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的漢昭帝劉弗陵一即位,被漢武帝欽點的四位托孤重臣就開始忙活。沒忙活多久,四個變成了三個。金日磾可能由于太懷念漢武帝,生了一場大病,隨后就急匆匆的到地下追隨先帝去了。
三個人一開始處的也還不錯,霍光和上官桀還是兒女親家。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一起輔佐年少的皇帝治理江山,處理各種不安定因素。例如,漢昭帝的三哥,那個當年自薦太子而被漢武帝轟回去的燕王劉旦,總是覺得這個皇帝應(yīng)該自己干。于是劉旦就聯(lián)合宗室劉澤,劉長意圖謀反,可是他找的這兩個豬隊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消息很快就泄露出去。霍光等人立刻動手干掉了劉澤和劉長,只是漢昭帝念在劉旦是親三哥的份上,才饒了劉旦一命。
然而,一團和氣的局面不久就被利益的追逐所打破?;艄馐菨h武帝指派的首席輔政大臣,大司馬,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這個位子太眼熱了,上官桀也一直想上來坐坐。他先是提出讓自己六歲的孫女嫁給漢昭帝做皇后。霍光說你孫女就是我外孫女,但是太小了吧,還是等等看吧。一看搞不定霍光,上官桀就去找漢昭帝的姐姐鄂邑公主幫忙,用曲線救國的方法把自己的孫女變成了皇后。隨后,上官桀又提出來,封鄂邑公主的一個小情人丁外人為侯?;艄庠僖淮尉芙^:“高祖白馬盟誓說了,無功不侯,丁外人有啥功績,憑啥讓他封侯?”霍光這一拒絕,不光得罪了上官桀,更是得罪了鄂邑公主。就這樣,上官桀和鄂邑公主就走在了一起,開始考慮如何能夠扳倒霍光。
很快,上官桀他們又找來了兩個幫手。一個是一直包藏禍心,一門心思想當皇帝的燕王劉旦;另一個則是同為輔政大臣的財務(wù)部長桑弘羊。只不過,桑弘羊和霍光的矛盾,卻是來自一場辯論賽。
前面提到過,漢武帝連年開疆拓土,窮兵黷武,最終導致國庫空虛。因此,他任命商人出身的桑弘羊做財務(wù)部長,搞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經(jīng)濟體制改革,采取統(tǒng)一貨幣制度,把鹽鐵和酒類收歸國家經(jīng)營等一系列財政措施。桑弘羊搞錢的確有一套,這套政策一出臺,漢武帝的腰包很快就充實起來。可是,老百姓卻受不了,鹽鐵官營的弊端很快浮現(xiàn)出來,導致土地兼并嚴重,百姓流離失所,甚至出現(xiàn)了農(nóng)民暴動的情況。晚年的漢武帝也意識到了自己這些年來的暴政對百姓的影響,于是下輪臺罪己詔檢討自己,并且采取與民休戚的政策。這些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農(nóng)民負擔,從而緩解了農(nóng)民和政府之間的矛盾。
現(xiàn)在漢武帝去世了,這輪臺罪己詔還有沒有法律效力呢,或者說,接下來應(yīng)該走之前的鹽鐵官營的路線,還是要執(zhí)行與民休戚的政策呢?霍光等人一開始也拿不準,干脆,找人來問問吧。找誰呢?鹽鐵官營的倡導者自然很清楚,桑弘羊就在旁邊呢。那與民休戚的倡導者呢?找人大代表吧。
于是,公元前81年,由丞相田千秋主持,由漢昭帝霍光等人參與,由桑弘羊和來自各個郡縣所推薦的賢良文學的人大代表為正反方的辯論大賽召開,這次會議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鹽鐵會議。
雙方辯論的焦點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第一:鹽鐵官營要不要繼續(xù)。人大代表的意見是,鹽鐵官營是民間疾苦的禍端,必須馬上廢除。桑弘羊認為,雖然有些政策在地方上執(zhí)行出現(xiàn)了問題,但是這是國家的生財之路,沒有錢,怎么打匈奴,消除邊患?
第二:匈奴要不要打。人大代表認為大漢可以繼續(xù)和親政策,靠德政感化匈奴。桑弘羊則認為匈奴人是無法被感化的,只能把他們打服,而且漢武帝打匈奴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第三:儒家治國還是法家治國。人大代表堅信仁政無敵于天下,如果采用嚴刑峻法,那么我們就要重蹈秦王朝的覆轍。桑弘羊則是反對德治,提倡法治,有了嚴刑峻法,百姓才能謹小慎微,奸邪才能止息。
霍光一看大伙說的都有道理,干脆替漢昭帝做主,采取了一個中立的方案。大的方向上,采取與民休戚的治國方針,減輕人民負擔,停止酒類專賣。但是霍光也明白,錢袋子不能是空的,所以他也沒有廢除鹽鐵官營。從此以后,休養(yǎng)生息的治國理念得以貫徹,這也為后面到來的“昭宣中興”打下了基礎(chǔ)。
不過,沒有得到滿足的桑弘羊卻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他開始怨恨霍光,從而開始跟上官桀等人走到了一起。幾個人一商量,決定找機會干掉霍光,然后廢掉小皇帝,立燕王劉旦為皇帝。然而,上官桀真正的打算卻是,將來除掉燕王劉旦,自己當皇帝。一個密謀就這樣產(chǎn)生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陰謀集團每個人都隨手帶個聚光燈加放大鏡,目的只有一個,找霍光的毛病。既然有一群人蓄意找茬,問題總是能夠被發(fā)現(xiàn)的。公元前80年的一天,霍光代表漢昭帝檢閱皇帝禁衛(wèi)軍羽林軍,隨后把一命校尉調(diào)任到了自己的衛(wèi)隊。這一舉動成了上官桀等人彈劾霍光的把柄。他們覺得自己出頭不太方便,就以燕王劉旦的名義給漢昭帝上書,說霍光現(xiàn)在行為舉止如同皇帝一般,還未經(jīng)許可就私自調(diào)走羽林軍的校尉,如此行為說明霍光包藏禍心,有謀逆的野心。最后,上述中還提到了燕王的請求:請皇帝準許我立刻帶兵進京,捉拿霍光,穩(wěn)定朝政。
這封信送到了漢昭帝手上。正當上官桀等人期待著這位年輕氣盛的小皇帝拍案大怒,甚至要立刻下令滅霍光三族的時候,年僅十四歲的漢昭帝卻淡定的把書信扣了下來,什么都沒說。
第二天上朝時,霍光打聽到了有人要陷害他,而且彈劾他謀逆的書信都已經(jīng)被皇帝看過了,嚇得不敢進宮。上官桀等人早就來到朝堂上準備看霍光的洋相,所有朝臣都已經(jīng)集合,就差霍光了。上官桀告訴漢昭帝,說霍光肯定是知道燕王彈劾他,心里有鬼,不敢來了。漢昭帝淡淡的說,把霍光叫來。
硬著頭皮來到朝堂的霍光果然有一些緊張,一進門就摘下帽子,跪在漢昭帝面前請罪。接下來的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漢昭帝立刻從龍椅上下來,扶起霍光說:“你何罪之有,只是有人要陷害你而已。”所有人都問皇上,您怎么得出這么個結(jié)論?漢昭帝說:“十天前你在長安閱兵,燕王在遙遠的北京,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就算知道,再寫信來長安,來回怎么也要個把月,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把信送過來?再說了,你霍光如果想謀反,至于調(diào)走一個校尉嗎?所以,這信絕不是燕王所寫,肯定有人陷害!來人,把那送信的帶來,我要問一下?!鄙瞎勹畋贿@個小皇帝的分析驚的下巴都快掉了,趕緊說:“皇上,這種小事,無需勞師動眾,不用追查了吧?!边@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換來了漢昭帝冷冷的眼神。
退朝之后,上官桀,桑弘羊,鄂邑公主一合計,皇帝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們了,我們也別琢磨著怎么扳倒霍光,趕緊造反吧。于是他們趕緊通知燕王劉旦,讓他準備發(fā)兵。同時,鄂邑公主也準備使出自己的殺手锏:請霍光吃飯!
說是吃飯,其實就是鴻門宴,估計連“項莊舞劍”那樣的把戲都不需要,直接來個“意在沛公”。不過,劉旦選的戰(zhàn)友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嘴巴不嚴。果然,上官桀等人的計劃還是泄露,而得知此事的人叫楊敞,他有一個更加有名的岳父叫司馬遷。楊敞立刻通過諫大夫杜延年把消息傳達給霍光和漢昭帝,霍光等人立刻動手,包圍并捉拿上官桀和桑弘羊。最終,這兩位與霍光一起位列輔政大臣的重臣,因為謀反罪被殺,全家遭到誅滅。鄂邑公主等到飯都涼了,卻等來這么一個驚天霹靂,深知自己不得赦免,選擇了自我了斷。還在忙活著準備起兵的燕王劉旦,聽說了上官桀等人行事敗露被殺,他也選擇了自殺。燕國被除國,自此從漢朝地圖上消失。
就這樣,漢昭帝一朝內(nèi)部斗爭以年少聰明的漢昭帝和老練的霍光獲勝而告終。至此,朝廷上下已經(jīng)無人可以動搖霍光的地位。然而,就在輔政大臣們因為鹽鐵問題和謀反問題打的頭破血流的時候,漢朝迎來了一位老朋友,十九年如一日堅貞不屈的在貝加爾湖畔放羊的大漢使節(jié),蘇武。
好久沒提到老朋友匈奴了。自從被趕到漠北之后,匈奴終于不用擔心大漢的侵擾(看來沒事被打草谷的日子不好過?。?,還可以偶爾耍一下小性子扣留一下大漢使節(jié)(例如蘇武),或者收留幾個大漢降將(例如李陵,李廣利)。說實話,那是因為匈奴真的慫了,沒實力就老老實實待著好了。公元前85年,壺衍鞮單于即位。這位新任單于看到南方這幾年沒啥動靜,正在一心一意謀發(fā)展的大漢王朝有繁榮昌盛之勢,再看看自己快連個西域小國都打不過了,于是決定派人找漢朝求和。當然,求和是有條件的,找個公主做媳婦先。
霍光一看匈奴態(tài)度這么好,再想想現(xiàn)在大漢也確實沒啥資本發(fā)兵打匈奴,就答應(yīng)了。但是,霍光也有自己的條件:釋放全部關(guān)押在匈奴的大漢使節(jié),包括蘇武。匈奴使者把霍光的要求帶回壺衍鞮單于,隨后霍光等來了匈奴單于的回復:其他人可以釋放,但蘇武已經(jīng)死在了匈奴。霍光心想,人都死了,那就算了吧。于是在公元前81年,大漢派出使團出訪匈奴,去迎接那些被關(guān)押在匈奴的使者們。
就在大漢使者完成任務(wù)準備回家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自稱?;莸娜?。使者想了半天才記起來,這個常惠就是當年跟隨蘇武一起出訪匈奴,并被扣押的副使。更重要的是,?;莞嬖V使者,蘇武還活著,正蹲在貝加爾湖畔等著公羊生小羊呢。隨后,常惠告訴了使者一番話,只要如此這般,蘇武必然有救。
漢使扭頭回去找到壺衍鞮單于,要求他釋放蘇武。單于說,不是說了嗎,蘇武已經(jīng)死了呀。漢使神秘的告訴他們:“我們家皇帝在打獵的時候,射下了一只雕,不,是一只大雁。大雁腿上寫著一封信,說蘇武在北海放羊呢。你還有什么好抵賴的?”匈奴君臣都被忽悠懵了,還以為是蘇武的忠心感動了大雁。壺衍鞮單于長嘆一聲,罷了,蘇武還是要回去了,派右校王把蘇武叫來吧。
于是,在貝加爾湖畔,蘇武和李陵又見面了。李陵感慨到:“老蘇,你這一回去,必定千古留名。倘若漢武帝不殺我全家,能夠讓我在奇恥大辱之下完成自己的愿望,也許我能夠復制當年曹沫要挾齊桓公定盟的壯舉??墒菨h武帝殺我全家,我也成了世人的笑話,還有什么值得掛念的呢?!彪S后,這兩位在漢朝同堂共事多年的戰(zhàn)友,在匈奴生活多年的朋友,起舞飲酒,淚下縱橫,就此永別。
關(guān)于李陵,蘇武曾經(jīng)勸他回來,霍光曾經(jīng)派人勸他回來。李陵說,自己已經(jīng)被判過一次,受過一次恥辱,不想再受第二次了。于是李陵終老在匈奴,于公元前74年去世。
蘇武回來了。這個忠貞不渝的英雄自然受到了大漢帝國滿朝文武,甚至漢昭帝的隆重接待。不過,蘇武這一回來卻差點把命給丟了。因為蘇武跟上官桀,桑弘羊等人關(guān)系不錯,燕王劉旦也多次上書,嫌霍光給蘇武的官太低了。這樣一來,蘇武就被打成了上官桀劉旦謀反集團成員。廷尉上書,建議抓捕蘇武并且治罪?;艄鈪s沒有這么做,只是把蘇武免官,并沒有治他的罪。
解決了蘇武問題,大漢和匈奴之間也算是和平相處,至少在漢昭帝期間沒有發(fā)生大的戰(zhàn)爭。不過,漢匈兩國雖然沒打,但卻在西域進行了間接的交手。先是烏桓鬧獨立,咬了匈奴一口,匈奴扭頭就要吞并烏桓?;艄馀沙鲎约旱呐?,度遼將軍范明友率領(lǐng)兩萬騎兵嚇退匈奴,然后襲擊烏桓,用最小的代價收拾了這個整天想獨立的小國。隨后,范明友的副手傅介子更是牛逼,一個人單槍匹馬來到西域,溜達一圈宣傳大漢的西域外交政策。當他遇到來訪的匈奴使者時,直接殺掉,從不羅嗦。樓蘭王曾經(jīng)在匈奴做過人質(zhì),因此屬于明顯的親匈反漢派。為了解決樓蘭這個禍患,傅介子更是不帶一兵一馬,直接跑去人家樓蘭王家里將其暗殺,然后就這樣搞定了樓蘭國。
眼看著漢昭帝治理下的大漢帝國重新煥發(fā)生機,百姓安居樂業(yè),邊境安定,四夷來朝??墒?,年輕的漢昭帝的身體卻非常的不好。公元前74年,年僅21歲的漢昭帝突然駕崩,謚號孝昭皇帝。
由于漢昭帝死得早,皇后又小,還沒能生出孩子。所以,霍光又有了新的任務(wù),找新皇帝??墒?,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所選擇的新皇帝的所作所為卻讓人大跌眼鏡。更讓他想不到的是,盛極一時的霍家也在未來的日子里,面臨著一場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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