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蠱之禍應該是漢朝四百年最慘烈的一場人禍,為了幾個小木頭人,前后死了好幾萬人。咱們先說說它的過程。
說淮南王劉安的時候說了,他看漢武帝沒兒子,就蠢蠢欲動,想要有朝一日接班當皇帝。但是漢武帝二十九歲時終于有了自己的兒子,就是衛(wèi)子夫生的劉據,這孩子七歲時沒懸念地成為了太子。而且劉據這個太子優(yōu)勢很明顯,位子很鞏固,正常情況下,后來生的幾個弟弟根本沒法和他競爭,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巫蠱之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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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蠱之禍要從丞相公孫賀說起,公孫賀論著跟皇上還算是連襟,他娶的是衛(wèi)子夫的姐姐。他當了丞相,他兒子公孫敬聲當了太仆,主要負責管理宮公家的車馬,也算是九卿之列,爺倆都算政治局委員。老爹還能謙虛謹慎,不驕不躁。兒子就不成了,仗著自己和自己爹媽,驕橫不法,挪用公款一千九百萬錢,案發(fā)之后被抓。公孫賀老頭兒疼兒子,聽說漢武帝急于要抓當時著名的游俠朱安世,他就跟漢武帝提出我來抓這人,替我兒子贖罪。漢武帝答應了。公孫賀動用國家機器,終于抓住了朱安世。朱安世聽說公孫賀的目的之后,決定報復,在監(jiān)獄里給漢武帝上書,告發(fā)告發(fā)公孫敬聲和陽石公主私通,找巫師詛咒皇帝趕緊死,而且在去甘泉宮的主干道上埋小木人。巫蠱之禍由此開始發(fā)端。
前面也說過,巫蠱就是弄個小人,寫上某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然后詛咒,讓他趕緊死。不過一般因為這個倒霉的都是被指控做木頭人的,他是策劃者真正要除掉的,而木頭人所指詛咒的人一般都是策劃人要利用的手里有權力的人。這次的模式也是,漢武帝聽說這事兒,立刻讓司法機關去查,要求一查到底。結果沒懸念,公孫賀爺倆都死在牢里,全家都被殺了,這一大家子就不少人,成為了巫蠱之禍的第一批冤魂。
公孫賀之死是因為病急亂投醫(yī),想要用朱安世的腦袋換自己兒子的性命,但是朱安世這樣的人都是神通廣大,人脈通天的,可以調動各種資源把誣告做成鐵案,你非要招惹他,這也是自尋死路。而且當時漢武帝歲數也大了,本來就不拿人命當回事兒,再加上老了之后越來越刻薄,猜忌好殺,心地越來越偏狹,越來越疑神疑鬼,又特別惜命,有點兒風吹草動就覺得有人要害他,再加上腦子越來越不清楚,所以朱安世一告就靈,沒理可講。
這個悲劇之后,有人看到機會了。這個人叫做江充,這是個膽大心細不怕死的,本來是趙國太子的大舅子,但是他跟自己這個太子妹夫鬧掰了,太子把他爸爸和哥哥都殺了。他跑到長安,告發(fā)太子跟自己親姐姐還有自己老爹后宮的女人私通,居然讓他告成了,扳倒了趙國太子,要了他的命。
江充見到漢武帝,他主動申請出使匈奴,回來之后被漢武帝封為繡衣使者,主要是紀檢督察工作,他主要負責檢查那些高官和皇親貴胄有沒有做出不符合自己身份,逾越禮制的事情,也就是享受了自己這個級別不該享受的待遇。江充干得很賣力,有一個抓一個,別管你什么身份地位,犯事兒了就法辦,連館陶長公主都敢管。別管身份地位多高,見了江充都害怕。終于,江充管到了太子頭上。
太子身邊工作人員違反禮制,駕著馬車直接上了皇家專用道路,讓江充給抓了。太子去求情,江充不為所動。官司打到漢武帝那兒,武帝支持江充的做法,江充名聲大振。
江充如此嚴格執(zhí)法,倒真不是一門心思的忠于職守,不畏權貴。他是在投機,他知道漢武帝最忌諱這個,而自己有最高權力的支持,所以誰都敢碰。我說這話的理由就是江充法辦了太子身邊工作人員之后,他覺得自己跟太子有矛盾了。他也怕漢武帝死了以后,太子繼位,會跟自己秋后算賬。他很精明,知道一旦自己依靠的最高權力沒了,他屁也不是。太子當了皇帝,捏死他分分鐘的事兒。他怎么辦,只有太子當不了皇帝,他才能高枕無憂。
想讓太子當不了皇帝有兩個辦法,一個是投靠另外一個皇子,千方百計幫他取代現(xiàn)有的太子,這個辦法是比較常用的,但是現(xiàn)在行不通,因為其他皇子競爭力太差,把寶押在誰身上都不保險。還有一個辦法是直接把太子搞死,這個方法難度太大,一般人都不會選擇這個辦法,但是江充就是那不走尋常路的,前面已經搞死一個諸侯王的太子了,這個太子無非是級別高一點兒,沒有什么不可能。特別是公孫賀的事情給了他靈感,他決定認真借鑒參考。
江充的計劃有了,差的就是一個機會。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江充就是。后來漢武帝病倒在甘泉宮,江充就跟他說您這個病就是因為有人用巫術,下蠱詛咒您,不信您讓我查,肯定能查出來。
漢武帝立刻讓他去查,江充帶著人就去了。他是分步驟進行的,先沒有把槍口對準太子,而是在民間折騰,到處抓人??凑l不順眼就在他家門口埋一個小木頭人,然后再賊喊追賊得去找。挖出來之后,就把這家人抓了,嚴刑審訊,鞭子打,烙鐵燙,這就叫屈打成招。江充這一帶頭,民間很多人渣也有樣學樣,恨誰就在他們家附近埋個小人,然后去舉報,查案的人來了,不審不問,直接拉到牢里打,直到你招供為止。審理方針就是無限擴大,抓出來的越多,功勞越大,當官的誰在乎冤死鬼啊。到最后好幾萬人就因為這個被殺了。
江充的目標是太子,但是必須做鋪墊,鋪墊的結果就是幾萬百姓禍從天降,死于非命。歷朝歷代,閻王爺打架都是小鬼遭殃。為了整倒一個高層人物,必然要無數小人物陪葬,而這些小人物卻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完了。
用幾萬條性命鋪墊之后,江充開始奔向主題,在太子宮殿不出意料地挖出了木頭人。漢武帝還在甘泉宮,只有太子在長安宮里。得到這個消息之后,太子也很害怕,知道最近一直在查這個。我覺得他根本沒想到這個巫蠱之禍的目標是自己,江充法辦他手下人,他可能沒當回事兒,過去就忘了,沒想到江充真當回事兒,可能直到現(xiàn)在太子也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針對他的策劃。他想的是趕緊拿出對策,找自己的老師商量。他的老師叫做石德,他給太子出的主意是:這事兒說不清楚,干脆先下手為強,直接發(fā)兵抓江充,別讓他害咱們。而且皇帝在甘泉宮,好長時間沒來信兒了,萬一皇帝駕崩了呢?即便不駕崩,咱們行動迅速,皇帝回來大局已定,他也不能如何。
太子聽了自己老師的話,讓自己手下人給按道侯韓說傳旨,說是皇帝的意思,讓他抓江充。但是韓說是跟江充一邊的,覺得皇帝不可能這會兒會抓江充,所以不接受詔旨,太子的手下人也不客氣,直接殺了韓說。還有一個江充那邊的御史章贛帶傷逃跑,去甘泉宮報信兒去了。
太子繼續(xù)行動,跟自己親媽說了這個事情,然后調動武庫的士兵和長樂宮的衛(wèi)隊,直接抓了江充。大罵他:“趙國來的孫子,禍害趙國太子還不行,還禍害到我頭上來了?!睌貧⒔?,跟著江充一塊兒干的巫師被綁在樹上燒死了。江充本來想自保,沒想到抖完機靈死得更快。雖然殺了罪魁禍首江充,但是太子的行為形同謀反,時任丞相的劉屈氂帶兵討伐太子,劉屈氂干這事兒也很積極,他也有野心,跟李廣利合計要保李夫人生的昌邑王劉髆當皇帝,最后也死在這上面了。不過他現(xiàn)在還是干勁充足,跟太子的軍隊展開激戰(zhàn)。這個時候長安城各官署駐軍得到的信息都是太子造反,看來太子沒有做好宣傳工作,在名義上落了下風,于是大部分人都站到太子的對立面,最后太子兵敗逃亡。后來被發(fā)現(xiàn),太子不想被抓受辱,上吊自殺,兩個兒子也死了。
這一切漢武帝都不知道,等他知道,太子已經死了。武帝很傷心,而且在后來的追捕行動中,中山男子張富昌,新安令史李壽想要救太子,雖然沒成功,但是他們因為有這個行為,都被漢武帝封侯。車千秋上書給太子鳴冤,也被提拔為丞相。那個江充呢,他已經死了。但是他的家人還在,漢武帝沒輕饒了他們,全家都殺了。追捕太子過程中砍傷太子那位后來也被滿門抄斬。
復盤一下巫蠱之禍的整個兒過程,朱安世上書說公孫賀用巫蠱之術詛咒皇帝,本來這個事情就只涉及公孫賀一家,但是江充覺得自己得罪了太子,怕太子報復,想把太子干掉,從朱安世的做法當中得到了靈感。這樣,兩件不相干的事情湊到一起,掀起了一場巨大的人禍。幾萬條性命平白無故地因為高層的斗爭送掉了,死了都不知道,他們僅僅是為了造聲勢的犧牲品。
作為太子劉據,他在事情涉及到他之后,處理得并不聰明。他真的不需要孤注一擲,因為這樣做的勝算太低,而他又有資本采取另一種成功率更高的辦法,那就是調動感情資源。因為這件事情的結果完全取決于漢武帝的裁定,江充發(fā)現(xiàn)了所謂巫蠱的罪證,他并不能定太子的罪,他要往上報。而太子在漢武帝心目中一直地位很高,分量遠遠超過其他幾個兄弟。當然他母親已經失寵,他有點兒心里沒底,但是他完全可以通過辯冤等悲情表演打動他爸爸,從事后漢武帝處理的結果來看,這個辦法行得通,至少比他帶兵拼命要好很多,因為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通過暴力解決問題,只能采取以柔克剛的策略,成功率要大很多。從這上面就看出來太子的思路并不周全,失于急躁。
劉據沒能當上皇帝,不過最后他孫子還是當了皇帝,他孫子能當皇帝,還要感謝一個人,咱們下一期說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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