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言,關(guān)羽之義近乎偽,諸葛之智近乎妖。演義并非歷史,卻又比歷史豐滿,諸葛亮雖不是妖,確是難得的奇才,下面跟著孔明學(xué)習一下辯答的技巧吧。
孔明至幕下,早見張昭、顧雍等一班文武二十余人,峨冠博帶,整衣端坐。孔明逐一相見,各問姓名。
張昭(謙卑):昭乃江東微末之士,久聞先生高臥隆中時,曾自比管樂。此語果真有之?
孔明:是,那不過是亮平生一個尋常的比喻而已。(這個有點吹牛了吧)
張昭:聽說劉豫州三顧茅廬,幸得先生,以為如魚得水,并立誓欲席卷荊襄之地。可是如今這些地方盡皆歸屬曹操,不知先生對此有何見解?
孔明(看看張昭,思忖一下):吾在我看來,奪取荊襄之地,易如反掌。我主劉豫州躬行仁義,不忍奪同宗之基業(yè),故力辭之。劉琮年幼,聽信佞言,暗自投降,致使曹操得逞。方今我主屯兵江夏,別有良圖,非等閑之輩可知也。
張昭:若此,是先生言行相違也。先生自比管、樂,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樂毅扶持微弱之燕,下齊七十余城:此二人者,真濟世之才也。先生在草廬之中,但笑傲風月,抱膝危坐。今既從事劉豫州,當為生靈興利除害,剿滅亂賊。且劉豫州未得先生之前,尚且縱橫寰宇,割據(jù)城池;今得先生,人皆仰望。雖三尺童蒙,亦謂彪虎生翼,將見漢室復(fù)興,曹氏即滅矣。朝廷舊臣,山林隱士,無不拭目而待:以為拂高天之云翳,仰日月之光輝,拯民于水火之中,措天下于衽席之上,在此時也。何先生自歸豫州,曹兵一出,棄甲拋戈,望風而竄;上不能報劉表以安庶民,下不能輔孤子而據(jù)疆土;乃棄新野,走樊城,敗當陽,奔夏口,無容身之地:是豫州既得先生之后,反不如其初也。管仲、樂毅,果如是乎?愚直之言,幸勿見怪?。ㄟ€算客氣)
孔明(笑了一下):“鵬飛萬里,其志豈群鳥能識哉?譬如人染沉疴,當先用糜粥以飲之,和藥以服之;待其腑臟調(diào)和,形體漸安,然后用肉食以補之,猛藥以治之:則病根盡去,人得全生也。若不待氣脈和緩,便投以猛藥厚味,欲求安保,誠為難矣。吾主劉豫州,向日軍敗于汝南,寄跡劉表,兵不滿千,將止關(guān)、張、趙云而已:此正如病勢尫羸已極之時也,新野山僻小縣,人民稀少,糧食鮮薄,豫州不過暫借以容身,豈真將坐守于此耶?夫以甲兵不完,城郭不固,軍不經(jīng)練,糧不繼日,然而博望燒屯,白河用水,使夏侯敦,曹仁輩心驚膽裂:竊謂管仲、樂毅之用兵,未必過此。至于劉琮降操,豫州實出不知;且又不忍乘亂奪同宗之基業(yè),此真大仁大義也。當陽之敗,豫州見有數(shù)十萬赴義之民,扶老攜幼相隨,不忍棄之,日行十里,不思進取江陵,甘與同敗,此亦大仁大義也。寡不敵眾,勝負乃其常事。昔高皇數(shù)敗于項羽,而垓下一戰(zhàn)成功,此非韓信之良謀乎?夫信久事高皇,未嘗累勝。蓋國家大計,社稷安危,是有主謀。非比夸辯之徒,虛譽欺人: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yīng)變,百無一能。誠為天下笑耳?。ù_實高談闊論,有理有據(jù))
第一回合結(jié)束。
虞翻:今曹公兵屯百萬,將列千員,龍驤虎視,平吞江夏,公以為何如?
孔明:曹操收袁紹蟻聚之兵,劫劉表烏合之眾,雖數(shù)百萬不足懼也。
虞翻(冷笑):軍敗于當陽,計窮于夏口,區(qū)區(qū)求教于人,而猶言‘不懼’,此真大言欺人也!
孔明:劉豫州以數(shù)千仁義之師,安能敵百萬殘暴之眾?退守夏口,所以待時也。今江東兵精糧足,且有長江之險,猶欲使其主屈膝降賊,不顧天下恥笑。由此論之,劉豫州真不懼操賊者矣!
第二回合結(jié)束。
步騭(zhi):孔明欲效儀、秦之舌,游說東吳耶?
孔明:“步子山以蘇秦張儀為辯士,不知蘇秦、張儀亦豪杰也。蘇秦佩六國相印,張儀兩次相秦,皆有匡扶人國之謀,非比畏強凌弱,懼刀避劍之人也。君等聞曹操虛發(fā)詐偽之詞,便畏懼請降,敢笑蘇秦、張儀乎?
(換人)薛綜:孔明以曹操何如人也?
孔明:曹操乃漢賊也,又何必問?
薛綜:公言差矣。漢傳世至今,天數(shù)將終。今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人皆歸心。劉豫州不識天時,強欲與爭,正如以卵擊石,安得不敗乎?
孔明(憤怒):薛敬文安得出此無父無君之言乎!夫人生天地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公既為漢臣,則見有不臣之人,當誓共戮之:臣之道也。今曹操祖宗叨食漢祿,不思報效,反懷篡逆之心,天下之所共憤;公乃以天數(shù)歸之,真無父無君之人也!不足與語!請勿復(fù)言!
(換人)陸績:曹操雖挾天子以令諸侯,猶是相國之后。劉豫州雖云中中山靖王苗裔,卻無可稽考,眼見只是織席販履之夫耳,何足與曹操抗衡哉!
孔明:公非袁術(shù)座間懷桔之陸郎乎?請安坐,聽吾一言:曹操既為曹相國之后,則世為漢臣矣;今乃專權(quán)肆橫,欺凌君父,是不惟無君,亦且蔑祖,不惟漢室之亂臣,亦曹氏之賊子也。劉豫州堂堂帝胄,當今皇帝,按譜賜爵,何云無可稽考?且高祖起身亭長,而終有天下;織席販屨,又何足為辱乎?公小兒之見,不足與高士共語!
(換人)嚴畯jun:孔明所言,皆強詞奪理,均非正論,不必再言。且請問孔明治何經(jīng)典?
孔明:尋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興邦立事?且古耕莘伊尹,釣渭子牙,張良、陳平之流。鄧禹、耿弇之輩,皆有匡扶宇宙之才,未審其生平治何經(jīng)典。豈亦效書生,區(qū)區(qū)于筆硯之間,數(shù)黑論黃,舞文弄墨而已乎?(確是如此)
程德樞:公好為大言,未必真有實學(xué),恐適為儒者所笑耳。
孔明:儒有君子小人之別。君子之儒,忠君愛國,守正惡邪,務(wù)使?jié)杉爱敃r,名留后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務(wù)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jīng);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且如楊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閣而死,此所謂小人之儒也;雖日賦萬言,亦何取哉!
第三回合結(jié)束。
張溫、駱統(tǒng)欲問,黃蓋闖入,對答結(jié)束。
縱觀全文,拋開歷史意義和政治動機不談,孔明確是一位高明的辯士。善于揣摩眾人心里,各個擊破。不難發(fā)現(xiàn),孔明的論據(jù)并不十分充分,甚至存在漏洞,但名士深知適可而止,不言絕對,話說回來,天下又豈有天衣無縫之談呢?所以說孔明成功了,不言隆中對,不言博望坡,不言六出祁山,單論此一戰(zhàn),就足以名垂千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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