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優(yōu)質的散文就像一片新生的嫩葉,而一本集精華于一體的散文集,則像是一棵枝繁葉茂的綠樹,讓盛夏燥熱的心收獲陣陣清爽。這清爽透徹心扉,它在無窮清涼之外,亦如云朵般給人以柔軟的撫慰。
想來誰都不會拒絕這樣一本好書,如果你在小說或詩歌之路上,流連太久而頓生厭倦,不妨換一條小徑,換一處風景,也換一種心情。或許這本《也是冬天,也是春天》的散文集,恰如一場及時雨,洗凈我們靈魂的泥垢。
它的作者遲子建先生,用一如既往的細膩文辭,編織起天邊云彩。而作為讀者,我們只需靜心細讀,便覺得生命中值得可思可感的事情,竟在日常忙碌里逐漸被徹底忽視,不得不說于個體生命而言,是莫大的悲哀。
應該說遲子建的散文水準不亞于其小說的成就,她的散文讀來真誠不做作,并非是為了賣弄辭藻或故作高深,而是在質樸的表達里蘊含巧妙的哲思。
比如在《臘月的守靈》里,作者寫道:死亡是分裂家庭的殺手,同時也是團聚家庭的因子;在《傷懷之美》中作者說:也只有人,才會為一種景色,一種特別的生活經(jīng)歷而動情。
這些真切的體悟,當它猶如各色鮮花,從遲子建的妙筆落于紙面時,往往能引發(fā)讀者的共情,究其原因,無外乎是因為這人間百態(tài)為我們所共有,而我們卻不具備一雙慧眼。
因此當她感知到并記錄下來,再與讀者分享的過程中,讀者在熟悉的情境里,或者驚嘆于她竟能將那些同樣有所感,卻不知該如何抒發(fā)的情緒,表達的如此詩意?;蛘呋腥淮笪蛴谠瓉泶饲榇司埃€能有這番思考。
如果屬于前者,將會視她為精神伴侶。如果是后者,便要視她作日常生活里的導師了。
倘若將遲子建的散文比作某類美人,我覺得她會是一個耐看型的女孩。乍看之下算不得傾國傾城,細看之下反而別有一番韻味。她的散文每每從小處著眼,像一條涓涓細流,最后匯入汪洋大海。
由一套農(nóng)具、一碗魚醬、一幅年畫,感慨往昔的好時光雖然美好卻易逝;由一座莊園、一塊墓地、一場電影,聯(lián)系起故去的斯人以及與之相關的點滴往事。仿佛生活中無事不可觸動作者的心房,使她時刻保持著豐富的感受力,就像一個新生嬰兒,對世間充滿了好奇。
無論寫什么,遲子建從不設套路。她用一顆悲憫心看待人世,因而萬物總關情。她形容冰時說:冰是寒冷的產(chǎn)物,是柔軟的水為了展示自己透明心扉和細膩肌膚的一場壯麗的死亡。
形容女人的手時寫道:女人的手是經(jīng)久不衰的。即使是面對黑暗,她也有別樣的柔情,“如果我們放棄夢想,不斷地制造糜爛的光明來驅趕黑暗,縱情聲色,那么我們面對的,很可能就是單調(diào)的世界了?!?/p>
既然光明與黑暗交錯而生,我們何不用一個“干干凈凈的黑暗”,來迎接“清清爽爽的黎明”呢。即使鐘情白晝,也不要對黑暗施以冷眼啊。
對一些精神失常者,她更愿意稱他們?yōu)榫衤握?。因為“他們的心中也許僅存一種純粹的事物,他們在打量我們時,是否認為我們是有病的,而他們卻是正常的?”
一位平日里十分謙卑的同學突然發(fā)瘋了,遲子建寫道:“沒準是謙卑使他發(fā)瘋的呢。試想一個人整天都壓抑著自己的好惡而在意別人的臉色,他的天性和本能必然要受到層層阻撓,早晚有一天他會承受不了這些而發(fā)瘋?!?/p>
每當一件悲劇發(fā)生時,遲子建總是會透過事件的表層,分析致使它淪落至此的真相。她不忍將一件事半途擱置,倘若能找出原因,或許悲劇會轉而為喜。
在靜悄悄的夜晚,她能夠感知費穆和伯格曼的孤獨,許是因為她也與孤獨相伴,才會感同身受。
她也為蕭紅的早逝表達遺憾,盡管她一直熱切盼望著能將蕭紅的墓,從廣州遷回故鄉(xiāng)黑龍江,但是她又寫道:可是如今的呼蘭河幾近干涸,再無清澈可言,你看不到水面的好月光,更看不到放河燈的情景了。我想蕭紅一生歷經(jīng)風寒,她的靈骨能留在溫暖之地,落地生根,于花城看花,在香港與拉琴的女生和涂紅唇的少女為鄰,也是幸事。
生也好,死也罷,任何受苦的生命總在牽著她的心。
在一些流露出傷懷的文字里,正當你陷入哀愁時,繼續(xù)讀下去,便會迎來她的撫慰。盡管人生實苦,她想用文字傳遞的卻是苦中作樂,即使笑容短暫,總也好過哀傷。
或許春天和冬天作為季節(jié)時,是不可變的。但是我們的情感卻可以有所變化,換一種心態(tài)看人世,多一些悲憫之心,那么冬天也可以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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