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原創(chuàng)插圖:喵喵夏,講述:陳磊,男,31歲
來源:寫故事的劉小念
01
我叫陳磊,貴州人,和妻子舒欣是大學同學。
為了愛情,畢業(yè)后,我追隨她來到成都。
她應聘到報社當跑線記者,我去了一家外企。
原來設想的好好在一起,結果兩人都忙,常常在一起吃頓飯都難。
為此,我邊工作邊參加公務員考試,最終進了審計局。
這下好了,工作時間規(guī)律,終于能給舒欣做可口的飯菜,接送她上下班。
02
這件事情,對岳父母觸動很大。
他們原本不是很支持這段感情。
一方面因為我家庭條件普通,母親多病。
另一方面覺得我是外地人,又是獨子,隨時都有可能被父母召喚回去。
可為了成全舒欣的理想,我放棄高薪外企,當了公務員。
這樣的扎根之舉,讓岳父母看到了我對感情的誠意。
03
那時候,我們租住的房子條件很差,岳父母拿出20萬,希望我們首付一套新房。
這錢,我沒要。
我必須靠自己的能力給舒欣一個家,這也是男人最起碼的責任和自尊。
為此,我白天上班,晚上給前同事的公司做項目審計,每晚都要凌晨才睡。
畢業(yè)兩年后,我用自己攢的錢,又另外借了10萬,湊夠首付買了房。
這舉,再次讓岳父母折服。
04
那年國慶,我?guī)麄兓乩霞?,順道去貴州旅游。
見到我爸媽第一天后,岳父母當晚就表態(tài):這個女婿,我們要定了。
理由很簡單,爸媽的恩愛深深打動了他們。
我媽是藥罐子,身體病弱,我爸非但不嫌棄,反而主動承擔了所有家務,對媽媽多年如一日的疼愛。
我媽消化系統(tǒng)不好,必須少食多餐,我爸就一天給她做六頓飯。
兩家人一起出去玩,看著我爸每隔兩個半小時,就變戲法般,從背包里掏出為媽媽準備的盒飯,所有人都被感動了。
了解到我家的情況,舒欣說:“如果有需要,我和陳磊也可以回貴州。”
我爸連連搖頭:“小磊當初畢業(yè)要回來,我堅決沒同意,父母和孩子都要有自己的生活?!?/span>
而我媽的祝福也夠特別:“我們無法在經(jīng)濟上幫襯你倆,但小磊這孩子我知道,他耳濡目染的,就是他爸怎么對我無微不至,有多大出息不敢說,做個體貼的丈夫,肯定合格?!?/span>
05
就這樣,我和舒欣在雙方父母的祝福中,走進了婚姻。
我媽說得確實沒錯,我從小到大親眼見證了爸媽的相濡以沫。
包括青春叛逆期,有一次我出言不遜頂撞媽媽。
爸爸把我攆出家門:“沒大沒小的,沖誰發(fā)火呢,別跟我扯什么青春期,青不青春期,你都首先得是個人!”
印象最深的,是媽媽有一次冠心病發(fā)作,被送到醫(yī)院搶救。
當我趕到醫(yī)院時,爸爸把我摟在懷里,哭得像個孩子,他說:“小磊,你媽要是不在了,我可怎么辦?”
后來,媽媽死里逃生,爸爸高興極了,做飯都哼著歌。
那一刻,我看到了愛情里最深的相依。
對父母的愛情,也有了深深的向往,并且毫無出息地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擁有這樣的家,這樣的愛。
06
所以,對舒欣,我基本上是百依百順,她的愛好,就是我的愛好。
她喜歡吃麻吃辣,我就按照她的口味做飯。
她說不喜歡洗碗,我就賤兮兮地表示,我喜歡。
她的工作經(jīng)常需要加班,我就跑到她單位樓下的咖啡廳,一邊辦公,一邊等她。
舒欣問我為什么不能在家等。
我說,想離你近點。
07
舒欣工作三年后,受網(wǎng)絡沖擊,紙媒效益一落千丈,報社經(jīng)常只發(fā)基本工資。
她不想坐以待斃,便計劃跟朋友合伙開花店,那也是她的理想之一。
那一年,我拼命接私活,終于攢下八萬塊后,果斷讓她辭職。
我忙完工作便幫她送花、整理店鋪。
折騰了大半年,生意始終不見起色,不得不關門大吉。
舒欣十分沮喪,我卻安慰她:“用幾萬塊錢買一個當老板的經(jīng)歷,了解了一個行業(yè),不虧?!?/span>
08
后來,舒欣先后開過母嬰店和作文培訓班。
但都以失敗告終。
連岳父母都勸她:“別再折騰了,踏實找份工作,小磊賺錢也不容易?!?/span>
我卻不這么想。
我用自己干私活的錢,養(yǎng)育著舒欣的野心,我們輸?shù)闷稹?/span>
更何況,人生一世,不是得到,就是學到。
舒欣在心灰意冷時也曾問我:“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支持?”
我想了想,除了因為愛她,更重要的是,像我這種安分守己的男人,在舒欣身上,看到了生機勃勃,永不服輸?shù)哪遣糠帧?/span>
我對她說:“咱們家,我負責安穩(wěn),你負責動蕩,這是最佳搭配?!?/span>
09
最后,舒欣還是做回老本行,先是幫企業(yè)運營公眾號,有了口碑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盡管很忙碌,但她很開心。
事業(yè)穩(wěn)定后,我們的生育計劃也提上日程。
2017年6月,女兒的出生令我欣喜不已。
于是,繼妻奴后,我又屁顛屁顛當了孩奴。
10
都說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但沒想到,我的不順會來得那么沉重。
2017年年底開始,我經(jīng)常莫名其妙的發(fā)低燒,還時不時腿疼。
去醫(yī)院檢查,竟然是白血病。
從被確診那一刻起,我心里全是惶恐。
舒欣怎么辦?女兒怎么辦?父母怎么辦?
一想到如果沒有我,娘倆的日子,父母的心情,我的心就跌入懸崖。
再一想到,如果真的治療,那將是另一個無底洞。
萬一病沒治好,錢也沒了,她們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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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醫(yī)院旁的護城河邊坐了一下午。
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一死了之。
可我身體除了低燒帶來的一點疲倦感,并沒有其他不適。
我心存一點僥幸,也許只是誤判。
再也許,像很多人那樣,無視它,該吃吃,該喝喝,疾病可能會不治而愈。
于是,我給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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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撕碎診斷書,然后去菜場買了菜,繼續(xù)回家做飯帶娃。
只是,睡前聽著舒欣在衛(wèi)生間給女兒洗澡,發(fā)出快樂的笑聲。
臥室里的我,還是沒忍住眼淚。
我走出家門,一口氣跑了十圈,眼淚隨著身體的跑動在狂飆。
我不明白,自己從未求過榮華富貴,一心只想做個平凡的人,守護她們母女一生周全。
老天爺為什么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滿足?
哭過抱怨過,再走進家門,我又是原來嬉皮笑臉的樣子。
我要笑,狠狠地笑,說不定病魔因此就會放過我。
就算沒放過我,作為家里的頂梁柱,我也沒有愁眉不展、玩世不恭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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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自欺欺人沒能堅持多久。
半個月后,我暈倒在單位電梯里,病情被公之于眾。
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舒欣。
我以為她會六神無主,會與我抱頭痛哭。
可她居然笑著握著我的手,說:“老公,終于有機會讓我來照顧你啦?!?/span>
而這句話,不是她的決心,而是她接下來實實在在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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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欣把工作室交給合伙人打理,女兒送到岳父母家,她全天候守在醫(yī)院。
我不管去哪,她都陪著。
第一次做骨穿的時間有點久,當我從手術室一出來,她就撲上前,淚如雨下地說:“老公,我好想你?!?/span>
做完骨穿,六個小時不準動,難受至極。
舒欣一會給我按摩,一會給我講笑話,我讓她休息一會,她都不肯,說怕我胡思亂想。
而她做得最傻的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現(xiàn)金全取出來,背到醫(yī)院給我看。
“老公,家里有錢,咱好好治病,不要心疼?!?/span>
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20萬現(xiàn)金,當場就哭了。
“你真傻,背著現(xiàn)金到處跑,多危險,而且,我們單位有公費醫(yī)療?!?/span>
“老公,我就是要給你吃下這堆紅彤彤的定心丸?!?/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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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舒欣是想讓我沒有后顧之憂,全心全意地治療。
可我是男人,看著她日益消瘦,明明哭紅了眼睛,還沖我微笑的樣子,心如刀絞。
我開始整夜失眠,嚴重的口腔潰瘍,不明原因的胃痛,令我生不如死。
醫(yī)生查遍全身,也弄不清楚我胃痛的原因。
最后,還是舒欣給出建議,希望精神科醫(yī)生為我做一次會診。
結果,我被確診為抑郁癥。
吃了醫(yī)生開的藥后,我的失眠和胃痛得到了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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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抑郁令舒欣心疼不已。
醫(yī)生只看到我的癥狀,她卻看到我的壓力與絕望。
她開始每天給我寫信,放在不同的地方,等我發(fā)現(xiàn)。
病號服口袋里,枕頭下,藥盒里,有時甚至是快遞員送來的。
她說,再過一年半,女兒就上幼兒園了,到時咱們一起去送她,因為她會哭,我也會,我們都需要你哄。
她說,老公,我已經(jīng)不吃小龍蝦,不吃芒果了,因為沒人幫我剝蝦,沒人幫我削皮,如果沒有你,那我還需要戒掉很多東西,先是龍蝦芒果,然后是睡覺、吃飯,因為我認真地想過,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么活,所以,請你為我,勇敢而堅強地活著。
她說,老公,爸媽說,你把我慣得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這些天,當我走進廚房才發(fā)現(xiàn),飯并不好做。別人都說愛如繁星,我今天看夜空才明白,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其實就是往我的世界里發(fā)射一顆星星,現(xiàn)在,它們數(shù)也數(shù)不清,你那么愛我,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也如此這般愛你,讓你的世界也星光閃耀。
她說,再過二十幾年,女兒就要出嫁了,我一定要親眼看你將她托付良人,看你把她的手交到那個人手里,我猜,你一定會從婚禮現(xiàn)場,一直哭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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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每天從各種地方,看到這些情書時,我能感覺到自己內(nèi)心復蘇的求生渴望。
尤其是看著舒欣,每次撫摩我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針眼時,她摸一次,哭一次,而我的心也疼一次。
每天晚上十點,安頓我睡下后,舒欣就拿著電腦在醫(yī)院走廊里工作。
她說,以前工作就是工作,但現(xiàn)在工作是救我老公的命,所以,我特別感激,感覺每個客戶都有上帝的面相。
說這話時,她自己笑了。
然后,摟著我的脖子:“老公,上大學時,咱倆都沒這么熱戀過,沒想到,現(xiàn)在你又讓我有了戀愛的感覺,真好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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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傻丫頭,就這么拔苗助長般地長大了。
她學會了上帝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
偶爾,我會想,以她現(xiàn)在的堅強樂觀,就算我哪天撒手人寰,也死而無憾了。
然而,天不亡我。
2019年8月,我終于等到中華骨髓庫那位與我相合的供者消息。
如今,骨髓移植過去半年了,我在經(jīng)歷了急性排異、后來的腸排及肝功受損的重重大關之后,終于闖了過來。
時至今日,我爸媽都不知道我生病的事情。
是舒欣獨自承擔了所有壓力。
她說,如果這是我們的命,我始終認為能嫁給你、你娶到我,咱倆都是抽到了上上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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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出院在家休養(yǎng)。
除了長期臥床,肌肉有些萎縮外,其他一切都還好。
我正試著慢慢恢復體力。
著急了,還可以站起來,走兩步。
當我第一次站在家門口迎接舒欣下班時,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老天爺真好。
每天早晨一睜眼,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過來拉著我的手跟全世界撒嬌:“老公,每次看你,就覺得是失而復得,我應該謝天謝地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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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婚姻是二次投胎。
這一點,我嚴重同意。
如果不是遇到舒欣,我或許已經(jīng)抑郁身亡。
亦或者,就算活著,也如同行尸走肉。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而我想說的是,這人世最好的因果,無外乎浩蕩去愛與坦然被愛。
唯愛,能化劫成緣。
唯無限靠近人性,才能接近神性。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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