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的啟示:文學成功之路
現在,媒體都在議論,麥家的長篇小說《風語》以千萬元人民幣的稿酬成交。有媒體稱這“猶如在出版界投下一顆巨石,……開啟了一場新的出版界混戰(zhàn)?!币灿腥苏f,這是出版方的炒作或媒體的猜測。也有人議論說,不管是“巨石”也好,是“混戰(zhàn)”也罷,或是攪得出版界風生水起、雞犬不寧等,這只不過是“紅眼病”的人的妒嫉聲音,在這年代,一千萬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如今的商界,年薪百萬很平常,唐駿跳槽至新華都集團,身價是10億,麥家作為有成就的作家,千辛萬苦寫本書,賣了個好價錢,憑真本事吃飯,這是合情合理的。不管議論是怎樣的,麥家確實是聲名顯赫了。
其實,在那重義輕利的中國古代,也是有“暢銷書”的,如“三俠五義”等,也是很受歡迎的。古代作家寫文章,有時也挺“貴”的,“稿費”相當可觀。漢初,陳皇后請司馬相如作賦,633字的一篇《長門賦》,賞賜達黃金百斤,比今日的版稅不知高出多少倍。在國外,英國作家羅琳,可能是最能“吸金”的能手,她的《哈利·波特》系列小說,為她帶來了巨額財富,多次名列全球暢銷書作者收入排行榜第一,據《福布斯》雜志統計,2007年6月1日至2008年6月1日,羅琳的收入達1.6億英鎊。
在當代,文學作品的暢銷,應該算是作家的成功表現之一,當然,成功的更重要表現應該是其作品的創(chuàng)造性和藝術水準。麥家得到了出版社和讀者的認可,他的小說出版有了很可觀的印數,這不能不說是他的成功。此外,也是最重要的,麥家的小說,如《解密》、《暗算》、《風聲》等,有比較高的質量,語言干凈利落,構思十分縝密,風格詭異,富有張力,懸念迭出,極具魅惑力,他把諜戰(zhàn)小說(他喜歡稱之為“特戰(zhàn)小說),特別是偵破題材方面的小說推向一個專業(yè)性很強又引人入勝的新高度。他的《解密》被中國小說學會評定為“2002年中國長篇小說”第一名,獲第六屆國家圖書獎、第六屆茅盾文學獎提名;他的《暗算》獲第四屆四川省文學獎、第七屆成都市人民政府金芙蓉獎、第七屆茅盾文學獎;他的《陳華南筆記本》獲新加坡華語文學獎;他的《風聲》獲第六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獎,《人民文學》2007年度最佳長篇小說獎??梢?,他的小說在藝術質量上是被相關的評獎機構認可的,同時也是得到大多數讀者肯定的。
當然,麥家走向成功的路也并不是一開始就一帆風順的,起初,他寫的作品經常被退稿,并不像后來那樣被出版社認可。就是在后來,他也寫得不輕松,他經常一邊散步一邊想著小說情節(jié),當寫作遇到瓶頸,有時會三天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他一天寫作十多個小時,他稱自己的創(chuàng)作工作是“苦行僧的生活”。慶幸的是,他后來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麥家的成功首先在于他有相當的文學素養(yǎng)。他閱讀過許多中外小說,并對所閱讀過的小說有深入的研究和精彩的評價。比如,他說,蒲松齡的《聊齋》,有精彩的講故事方式;托爾斯泰的小說,非常講究細節(jié)描寫和故事性;馬爾赫斯更是天才的講故事高手。再如,他說,他最早時候曾癡迷過茨威格,茨威格雖不算是一個一流的偉大作家,但卻是個多產作家,他關注人物的內心活動,講故事就像坦克推進一樣,很緩慢,很細密,很有力度。后來,麥家又曾迷戀過卡夫卡、加謬等,感受現代主義文學的孤獨、夢幻和怪誕。再后來,麥家認為與自己內心最相宜的,只有兩位作家,即納博科夫和博爾赫斯,在這兩位作家的小說里,智力游戲的成份很多。麥家認為,小說首先就是個游戲,是一種精神智力游戲,只不過,小說的智力游戲和生活中、電腦機器中的游戲不一樣,生活中的游戲可能只跟肉體、智力關聯,和心靈不太相干,而文學作品是直接與人的感情和心靈相呼應的?!耙驗槿说膬刃氖翘焐枰獪嘏?、溫情和柔軟的”。
麥家對海明威也很欣賞,比如,在海明威的《乞力馬扎羅的雪》中,開篇有一句話:“乞力馬扎羅是一座海拔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長年積雪的高山,據說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馬塞人叫它‘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廟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風干凍僵的豹子的尸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么,沒有人作過解釋。”這一句話給麥家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認為這道出了小說的另一種真髓。麥家認真計算過,乞力馬扎羅可是海拔6000多米呀!豹子為何獨自跑到這么一個地方來呢?看起來很荒唐,但他覺得這樣的表達回答了所有藝術的內涵,體育上的競技運動,是在挑戰(zhàn)人類身體的極限、激發(fā)人類身體的潛能,而小說的藝術就在于能不斷地挑戰(zhàn)人的智力與精神,把人們的智力和精神引導到更高的極限。
麥家從閱讀小說中悟出了小說的真諦:“不斷地挑戰(zhàn)人的智力與精神,把人們的智力和精神引導到更高的極限?!辈浑y看出,閱讀、借鑒和思考中外的小說名著,是麥家之所以成功的一個前提因素。
麥家的成功還在于其文理科的雙重學歷。他于1983年畢業(yè)于解放軍工程技術學院無線電系,1991年畢業(yè)于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創(chuàng)作系。他有17年的從軍經歷,當過軍校學員、技術偵察員、宣傳干事、處長等職,后來,在1997年轉業(yè)任成都電視臺電視劇部編劇。這些經歷,使他能從技術偵查的角度,寫出了特情小說、或解密小說的精彩。技術學院和技術偵察員的經歷,很可能有助于他在作品中表現縝密的推理能力,有助于他構思作品致密的結構,而文學的想象力與技術素養(yǎng)的結合,使他能在一個極狹窄空間展開無盡的可能,掀起一個又一個的波瀾,制造頻頻迭起的懸念,而出色的講故事的能力,使他能拽著讀者緊緊跟著一直往前走,使讀者一直想看個究竟,舍不得停下。麥家就像是領著讀者走進了一個巧妙營造的有趣迷宮,你一旦邁進去,似乎就只能找到迷宮的結尾處方能出來。這就是麥家作品的成功魅力。
麥家成功的另一個因素是能夠潛下心來專心寫作。他對專心寫作很執(zhí)著,他說,他不害怕孤獨,他很享受獨自寫作的狀態(tài),而這種狀態(tài)是他從11歲開始寫日記時就體驗到了。麥家這幾年有了名氣,受干擾越來越多,他說:這是“想瓜分我時間的人也越來越多,而我感覺自己的作品是越來越差”。在麥家看來,“寫作需要專心,而且不是一時的專心,需要長期的專心,需要一種孤獨。沉思狀態(tài)下才能想出別人沒想到的,寫出別人沒有寫出來的,這樣的寫作才是有意義的。”他拿《風聲》作為例子說明,他說,《風聲》雖然字數不是很多,但他是花很多時間來做的,幾易其稿,是真正花時間打磨出來的。寫到12萬字時,有了一個新的構思,然后就推翻重來,寫得非常的折騰。他說,“好作品都是折騰出來的?!?br> 他想潛下心專心寫作,所以選擇了安靜的城市——杭州居住下來,他的新小說《風語》就是隱身在這個城市里寫成的。在他看來,杭州這個城市向前行進的節(jié)奏并沒有在現代與自然、宏大與局部、快與慢、軟和硬、新和舊之間失調,沒有亂了方寸。在這個城里走一走,逛一逛,隨時隨地都可以在這里、那邊看到或嘗到一兩處讓腳步慢下來的,這是能讓心思靜安的地方。他還認為,杭州在他心目中是一個棋盤,很神秘,這是他小時候到杭州時的印象,他是從數學進入到文學的,同時他又把數學巧妙地融入到文學中,或許,在他心中,棋盤世界正是形象世界與數字世界的統一,既形象又神秘,就像他的小說,很有值得探尋的魅力。
麥家的成功還有一個因素是他的作品幸運地契合了市場的需要。麥家認為,不同的時期,讀者對文學的喜愛是不一樣的,“20年前,讀者特別癡迷現代派文學,有一段時間,又非常喜歡武俠小說,再有一段時期,特別迷張小嫻和瓊瑤的言情小說?!边@是一種讀書的潮流趨向,但又是不容易預測的,他說:“這種事情,作者也好,出版商也好都是沒有辦法設計的,是讀者的喜好慢慢發(fā)生了變化?!笨上驳氖?,麥家是時代的幸運者,遇上了好時期,他說:“我這幾年是運氣好,我的作品和市場產生了一個小小的契合。”之前,時機不到,他的作品曾被多次退稿,而《解密》、《暗算》、《風聲》都很好,受到了讀者的喜歡,市場也很歡迎。當然,他認為:“圖書市場很難預測,最神秘”,因為市場在不斷變化。不過,他又認為,在大的趨向上,市場的變化還是有規(guī)律的,“市場的變化是社會變化的直觀體現。當今社會需要正直、崇高、嚴肅的英雄色彩人物,只要作家能站在國家、集體的利益上考慮,市場就會歡迎你?!彼淖髌芬砸环N富有個性的文學方式,描繪了一群特殊的人,歌頌的是一種“另類的英雄”,而這“另類的英雄”又恰好是這個時代人們所喜歡的。所以,麥家成功了。
當然,在當今,麥家的成功也離不開與出版社和媒體的合作,麥家說:“我也想陪出版商玩一把。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個挑戰(zhàn),最終能不能邁過這個門檻,對出版商來說,對我來說,都是種挑戰(zhàn)?!碑斎唬瑥墓亲由峡?,他更是一個“享受”孤獨的寫作者,他說:“ 從我內心來講,我是不愿意做宣傳的。一個是我性格不適合,另外我總覺得通過自我吆喝,通過硬性的宣傳,要別人去買你的書,這樣不管對讀者還是對作者本人來說,都是一種不尊重。但是現在,人經常是被撕裂的,出版商這么高的價格把書的版權拿過去,你不配合,也是對出版商不尊重,不負責任?!彼矚g的還是通過文字與讀者打交道:“其實我覺得一個作家還是應該躲在文字背后。作家有話要說,也是通過文字來說,作家不是政治家,也不是娛樂名人,不是要通過自己光輝的形象來征服觀眾,作家是通過文字,說的再高一些,是通過自己的思想來和讀者打交道?!?br> 麥家認為,作家都有“虛榮心”,但作家的價值不能通過錢來實現,也不能把獲獎和商業(yè)上的成功看得太重。他說:“每一個作家都希望自己的書有更多的讀者,在市場上能夠大賣。每一個人都有虛榮心,我想一個作家的虛榮心就體現在這個方面,就是自己的書有更多的讀者,被廣大的讀者喜歡。但是,作家的價值肯定不是通過錢來體現的。比如北京的作家史鐵生,據說他的書現在市場上賣的不太好,但是他的作品,其中的每一個字我都當做《圣經》在讀。那是一種完全接近宗教的寫作,絕對不能說他的價值就小于暢銷書的價值?!彼€說:“獲獎與商業(yè)一樣,都是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群體給出的一種鼓勵和肯定,對作家來講,也是一種安慰。但是總的來說,寫作肯定不是為了獲獎,獲獎和商業(yè)上的成功,對我來說,都只是滿足了我的虛榮心而已?!?br> 其實,麥家把寫作看成是近乎宗教式的虔誠,他把創(chuàng)作看成是一種自我拯救,他認為寫作是“對著鏡子自我抒發(fā),也是自我拯救與治療”,通過寫作,擯棄恐懼和焦慮,甚至自我醫(yī)治人格分裂癥。在寫作中,才感受到自由。
或許,作家的成功,最根本的就在于能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全身心投入,寫作成了作家生命的一部分。孤獨,并快樂著!
麥家受采訪依然嚴謹
麥家經常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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