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們的生活越來越便捷,日子卻越來越急匆匆和枯燥。很少能沉下心來,看一場雪,焚一縷香……但古人好似總能活出風雅。
不管生活過得如何,這些雅事總會被他們拿出來,消遣一二。正因如此,有了浮生偷閑的時刻,有了不為外人所道的小樂趣。
古人有九雅,在于修養(yǎng)身心,在于閑情雅致。今日走近古人的九件閑事,感受重復細碎生活里的浪漫與風雅。
一炷煙中得意,九衢塵里偷閑。據(jù)說在“五感”中,嗅覺是人最難忘的體驗。
蘇軾的大弟子黃庭堅就是一個“香癖”,他說:香可凈氣。閑來無事,最愛找個精致的小銅爐,在香幾燃起一炷香,閉目靜坐。
無論是官場歸來急需去濁存清,還是提筆作詩期待靈感涌現(xiàn),或是獨處需要六根清凈,一抹香氣,足矣。
品香未必要焚,今人可以帶香包,噴香水,但焚香帶來的縹緲意境,總是能讓人心甘放下俗務(wù),坐定,沉浸,一心一意超然物外。
一炷煙中得意,九衢塵里偷閑,這是焚香的浪漫。
若心自適,無弦亦可。懂樂器的人,無論何時何地,彈指一揮間,就能自得其樂。
古時有個叫公明儀的琴師,對著一群牛彈琴,牛沒有反應。他便模仿小牛叫喚的聲音再彈一曲,牛依舊無動于衷。公明儀感嘆:對牛彈琴,不懂欣賞。
但細想,真正悠然自得的人,不會為外界耿耿于懷。想浪漫,就得有一股自我勁兒。
像陶淵明不會彈琴,也要長年在家中放一把無弦琴,每逢酒酣意適,輕輕撫摸,無聲勝有聲,也不失為一種寄托。
若心自適,無弦亦可,這是撫琴的浪漫。
淡中有維,點茶三昧。茶有百味,只要用心沖泡品嘗,總有令人心生喜悅的力量。
蘇東坡到杭州上任時,凈慈寺的南屏謙師聽聞,專門趕來為東坡點茶。風塵仆仆,匆匆相見,謙師卻氣定神閑,細細研磨。東坡坐在對面,靜靜看他煎水,注水,調(diào)膏,手執(zhí)茶筅,旋轉(zhuǎn)擊拂,面容靜謐如佛。
在謙師的手中,茶湯泛起細膩的乳白泡沫。事畢,東坡雙手舉起茶盞品茶,回味良久。他當場作詩一首:
道人曉出南屏山,來試點茶三昧手。
忽驚午盞兔毫斑,打作春甕鵝兒酒。
“三昧”,來自梵語samadhi,意思是止息雜念,心神平靜。這種靜水流深式的參悟,是禪,也是人生況味。
靜水深流,淡中有味,這是品茗的浪漫。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早在幾千年前,就有一群人飲酒樂逍遙。
東晉永和九年,上巳日那天,王羲之呼朋喚友來到新修的蘭亭,準備玩一個游戲。他們在蘭亭清溪兩旁席地而坐,將一種類似小船的容器斟滿美酒,在上游放下,一路漂過彎彎曲曲的溪流,酒杯在誰的面前停下,誰就要罰酒作詩。
惠風和暢、茂林修竹之間,他們或袒胸露臂,或醉意朦朧,魏晉名士們?yōu)⑿ι搅郑瑫邕_蕭散。他們飲的不止是酒,而是亂世中,那一種不受拘束。歲月再多改變,我對生命的熱愛不變。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這是酌酒的浪漫。
臥眠聽雨,一夢浮生。從小讀古人寫雨的詩,有句很有意思:竹齋眠聽雨,夢里長青苔。
雨天最愜意的時候,就是躺在家中床上聽雨。雨中入眠,連夢里也長出潮濕的青苔,意識仿佛化成了雨滴,和世界的界限慢慢消失在滂沱的雨聲中。
沒人會責怪這種富有情調(diào)的慵懶。
一個人骨子里浪不浪漫,要看他怎么看待下雨天。清代生活家張潮就說,春雨宜讀書,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檢藏,冬雨宜飲酒。常人眼中惱人的雨天,被他說得像一幅畫。
我們未必能改變環(huán)境,但我們可以改變心境。臥眠聽雨,一夢浮生,這是雨天的浪漫。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有時覺得,珍惜當下是種生活的才能。雪是冬天的信號。每年冬天,我們就巴巴等一場雪落。
初冬小雪融融,很快就化了,忙趁著雪天,躲進屋里,邀三兩好友,圍坐在火爐旁。
那是一個冬日。白居易釀好了淡綠的米酒,燒旺了紅泥小火爐,好友劉禹銅剛剛?cè)胛荨L焐珜⑼?,雪意漸濃。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酒熱了,一人端起來為另一個斟酒,一杯下肚,滿足地嘆一聲,笑一聲。
若此時在屋外經(jīng)過,看見雪夜里的這一點火光,尋常人會覺得那只是平凡到不值一提的生活片段。但對二人來說,不知這一夜又要如何笑談春秋,又有多少詩文要作了。
是否活得悠閑從容、趣味盎然,都在于我們眼里能發(fā)現(xiàn)多少當下的美麗。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是賞雪的浪漫。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月亮是中國人最古老浪漫的意象。
有詩人說:觀月須臨水,須獨往,須空曠幽絕之地,如此方能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張若虛正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寫下《春江花月夜》的千古名篇。
頑童李白,傳說干過醉酒江中撈月的傻事,但面對月亮這位知己,更多也展示了自己深沉善感的一面:花間一人獨酌,便把酒邀月,“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有人說:月亮是天空的眼睛。而望月,也是凝望自己。以月為鏡,獨與天地相往來,這是候月的浪漫。
侍花如侶,讀花如人。蒔花即栽花。
宋代詩人林和靖,用如今的話來說可算“地道花癡”。他長住山上,終身不做官,不娶妻不生子,只在住處周圍種滿梅花,終生與花及一只白鶴為伴,后人稱“梅妻鶴子”。
花非花而勝似伴侶,乃愛花者至高浪漫。
清代名士朱錫綬曾以花卉喻女子:菊,才女之善文章者也;荼蘼,善談禪者也;芍藥,名土之婦也;蓮,名士之女也,惟蘭為絕代美人……
侍花如侶,讀花如人,是蒔花的浪漫。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中國人游山玩水,不似西方人抱著征服之心,而是欣賞它的深邃幽緲、深不可測的含蓄之美,所以叫“尋幽探勝”。
試著想象一個清晨,漫步到古老的寺院外,初升的太陽照耀著叢林。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向幽靜的地方,僧侶們唱經(jīng)禮佛的地方掩映在花草樹林中。
明凈的山光,深潭的倒影使人心中的俗念消除凈盡。
大自然永遠擁有的,都是順理成章的自由。比起喋喋不休的紅塵,它的博大無言總能安撫人心。
摒棄紅塵,與大自然一同靜默,這是尋幽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