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賞析
看久了會(huì)寫詩的
秋 夜
陳與義 〔宋代〕
中庭淡月照三更,
白露洗空河漢明。
莫遣西風(fēng)吹葉盡,
卻愁無處著秋聲。
詩詞賞析
這是一首秋夜多思的小詩,我們來看一下:
“中庭淡月照三更。”
陳與義體弱多病,晚上睡眠一貫不好。這一天,他不知什么原因,又失眠了。夜已經(jīng)深了,三更時(shí)刻,他兀自徘徊在庭中。天上,一輪淡淡的月光相照。
“白露洗空河漢明?!?/span>
秋深多露,此夜的星空,那露也下得正緊。仿佛能聽到它們颯颯飄落的聲音,在廣闊的天宇,以露之露華,清洗著天地萬物,浮埃塵垢,一洗而空,天界銀河,群星璀璨,光明一派——置身于此月、此露、此星之中的作者,心情又當(dāng)如何,正是多思洶涌之際啊。
這里要注意一點(diǎn),有的版本把“白露洗空”寫成“白露澄空”,卻就大失了詩味,此無他,“澄空”是一種結(jié)果,一種狀態(tài),而“洗空”則是一個(gè)過程,一次行動(dòng),力道鮮明,效果逼真,一下子就把我們拉入了詩境,仿佛那夜遙立中庭聽著白露洗空的不僅有作者,還有我們讀者,同樣的呼吸,同種的命運(yùn),秋夜不僅向作者展開,也向我們張開——與之對(duì)比,“澄空”的效果無疑弱化多了。
“西風(fēng)吹葉盡,卻愁無處著秋聲。”
那還是一個(gè)多風(fēng)的夜晚,陣陣秋風(fēng),吹著庭院里的梧桐,梧桐無力對(duì)抗,片片凋零落地,在滿院的葉飛中,心潮洶涌的作者,忽然有了一個(gè)很奇怪的想法,他想向西風(fēng)祈禱,求它們手下留情,求它們不要趕盡殺絕,因?yàn)椋驗(yàn)?,假使樹葉一掃而空,那又該尋覓何地安放秋聲呢?歐陽修《秋聲賦》不是說:“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嗎?假設(shè)樹上沒了葉,那當(dāng)然聲就不可能“著”在樹間了。
這真的是一種很令人費(fèi)解的想法。同樣在《秋聲賦》中,歐陽修又描寫秋聲道:“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fēng)雨驟至……故其為聲也,凄凄切切,呼號(hào)憤發(fā)……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余烈……”總之是一種很不好的聲音,肅殺為其心,戕賊為其質(zhì),何以陳與義要大發(fā)善心,乞求西風(fēng)饒過它們呢?
這恐怕只有“痛并快樂著”這五個(gè)字能解釋了。秋夜早醒,躺臥于床,聽風(fēng)聲淅瀝,心中百感觸發(fā),或思家,或念友,或回首往事,或瞻望前途,或憂心家國,或感悟人生,或喜,或悲,或怒,或傷,或憂,或嗔,大抵人的一生,百端畢集腦海,思緒何其飛揚(yáng),心情終得釋放,不也是人生難得、寶貴之體驗(yàn)嗎?不也是勞勞碌碌的世界,給心靈一個(gè)短暫的放飛和休假嗎?——
陳與義之想聽秋聲,其由恐怕正緣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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