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贊瀟
我的老家在陜西富平縣底店鄉(xiāng)的東王堡。我的父輩兄弟三個,父親行二。二堂嫂是我大伯的兒媳。大伯住在離我家十幾里外小惠鄉(xiāng)窯莊村。我二堂哥是大伯的二兒子。二堂哥解放前在戶縣一個私人藥鋪當(dāng)學(xué)徒,每年過年時可回家一次,每次只能在家住幾天。二堂嫂娘家在離我家五里外的郭家村。她從小沒有母親,是她大伯母把她帶大的,她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和我二堂哥是1944年結(jié)的婚,那時她只有十七歲,結(jié)婚后一直住在我們家(底店鄉(xiāng)東王堡,也就是我大伯和二堂哥的老家)。
1945年我的母親因病去世,留下我們兄妹四個。當(dāng)時我還不滿一歲,我大哥十二歲、二哥七歲、三哥四歲。父親怕我們受委屈,就沒有再婚。
我們失去了母愛,失去了依靠,就在這最最不幸的時刻,我的二堂嫂挺身而出,挑起了撫養(yǎng)我們兄妹的重擔(dān)。那時我二堂嫂才十七八歲,正是愛美的花季年齡,結(jié)婚后還沒有自己的孩子。她脫去了身上美麗的嫁裝,穿起了平常的布衣,頭上頂著一塊花頭巾,腰里扎上一塊布圍裙。二堂嫂圓圓的臉,個子不高,走路很快,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忙忙碌碌。白天為我們做飯洗衣,照顧不懂事的我,晚上還要在油燈下做活,不是縫衣紡線,就是織布納鞋。那個年代,農(nóng)村沒有電,也沒有縫紉機,白天活計多,縫衣、做鞋常常只能在晚上就著昏暗的油燈熬。
我記得有一年冬天特別冷,早早就下起了大雪。當(dāng)時正上學(xué)的二哥還沒有棉褲,這可急壞了二堂嫂。天快要黑了,我看見二堂嫂找出了棉花和布,裁起了衣服。第二天早晨我看見二哥穿上了新棉褲,高高興興地去上學(xué),我才知道二堂嫂一夜沒睡覺,給二哥趕制了棉褲。
二堂嫂言語不多,但可能干了。有一次她要帶我去她娘家串門,我沒有新鞋穿,二堂嫂當(dāng)夜就做好了一雙新鞋。第二天我把新鞋穿在腳上,高興地左看右看,鞋面上還繡了一朵花,可好看啦。我覺得二堂嫂做鞋太辛苦了,怕穿壞了,舍不得穿,走親戚回來后,我就把那雙鞋珍藏起來,想了就拿出來看看。
二堂嫂非常善良,從不打罵我?,F(xiàn)在還清楚記得,我四歲時的一天早晨,我因為肚子不好,沒來得及起床上廁所,結(jié)果拉在了炕上。我想用被子一蓋,大人就看不見了,可是二堂嫂一疊被子就看見了,她大聲說了句:“我的媽呀,該咋哩?”。這就是二堂嫂最生氣的一句話。
在我的記憶里,二堂嫂從來舍不得吃好的。我父親愛吃油潑面,二堂嫂就經(jīng)常給我父親做一碗,她和我們都吃湯面或雜和面。他說父親下地干活太辛苦,要吃好一點。她就是這樣,為了我們能吃好穿暖,把她結(jié)婚時娘家的陪嫁衣、布料全都給我們做衣服了。
在我大哥十五六歲時,父親為了減輕家庭的負擔(dān),把我大哥送到離我家不遠的煤礦上幫廚打雜做小工。煤礦上雖然管吃管住,但是不給工錢,所以衣服還要二堂嫂縫。
大哥十八九歲時,父親就給大哥娶了媳婦。我這個新嫂子能干又賢惠,可把我二堂嫂高興壞了。二堂嫂說:“這個弟媳懂事又能干,是我的一個好幫手”??墒呛镁安婚L,嫂子在第二年生孩子時死了,這對我們家庭是雙重的打擊:失去了一雙能干的手,多添了一張待哺的嘴。二堂嫂失去了好幫手又要開始照顧這個吃奶的孩子。我本來也到了該上學(xué)的年齡,但是父親讓我?guī)椭蒙н@個孩子,所以就沒上學(xué),早早分擔(dān)起了家務(wù)的擔(dān)子。
我們兄妹在二堂嫂的呵護和關(guān)懷下慢慢長大了,這時她才想起自己應(yīng)該有個孩子了。她三十多歲才有了自己的孩子,此時她自己的公公婆婆(我的大伯大媽)也年老了,她就回到公婆家(小惠鄉(xiāng)窯莊村),和大堂嫂一起擔(dān)起了孝敬公婆的職責(zé),盡了她兒媳婦的孝道。
二堂嫂共生養(yǎng)了四個孩子,現(xiàn)在孩子們都長大了,成家立業(yè),各有子女。
二堂嫂在村上口碑很好,鄰里有困難她都去幫忙。鄰里街坊經(jīng)常說二堂嫂是個了不起的人。二堂嫂卻說自己只是個平凡的人。在我看來,平凡的二堂嫂并不簡單,她身上有著中國女性的善良、慈祥、溫厚和堅強的特質(zhì)。
二堂哥解放前在戶縣一個私人藥鋪當(dāng)學(xué)徒,解放后在一家國營工廠上班,工作勤勤懇懇,退休后回到農(nóng)村家中二堂嫂的身邊,幫兒子干農(nóng)活,八十多歲時中風(fēng)在床,我二堂嫂一直照顧他到2012年九十歲去世。二堂哥去世后,二堂嫂和兒子兒媳住在一起。
二堂嫂如今已是兩鬢花白、八十九歲的老人了,但她仍然身體硬朗,生活自理,過著幸福的晚年。我們兄妹能回報的就是常打電話回去問候問候,逢年過節(jié)寄些錢回去。她愛吃月餅,我們每年中秋都給她寄月餅,她卻總舍不得吃。她經(jīng)常打電話說不讓我們再寄東西給她了,說“什么都不缺,娃,你能過好,我就高興”。無論我多大年紀(jì),在她心目中我們都是娃,二堂嫂總是牽掛著我們。
我父親常年勞作,積勞成疾,在1969年六十四歲時去世。父親去世前對我說,你們不要忘記你二堂嫂對你們所付出的辛勞。我們兄妹都牢牢地記著父親的囑托。
我大哥已去世。三哥在家務(wù)農(nóng),已七十四歲了。二哥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天津工作,七十七歲了。我七十一歲,移居到湖北省潛江市已有二十多年了。
二哥常打電話說,“小時候二堂嫂像慈母一樣呵護和撫養(yǎng)了我們,我們兄妹無論走到哪里,不要忘記,二堂嫂是我們最親的人,我們要?;丶铱纯础?。他不但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二哥每年都回去看二堂嫂。1995年我二哥帶著二堂哥二堂嫂去北京天津旅游,上了長城,登了天安門,這是二堂嫂一生去的最遠的地方。
難忘二堂嫂的深恩,愿慈祥、善良、德高望重的二堂嫂福壽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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