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立東
書法就是漢字書寫的藝術，書法產生于中國，它書寫的是漢字。因為漢字最初就是中國先民描繪記事的創(chuàng)造，有強烈的象形性，近于圖畫，表情達意，形態(tài)多樣，美不勝收，這一特點決定了它美的底蘊。唐代書法理論家張懷瓘這樣給書法下定義：“書者，如也，舒也，著也，記也。著名萬物，記往知來。名言諸無，宰制群有。何幽不貫，何往不經。實可謂事簡而應博，豈人力哉！”(《書斷》)
“書”就是文字、書寫；“如”就是模仿；“舒”是抒其性情與懷抱；“著”是“著名萬物”，為萬事萬物定義著名，書寫出各種各樣的事物；“記”是把過去的歷史，現(xiàn)在的情況，未來的設想都記載下來。書法的功能是非常廣博而又無微不至的，它可以用書面的形式記述、表現(xiàn)乃至管理宏觀與微觀的萬事萬物。
所以，書寫要準確、清楚，讓人能認識。書法是要把書寫變成藝術，漢代書法家蔡邕說：“為書之體，須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飛若動，若往若來，若臥若起，若愁若喜，若蟲食木葉，若利劍長戈，若強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霧，若日月，縱橫有可象者，方的謂之書矣?！?《筆論》)
書法的基礎是書寫技法、書法的“技進乎道”。書法的“道”，是指書法達到了能夠表現(xiàn)文化觀念、藝術境界的水平。蘇東坡曾說過：“作字之法，識淺、見狹、學不足，三者終不能盡妙，我則心、目、手俱得之矣。”
因此，書法之實是一見可知的，即使一字不識，也會為書法本身的美感所吸引。依照美學原理，凡是美的事物，都能引起欣賞者愉快的感覺。學一種書體，也要有這種愉快乃至喜愛的感覺才能用心去學。當然美是多樣的，在書法作品審美中，奇古與丑怪，秀媚與稚弱，骨勁與桔梗，飄逸與輕浮，嚴謹與呆板，渾樸與肥濁，雄強與粗野，開張與散漫，茂密與堆砌，沖和與凋疏，雖然形態(tài)相似，但是一美一丑都不相同，如果缺乏審美能力，是很難判斷其中的差別的。沒有審美能力的書法學習者，雖然臨寫書帖，但常常會抓住丑的一面去寫，放棄美的東西，還自以為是，沾沾自喜，那就真如古人所說“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了。
近幾十年，伴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快餐效應帶來的形式主義、浮躁之風，不可避免地影響到書法界，一些遠離傳統(tǒng)的“江湖俗書”大行其道，書法界一片烏煙瘴氣，老實寫字者少，急功近利、投機取巧、嘩眾取寵者多了。書法界各種亂象引起了網民、書法愛好者一片聲討和憤怒。筆者就當今書法中因審美之差別而出現(xiàn)的各種“俗書”“江湖書法”等現(xiàn)象進行探討，以求獲得大家共同抵制俗書，進而達到書法藝術之精髓得到有效傳承之目標，盡快凈化書法藝術市場。以下列舉俗書中的幾種類型進行分析比較，讓大家認清俗書的危害，避免誤入歧途。
一、粗俗
粗俗，就是所謂的不入古法的“江湖體”。那些混亂不堪的江湖“丑書”，就像是重災后溝渠里混合在一起的垃圾一般，滋生著病菌，散發(fā)著惡臭，危害著正常人的視覺、聽覺和味覺。明代書法家豐坊曾批評一些人說：“不懂古法，不學古法，妄以小惠，杜撰為書，其結果必然是點畫猛戾，邪氣洋洋?！碑斀駥W書者，有很多人對書法很執(zhí)著，天天在練習，但就是不上路、不入門，不臨古帖、不精臨帖，似懂非懂，就是膽子大，很熱鬧。正如明代書法家豐坊說：“沉著而不痛快，則肥濁而神韻不足；痛快而不沉著，則潦草而法度蕩然?！背林泄P遲緩，筆勢凝澀，點畫精到，但謹于法度，無神采、韻味可言。痛快則筆勢飛揚，隨性揮灑，有淋漓酣暢之態(tài)，難免點畫浮佻，失去法度。有些人只會臨帖，一成不變地緩慢照抄，不會靈活運用，不會把法度變成自身書寫習慣。有些人寫字非常潦草，沒有法度，一味顧及快，這就像現(xiàn)在很多草書愛好者的“狂草作品”。一些經商的老板，甚至老干部、老領導也狂熱地參與其中，就是寫出的東西不倫不類，既沒有古法，也沒有章法、筆法，更沒有審美可言。然而這些東西偏偏還有很多人喜歡，尤其是物不美價很廉，市場上還到處都有賣，地攤上、候機區(qū)、旅游區(qū)、電視里、微信圈、抖音里、“頭條”中到處都有，而且銷售的量比正規(guī)的書法真品大得多，占領了一大片書法陣地。這些粗俗的作品到處都是，吸引大量的資金和注意力，擠占了正經作品的生存空間和資金。
二、平俗
有些書家非常執(zhí)著，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他們的悟性不夠，直接影響到書法作品的品位和格調的提升。他們常年書寫一種不溫不火、沒有激情、沒有感覺的字，這種現(xiàn)象叫“平俗”。曾經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書法家這樣評論過，這類平俗的書家，就是腦子不開竅，觀念改不了，舊習慣去不掉，就像永遠煮不開的水，永遠達不到沸點，沸騰不了。他們的書法達不到應有的狀態(tài)，寫書法進步慢，不是你功夫沒到位，而是你沒有參透真正的古法。還有一位老先生這樣評說，一幅好的書法作品就像一個成熟的西瓜，一打開就發(fā)現(xiàn)西瓜是脆沙瓤，這種脆沙瓤的感覺，讓人一看就有食欲，一看就想吃個精光。但是有些人的書法作品總是達不到這種脆沙瓤的藝術感覺，總是軟綿綿的、肉肉的，就是沒有精氣神，達不到雅典境界。
當今社會，這種平俗的書法家還不少，并且有一大批平俗書家有較高的社會地位，有的是文聯(lián)領導，有的是文化部門的領導，他們管著書協(xié)，有的還兼任書協(xié)名譽主席或主席等等。還有一些雖然沒占據很好的位置，但他們仍然天天在想招，要搞點什么名堂出來。如有的書家寫個什么特別的書法長卷，300米、500米不等的超大長卷，最后申報了吉尼斯世界紀錄還領了證書，隨后到處炫耀和顯擺。有的出版了特別厚的作品集甚至還出版了字帖。有的還錄入電腦數(shù)字字帖?，F(xiàn)在正值高速發(fā)展的信息網絡時代，“二王”字帖、柳體、顏體、楷體、歐體、趙體、褚體等各種名人名帖市面上到處都是，而且印刷質量也非常不錯，有原大版的也有放大版的，現(xiàn)在還出版了冊頁、活頁版的字帖。那些自以為是的書家怎么有這么大的膽量，難道他們的書法水平真的超過上述名人名家的水平嗎？我看并沒有那么神乎，只不過是他們太高估自己罷了，或是對古代名人字帖的認識不夠，理解不夠。
有的書家花高價到各大美術館舉辦大型展覽，邀請高層領導出席，從而提高自己的身價，活動現(xiàn)場熱鬧非凡，這些對那些涉世未深的書法愛好者來說云里霧里，無所適從，不知道誰的書法才是真正的好。這種平俗影響書法藝術的健康發(fā)展，其危害性更加隱蔽，更大。
三、庸俗
有一種人對書法并不執(zhí)著，但對書法只是附庸風雅，不懂裝懂，這種現(xiàn)象就叫庸俗。比如，演藝界、文學界的一些名人，甚至一些高官也參與進來了，本來他們的藝術成就、政界威信很高，社會影響力也很大，但他們就是不知足，還想提高自己的文化氣息。由于這些明星、高官都是大腕，無論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擁的，有的連宣紙還沒有鋪開，筆墨還沒有準備好，寫什么內容尚未構思好，還來不及開筆，后面就響起了一片叫好聲，這種虛偽的做法害得他們寫不出真正好的書法作品。有少數(shù)高官，他們確實喜歡書法，而且也學了很多年，雖然沒有上路，但是很喜歡，走到哪里寫到哪里。拍馬屁的大有人在，潤筆費、辛苦費也“理所當然”地飛入其囊中。這種變相地撈錢、洗錢導致嚴重腐敗，屬于違紀違法行為，最終走向違法犯罪的道路。有的高官被判重刑甚至被判死刑，書法腐敗現(xiàn)象可謂是不勝枚舉。
有的學者根本不懂技法，像什么筆法、字法、章法都沒有過關，甚至連最基本的筆畫也沒過關，憑著自己的嘴皮子油腔滑調、故意賣弄、胡扯瞎吹。他們也想學習古代文人，既有文學水平又有書法藝術涵養(yǎng)。然而，古代的學者從小就拿毛筆寫字，他們的書法功底深厚，而且很有書卷氣息和境界。而現(xiàn)在的學者哪有什么書法功底，有的從來沒有用過毛筆。特別是少數(shù)畫家，他們更尷尬，新美術教育把書法取消了，他們沒有專業(yè)的學習書法，沒有半點書法藝術基礎。其實學習國畫，其基本語言基礎就是書法，但是他們卻忽略了這一點，幾十年下來，畫是畫得可以了，并且在繪畫界有著很高的威望，但因為不懂書法就限制了他繪畫水平的提高和升華。有些畫家現(xiàn)在想補書法這一課，但已經補不上了。他們就靠著造型能力好、藝術感強開始寫書法，有的根本就沒想著臨古帖，甚至看不上臨帖，于是自己就隨便亂寫，寫到最后要么是很俗，要么就是經常寫錯別字，繁簡同篇。
有的畫家、作家，甚至有的歌唱家，棄畫、棄文、棄歌而從書了，他們的作品有的賣得很便宜，有的竟拍出天價。有一個歌唱家，書法不深入古法，僅憑著自己在演藝界的名氣和影響，作品竟拍出108萬元的高價，社會上有不少人追捧其為書法大師，這種庸俗現(xiàn)象我們更要警惕。
四、低俗
書法中有一種現(xiàn)象叫雜耍，也叫低俗。本來有健全的右手，有的書家不用右手好好臨帖，好好創(chuàng)作，右手寫不好，就用左手寫。在人們印象中造成了該書法家用左手都能寫出這么好的字，如果用右手寫不就更了不起的假象。有的書家正字寫不好，就寫反字，是人為的為寫而寫。這些都是背離書法本體，背離傳統(tǒng)筆墨譜系的做法。從古至今，沒有哪個大書法家是寫反字而出名的，王羲之、顏真卿、趙孟頫等都沒有留下反字墨跡。一筆成型地寫不好，就寫空心字，玩“絕招”。
有的書家不能把握書法這種特殊的語言，就在書寫形式上“創(chuàng)新”，漢字的結構形式過分夸張，寫“馬”字故意畫馬蹄子，寫“虎”字故意畫出帶花的虎尾，寫“帆”字故意把帆葉畫出來等等。這種文字沒有根植于漢字的結構，沒有尊重漢字的固有和獨特形體。書法造型的變化應基于漢字的“形”而變化。有的睜著眼睛寫不好就閉著眼睛寫。有的書家穿個道袍，戴個道帽，留個長發(fā)，裝神弄鬼，連吼帶叫，連滾帶爬，畫幾道似字似符的東西，弄得污穢不堪，有辱斯文，有損書法家的形象，更有損書法藝術的本身。還有一種怪象，在宣紙上寫不好，干脆就找?guī)讉€漂亮姑娘過來，在美女身體上寫字，既欣賞了美女胴體，又觀賞了“書法藝術”。更可惡的是，有的把毛筆拴在自己的生殖器上進行寫字，創(chuàng)作現(xiàn)場赤身裸體、淫穢不堪，他們還自稱是“性書法”。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有關部門還為其“性書法”提供書寫和展覽現(xiàn)場，甚至還有少數(shù)高官親臨現(xiàn)場“指導工作”，為其捧場、吶喊、助威。本人覺得這種不雅“表演”嚴重糟蹋傳統(tǒng)文化，純粹是一種低俗的行為，其表現(xiàn)令人惡心，嚴重玷污了書法傳統(tǒng)國粹。
五、小結
綜上所述，這些有損書法的行為要堅決抵制。當然，反對俗書會得罪一大批人，會觸犯一大批人的切身利益。但是為了中華文化的經典，為了書法藝術的尊嚴，我們每個公民都應該勇敢地站出來，反對俗書，傳承經典，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
書法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屬于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它為各行各業(yè)的人所喜歡，書法和漢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書法以漢字為表現(xiàn)形式而獨具魅力，所以每個懂漢字的人都應該參與進來，規(guī)范使用漢字，表現(xiàn)漢字之美。書法是有基本標準的，書法藝術有高低、雅俗之分。一個民族，如果對我們自己最獨特的、最有藝術含量的文化藝術形式 分不出高下、雅俗、是非，那么這個民族是悲哀的，這個民族也是無法前進的。因此，反“俗書”任重而道遠，大家應該一起努力做到以下幾點。
第一，深刻領會書法藝術的內涵，有效地傳承中華文明的精髓。中國書法藝術源遠流長，經過幾千年的歷史檢驗，大浪淘沙，留下了寶貴豐富的精神文化財富。書法是漢字的書寫藝術，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瑰寶，承載著中華文化的深厚內蘊。我們要弘揚傳統(tǒng)文化精髓，積極傳承書法藝術精華，讓書法藝術發(fā)揚光大。努力提高全民的書法鑒別能力， 識別真?zhèn)?，去除粗俗，不要讓低俗的書法占領市場，不要讓低俗的藝術愚昧人們。廣大書法愛好者及從業(yè)人員，要從古人經典法帖入手，認真研究學習其字法、筆法、章法，在臨習中感悟書法的真諦。秉承傳統(tǒng)，在傳承中創(chuàng)新發(fā)展。
第二，加強書法藝術的正確引導，促進書法藝術的健康發(fā)展。政府職能部門要加強對民間協(xié)會和各種展覽的正確引導，嚴格把關。民間協(xié)會不能隨意頒發(fā)榮譽證書，如“最具發(fā)展?jié)摿Φ臅摇薄皶üΤ肌薄爸袊鴷ǖ谝蝗恕钡鹊?。社會各機構不得為低俗的書法展覽提供場地，鼓勵各級書法協(xié)會積極舉辦正能量、高標準的書法展覽。紀檢監(jiān)察機關要大力打擊借書法藝術之名大肆斂財?shù)默F(xiàn)象，嚴禁黨政領導干部到下屬單位題字收費，維護黨政干部自身形象，讓書法在一個寧靜、祥和、健康的文化氛圍中發(fā)展壯大。
第三，全力推動書法藝術的普及，增強對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感。教育和文化部門要把青少年書法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作為提升文化強國“硬實力軟實力雙重提升”的重要工程，從幼兒學 生抓起，從小知曉書法，通過寫字教學、書寫書法傳承經典，讓書法藝術正能量長久地一代一代傳承下去。鼓勵各級書法協(xié)會多舉辦全民書法義務培訓，讓書法培訓走進社區(qū)、走進基層，滿足廣大人民群眾對書法藝術的渴望和需求，豐富群眾的文化生活，讓人們在學習書法藝術的過程中提升自己的審美水平，培養(yǎng)高尚的情操，深刻領悟到書法作品的內涵之美。學習書法可以提升自己的書寫水平，隨著自身書法水平的提高，就可以逐步提高鑒賞水平了。
書法文化應回歸經典，向經典學習，走進魏晉，守正創(chuàng)新，讓廣大人民群眾在傳統(tǒng)經典文化的熏陶中，進一步增強對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感，堅定文化自信。
(轉載自2022年8月2日《書法報》（書畫天地）第30期)
[責編:鄧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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