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的縱橫家中，最著名的是蘇秦和張儀，這兩位都是鬼谷子的得意門生，在戰(zhàn)國時叱咤風(fēng)云，名聲顯赫。蘇秦倡導(dǎo)和實施合縱的戰(zhàn)略，張儀則謀劃和推行連橫的計策。從策略上看，合縱是“合眾弱而抗一強”，重點在于抗拒強國對弱國的兼并；連橫是“事一強而攻眾弱”，旨在迫使弱國協(xié)助強國進行兼并。從當(dāng)時的地理位置上來看，合縱主要是南北的聯(lián)盟，即以魏、趙、韓為中心，南連楚，北連燕、齊；連橫主要是東西方面的締約，既可以東連齊，也可以西連秦。根據(jù)《戰(zhàn)國策》記載，蘇秦與張儀是同門師兄弟，《史記》也有同樣的說法。但有另一種觀點反對這一說法，認為：把蘇秦與張儀說成是同門師兄弟，這與史實不符。主張這種觀點人分析說，雖然《戰(zhàn)國策》記載張儀與蘇秦是相對立的一縱一橫，互相著文攻擊對方。司馬遷受此影響，在《史記張儀列傳》中將張儀和蘇秦列為同時代的人，甚至還說在蘇秦發(fā)跡后，張儀受蘇秦激勵而入秦，又記載張儀之死在蘇秦之后，這些說法都與史實不相符。根據(jù)相關(guān)歷史資料，張儀在前，蘇秦在后，和張儀同時代的是公孫衍、惠施、陳珍等人。蘇秦是張儀死后才在政壇上初露頭角的。在縱橫家中張儀顯然是蘇秦的前輩?！妒酚洝酚洀垉x的年代基本正確，但卻把蘇奏的經(jīng)歷提早了約三十年。千百年來，人們一直受此影響，致使張儀事跡含混不清。不過，主張這一觀點的人，也能拿出有力的證據(jù)。學(xué)術(shù)界比較贊同的說法還是蘇秦與張儀同處一個時代。
蘇秦畫像
我們先看看蘇秦的巧妙的合縱之術(shù)，然后再看看張儀精彩的連橫方略。
早先，蘇秦曾勸說秦惠文王采納他的策略，可是，秦惠文王沒有接受他，蘇秦失敗了，但是，蘇秦并沒有放棄，而是苦讀姜太公的《陰符》謀略書，經(jīng)過揣摩演練，其縱橫辯術(shù)達到一個更高的境界，他改變政治策略，由“連橫”改為“合縱”，到趙國游說趙王，他的游說辯辭堪稱經(jīng)典，其見解獨到，條理分明，說服力極強，《趙策二·蘇秦從燕之趙》對此有精彩的記述。
蘇秦從燕國游說到趙國，繼續(xù)實施它的合縱聯(lián)盟計劃。蘇秦見了趙王，他投其所好地夸贊趙王，抓住時機貶評前臣，并表達其竭誠盡忠的態(tài)度，他對趙王說：“天下的卿、相，以及布衣百姓，沒有人不贊揚大王主持正義的行為。他們歷來都愿意聆聽大王的教誨，為大王獻忠心。然而，奉陽君李兌卻嫉賢妒能，使大王不能真正執(zhí)掌國家大權(quán)，賓客受到排斥，游說之士都不敢來向大王敬獻忠言?，F(xiàn)在奉陽君已死，大王從此可以親近士民了，所以，我敢于前來進獻忠言。”
緊接著，蘇秦巧妙地提出他的聯(lián)盟建議：“我為大王著想，覺得沒有比讓國民安定閑適、排除擾亂更重要了。而國民安定的根本在于選擇友好鄰邦，能夠得到友好的邦交，國民就能安定；不能得到友好的邦交，國民將永不安寧?！碧K秦結(jié)合鄰國的事例說：“齊國和秦國是兩個敵對的國家，國民就不能安定。秦國進攻齊國，國民不能安定；齊國進攻秦國，國民也不能安定，所以，國君如算計別的國家，進攻別的國家，常?？诔鰫貉裕c別的國家斷交，望大王千萬謹(jǐn)慎，切勿講這樣的話?！?/p>
蘇秦感覺到與趙王的心理距離縮短了，就故作神秘地說：“請屏退左右，讓我說說合縱、連橫的利弊。大王若能聽從我的忠誠建議，燕國定會獻出氈、裘、狗、馬等好地方，齊國定會獻出海邊產(chǎn)魚、產(chǎn)鹽的好地方，楚國定會獻出云、夢二澤及盛產(chǎn)桔、柚的好地方，韓國、魏國都會獻出封地和湯沐邑，而您的貴戚、宗親都可以接受封邑。接收封邑的實惠，乃是五霸覆軍擒將所追求的目的，而貴戚封侯，也是從前商湯放逐桀，武王討伐紂才爭得的結(jié)果。現(xiàn)在大王毫不費力，即可得封地的實惠，又可使貴戚封侯，這是我為大王考慮而寄希望于大王的。大王若與秦國結(jié)交，秦國一定會入侵韓、魏兩國；大王若與齊國結(jié)交，齊國一定會入侵楚、魏兩國。魏國被入侵，它就會獻出河外之地；韓國被入侵，它就會獻出宜陽。獻出了宜陽，則通往上黨之路被切斷；獻出了河外，則去上黨的路不通；楚國被入侵，則無后援。對于去上黨之路的不同，或被切斷，以及失楚而無援，大王是不可不深入考慮的！”
蘇秦（劇照）
蘇秦繼續(xù)分析強秦的嚴(yán)重后果以及趙國的處境：“秦國攻下軹道，則南陽危急；劫持韓國，包圍兩周，則魏國會自行削弱；占領(lǐng)衛(wèi)地，奪取淇水之地，則齊國就會臣服。秦國稱霸于山東六國的愿望既已實現(xiàn)，就必然出兵進攻趙國。秦軍渡過黃河，跨過漳河，上據(jù)番吾，則必將陳兵叫陣于趙都邯鄲城下。這就是我之所以為大王擔(dān)憂的??！現(xiàn)在，山東六國，趙國最強，趙國有土地方圓二千里，兵士數(shù)十萬，戰(zhàn)車千輛，戰(zhàn)馬萬匹，糧食可供十年；西有常山，南有黃河、漳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燕國本是個弱國，不必害怕。再說，在諸侯中，秦國最害怕的就是趙國。但是，秦國不敢出兵進攻趙國，這是為什么呢？就是害怕韓、魏兩國抄他的后路。這樣，韓、魏兩國實際是趙國南面的屏障。秦國要進攻韓、魏兩國則不然；韓、魏沒有名山大川阻隔，慢慢加以蠶食，一直可以逼近他們的國都；韓、魏兩國不能對付秦國，就一定會向秦國屈服。韓、魏屈服于秦國后，秦、趙兩國就無韓、魏作屏障隔開，趙國的禍患勢必難以避免。這就是我之所以為大王擔(dān)憂的?。 ?/p>
蘇秦說到此，把話鋒一轉(zhuǎn)，開始為趙王鼓勁，并在鼓勁中提醒趙王，伺機提出他的合縱的主張：
“我聽說，堯帝連三百畝的小地盤也沒有，舜帝連尺寸小的地盤也沒有，竟成為天下的明主；禹帝連百人小的村落也沒有，竟成為諸侯的大王；商湯、周武王的士卒不滿三千，戰(zhàn)車不過百輛，最后居于天子之位。這都是因為他們真正得到了精妙的方略。所以，英明的國君，對外能預(yù)料敵國的強與弱；對內(nèi)能估計士卒的多與少，以及大臣的賢與不賢。不必等到兩軍在戰(zhàn)場上相遇相拼，對勝敗、存亡的關(guān)鍵就已了然于胸。怎么能夠因眾說紛紜就不明是非，就糊里糊涂地去決定事情呢？
“我拿各國諸侯的地圖來察看，發(fā)現(xiàn)諸侯的土地要比秦國大五倍，估計諸侯的兵力要比秦國多十倍。若趙、魏、韓、楚、燕、齊六國團結(jié)一致，共同進攻秦國，秦國一定會滅亡?，F(xiàn)在六國卻要被秦國消滅，要共同討好秦國，屈服于秦國。要知道，滅掉秦國，或被秦國滅掉；讓秦國屈服，或屈服于秦國，這怎么能夠同日而語呢？
“那些主張連橫政策的人，都想割讓諸侯的土地來與秦國講和。既已與秦國講和，他們就可以高筑臺、榭，美化宮室，傾聽悅耳的音樂，品嘗美味佳肴，前有舞樂，后有美女，既有嬌聲，又有媚態(tài)。當(dāng)秦禍突然來臨時，他們卻不與諸侯共憂。所以，主張連橫政策的人，日日夜夜專拿著秦國威勢來嚇唬諸侯，要諸侯割地給秦國，這都是為了他們的私利，希望大王深思熟慮?！?/p>
蘇秦畫像
最后，蘇秦全面提出他的合縱方略：
“我聽說，英明的國君不懷疑別人，不聽信讒言，而是抵制流言蜚語，堵塞結(jié)黨營私之門。因此，為了提高國君的威望，擴大國家的領(lǐng)土，加強軍隊的實力，我要向大王效忠。我為大王考慮，不如聯(lián)合韓、魏、齊、楚、燕，六國結(jié)成聯(lián)盟，共同對抗秦國。讓諸侯將相聚會于洹水之上，殺白馬，結(jié)盟誓，共寫盟約：
‘如果秦國進攻楚國，齊、魏兩國就各派精銳部隊去援助，韓國派兵切斷糧道，趙國渡過黃河、漳河，燕國固守常山以北。如果秦國進攻韓、魏兩國，楚國就斷其后路，齊國派出精銳部隊去援助，趙國渡過黃河、漳河，燕國守住云中。如果秦國進攻齊國，楚國就斷其后路，韓國固守成卑，魏國堵午道，趙國渡過黃河，直至博關(guān)，燕國派出精銳部隊去援助。如果秦國進攻燕國，趙國就固守常山，楚國駐扎武關(guān)，齊國自滄州渡河至瀛州，韓國派出精銳部隊去援助。如果秦國進攻趙國，韓國就駐扎宜陽，楚國駐扎武關(guān)，魏國駐扎河外，齊國渡過清河，燕國派出精銳部隊去援助。六國誰先背約，五國就共同討伐它?！鶉Y(jié)成同盟，共同抗秦，秦國一定不敢出兵函谷關(guān)來危害六國。這樣，趙國稱霸的大業(yè)就可以完成。”（參見《戰(zhàn)國策》之《趙策二·蘇秦從燕之趙》）
蘇秦（劇照）
接下來的這段關(guān)于合縱戰(zhàn)略的說辭，是《戰(zhàn)國策》的經(jīng)典文本之一，值得欣賞原文：
“故竊本大王計，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六國從親，以儐畔秦。令天下之將相，相與會于洹水之上，通質(zhì)刑白馬以盟之。約曰：‘秦攻楚，齊、魏各出銳師以佐之，韓絕食道，趙涉河、漳，燕守常山以北。秦攻韓、魏，則楚絕其后，齊出銳師以佐之，趙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齊，則楚絕其后，韓守成皋，魏塞午道，趙涉河、漳、博關(guān)，燕出銳師以佐之。秦攻燕，則趙守常山，楚軍武關(guān)，齊涉渤海，韓、魏出銳師以佐之。秦攻趙，則韓軍宜陽，楚軍武關(guān)，魏軍河外，齊涉渤海，燕出銳師以佐之。諸侯有先背約者，五國共伐之。六國從親以擯秦，秦必不敢出兵函谷關(guān)以害山東矣。如是則伯業(yè)成矣?！保▍⒁姟稇?zhàn)國策》之《趙策二·蘇秦從燕之趙》）
趙王聽完蘇秦的一席話，很滿意，客氣地表示：“我年紀(jì)輕，執(zhí)政時間短，不知道如何為國家作長遠打算。現(xiàn)在先生有心要安平天下，安定諸侯，我悉聽尊命，與五國結(jié)盟?！逼鋵?，蘇秦關(guān)于聯(lián)合韓、魏、齊、楚、燕，六國結(jié)成聯(lián)盟，共同對抗秦國主張，關(guān)于趙國可乘機稱霸，完成大業(yè)的計劃，正合趙王的心意，也喚起趙王的稱霸雄心。于是，蘇秦被封為武安君，有了豪華馬車百輛，黃金千鎰，白璧百丈，錦繡千匹，有了富足的活動費用，可以四處聯(lián)絡(luò)諸侯。
蘇秦游說趙王，其縱橫謀略的精粹之處在于：第一，以六國當(dāng)時的實際狀況作依據(jù)，說明困境，抓住要害，具有充分的客觀依據(jù)和說服力；第二，投趙王之所好，勸說君王要善于采納好建議，說明君王應(yīng)效法歷史上的賢君，抓住趙王由弱轉(zhuǎn)強的霸主心態(tài)，讓趙王在心理上容易接受；第三，具體分析各國的利害關(guān)系，讓趙王充分了解各國特別是趙國的嚴(yán)重局勢，強化合縱的緊迫感和必要性；第四，提出一套確實可行的政治和外交方略，同時也分析了當(dāng)秦國入侵時各國軍事聯(lián)盟的具體措施，讓趙王樂于接受勸說。如此精彩的策劃，難怪趙王肯對蘇秦封官授印，授以大權(quán)。后來，蘇秦成功地實現(xiàn)了六國聯(lián)盟。大史學(xué)家司馬遷評價說：“蘇秦既約六國從親”，“乃投從約書于秦，秦兵不敢窺？函谷關(guān)十五年。”（參看《史記·蘇秦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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