一切準備!另外,把烈士和傷員都送到402來!”營長指示道。
“353明白!”我答應。
“是謝志熙嗎?是謝志熙嗎?!”經(jīng)過短暫的靜聲后,我從聽筒里聽到了又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有恩于我的副團長聶中富。
“我是謝志熙!我是謝志熙!首長好!”我有點激動的答道。
“你們的情況師、團首長都清楚了!你們打得很好!打得很頑強!現(xiàn)在師、團炮火都在全力支援你們!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上級首長和祖國人民的期望!”副團長聶中富擲地有聲的對我鼓勵道。
“請首長放心,只要有我們在,316A師就休想從這里過去一個人!”團首長的話,又一次極大的鼓舞了我。
此時我得知,團指揮所和師炮團的前方指揮所,都到了402高地。也就是說,只要我跟營長一通話,他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找到指導員,把剛才跟營、團首長的通話情況,給他說了一下大概意思。指導員把步談機接過去了,他要跟營、團首長講話。
這個時候,陣地上的部署已經(jīng)差不多了,我慢慢地圍著無名高地走了大半圈,看到被3排替換下來的戰(zhàn)士中,我1排的戰(zhàn)士沒剩幾個了。我知道從進攻到防御,1排的傷亡是最大的。
來到高地的東側(cè)和東南側(cè),我看到117團4連的戰(zhàn)士們,正在搶修2連遺留下來的,已經(jīng)被炮火摧毀得差不多的工事與戰(zhàn)壕。
緊鄰4連戰(zhàn)壕,機槍排長阿爾子日也在拍打著戰(zhàn)壕前的泥土,他的身旁堆放著5、6枚手榴彈。距他幾米遠是2排長白讓高土,正在擦著沖鋒槍的槍機,他的身邊也放著4、5枚手榴彈。
3排的戰(zhàn)士們,大多在修工事和挖貓耳洞。3排長顧庭俊,站在較遠一點的西南側(cè)戰(zhàn)壕頂上,正指揮著戰(zhàn)士搶修工事。我沿著戰(zhàn)壕的頂部,緩緩的檢查著工事的搶修情況……
突然,我發(fā)現(xiàn)2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是1排2班副班長孟可昌和3班副班長澤乃,正在高地正南側(cè)戰(zhàn)壕里的2個貓耳洞里,拿著一片壓縮餅干,你咬一口我咬一口的干哽著。
說實話,自從昨天黃昏攻上無名高地后,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他們2人的身影。預備人員輪番替換了多少次,也沒見到他們倆人。我早就以為他們不是犧牲了,就是負傷了。
此時,見到他們還安然幸存,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熱流。是為他們?nèi)匀换钪吲d,還是因為是自己的部下而萌生幾分愛憐?我也說不清楚。
“你們怎么還在這里?!下去休整一下!”我態(tài)度溫和地命令他們。
“排長!我們班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要是下去了,怎么對得起班長和全班的戰(zhàn)友啊?!”2班副班長孟可昌見到我,就如見到了自己的兄長一般,大哭著對我說。
“排長!我們班也只剩下2個人了,我要給他們報仇?。 ?班副班長澤乃也哭著對我說。
我的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此時還能說什么呢?說什么也動搖不了我們鋼鐵戰(zhàn)士堅守陣地的決心!說什么也消除不了為戰(zhàn)友報仇的民族情仇!
是的,他們的班長與同班戰(zhàn)友已經(jīng)負傷,現(xiàn)在情況如何還不知道。而其他班排的戰(zhàn)友,有多少犧牲?幾個負傷?都不得而知。他倆怎會愿意下去休整呢?!
我被2位副班長的英勇行為,再一次震撼了!
“從現(xiàn)在起,你們分別代理2班和3班長的職務!”我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抹了一把淚水后,對2人說。
“你們要多注意保護自己哈!”我最后輕輕的囑咐了一句,內(nèi)心極度傷痛地離開了。
我再次看到代理1排長譚賢榮時,還沒能從剛才的傷感中恢復過來。我只是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算是鼓勵和安慰吧。
在這戰(zhàn)斗的間隙里,最忙碌的人,也許就是副指導員安仲儉和司務長尹慶閃帶領的,由炊事班組成的后勤組了。
我只能用簡單的術語來激勵大家,比如:打不死我們就回去作報告,要想活下去就必須消滅敵人,決不給家鄉(xiāng)父老丟臉等等。
中午以后,316A師的進攻間隙明顯拉大了許多,也給了我們喘息的時間。
雖然是初春,越南下午的太陽還是很烤人的。加上亞熱帶濕度很大,在烈日的烘烤下,顯得十分悶熱。
時至下午15時許,敵人的進攻又開始了。
“咣鐺!咣鐺!……!”比一個籃球場大不了多少的無名高地,再一次被炮火硝煙所淹沒。
“趕快隱蔽…!”我們的各級指揮員都在喊。
瞬間,高地在電閃雷鳴般爆炸聲中再次顫抖震動!“嘰-嘰-,呼-呼-”的彈片在橫飛,早就被削得沒了頂?shù)臉涓缮?,又多了很多猙獰的茬口。
我清楚的判斷出,越軍的炮兵陣地依然在朱缸荷附近的小橋附近。
“351,351,353呼叫353呼叫!353請求炮火支援!353請求炮火支援!”我俯身臥倒在指揮所北側(cè)的戰(zhàn)壕邊上,向營長大聲呼叫起來。
“我是351!我是351!353坐標???353坐標???”營長早從炮聲中知道,越軍新一輪進攻又開始了。
“坐標82898,82898,!”我首先想的是要打掉越軍的炮兵陣地!
“坐標!82898,82898!”營長仍然向炮兵重復著我的呼叫。
“咚…咚…!”早就蓄勢待發(fā)的師榴彈炮群響了。
“呼…,呼…”,炮彈又一次我們的頭頂掠過。
“咣!…咣!…咣!”……
“注意效果!注意效果!”營長在提示我。
“偏東100!偏東100!”我稍作判斷后報出了“向東100”的修正量,越軍的炮兵陣地一定就在公路的附近。
“偏東100!偏東100!”營長在耳機里向炮兵前指重復著我的修正。
“呼…,呼…,呼……”“咣!…咣!…咣!……”一排排炮彈,再次傾瀉在朱缸荷一帶的山坳里。
這次,316A師的炮火頓時啞了。
不甘心失敗的316A師,經(jīng)過較長時間的調(diào)整,又集結(jié)了大約半個營的兵力,在炮火的掩護下,又向無名高地瘋狂地蜂涌而來。
有的戰(zhàn)士還看見了越軍在抗法戰(zhàn)爭中榮獲的“英雄隊旗”,在山林中舞動!很顯然,他們是想要做最后一博了。
“坐標82902!坐標82902!”我大聲呼叫道。
“炮火轉(zhuǎn)移!炮火轉(zhuǎn)移!坐標82902!坐標82902!”營長的喉嚨也在嘶啞的重復著。
炮火在持續(xù),也在向遠處慢慢延伸。
這時的越軍,就象發(fā)了瘋的惡狼,拼命地往高地上躥。他們是很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他們知道越是靠近我方前沿,也就越安全,才可能避開我炮火的殺傷。
“打呀!”很快,兩軍的最近距離瞬間變成了50米..40米..30米。117團4連與我6連的前沿陣地上,各種輕重火力同時開了火!
“噠…!噠…!噠…!砰!…砰!…砰!嘭!…嘭!…嘭!”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槍戰(zhàn)。越軍發(fā)射的槍榴彈,又在我們的高地和頭頂上不斷炸響。
剎那間,敵我雙方的火力交織在了一起,山頭下的槍聲變得異常激烈。
“炮火方位向北50米!向北50米!”我使勁的對著話筒喊。向北就是向我前沿陣地靠。
“安全距離!志熙!不能再近了!再近就在你的頭上了!”營長大聲的告誡我。
“營長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我嘶聲的再次高聲大叫起來。
“……”營長在猶豫中沉默了。
“營長!敵人的火力很猛!敵人的火力很猛?。I長!開炮啊——!”我不顧一切的向營長高喊。
“目標向北50米!目標向北50米!——!開炮——!”營長再被我的呼叫聲震動了。
“目標向北修正50米!目標向北修正50米!射擊——!”耳機里傳來炮兵團副團長王宏文在高聲下達命令。
“咣!…咣!…咣!”鋪天蓋地的榴彈,瞬間就把陣地前沿一帶炸成一片火?!?!
我清楚地感到,有幾發(fā)炮彈就落在我們的戰(zhàn)壕邊上,也許有的戰(zhàn)士因此負了傷。
“炮火延伸!炮火延伸!”我又急了。
“炮火延伸!炮火延伸!”耳機里急速的口令聲。
前沿的槍聲,手榴彈和槍榴彈的爆炸聲不絕于耳,還混雜著我們戰(zhàn)士的叫罵聲。
我左手緊緊抱著步談機,右手握著話筒,向前躍進幾步,臥倒在距前沿10余米的東南側(cè)戰(zhàn)壕邊。我需要觀察戰(zhàn)斗的進展情況。通訊員隨我爬在身邊,手里攥著我隨時需用的地圖。
大多數(shù)戰(zhàn)士都把頭壓得低低的爬在戰(zhàn)壕邊,把槍伸出去胡亂射擊著;人在戰(zhàn)壕內(nèi)根本沒看清目標,也一個勁的往山下使勁扔著手榴彈。
越軍的子彈,槍榴彈“嗖!嗖!嗖!”的在我們的頭上飛過。也有的在戰(zhàn)壕邊沿上炸響,激起無數(shù)泥土漫天飛舞。
“看準了打?。 蔽掖舐暯衅饋?。
這些戰(zhàn)士都是剛剛換防上來的,包括117團4連和我們3排的戰(zhàn)士都是如此。他們沒有經(jīng)過了多次戰(zhàn)火考驗,實在沒有經(jīng)驗。倒是我們的2排長白讓高土與3班副澤乃、2班副孟可昌等,已經(jīng)具有了足夠的經(jīng)驗,他們不時把頭伸出戰(zhàn)壕看上一眼,用沖鋒槍打上幾個點射,然后縮進戰(zhàn)壕扔出幾個手榴彈,然后蹲進戰(zhàn)壕換上彈匣。
重機槍排長阿爾子日,已把自己的沖鋒槍打得發(fā)了燙,還不時把手榴彈扔得老高老遠。他與2排長一樣,是我們師原軍體隊的軍事五項運動員,扔出的手榴彈自然比一般人遠得多。
一個接一個的傷員和烈士,被司務長帶領的救護組扶著,抬著,從戰(zhàn)壕里離開火線。
在我強大的炮火壓制下,316A師的氣焰被抑制住了。經(jīng)過我們兩個連隊的頑強阻擊,越軍316A師不惜血本的瘋狂反撲再次失敗了。
15時37分,越軍又發(fā)動了一次沖鋒。這次沖鋒,已經(jīng)沒有了先前那么瘋狂了。在我軍強大炮火打壓下,沒幾分鐘就被打了下去。
不知是316A師見大勢已去呢,還是覺得再爭奪下去已失去意義了,接下來至17時,幾次進攻都是如此結(jié)局。
戰(zhàn)斗一直在持續(xù)著,直到23日下午17時40分,才漸漸停息下來。
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號稱“決戰(zhàn)決勝”的精銳之師,終被我英勇的116團6連和117團的兄弟連,死死阻擊在代乃以南。越軍不僅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且始終未能前進半步。最后,不得不放棄東援柑糖的計劃,向它駐守的巢穴——沙巴縣城倉惶退縮。
代乃無名高地,承受了無數(shù)炮彈的狂轟濫炸。原本荊棘遍布的山頭,被炮彈翻墾了無數(shù)遍。盡管如此,它依然在我們這些肉體鑄就的鋼鐵長城腳下,巍然屹立著!
這個時候,117團2連經(jīng)過半天的休整,重新登上了無名高地。
“我現(xiàn)在奉上級命令,正式接替你們的陣地!”該連指導員邱華,來到我們指導員朱山榮面前,莊重地說。
“1排長,趕快把情況向營長報告!”指導員朱山榮轉(zhuǎn)身對我說。
“明白!”是真的接替我們嗎?我重新拿起步談機話筒。
“351,351,353呼叫,聽見請回答!”
“我是351,我是351,353請講!”營長的語氣溫和了許多。
“報告營長!現(xiàn)在117團2連又上來了,說是正式接替我們,奉命來接替我們。請指示!”我報告說。
“稍等,請稍等?!睜I長答復我。
接下來,是短暫的靜默。很顯然,營長需要請示上級。
“志熙,我現(xiàn)在正式命令你們,馬上做好撤出準備。撤出陣地前。給117團做好陣地交接,做好陣地交接!然后撤回,到402東北側(cè)休整!明白嗎?” 約2分鐘后,營長講話了。
“353明白!353明白!”我異常興奮的答到。
“指導員,營長命令我們馬上撤出陣地。并要求我們跟117團做好陣地交接!”我馬上來到指導員朱山榮的面前,對他說。
“你馬上去安排部隊撤離,我去跟117團辦理陣地交接?!敝笇T對我說。
“好的!”我轉(zhuǎn)身回到了連指揮所。
指導員跟兄弟連隊的領導,到陣地上辦理交接去了。
“通訊員!馬上通知各排撤出陣地,到這里集合!”
“是!”
“衛(wèi)生員!叫副指導員和司務長到我這里來!”
“是!”
“副指導員,營里已經(jīng)命令我們,馬上撤出陣地。你立即組織人員,護送烈士和傷員,隨大部隊后面跟進下山!”副指導員和司務長來了后,我對他們說。
“好的?!?/strong>
幾分鐘后,大家三三兩兩來到無名高地北側(cè)斜坡上集中。
我看到大家都被戰(zhàn)火硝煙熏染得像泄了氣的皮球,很多人還帶著傷,顯得極度的疲憊不堪。
與其說是集合,還不如說是把人員收攏更恰當些,因為很多班排都已經(jīng)不成建制了。特別是我原來的1排,40多人的加強排呀,現(xiàn)在只剩下11個了。其中:1班還有6個人,2班僅剩下副班長孟可昌、新戰(zhàn)士宋建強2人,3班還剩副班長澤乃、新戰(zhàn)士李政文、王國才3人。5連2排加7班將近50個人,剩下的也只有30余人。
“謝謝你們!我代表6連的全體人員謝謝你們!”我握著5連2排長林德邦的手,由衷地對他說。
“代乃阻擊戰(zhàn)的勝利,你們功不可沒!”我對圍在5連2排長身邊的戰(zhàn)友說。
大家都用信任的眼神看著我,誰也說不出一句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看到眼前這樣的慘景,我有無盡的傷痛涌上心頭。
我當著全體人員的面,鄭重宣布了一個決定:“從現(xiàn)在起,1排長由7班長譚賢榮擔任,2班長由孟可昌接替,3班長由澤乃接替,新戰(zhàn)士李政文接替3班副班長,6班副接替6班長……凡是班長因犧牲或負傷而離隊的,均由副班長自動接替!”由于我還叫不出很多人員的名字,只好這樣宣布了。
接著,又有人員不知從什么地方,陸陸續(xù)續(xù)鉆了出來,總?cè)藬?shù)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其中,有好幾個面孔,我從進攻到防御到此時,壓根就沒見到過他們的人影。
由于我們是新擴建的連隊,有很多新戰(zhàn)士和外補人員,根本就叫不出名來。這個時候,我還能去追究他們什么呢?他們也都算是幸存者?。?/strong>
大概清點下來,除了犧牲和負傷的,一共應該有88人!我連當時滿編實力130余人,配屬重機槍1個排27人,加上支援的5連2排加7班的47人,共計200余人啊,現(xiàn)在剩下不到一半了。
“活著就好!”當黃瑞東、譚賢榮來到我面前時,我只對他們說了這一句,然后拍了幾下他們的肩膀。此時,我們都是百感交集,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另外,還有沒來得及送下山的傷員8、9名,烈士遺體2名。
“3排長,安排幾個人協(xié)助一下后勤組。”我安排3排長顧庭俊,派人協(xié)助副指導員和司務長。
大家在等待指導員的歸來。
這時,我想起了一件事,既然這場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如果我能在這場戰(zhàn)爭中活下來,總得留下點什么東西,作為永久的紀念吧。
我慢慢朝山頭頂端走去,目光在依然散發(fā)著硝煙的高地上,來回巡視著,搜索著。
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具躺在戰(zhàn)壕里的越軍尸體上,炎熱的天氣,已使尸體開始腐爛,并且發(fā)出了一陣陣惡心的臭味。
我毫不猶豫的跳下戰(zhàn)壕,把這具已經(jīng)發(fā)臭的列等兵尸體上的領章、帽徽扯了下來。我要用它作為這次戰(zhàn)斗,乃至這段歷史,永遠的見證和紀念。
大家都用近似木訥的表情,看著我的舉動,沒有一個人說話。
“部隊安排好了嗎?”指導員跟117團辦完陣地交接后,走過來問對我。
“好了?!蔽掖鸬馈?/strong>
“出發(fā)吧!”指導員說。
“現(xiàn)在按照1、2排,連部、5連2排、3排、后勤的序列,向402高地北側(cè)出發(fā)!”我下達了撤離的命令。并立即向營長匯報了我們撤離的時間,是18時17分。
當下撤到463水準點時,我禁不住在連長和副連長負傷的那個小土包邊,停了下來看了又看……。
再回過頭望一望代乃無名高地,只見從山頂?shù)缴较拢?0米范圍內(nèi)原來郁郁蔥蔥的叢林荊棘,已被戰(zhàn)火摧毀殆盡,仿佛被犁頭翻過幾遍一般;黃色的泥土表面,印染著我們傷員與烈士鮮血浸紅的斑斑痕跡,;高地頂端的參天大樹,也只剩下還在冒著青煙的寥寥幾根斷樁。
望著眼前這一切,感慨萬千:馬上就要遠離它而去,它留給我的必將是一生無盡的酸楚……
遠處零星的炮聲,就算在為我們送行把!
身旁,我的通訊員也默默地站著,表情顯得有些茫然。當一隊隊相互攙扶的戰(zhàn)士,從身邊走過,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禁對他們肅然起敬!
一路上,我們誰也沒有說話。說實話,我們的戰(zhàn)士多數(shù)已經(jīng)近30個小時沒吃沒喝了,又經(jīng)歷了大小幾十次殘酷戰(zhàn)斗,誰也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就這樣,隊伍緩慢的回撤著。撤過351高地時,我遠遠看見,營首長們正在小路邊,列隊迎接我們凱旋歸來。首長們已經(jīng)從402高地營指揮所,前出到351高地東北側(cè),來迎接我們了?!?/strong>
當我們從他們的身邊走過時,首長們親切地與我們一一握手,表示親切慰問。
我來到營首長的跟前時,營長李慶福竟然首先向我十分莊重的敬了個軍禮!我趕忙向營長敬禮,我倆的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猛地,營長把我拉進他的懷里,我們又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志熙,好樣的,你們辛苦了!”我的心感到了一股強大的熱流,真的就像流離的孩子回到家,見到親人一般,淚流滿面。我也感到了,營長在抹他的眼淚。
“謝志熙,我代表全營感謝你們!”教導員在一旁說。
“謝謝教導員!”我又立即向教導員敬禮。
“志熙,你們馬上到402東北側(cè)去休息!前面有人接你們!”我與教導員握手后,營長對我說。
我們連隊到達402東北側(cè)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部隊東倒西歪地就地躺成一片。
支援我們的5連2排的戰(zhàn)友們,在排長林德邦的帶領下,攙扶著他們的傷員,回到了5連的防地。
大約10分鐘后,團后勤的戰(zhàn)友給我們送來了干糧和水果罐頭。我此時最需要的是睡覺,分發(fā)干糧的事我就沒管了,大家是如何吃喝的一點都不清楚,只顧自己跑到一個稍微平坦的地上,倒頭就睡。我實在是太累了,太疲倦了!
“誰是代理連長謝志熙?”迷糊中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那個就是”我聽到有戰(zhàn)士說。
“這是團長王光泉要我親自送到你手上的?!眮碚呤菆F長的警衛(wèi)員,他邊說邊遞給我一包東西。
我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條“大重九”香煙和2聽椰子水罐頭。
“好的,替我謝謝團長,你完成任務了?!蔽覍F長的警衛(wèi)員說。
戰(zhàn)前,因我打了戰(zhàn)士,團長從大局考慮保護了我,這個時刻竟然沒有忘了照顧我,讓我十分的感動。
“把這2包煙給代理1排長譚賢榮送去,這個罐頭你們喝吧。”我拿了2包煙和1個罐頭,對通訊員林建華說。
我點然了一支煙,“咕咚咕咚咕咚”,一口氣把1聽2斤的椰子水罐頭喝下了肚,然后躺下又“呼呼”的睡著了。
全連所有人都在原地休息。在正南與東南越方的縱深處,還傳來斷續(xù)的炮聲。
這時,團政治處的幾名干部和師炮團前指的干部,在營長、教導員的陪同下,早已來到我們連,他們需要同我們一起核實戰(zhàn)果。
簡短的碰頭會由教導員主持。
首先,由我匯報戰(zhàn)斗的全過程。我從1排在402高地出擊開始,把到達463水準點的時間、對當時形勢的判斷、拒不執(zhí)行待命命令、擅自出擊無名高地、到連長副連長負傷、奪取無名高地轉(zhuǎn)入防御的時間、再到越軍316A師發(fā)起瘋狂沖鋒的時間、次數(shù),以及我連如何抗擊敵人沖鋒,等等情況,做了一次比較詳盡的匯報。
接著,指導員朱山榮就22日我連的任務,將執(zhí)行上級扼守高地的部署、如何發(fā)揮黨員干部在戰(zhàn)斗中的作用,以及連隊的大致傷亡情況,作了匯報。
當上級要求我們明確越軍反擊的具體時間和規(guī)模,以及沖鋒次數(shù)時,我們沒人能準確說出,究竟規(guī)模有多大,次數(shù)是多少。
我和指導員說,越軍的最大規(guī)模為營,一般為1—2個連,沖鋒次數(shù)有20余次。營首長則說有25次。他們的依據(jù),是我向營指揮所報告的次數(shù),在402高地聽到的槍炮聲,以及來自炮兵陣地上的炮火支援次數(shù)。
師炮兵團的人說,僅由師炮兵群支援的炮火次數(shù),就有18次(炮兵有記錄)!在那樣殘酷激烈的環(huán)境中,誰能有時間和精力,去顧及這個規(guī)模與數(shù)據(jù)???至少我們不可能!但我在會上堅持肯定的一點,就是總次數(shù)絕不低于20次。因為,我清楚有2次是營、團迫擊炮支援的。尤其是從凌晨開始至上午10時這段時間內(nèi),越軍的攻擊頻率更高,更猛烈。
幾經(jīng)權衡,最終,大家一致的意見,就把擊退越軍進攻的次數(shù),定為以炮兵記錄為準的18次!
至于殲滅敵人員的數(shù)量,我們誰也說不準。有說幾十個的,有說上百的,也有說至少幾百的。
接下來,上級的有關人員說,根據(jù)有關的數(shù)據(jù)表明。越軍光是拉尸體,就有10車之多。就算平均一車裝20人,就有200余人。
經(jīng)過一番爭論,最終確定:以師炮兵群炮火支援的次數(shù),來確認越軍反擊和沖鋒的次數(shù);以越軍拉尸體的車輛數(shù),來確定殲敵的人數(shù)。
這樣,在戰(zhàn)果統(tǒng)計與逐級上報的材料里,“我軍某部在代乃無名高地浴血奮戰(zhàn),連續(xù)打退越軍王牌316A師18次瘋狂進攻,殲敵200余名”的戰(zhàn)史、戰(zhàn)例,就這樣定型了。
從上級人員的口中我們還得知,在我們頑強抵抗316A師瘋狂進攻的時候,我13軍的主力部隊37、38師,在柑糖圍殲越345師的戰(zhàn)斗,也在激烈進行著。
正是由于我們的拼死阻擊,把東援345師的316A師,死死地卡在了代乃一帶,使其不得前進一步,才保證了軍主力,圍殲柑糖越345師的戰(zhàn)斗得以速戰(zhàn)速決。
這知,我又一次想起,當初要不是我在463高地上,不聽命令擅自出擊代乃無名高地的話,那后果會是怎樣?我不敢多想……
短會結(jié)束后,營長命令我們轉(zhuǎn)向登高地區(qū),加入我團在谷珊至典那一帶的縱深防御體系中去。而我營作為團的防御主力,則在登朱、271、332、登高一線組織防御。
在向登高轉(zhuǎn)移的途中,很多戰(zhàn)士顯得體力不支。爬山的時候,連我都感到兩腿無力。我想,也許是連續(xù)一周沒有吃上東西,粘點鹽的緣故吧。說實話,我們的后勤保障工作,是做得相當不好的。從國內(nèi)出來一周了,還是昨晚上從無名高地撤下來時,得到了一點壓縮餅干。我當時由于只顧著睡覺,除喝了一聽椰子水外,再也沒吃上一點其他東西。
行進途中,我意外發(fā)現(xiàn),好幾名戰(zhàn)士原本使用的56式半自動步槍,不知何時都換成了56式?jīng)_鋒槍。一問,原來他們都感覺沖鋒槍比步槍管用,就把犧牲或負傷的班長、副班長和戰(zhàn)斗組長的沖鋒槍給換下來了。當時情況下,只要手中有武器,無論是什么型號,都不會受到追究的。
大家在相互幫助下,艱難地到達了登高地域,在海拔高程約277米的高地東南一線,迅速組織起了對東側(cè)10號公路的防御部署。接著,開始構筑防御工事。
下午,接到營里的命令,說是從國內(nèi)又補充來一批兵員,要副指導員馬上到營部去帶兵。
我們都在猜測是從國內(nèi)哪個部隊補來的,是否又是炮兵(我連戰(zhàn)前在水頭上寨,曾補充過一批山東濟南部隊的炮兵)?是不是從野戰(zhàn)部隊抽調(diào)的?等等。
很快,副指導員就帶著補充的兵員回來了。由于我們連是全營乃至全團戰(zhàn)斗減員最多的,所以,一次就補進了34名。
一問才知道,這批兵員是從上海警備區(qū)抽調(diào)上前線的。我一聽,心就涼了半截。警備區(qū)不就是些專門站崗放哨的部隊嗎?雖然大都是些75、76年入伍的老戰(zhàn)士,但不用說,他們的軍事技戰(zhàn)術是不敢恭維的。
聽說都是自愿申請上前線的,我就想:管他的,在這特殊的非常時期,是沒有任何條件可講的;既然都是老兵,至少比新兵要強點。
再說,我們連隊的建制,經(jīng)過代乃阻擊戰(zhàn)后,已經(jīng)殘缺不全了。如不趕快調(diào)整好,下一步的任務如何完成呢?!
經(jīng)過連部幾個干部短暫商議后,大部分兵員分在了1、2、3排,其中1排最多,有12名。
這些兵到班排后,發(fā)覺我們的干部都很年輕,而且軍齡也不長,甚至比他們的軍齡還要短。一開始,他們還真的對我們能打勝仗表示過懷疑。
我們幾個排長,大多是1973年(2排長,司務長)的,4排長是1975年的,3排長和我是76年的。
他們說,在他們以前的部隊里,連排級干部一般軍齡都在10年以上。我想,這也許就是野戰(zhàn)部隊跟地方守備部隊的區(qū)別吧。
軍隊上下級之間,等級觀念是很強的,無論你的資格有多老,軍齡有多長,起碼軍令還是要執(zhí)行的。盡管這批兵的軍齡都比較長,我們很多班長都沒他們的資格老,甚至在我的面前也算老兵了。但對他們的管理,還是絲毫不含糊的。
說句實話,我當時就發(fā)現(xiàn)他們的軍事技戰(zhàn)術,比我們的新戰(zhàn)士強不了多少。
反過來,我也發(fā)覺這批老兵中,好像有那么幾個沒把我們放在眼里,特別是對我們的新兵班長不尊重。我就想,一定要找機會教訓他們。那是后話了。
再說,我們都是剛剛從代乃無名高地上,經(jīng)過生與死的打拼幸存下來的,也沒有把這些擺老資格的老兵放在眼里。只是覺得人多就有安全感,至少我們的建制算齊全了。
接近黃昏的時候,登高東南側(cè)的公路上,一下熱鬧起來。打眼一看,原來是我們的兄弟部隊,在沿著10號公路往南開拔。據(jù)說是50軍149師的,剛從國內(nèi)南下參戰(zhàn)的,而且暫時配屬給了我們13軍,由13軍負責指揮。
現(xiàn)在,他們正向316A師退縮的沙巴地區(qū)挺進,任務就是,吃掉已遭我部重創(chuàng)的越軍王牌316A師。
公路上挺進的部隊中,步兵行進公路的兩側(cè),牽引車拉著榴彈炮、加農(nóng)炮和火箭炮,行進在公路中間,還有就是輜重車輛。聽說,我團的高射機槍連,也配屬給了他們。
這天一整天,除了個別戰(zhàn)士昨晚上還剩了點餅干可以充饑外,很多戰(zhàn)士包括我在內(nèi),就只能喝點水和抽幾支煙了。
晚上,大家睡在戰(zhàn)壕里。越南的蚊子又向我們發(fā)起了進攻,仿佛替它們國家的軍隊報仇一般。
我們的防蚊劑裝在背囊里,而背囊早在出擊時,就遺棄在402高地的北側(cè)了。現(xiàn)在,沒有了防蚊劑,就只得干挨著。
我們身上的單衣,由于多次被汗水浸透、穿干又浸透、再穿干,加上多數(shù)粘有血漬,發(fā)出很濃的汗臭和血腥氣味。正是這些氣味,招來了蚊子,薄薄的衣褲哪能抵擋住它們的利嘴。即便如此。很多戰(zhàn)士還是因極度的疲憊,已不顧蚊子叮咬,“呼呼”的睡得十分香甜。
要想不讓蚊子咬,就只能爬到戰(zhàn)壕外。但是,考慮到安全,我們又絕不允許邁出戰(zhàn)壕。
我本來就特別受蚊子“照顧”,即使疲憊到那種程度,也被咬得睡不著。我只得獨自悄悄爬到戰(zhàn)壕外面,外面有風,蚊子相對少得多。但是,又冷得受不了。
盡管被冷得心臟都在搖甩,我還是沒有回到戰(zhàn)壕里去過夜。即便如此,還是被熱帶蚊子咬得渾身癢疙瘩。
為了防止越軍特工人員偷襲,我是想睡有不敢放心睡。冷得不行的時候,只能胡亂抓扯些野草雜物,來擋擋山風。其實,什么也擋不了。
有時,實在冷得不行了,就爬起來到潛伏哨位上去檢查一下。遠處零星的炮聲,在夜幕里時急時緩的炸響著。
我只得在又饑又渴又困中,似睡非睡的盼著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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