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是我國詩歌發(fā)展的一個高峰,《全唐詩》共收詩四萬九千四百零三首,詩人共有二千八百七十三人。
這里面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有王維、李白、杜甫、白居易這樣如雷貫耳的大詩人,給我們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名篇。
也有更多的是一些名氣不大的詩人,《全唐詩》收錄他們幾首甚至是一首詩,官方?jīng)]有給他們立傳,后人對他們了解很少。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發(fā)揮自己的才華,有的憑借自己的一首詩,就可以笑傲詩壇。像寫出《春江花月夜》的張若虛,就被后人譽(yù)為“孤篇壓全唐”。
崔郊就是這些詩人中的佼佼者,他雖然只有一首詩被《全唐詩》收錄,但是,這就足以千古留名,傳為美談。
這首詩就是著名的《贈去婢》:
公子王孫逐后塵,
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如海,
從此蕭郎是路人。
寫這首詩的時候,崔郊是一位默默無名的小秀才,正是憑著這首千古絕唱,崔郊獲得了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jié)度觀察使于頔(音dí,美好之意)的稱贊和獎賞,贏得了完美愛情,抱得了美人歸。
唐朝元和年間,崔郊還是襄陽鄉(xiāng)下的一位小書生,長得玉樹臨風(fēng)、瀟灑倜儻,人長得帥不說,還很有才華,已經(jīng)通過了秀才考試,下一步就是參加“秋試”考舉人。
為了方便崔郊應(yīng)試,他的父母一合計(jì),去你姑姑家住吧,她家在襄陽城里,是大戶人家,條件好,方便你考試。于是崔郊就來到了襄陽的姑姑家。
俗話說,舅舅親外甥,姑姑親侄兒,看著一表人才的侄兒,做姑姑的喜不自勝,趕緊好好安排,囑咐下人:“這是我的寶貝侄兒,大才子,要準(zhǔn)備參加考試,你們可不要慢待他?!?/p>
接著又單獨(dú)叫來一個年輕婢女,叮囑道:“小蓮,你辦事細(xì)心,公子就由你仔細(xì)照料吧?!?/p>
小蓮果然是個細(xì)心人,把崔郊這兒打理得井井有條,伺候的崔郊舒舒服服。
于是,崔郊就在姑姑這兒安心讀書了。
就這樣,崔郊刻苦地學(xué)習(xí)了一段時間,之后,卻靜不下心來讀書了。
為什么呢?原來,崔郊從鄉(xiāng)下來到城里,以前事事都是自己動手,現(xiàn)在是美女在側(cè),紅袖添香,和溫柔美麗的小蓮朝夕相處,哪個男子不鐘情?哪個女子不懷春?崔郊陷入了暗戀之中,他愛上了小蓮。
小蓮天生麗質(zhì),能歌善舞,是襄陽城里鼎鼎有名的大美女。
但是小蓮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卑賤的婢女,哪敢奢望嫁給崔郊?但是,既然崔公子這么喜歡自己,自己怎么忍心拒絕呢?
在一個春風(fēng)撩人的晚上,崔郊看著前來添茶倒水的小蓮,情不自禁,拉著小蓮溫柔的小手,看著小蓮美麗的臉龐,緩緩地說出了:“我愛你?!?/p>
這句話讓小蓮無法抵抗,她羞紅著臉龐,接受了崔郊的表白。
于是,小蓮更加殷勤、周到地照顧著崔郊,真正做到了紅袖添香。
愛情是美好的,在愛的激勵下,崔郊的學(xué)業(yè)進(jìn)步很快。
崔郊暗想,父母為自己的學(xué)業(yè)付出了心血,姑姑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這么好的條件,小蓮是如此的愛自己,自己一定要爭氣,金榜題名,告慰家人,那時就迎娶小蓮。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月夜,雙喜臨門,多好?。〈藿歼@樣想著,在睡夢里都能笑醒。
這一天早上,小蓮該來添茶倒水了,怎么還不來呢?
又過了一會兒,崔郊忍不住了,大聲呼喚道:“小蓮,過來沏茶?!?/p>
聞聲進(jìn)來一個婢女,卻不是小蓮,她手忙腳亂地給崔郊沏茶倒水。
崔郊納悶了,問道:“小蓮呢?她怎么不來呢?”
婢女小聲地回答:“小蓮被主人賣了?!?/p>
崔郊大吃一驚,騰地站了起來,急忙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聽說是賣給于連帥(是指于頔,連帥是唐朝對節(jié)度使等地方大員的尊稱)了,我也不知道具體原因?!?/p>
不待婢女說完,崔郊一溜小跑來到姑姑的房間,大聲問道:“姑姑,你怎么把小蓮賣了呢?”
姑姑看著崔郊著急上火的樣子,嘆了一口氣,柔聲說道:“郊兒,我知道你和小蓮的事兒,我也不舍得小蓮這丫頭,可是不賣不行啊?!?/p>
“你也知道,咱家小蓮是襄陽城最美的女孩子,她的名聲傳到了于連帥那里,這于連帥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位高權(quán)重,脾氣暴躁,說一不二,誰敢惹他?!?/p>
“他有個部下叫薛正倫,還是個判官,于連帥的公子相中了他的女兒,薛正倫沒有答應(yīng),前些天薛正倫死了,于連帥派兵去他家,強(qiáng)搶了他的女兒做兒媳。”
“咱家無權(quán)無勢的,遇到這樣的人,你說,咱家能得罪得起嗎?”
看到崔郊在仔細(xì)地聽著,姑姑繼續(xù)說道:“昨天下午,于連帥的管家?guī)е藖淼皆奂?,說于連帥知道了小蓮美貌又多才多藝,點(diǎn)名要買她做侍妾,留下四十萬錢,直接就把小蓮帶走了,我哪敢拒絕啊。”
“于連帥對咱平民百姓還不錯,給了這么高的大價(jià)錢,他要是明搶明奪的,咱也沒辦法啊,就是告狀,也是上他那兒去告啊?!?/p>
“我知道你喜歡小蓮,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啊,不過這樣也好,你就可以安心地攻讀詩書了。”
崔郊聽完姑姑的話,知道木已成舟,說什么都沒用了。
他機(jī)械地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自己扔到床上,死了似的一動不動。
小蓮離開了,崔郊的魂兒也跟著走了,整個人一下子垮了,飯也吃不進(jìn)去,學(xué)習(xí)也沒了干勁。
睜開眼,是小蓮在朝他脈脈含情地微笑,閉上眼,小蓮一臉的幽怨,你怎么不來找我啊。
是啊,為什么不去找呢?
崔郊打起精神,打聽著來到了連帥府,只見闊門高墻,門口警衛(wèi)森嚴(yán),這哪是他能進(jìn)去的地方啊。
崔郊不死心,就在大門口附近觀望著,他渴望小蓮能出來,能見到小蓮。
結(jié)果令崔郊失望,看了半天,小蓮的影子也沒見到。
崔郊怎能放棄啊,一連又去了幾天,依然是乘興而去,失望而歸。
這天,崔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
晚上,他翻來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著,滿腦子在胡思亂想,連帥府深宅大院,小蓮在那里面的條件比這兒好,恐怕從此以后,再也沒有機(jī)會和小蓮相見了,更不能和她相戀了。
想到這兒,崔郊突然來了靈感,他爬起身,拿起筆,一氣呵成一首詩:
《贈去婢》
公子王孫逐后塵,
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如海,
從此蕭郎是路人。
寫完這首詩,崔郊心里好受了些,認(rèn)命吧,這就是自己的命啊,和小蓮有緣無分,只能這樣了,該干嘛就干嘛吧。
崔郊又開始攻讀詩書。
寒食節(jié)到了。人們都到郊外踏青祭祖,崔郊也不例外,自己一個人來到郊外踏青、賞花、散心。
什么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边@就是,就是這么巧,這就是緣分,這就是命運(yùn)的安排,崔郊心中一動,猛一抬頭,人面桃花相映紅,小蓮就在那顆桃花盛開的樹下。
崔郊急忙跑過去,“小蓮,”崔郊帶著哭腔,笑著叫到:“你還好嗎?”
小蓮吃驚匪淺,眼淚立刻流了出來,柔聲說道:“公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p>
崔郊說:“我為你作了一首詩,我念給你聽?!贝藿季桶涯鞘自娔罱o了小蓮。
旁邊,帶領(lǐng)小蓮她們出來踏青的于頔的管家,一雙精明冷酷的眼睛注視著二人,豎起耳朵,仔細(xì)地聽著二人的每一句話。
回去后,管家就向于頔報(bào)告了所見所聞。
第二天一大早,崔郊的姑姑家,突然闖進(jìn)來幾個如狼似虎的差人,自稱是連帥府的,點(diǎn)名要找崔郊,說是連帥大人要召見他。
崔郊的姑姑趕緊陪笑著說道:“官人們先請喝茶稍等,我是崔郊的姑姑,崔郊正在房中讀書,我這就去叫他。”
她一溜小跑地來到崔郊的房間,緊張地問道:“郊兒,連帥府派人來找你,怎么回事啊?”
崔郊一聽,臉都嚇白了,張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婦人急了,說道:“于連帥驕橫暴躁,你到底是怎么惹到他了,快說啊?”
面對這個情景,崔郊只好把昨天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姑姑。
姑姑聽完就哭了,罵道:“你糊涂啊,怎么敢這樣做,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跟你爸媽交代啊?!?/p>
差人們等不及了,走過來,不由分說直接帶走了崔郊,來到了連帥府。
于頔坐在高高的座位上,面沉似水,冷冷地問崔郊,為什么寫詩送給自己的婢女?
事已至此,豁出去了,崔郊反而平靜下來,不卑不亢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xì)地稟告了于頔。
于頔聽完以后,沉默了一會兒。
于頔這個人性格有點(diǎn)像張飛,雖然驕橫暴躁,但是他敬愛君子而不恤小人。
當(dāng)時的名士符載,準(zhǔn)備在匡廬山隱居,但是沒錢買地蓋房,就找到于頔,向他求錢百萬,于頔一點(diǎn)也不推辭,不但如數(shù)照給,還外贈紙墨、布帛等物品。
韓愈在參加科舉考試的時候,要找人“行卷”,就想到了于頔,于頔也很痛快地給予大力引薦,使韓愈順利金榜題名。
突然,于頔朗聲大笑起來,大聲說道:“好,你沒有騙我,和小蓮說得一模一樣,我敬你是個敢作敢當(dāng)?shù)木?,年輕有為的書生。既然你說,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我就要讓你瞧瞧,我這侯門到底怎樣,你這蕭郎是不是路人?!?/p>
“來人,把小蓮請過來?!庇陬E吩咐道。
小蓮來了之后,于頔讓崔郊和小蓮站在一起,他仔細(xì)地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高聲夸道:“好一對金童玉女,小蓮,你不是垂淚滴羅巾的綠珠,我要你做給崔公子添香的紅袖?!?/p>
于頔看著崔郊,接著說道:“崔公子,你也不是路人蕭郎,我要你做小蓮的新郎,你們看,本官這侯門還深似海嗎?”
崔郊和小蓮一聽,喜不自勝,趕緊跪下謝恩。
于頔扶起他倆,扭頭吩咐管家:“給小蓮準(zhǔn)備嫁妝,結(jié)婚的費(fèi)用我們?nèi)?,再給他們一萬錢做日后的費(fèi)用,趕緊準(zhǔn)備。”
于頔又對崔郊說道:“回去告訴你的父母,我要親自去喝你們的喜酒,不知可否?”
當(dāng)崔郊和小蓮雙雙攜手回到姑姑的家中時,姑姑還在傷心地哭泣呢。
于頔的寬容大度,崔郊的過人才華,促成了一個完美的愛情結(jié)局,留下了這一段傳奇故事。
“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這句千古名句,后來在男女雙方因故不得不分手時,被經(jīng)常地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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