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章 道沖，而用之久不盈。
謙之案：「沖」，傅奕本作「盅」，「盅」即「沖」之古文。說文皿部：「盅，器虛也。老子曰：『道盅而用之?！弧构宜『购啠ㄉ现笡_」字，引古老子作 。畢沅曰：「說文解字引本書作『盅』，諸本皆作『沖』，淮南子亦作『沖』，並非是?！股w器中之虛曰盅，盅則容物，故莊子應(yīng)帝王篇曰：「太盅莫?jiǎng)??！?br>
嚴(yán)可均曰：「久不盈」，各本作「或不盈」?！ ×_振玉曰：景龍本作「久」，敦煌本作「又」，乃「久」之訛。
俞樾曰：「道盅而用之」，「盅」訓(xùn)虛，與「盈」正相對，作「沖」者，假字也。第四十五章「大盈若沖」，「沖」亦當(dāng)作「盅」。又按「或不盈」，唐景龍碑作「久不盈」，久而不盈，所以為盅，殊勝今本。河上公注曰：「或，常也?！褂?xùn)或?yàn)槌＃艧o此義，疑河上本正作「久」也。
謙之案：作「久」是也。太平御覽三百二十二引墨子曰：「善持勝者，以強(qiáng)為弱，故老子曰『道沖而用之，有弗盈』也?！褂懈ビ从植挥ＹZ昌朝群經(jīng)音辨曰：「有，又也。王弼注：『故沖而用之，又復(fù)不盈?！弧故峭醣疽嘧鳌赣帧?，不作「或」。有、又、久古通。馬敘倫曰：「墨子引作『有』，河上作『或』，易州作『久』，四字古皆通?！河帧弧河小弧夯颉还磐?，具見經(jīng)傳釋詞，譣義則『久』字為長?！河帧弧河小弧壕谩灰嗤āＧf子至樂篇：『人又反入於機(jī)?！涣凶犹烊鹌河帧蛔鳌壕谩?。列子天瑞篇：『精神者天之久。』殷敬順、陳景元釋文曰：『久音有，本作又?！粷h書楊王孫曰：『精神者天之有?！患幢敬宋?，並其證。蓋『又』『久』『有』三字聲，並屬之類也?！?br>
謙之案：傅本「盈」作「滿」，陸德明曰：「『盈』，本亦作『滿』?！褂?、滿同義。一切經(jīng)音義卷十三引說文「盈」作「器滿也」。二徐本作「滿器也」。田潛曰：「案水部『溢』下云：『器滿也?！黄鳚M即溢，亦即盈也。故『滿』下云：『盈，溢也?！挥?xùn)義甚明。」可證「盈」「滿」可互用，惟原本當(dāng)作「盈」。馬敘倫曰：「『滿』字諸本作『盈』者，荀悅曰：『諱盈之字曰滿?！簧w漢惠帝名盈，諱之改為『滿』也，『盈』字是故書?！?br>
深乎！萬物宗。
嚴(yán)可均曰：「深乎」，御注作「淵似」，河上作「淵乎似」，王弼作「淵兮似」?！溉f物宗」，河上、王弼「物」下有「之」字。
羅振玉曰：敦煌本作「淵似萬物之宗」。
謙之案：釋文出「淵{兮日}」，云：「河上作『乎』。」畢沅曰：「{兮日}，古兮字?！贡R文弨曰：「『{兮日}』，今本皆作『兮』?！?br>
又傅、范本：「淵兮似萬物之宗?！狗丁溉f」均作「萬」。玉篇：「『萬』，俗『萬』字，十千也?！古e此一例，知范本多古訓(xùn)，亦存俗字。又案「深」與「淵」義同。玉篇：「『淵』，水停又深也。」小爾雅廣詁：「『淵』，深也?！箘诮≡唬骸妇褒堊鳌荷詈跞f物宗』。當(dāng)是唐人避諱改『淵』作『深』。」
挫其銳，解其忿，和其光，同其塵。
俞樾曰：按釋文，河上公本「紛」作「芬」；然「芬」字無義。此句亦見五十六章，河上公於此注云：「紛，結(jié)恨也?！埂侗俗⒃疲骸讣?，結(jié)恨不休。」注文大略相同。則河上本「芬」字當(dāng)讀為「忿」，若以本字讀之，則注中結(jié)恨之義不可解?！蹂霰疚迨伦鳌附馄浞帧?，注云：「除爭原也?！箘t亦讀為忿矣。顧歡本正作「忿」，乃其本字，「芬」「紛」並假字耳。
武內(nèi)義雄曰：「解其紛」，河上作「芬」。按「芬」當(dāng)作「忿」。此句在四章，又見於第五十六章。舊鈔河上本，彼章作「忿」，此章作「紛」。王本於彼章作「分」，據(jù)其注，則「分」者「忿」之訛。此章與舊鈔河上本同此，王、河兩本字亦同。至景龍碑及敦煌本此章之「紛」，皆改為「忿」，此以假借字而還為正字者也。
譚獻(xiàn)曰：五十六章亦有「挫其銳」四句，疑羼誤。
湛常存。
嚴(yán)可均曰：河上作「湛兮似若存」，王弼作「湛兮似或存」。 羅振玉曰：景龍、御注二本均作「湛常存」，敦煌本作「湛似常存」?！ ∥鋬?nèi)義雄曰：敦本此句作「湛然常存」，遂州本「湛似常存」?！ ⊥蹶圃唬盒现荼尽刚克苹虼妗瓜戮洹刚l」下有「之」字。
謙之案：傅、范本與王弼同。邢州本舊謂即遂州本，今知非是。又十四章「是謂忽恍」，王昶曰：「諸本並同，邢州本無此句。」案今遂州本實(shí)有，作「是謂忽怳」，此亦一證也。又「湛」，說文：「沒也?！剐栄艔V詁：「沒，無也。」此云「湛常存」，言其虛靈不眛，似無而實(shí)有也。
吾不知誰子？象帝之先。
嚴(yán)可均曰：「誰子」，河上、王弼作「誰之子」?！ 〗垢f曰：「誰之子」，陳碧虛司馬本無之。 羅振玉曰：景龍、御注、敦煌三本均無上「之」字。
謙之案：室町本「誰」上有「其」字，下有「之」字。案無「之」字是也。廣雅釋言：「子，似也。」「吾不知誰子」，即吾不知誰似也，語意已足。此段意謂神耶帝耶？此世所稱生殺之主，而道獨(dú)居其先。道者疑似之間，若不知其誰子；然而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也。
【音韻】此章江氏韻讀：紛、塵、存、先韻（文部，先，思殷反）。姚文田、鄧廷楨同。鄧曰：「『先』，古音讀若『詵』。」
謙之案：盅、盈、宗亦韻。奚侗、陳柱、高本漢說同。 姚鼐曰：「道沖」為句，與「宗」為韻，言道之體至沖也。
奚侗曰：盅、盈、宗為韻。東、庚之變，如二十四章以「功」韻「明」，莊子在宥篇以「蟲」韻「情」「成」「鳴」也。又紛、塵、先為韻。素問八正神明論「先」與「神」「存」韻，楚辭招魂「先」與「紛」「陳」韻。
錢大昕曰：說文「沖」讀若「動」。書「予惟沖人」，釋文：「直忠反。」古讀「直」如「特」，沖子猶動子也。
謙之又案：「湛常存」，河上、王「湛」下有「兮」字，「兮」字為楚辭最常見之助字，老子書已發(fā)其端?？讖V森詩聲類七曰：「『兮』，唐韻在十二齊，古音未有確證。然泰誓『斷斷猗』，大學(xué)引作『斷斷兮』，似『兮』『猗』音義相同?！衡ⅰ唬抛x『阿』，則『兮』字亦當(dāng)讀『阿』?！?br>
右景龍碑本三十七字，不分章。河上、王弼、傅奕本四十二字，范應(yīng)元本四十三字，敦煌本三十九字。（武內(nèi)本云「三十七字」，實(shí)三十九字。羅卷注「四十九字」，「四」乃「三」字之誤。）河上題「無源第四」，王弼題「四章」，范應(yīng)元題「道沖章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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