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不識字，何故亂翻書
此是雍正朝的一件文字獄案。雍正八年(1730年)，翰林院庶吉士徐駿在奏章里，把“陛下”的“陛”字錯寫成“狴”字，雍正皇帝馬上把徐駿革職。復(fù)又查抄徐家，在徐駿的詩集里找出了如下詩句“清風(fēng)不識字，何必亂翻書”、“明月有情還顧我，清風(fēng)無意不留人”，雍正認(rèn)為其存心誹謗，依大不敬律斬立決。
徐駿，江蘇昆山人，康熙朝刑部侍郎徐乾學(xué)之子，顧炎武的甥孫。
清前期順、康、雍、乾四朝文字獄最酷烈，首先想到的是那兩句著名的賈禍之詩：“清風(fēng)不識字，何必亂翻書?！庇浀弥袑W(xué)歷史課本里就引證過，但這到底是誰的詩呢？略加翻檢，發(fā)現(xiàn)說法頗多。
一種說法是：這是翰林院庶吉士徐駿(字冠卿)的詩。徐駿的父親徐乾學(xué)曾任康熙朝刑部尚書，又有另一重身份，即顧炎武的外甥。雍正八年，仇家揭發(fā)徐駿詩文集內(nèi)有“清風(fēng)不識字，何得亂翻書”、“明月有情還顧我，清風(fēng)無意不留人”等詩句，并且還將“陛下”寫成“狴下”，雍正認(rèn)為這是存心誹謗，于是照大不敬律斬立決。
《清稗類鈔》則記載，雍正微服出游，在一家書店里翻閱書籍，當(dāng)時“微風(fēng)拂拂，吹書頁上下不已”，有個書生見狀順口高吟：“清風(fēng)不識字，何必來翻書?！庇赫靶略t殺之”。另有記載稱，這是車鼎豐的詩句。鼎豐與弟鼎賁小飲，干杯后把酒杯翻轉(zhuǎn)，見杯底有“成化年造”字樣，于是吟道“大明天下今重見”，鼎賁接口說“且把壺兒擱一邊”。雍正認(rèn)為“壺”、“胡”同音，“壺兒”就是“胡兒”，車氏兄弟因此問斬。據(jù)史，車氏兄弟實際上是因曾靜、呂留良案而牽連被殺的。
流傳最廣的說法是，這兩句出自徐述夔《一柱樓編年詩》。傳聞徐幼負(fù)才名，自認(rèn)為是狀元的料，后來卻科舉不利，滿腹牢騷。他所建一柱樓掛紫牡丹圖，題詩曰：“奪朱非正色，異種也稱王?！毕奶鞎駮?，風(fēng)吹書頁，憤然道：“清風(fēng)不識字，何必亂翻書！”見酒杯底兒上有萬歷年號，便說：“復(fù)杯又見明天子，且把壺兒擱半邊。”晚上聽到老鼠嚙咬衣服，恨得直罵：“毀我衣冠皆鼠輩，搗爾巢穴在明朝。”這些言行被舉報之后，乾隆大怒，下令將已死的徐及其子懷祖剖棺戮尸，孫子、校編詩集者被處斬，江蘇藩司等一批官員被革職。又查出沈德潛曾替徐作傳，稱贊其品行文章，并且“奪朱非正色”兩句正是沈詩《詠黑牡丹》中的句子，于是已經(jīng)死掉的沈德潛也跟著倒了大霉。
《東華錄》所載乾隆四十三年十月上諭是官方記錄，給徐述夔定“大逆不道之罪”時所引用的卻是另外兩句：“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鄙现I認(rèn)為，這明顯是借“朝夕”的“朝”來指代“朝代”的“朝”，而且不說“到清都”，偏說“去清都”，不是流露出反清復(fù)明之意了么？在詩文里說說“明月”、“清風(fēng)”就招來如此大禍，唐宋一干詩人詞人要慶幸自己早生了幾百年。
自然，乾隆絕不會有閑功夫找一個江南老書生的詩文集來翻，正如宋公明江州題反詩，必得有個黃文炳來揭發(fā)。那么，這個黃文炳是誰呢？《東華錄》乾隆上諭說得很清楚：“徐述夔所作逆詞，若非劉墉據(jù)實陳奏，幾至漏網(wǎng)?！睕]錯，這個劉墉，正是被“戲說”為一代名相的劉羅鍋。
有個讓人不太笑得出來的笑話說，朱可夫元帥從斯大林辦公室出來后怒氣沖沖地嘟囔：“小胡子魔鬼！”貝利亞馬上報告，斯大林把朱可夫叫回來問：“您說的小胡子魔鬼是誰？”“當(dāng)然是希特勒了！”朱可夫回答，于是斯大林轉(zhuǎn)頭問：“那么，貝利亞同志，您指的又是誰呢？”乾隆也許該問問劉墉：你怎么知道徐述夔詩里的“明朝(zhao)”是指“明朝(chao)”，而“去”是“去掉”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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