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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劫丨美文 NO.42


胭脂劫
蕭泊零羽


種花男人
我生于永安元年。據(jù)說,在她生下我的當年,她的男人,也就是我的爹,便英年辭世了。她一直把那個男人的死歸咎到我的出生,認為是我中斷了她的幸福。我常常覺得可笑。我不認為是我的出生造就了那個男人的死亡,如果真是天意安排,她也應該去痛恨天意,而不是我。更何況在我看來,那個男人死去之后,她并沒有多么不幸?;蛘咔∏∠喾?,她似乎得到了更多。
從我初有記憶時開始,她的房中就不斷男人。每隔三五日,便有陌生面孔出現(xiàn)。如果一個女人不顧廉恥到這個地步,我不認為她還懂得什么是幸福。因此,多年以來,我面對她對我的怨恨,常常流露出一種鄙夷。
我們居住的地方,是姑蘇城西的一座二層小樓。她在樓上,我在樓下。每日吃飯,都是她在樓上招呼,我才上樓。除此之外,我從不踏上二樓半步。無論白天黑夜,我總能從樓上隱約聽到她與某個男人的說笑,聲音輕浮而充滿各種挑逗。我不知她每日哪里得來這樣多的情致,在多個男人之間周轉(zhuǎn),仍然游刃有余。每次在樓上進食,我都能感覺到那些男人陌生而駁雜的氣息,粗陋污濁,令人作嘔。
也正因為此,我對男性有一種天生的抵觸,覺得他們都是那樣淺陋而粗鄙,是野蠻的入侵者。如果我可以主宰,我絕不會讓他們存在于我的視線里。
十三歲那年春天,我認識了一個叫常易山的男人。
他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每天清晨都早早出現(xiàn),來到我們樓前的庭院,侍弄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草。那時候尚春寒料峭,我見他孤身一人在淡藍色的晨霧中一點點挪動,感覺有些可憐。
他每日都穿著潔白而素凈的衣服,顯得不染塵雜,雖然侍弄花草注定要與泥土為伍,但是他總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永遠那樣潔凈,并且沉默。大概正因為此,他扭轉(zhuǎn)了我對于男人固有的印象。我逐漸對他產(chǎn)生好奇,并有了想要親近的愿望。
終于,一個春日的午后,我走向了正蹲在芍藥叢中的他。
我說,你很喜歡種花嗎?
他沖我淡淡地笑,沒有回答。
我說,你能教我嗎?
從此,我們便一起在樓下種花。
我們種了整整一個春天。初夏的時候,樓下一片姹紫嫣紅,繁盛而艷麗。我真的沒有想到,原先的那片荒園,竟然能夠變得這樣美麗。
常易山說,看,這樣多好。
他說話總是簡短而低沉,像是喃喃自語,感覺每個字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他身上亦有一種別樣的氣息,難以捉摸,但是在各種斑斕的花香之中亦能顯得卓爾不群。每日與他一起侍弄花草,常常衣袖廝磨,兩手相觸,我心中便有一股酥軟的暖意。
如果我沒有猜錯,我是真的迷戀上這個男子了。每次見他到來,我都滿心歡喜。在我幼小的心靈里,他像神靈一樣高大而挺拔,亦像神靈一樣神圣而潔凈,他屈尊來到我們家的花園,定是天意所使,要讓他帶我逃離我的母親。
夏天一天天豐滿,連花期最遲的草木都忍耐不住開始綻放。我和他一起走在我們親手制造的花朵的王國里,感覺溫暖而甜蜜。我輕輕握住他的手,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輕聲說,你帶我離開這里好嗎?
為什么?
我恨我娘。
你不應該恨她。
為什么不應該?我抬起頭看他,只能她恨我,我就不能恨她嗎?
他淡淡地笑,你真的不了解她。
我開始惶惑,并伴有絲絲纏繞的絕望。我不明白他對她到底了解多少,能說出那樣的話。我只是想讓他了解我多年的忍耐和疼痛,但我又突然不知該從何說起。我站在那里,怔怔地望著他。
這時,樓上的窗開了,窗內(nèi)出現(xiàn)了我娘的面孔。她平靜地注視著我們。
他突然開始變得局促,有些不知所措,只看了她一眼,便不敢再抬起頭。
我隱約意識到了什么,但是依然不愿甘心。我翹起腳,扶住他的肩,努力了兩次,終于吻到了他的嘴唇。
樓上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我憤怒地抬起頭,看到了她滿臉的不屑和鄙夷。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自己的卑賤,像一個丑態(tài)百出的乞丐,那樣無地自容。
他比我更加羞愧和難堪,表情里是完全的絕望。他抬起頭,哽咽著說,我一直在等你打開窗,卻不曾想竟是這樣。你知道我一直愛你……
最后那句話重重地擊中了我。雖然我已隱約知曉了答案,但我還是痛恨他將它說出。原來之前所有的一切的全部的美好,都是我一個人的臆想。我只是像一個傻瓜一樣陪他在樓下等待,等待樓上的那個人對他的接納。
我們同時淚流滿面,誰也不想再看誰一眼。

他那日離去之后,便不再出現(xiàn)


雨中少年
永安十七年,我十六歲。
這一年夏天,大雨滂沱,接連三日不止。無數(shù)雨水匯集的溪流在地上蔓延,匍匐到我的窗前,卷帶顏色各異的花瓣??諝獬睗穸こ?,一切都仿佛將要霉爛。我隱約聽到娘在樓上打開了窗,還有她夾雜在雨聲中的嘆息。已經(jīng)數(shù)日沒有男人光顧,她想必比我現(xiàn)在還要寂寞。
大雨連綿時,仿佛時間已經(jīng)停滯。不知過了多久,天空才終于放晴。東邊的天空出現(xiàn)一道絢麗的虹。明亮奪目。我驚喜地跑出去,堅定地相信這些艷麗的色彩是那些被雨水帶走的花朵的精魂。
我赤著腳,在青石鋪成的路面上漫無目的的走,不知要去往哪里,但又不想回去。于是便固執(zhí)地前進,朝向彩虹的方向。不知走了多久,彩虹突然消失,烏云迅速翻滾,一道閃電劈下,大雨再次傾盆而至。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被雨水淋得體無完膚。
在路的對面,一直站著一個撐傘的少年,個子很高,表情陰郁,怔怔地望著我。
我看了他一眼,徑直向他走去。
我像一個落湯雞一樣躲進他的傘里,他看了我一眼,依舊沒有說話。
我對他說,送我回家。
此后他便常來找我。每次我打開窗,都見他站在院門外,靜靜地張望,不敢進來。我淺淺地微笑,向他揮手,他便小跑到我窗前。
我說,你叫什么名字?
他說,枕石。
我說,你進來陪我吧。
他很高興地點頭,然后竟直接從窗戶翻了進來。
為了避免尷尬,他之后每次來,都給我講很多笑話。我知道他是精心準備,卻要故意打亂他。在他有條不紊地講述的時候,我會突然對他說,枕石,你過來,抱住我。他頓時愣在那里,滿臉不知所措。比起他的笑話,我更喜歡他此刻傻傻的樣子。
半個月后的一個黃昏,在枕石即將離去的時候,我叫住了他:
枕石,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站在那里,沉默不語。他一直都是這樣,很多事情一定要等到我問及,他才會說出。
我說,你這樣猶豫,讓我感覺很不好。
他猛的轉(zhuǎn)過身,竟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呼吸變得急促,伏在他的肩頭,喘息著說,今晚你不要走,留下來陪我好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將我抱得更緊。
我抬起頭,卻猛然見到了站在門外的娘。
她一身華麗裝扮,像是要參加一個盛大的宴會。面孔不知進行了何種修飾,濃艷而妖魅,攜帶著夢魘般的氣息。我怔怔地看著她,愣在那里。
枕石也轉(zhuǎn)過身,看到了門外的她,整個人頓時呆在那里,像一尊生硬的雕塑。
娘沖他淡淡地一笑,轉(zhuǎn)身說道,跟我上樓。
他無比聽話,立即機械地尾隨她而去。房間里隨即變得安靜而空曠。
我癱坐在地上。
這次之后,枕石依然經(jīng)常前來,只是每次都目不斜視,徑直向樓上走去,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從常易山到枕石,都是她的輕輕一笑,便將我眼前的幸?;癁榕萦?。我一次次在黑暗中抱緊自己的身體,獨自流淚。

我必須繼續(xù)忍耐,然后將她徹底擊敗。


戰(zhàn)亂
永安十七年秋,南方節(jié)度使發(fā)生叛變,叛軍一路向北,很快席卷了半個江南,姑蘇瞬間陷入一片殺戮之中。每每出門,總能見到死人。被人割去頭顱,或者肢體殘缺,身下流出大片暗紅的血。娘每日都不敢出門,獨自在房中黯然傷神。那些曾經(jīng)和她往來的男人,此刻已不見一個。
隨著官府的逐漸撤離,姑蘇的百姓也開始了四散的逃亡。娘每天惶惶不可終日,終于無法忍受,變賣了家產(chǎn),要隨著人流前往北方。
枕石出現(xiàn)在我們離開的那個黃昏。我已接連幾日沒有見他。他的臉消瘦而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看見我坐在馬車前面,低低地問,你要去哪里?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揮鞭趕馬,絕塵而去。
一個月后,我們來到長安。
娘經(jīng)過一月奔波,已憔悴至少十歲。我一路上飽覽了她的膽怯和懦弱,真不知道她之前哪里得來那么多的高傲和自信。
按照她的指點,我一路穿街過巷,終于在一處宅院前停下。在我正疑惑她為何對長安如此熟悉之時,從院中快步走出一人。我心中徒然一顫。
他不是別人,正是三年未見的常易山。
他沖我平靜地微笑,歡迎你來到長安,小悅。那慈祥表情,仿佛我就是他的女兒。
我愣愣地看著他,說不出話。
車內(nèi)傳來娘的責怪,見到你常叔叔,還不問聲好。
我默不作聲,尾隨他們走進院門。娘一路攀著他,仿佛他們是久別重逢的夫妻。我冷冷地看著他們,竟沒有流下眼淚。大概我的淚已經(jīng)流盡,或者眼前的一切已不值得我去傷悲。
庭院有好幾重,一路上能碰到不少丫鬟仆人,在庭院的最深處,座落著一座二層小樓,與我們姑蘇的居所極其相似??磥硎浅R咨骄臏蕚?,為討我娘歡心。而我對它卻極其厭煩,因為當我置身其中時,總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讓我更加難以忘記曾經(jīng)的那些疼痛和恥辱。
轉(zhuǎn)眼半月已經(jīng)過去。每日除了見證我娘與常易山的恩愛,便是無盡的寂寞和空虛。伺候我的是一個叫小碧的丫鬟,每次試圖與她閑談,都是無果而終。
這一日午后,北風呼嘯,日影晃動,我靠在窗前,如往常一樣百無聊賴。這時,小碧走了進來,她說,小姐,外面有位公子想要見你。
這里還會有人認識我嗎?我滿腹疑惑,隨她來到院門外,抬眼一看,竟是枕石。
我說,你怎么來長安了?
他臉色愈加蒼白,周身覆滿風塵,表情里的憂郁比以往更甚。他說,我來找你。
我笑,你來找我干什么?
他撲通拜倒在我裙下,握著我的手說,小悅,我喜歡你。
我甩開他,冷冷地說,你現(xiàn)在說這些,真可笑。說完轉(zhuǎn)身便要離去。他在身后叫住了我,小悅,你想知道你娘的秘密嗎?
我停在那里。
他說,你要先答應原諒我。
我說,你先說。
他伏到我耳邊,低聲細語,以防小碧聽到。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臉,是真的嗎?
他重重點頭。
我說,好,你可以走了。
他說,小悅……

我轉(zhuǎn)身離去。


胭脂
她的秘密,原來是一盒胭脂。
翠綠的外殼,里面是艷紅的脂粉,不知怎的,讓我感覺像一盒毒藥。盒底有一字,劫。碩大醒目,仿佛一道咒語。我的心一顫,揣起它就向樓下走,迎面正碰上上樓的娘。
她說,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說,反正不是找你。說完便快速下了樓。
我下樓不到片刻,便聽到她急速從樓上奔來。她肯定已經(jīng)發(fā)覺了那盒胭脂的丟失。既然她如此著急,那么枕石便沒有騙我。我快速走到門外,她已從身后追來。
把它給我。她盡量使聲音變得平靜。
什么?我佯裝不知,與她對峙。
給我!她說第二句話,便已歇斯底里。說完便撲了過來。
我第一次見她如此激動而瘋狂,已完全不顧及在常易山和眾人面前刻意營造的賢淑形象。我向后急退兩步,她撲了個空。待她再次撲來時,我已飛奔向院門跑去。她在后面窮追不舍,大聲呼喊讓人阻攔,可惜所有的下人都選擇了袖手旁觀,常易山也不知去了哪里,我輕松地跑到了院門之外,繼續(xù)向遠處跑去,她在身后發(fā)出了絕望的呼喊,有本事你就別回來,永遠別回來!
而我這次真的決定,再也不回去了。
我沿著寬闊凄清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街上行人很少,只有零星的幾個逃難來的難民,一個個都用陰郁復雜的眼神望著我。
不知不覺間,夜色已四處彌漫,街道兩邊亮起黯淡的燈火。我感覺又冷又餓,卻又不知該去往哪里。
街道兩邊的難民開始在街道上游動、匯集,并且逐漸增多,堵截過路的行人。不少人被他們強行奪取身上財物,甚至被扒去棉衣。街道上頓時混亂不堪。
我很快被他們圍在中間,被眾多雜亂的手摸索,撕扯,伴隨陣陣揪心的疼痛。
我緊緊地攥著那盒胭脂,大聲呼喊,可惜無一人前來解救。
遠處傳來更加喧囂的吶喊,響聲振聾發(fā)聵,伴隨沖天的火光,仿佛世界的末日。
我索性脫去被他們撕扯的外衣,彎腰從兩人身下鉆了出去,趁他們搶奪那件衣服之時,我飛奔著離開。
此刻才發(fā)現(xiàn),剛才清冷的街道,突然冒出了無數(shù)的人,一個個驚慌失措,四散奔逃。我逆著人群奔逃的方向,繼續(xù)瘋狂地奔跑,像一條逆水前進的魚,滿心的惶惑和恐懼。
我終于聽清了人群的呼喊,叛軍來了,叛軍已經(jīng)進城了!
我始終擔心的,是我手中的那盒胭脂。因為我尚未驗證它的神奇,如果就這樣被人奪去,我定會死不瞑目。
我一邊奔跑,一邊將那盒胭脂迅速涂抹在自己臉上,就像很多人臨死前寧愿將財物吞進肚子,也不愿交給別人。我感覺那些胭脂仿佛鋼鐵的熔水,滾燙而刺痛,在我的臉上蔓延,令人不堪忍受。我蹲下身子,雙手捂著面頰,痛得渾身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夢魘,臉上的刺痛終于消失。這時,我感到一樣硬物重重地敲在我的肩上,隨后身旁傳來一陣哄笑。
一個粗獷的聲音說,看這個傻子,逃命竟逃到我們這里來了!
我驚慌失措地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被一群手持兇刃的士兵圍在正中,為首的是一個騎于馬上的男人,滿臉的盛氣凌人。
我緩慢地站起,感覺眼前逐漸騰起一種光。輕柔而妖魅的光芒,一點點彌漫在周圍人的臉上。他們的臉上全部寫滿了震驚。
我此刻才終于察覺,那些光來自我的臉。他們的臉上寫滿的是驚艷。
那個馬上的男人輕咳了一聲,命令道,帶她去見王。
我被他抱到馬上,轉(zhuǎn)身往回走,很快出了長安,繼續(xù)往南,四周一片漆黑,寒風呼嘯,我只感覺到他胸口的溫暖。
走了大約五里,前面出現(xiàn)了閃爍的火光。逐漸靠近后,發(fā)現(xiàn)是一處軍營。他帶我來到一處高大威嚴的軍帳前,向門口的守衛(wèi)示意,那人進去片刻,出來對他說,有請大將軍。
他帶我進去。里面燈火通明,迎面懸掛著巨大的羅帳,中間是一副龍形座椅,上面坐著一個面容清瘦的男子。
帶我進來的那個將軍說,王。
那個男子說,這個就是她?
他說,是。
男子看了我一眼,對他說,你可以走了。她留下。
我看著他離開,孤零零地站在那個男子的面前。男子用一種可以穿透一切的目光注視著我,我感覺仿佛自己已赤身裸體。
他說,你叫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說,莫小悅。
他走過來,撫摩我的臉,盯著我的眼睛,注視了很久,然后說,你的名字,遠遠沒有你美。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王后。
長安在一夜之間淪陷。
第二天,我隨他一起坐在高貴的華輦里,穿過長安的朱雀街,前往皇城。
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語,我亦安然靜坐。車簾輕飄,可以望見街道兩邊是長長的圍觀百姓,面容上是無盡的猜疑和惶恐。
車子繼續(xù)向前,似乎這條街無比漫長,沒有終點。最后,車子終于停了,有人來報,有個女人擋在隊伍前面,說要見王后。
他依舊保持著靜默的姿態(tài),輕輕地說,殺了她。
那人略有遲疑,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那個女人說……她是王后的母親。
他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
我下車隨那人前往隊伍前面,人群傳來陣陣騷動,無數(shù)人發(fā)出驚羨和贊嘆的聲音。我保持著內(nèi)心的鎮(zhèn)定,來到隊伍最前,便看見了她。我的娘。
她此刻滿臉憔悴,衣衫不整,甚至蓬頭垢面,看起來無比蒼老。我已幾乎認不出她。
她望著我,凄惶地笑。轉(zhuǎn)瞬已淚流滿面。
我看著她,依舊不說話。
她說,你一定會后悔的。
我說,我不會。
她說,你一定會。
我說,你今天站在這里,就是為了給我說這個嗎?
她繼續(xù)凄涼地笑,已滿身顫抖。她說,你這次玩得太過了。你一定會遭到報應。
我亦沖她凄涼地笑,你也知道什么是報應嗎?如果有報應,那么今天便是對你的報應。
好!她望著我,面容上突然閃現(xiàn)了無盡的堅定,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巴不得我死。今天,我就成全了你的心愿。
她說完便從袖中取出一把剪刀,用力插入自己胸口。迅速而決絕,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完全呆在那里,望著她,說不出話。
血從她胸口緩緩流出,一點點在地上蔓延。她臉上出現(xiàn)了痛苦無比的表情,但依舊在保持著凄惶的笑意。
我撲過去,想扶著她,她卻在我到達之前轟然倒地。
我的淚,終于流了出來。
娘……,娘……
那么多年的仇視和怨恨,突然變得無比單薄和蒼白。
她依舊凄惶地笑,虛弱地說,你為什么流淚……
我頓時抱住她的身體,失聲痛哭。
這個即將離去的靈魂,我的母親,我多年的朋友和敵人,我惟一的親人,在她離去的這一刻,我感到了徹骨的痛意。
她突然淚流滿面,雙手開始變涼。她顫抖著,用力握住我的手說,原諒我……
她說,小悅……原諒我吧,我的女兒……

她說完這斷斷續(xù)續(xù)的話,便雙手一緊,永遠地離去了。


紅顏禍
我沒有去參加娘的葬禮。
聽說是常易山獨自駕車載著她,出長安一直向南,之后杳無音訊。我想這大概也算是一種遠走高飛。
而我,只能獨自困守在深宮之中,每日循環(huán)重復,毫無懸念地打發(fā)時光。寂寞無形而又有力,似乎要將人心一點點碾為碎粉。即便此時有人讓我重返往日的自由,那又能怎樣,與我有牽連的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我,宮外比宮內(nèi)更加空曠。
我開始逐漸相信,這便是我娘臨死前所說的報應。
不久,軍中兵變,宮中傳來王被誅殺的消息。
開國大將軍重光,率三千鐵甲沖入宮內(nèi),將他誅于龍塌之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重光向天下公布被誅者的種種罪行,并自封帝位,凡有異議者一概誅之。而我,作為被誅者的妾室,將被誅于新帝登基之日,隨舊帝陪葬。
他被殺的當夜,圓月當空,分外清明,撒下凄冷的光輝。我突然有些傷感,不是因為自己將死,而是感到他很可憐。平日叱咤風云,竟然一夕送命。
這時,殿外有聲音高喊,大將軍到。
我抬起頭,已有一人自門外闖入。不會是別人,一定是白天剛剛誅殺舊帝的那個開國將軍,即將登基的新帝——重光。
他的面容竟是如此熟悉,一身銀色盔甲,手提三尺長刀,依舊滿臉的盛氣凌人。我一瞬間想起來了,他就是那夜在長安動亂的街道上,抱我上馬去見王的那個人。
原來是他。
他說,所有人退下。
大殿又一次變得空曠,只剩下我和他。
未等我問他來此何事,他已快速來到我面前,用力抱住了我。
他說,從見到你的第一刻,我就發(fā)誓,你早晚是我的女人。
我說,這就是你的最終目的?
他說,對。我要擁有他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你。
我說,我馬上就要死了。

他說,你不會死。從我登基那日起,你的名字就叫媚燕,是我新立的妃子。而那個叫媚燕的人,會代你去死。


情人劫
三月初三,黃道吉日。天還沒有亮,德復殿上下已燈火通明,數(shù)百宮人正緊張忙碌新帝登基的種種布置。天色微亮時,一輛馬車孤零零地停放在宮門外,來接“皇后”前往舊帝陵墓殉葬。
我走上馬車,便見到了車內(nèi)的“皇后”,那個叫媚燕的人,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宮女,正在低頭嚶嚶地哭泣。她抬起頭看見我,立即跪下央求道,皇后,求求你,不要讓我去死……
我說,媚燕,你愿意死還是愿意活?
她說,奴婢不想死……
我說,想要活,你要付出點代價。
我從懷中取出那盒胭脂,交到她手中說,把它涂在臉上。
她迷惑地看著我,愣了一下,但還是順從地接過了它,開始在臉上涂抹。
片刻之后,她抬起頭,已是滿臉傾國傾城的光芒。
我沖她淡淡地笑,好了,現(xiàn)在你就是皇后,你去殿內(nèi)等皇上來見你,我留在這里,代你去死。
馬車啟動,不停向前,整整走了一天,到了薄暮時分,仍快速向前飛馳。我隱約記得中間曾停過兩次,有人在車外輕聲交談,似乎換了車夫,然后馬車又繼續(xù)向前。舊帝的陵墓絕不會這樣遠,我不知道他們要帶我去哪里。
黃昏漸濃,我挑開車簾,車外是空曠蒼茫的原野,遠處有依稀的燈火。之后燈火漸密,路邊閃過一些店鋪,馬車在一處飯店前停下,車夫在前面對我說,一天沒吃東西,一定餓了吧?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只是更顯蒼涼沙啞。
不會再是別人。
他打開車簾,我便看到了他。正是常易山。
只是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顯得蒼老。他沖我淡淡地微笑,小悅,歡迎回家。
我跳下馬車,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遞給我一個包裹,輕聲說,你先去車里換一下衣服,我們?nèi)ダ锩嬲f話。
店內(nèi)有他早已預訂好的包廂,我們兩人相對而坐,沉默了很久,誰也沒有說話。
常易山最終打破了沉默,我以為你會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些發(fā)生在過去的事。
我說,我知道你肯定會告訴我。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深深呼吸,像是要完全沉浸到往事中去:
這一切,都要從十八年前開始講起。
十八年前,長安。
長安城東有一處豪宅,豪宅主人三代都是名貫長安的富商。豪宅內(nèi)庭院重重,更有丫鬟仆人無數(shù)。其中有位丫鬟名為鳳凰,喜歡上了本府的大少爺,朝思暮想,不能自拔。而那位大少爺卻連她的姓名都不知道,更談不上會對她有所眷顧。
無數(shù)個夜里,鳳凰躺在簡陋破舊的床上,只能在黑暗中無聲地流淚和心碎。而她朝思暮盼的那位少爺,卻已答應了媒人的提親,要娶本地的一位名門閨秀為妻。得知此事之后的鳳凰,頓時肝腸寸斷,滿心絕望,決定以死來結(jié)束這段注定沒有結(jié)果的相思。
就在她懸白絹于梁上之時,眼前突然閃現(xiàn)了一片銀光,有一白衣女子仿佛從天而降,婷婷而立,沖她微微含笑。鳳凰驚在那里。
白衣女子道,你想得到大少爺?shù)膼蹎幔?/section>
鳳凰說,想!
白衣女子說,我可以滿足你這個愿望。但你要付出一點代價。
鳳凰連聲說,只要你能讓我和他在一起,什么代價我都愿意。
白衣女子從懷中取出一個翠綠的盒子,交到鳳凰手中,這是一盒胭脂,它的名字叫做“劫”。把它涂在你的臉上,就能完成你的心愿。但是,它同時也會帶來一場劫難。這便是你要付出的代價。
什么劫難?
白衣女子沒有回答,輕輕一笑,便已從她眼前消失。
鳳凰感覺像剛剛經(jīng)歷了一個夢境,然而那盒胭脂卻真實地躺在她的手心,散發(fā)著翠綠的詭異光芒。鎮(zhèn)定下來之后,她決定放棄輕生的念頭,伸手將那盒胭脂打開。
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一團觸目驚心的紅。

她的手指輕輕顫抖,將那種紅一點點涂抹在自己憔悴的臉上……


假象
第二日,她感覺仿佛乾坤扭轉(zhuǎn),一切都變了。
當她像往常一樣在府里行走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就連路旁的花木似乎都傾慕她周身散發(fā)的美艷光芒。
當她出現(xiàn)在大少爺面前時,大少爺手中搖擺的玉扇停住了,臉上的表情完全被一種驚艷占據(jù),每日嚼英咀華的他,此刻竟被她的美驚得目瞪口呆,無法用言詞形容。
半個月后,大少爺就迫不及待地娶她過門,之前的那個名門閨秀,早已被他拋在九霄云外。
不久,鳳凰便身懷有孕,大少爺對她更是寵愛有加。
誰知半年之后,鳳凰突然感覺腹中劇痛難忍,幾欲痛昏過去。大少爺找來大夫,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出病因。
當夜,她在陣陣腹痛中昏迷過去,朦朧中,她感覺眼前白光一閃,又出現(xiàn)了那個白衣女子。她依舊滿臉微笑,輕聲對她說,是不是很痛?
鳳凰艱難地說,痛……
此后每過七日,疼痛便會復發(fā)一次,且會加劇一倍。
鳳凰哭泣著問,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衣女子繼續(xù)說,這樣痛過九次之后,你腹中的嬰兒會在你最后一次的劇痛中降生,而你,則會在那次劇痛中死去。
鳳凰哽咽著問,我……一定要死嗎?
當然不是。只有有人愿意交換。
怎樣交換?
用他的命來換你的命。
鳳凰頓時呆在那里。
而且,那個人,必須是最愛你的那個男人。
鳳凰更是如雷轟頂,眼前閃過一道霹靂,啊的一聲坐了起來。
一場惡夢。
自那次夢醒之后,她的腹痛便突然消失。她一次次暗中祈禱,希望夢中白衣女子所說不是事實,希望她和大少爺今后都平安無事。
然而七日之后,她的腹痛果真復發(fā),而且比上次更甚。不到半個時辰,她便已昏迷過去?;杳灾兴忠淮螇舻搅税滓屡樱滓屡釉趬糁薪o了她第二次忠告:必須有人交換,她才能擺脫這夢魘般的疼痛。
一夢醒來,疼痛再次消失。
她終于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天意要她失去他,或者讓他失去她。別無選擇。
大少爺還坐在床邊,滿臉關(guān)切。
她沖他虛弱地笑,問他道,你愛我嗎?
他有些驚訝地說,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我當然愛你。
她繼續(xù)問,你愿意為我而死嗎?
他臉上的驚訝增添了幾分,反問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問這樣的問題?
她固執(zhí)地繼續(xù),你愿意為我去死嗎?
他收回臉上的驚愕,嚴肅地說,如果我的死能消除你的痛苦,我愿意去死。
她頓時淚流滿面,撲到他懷中放聲哭泣。
從這一刻,她便決定,哪怕自己痛死,也不讓他去死。
七天之后,疼痛第三次發(fā)作。她已經(jīng)痛得無法呼吸。深夜,她第三次夢到白衣女子。沒等白衣女子說話,她搶先開口問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白衣女子微笑道,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什么是真愛。
她說,我不需要,我已經(jīng)得到真愛了……你放過我吧……
你不應該這么肯定。真愛必須經(jīng)過考驗。而現(xiàn)在便是對你們的考驗。
鳳凰愣愣地看著她。
明天,把你現(xiàn)在的處境告訴他。我懷疑你撐不到第九次就會死去。
話音剛落,白衣女子已從眼前消失。鳳凰猛然睜開眼,窗外天色已經(jīng)大亮。
她轉(zhuǎn)過頭,大少爺正坐在床頭看著她,滿臉憔悴和疲憊。
她望著他,開口問道,你愿意為我死去嗎?
他愣愣地看著她,鳳凰,告訴我,你怎么了?
她說,七天之后,疼痛還會加劇。到那時我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挺得過去……如果我死了,我們的孩子也就沒了……
他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再瞞著我了,好嗎?
你真的想知道嗎?
他重重地點頭。
她深深吸氣,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然后向他傾訴了所有。關(guān)于她對他最初的愛戀,關(guān)于她的那次自殺,關(guān)于那盒胭脂,以及那個白衣女子一次次的警告……
他聽完之后,沒有再說一句話。

第二日,他便消失得了無蹤影。


真愛
常易山講到這里,突然停頓下來,深深低下頭,像是在追憶往事,又像是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之中。
然后呢?
常易山?jīng)]有回答我,反過來問我,小悅,你知道鳳凰是誰嗎?
我說,是我娘吧。
他輕輕點頭。
那么那位少爺呢?他為什么離開我娘,我娘又為什么沒有死?
你娘沒有死,是因為有人交換了她的命。
我驚訝地問,是誰?
是一個連我也不認識的人,據(jù)說是府上的一個下人。他一直默默喜歡你娘,默默關(guān)注著你娘,雖然她已經(jīng)成為了別人的妻子。直到他看到你娘腹痛的痛苦,得知了這腹痛背后的秘密,于是他便決定用自己的死來換取你娘的生命……
那位大少爺呢?他就一直沒有出現(xiàn)?
沒有。常易山悲痛地搖頭,你娘抱著那個為她而死的男人的頭顱,放聲痛哭。她因這個男人的死而更加對那位少爺不負責任的離去深感絕望。她終于明白了那位白衣女子的話,所謂真愛,真的需要考驗。只是這種考驗的結(jié)局太讓人心寒。
然后呢?
之后你娘就決絕地離開了長安,去了南方,一直向南,最后停在了姑蘇,在那里生下了你。
這就是我娘和我的故事?
常易山依舊沒有回答我,反問我道,小悅,如果你是你娘,你會原諒那位少爺嗎?
我看了他一眼,說,不會。
他嘆了口氣,是啊,無論是誰都不會原諒。
我說,就算不敢去死,也應該陪在我娘身邊,讓她安心離去。
他低下頭,沒有說話。
我說,我知道他就是你。
他猛的抬起頭,已是滿眼淚光。
我說,我恨我娘恨了那么多年,最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很傻。我與她之間這么多年的誤解,都是由于不肯聽一聽對方的解釋。所以,我想聽一下你的。
他的眼淚又一次涌出。這個平日成熟穩(wěn)健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這樣不能自已。
他說,我一直愛她。
他說,那日我聽你娘講完她經(jīng)歷的一切之后,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我想起一年前,去洛陽時遇到一位白衣道人,他攔住我說一年之內(nèi)會星運急轉(zhuǎn),讓我在娶得艷妻之后速來尋他,不然必成大禍。而且他告誡我說此劫為胭脂劫。我當時不以為然,不曾想現(xiàn)在卻真的遭了此劫。于是我便連夜趕往洛陽,前往當初遇到他的清風觀尋他。不料我趕到清風觀時,他只讓觀中童子帶給我一張紙條,我打開紙條一看,上面只有四個字:為時已晚。我看過此字,如遭雷擊,又飛速趕回長安,彼時家中已是一片狼藉,你娘已經(jīng)離開長安,從此杳無音訊。
你是如何在姑蘇找到我娘的?
我找了你娘整整十一年。后來來到江南,聽說姑蘇有一位絕色佳人,帶著一個女兒,住在一棟二層閣樓之上,可以傾倒全城的男人,見她一面都要花上百兩白銀。我猜想她定是你娘,于是便趕往姑蘇,來到眾人傳說的那座閣樓前,果然發(fā)現(xiàn)她就是你娘。我頓時滿心歡喜,想立即前去見她,卻又心生顧慮:一是擔心你娘會不會聽我解釋,二是我早已見到有不少男人前去找她,想來她已對整個世界絕望,不然不會這樣放縱,這樣的話,她還會在乎十多年前的那場愛嗎?如果她早已不在乎,我再去找她,豈不是很可笑。所以,我決定做最壞的打算。就算她已經(jīng)對整個世界絕望,我也要將她從絕望中喚醒。于是,我決定拾起很久以前我們的一個約定。
什么約定?
我們剛結(jié)婚時,就曾彼此約定,等有一天,我們都老了的時候,就去一個沒有任何人打擾的地方,在那里蓋一個房子,我要在房前屋后都種滿鮮花,讓它們陪伴和見證我們的愛……
我低下頭,輕輕地說,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不知為何,想起他當初在樓前種花的那段時光,我的心里依舊有種隱隱的痛。
他也不再說話,沉默著,偶爾端起茶杯,盡管茶水已經(jīng)冰涼。
他說,小悅,你能原諒我嗎?
我說,我沒有資格原諒你。你應該問我娘。
他淡淡地笑,好在,你娘臨死之前,終于原諒我了。
我抬起頭,是嗎?
那日在姑蘇離開你們之后,我托人給你娘送去了一封長信。在信中我詳細敘述了以往發(fā)生的一切原委,并請求她的原諒,希望她能回到長安,我隨時等她歸來。而她卻一直沒有回復。直到南方戰(zhàn)亂,她才帶你回到長安。那一夜,我們一起躺在床上,誰都沒有說話。時隔十幾年,感覺仿佛時光輪轉(zhuǎn),恍若隔世。最后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
我愣在那里,那她當初為何還要離開?
她說,離開,是因為我相信死去的那個男人對我的愛,我要對他有個交代。而你若能來找我,我便會確信你對我的愛。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給我一個解釋。不然,我又何必繼續(xù)活下去。
我的心一痛,她就不能為了我而活下去嗎?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說,你娘正是為了你,才向那些男人賣笑。不然,你們母女二人靠什么來生存。
我驚愕地看著他,不!不!我不相信她是為了我,我不相信!
他說,你為什么不相信你娘對你的愛?
我含著淚笑道,不可能,她愛過我嗎?為什么我從來沒有察覺?
他說,我知道你一直痛恨她??赡阒绬??是她故意讓你恨她的。因為她不想讓你再走她這條路,你只有滿心痛恨,才會完全拒絕。所以她才會在你面前故作輕浮,才會對你冷漠苛刻,而實際上她曾親口告訴我,她從未輕薄于任何人。這是她臨死前告訴我的,我相信她不會騙我。
我完全愣在那里,仿佛變成了一尊塑像。眼中是滂沱的淚水。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娘會愛過我。會是用那樣的方式在呵護我。我也不敢想象,一個當初比我還要嬌弱的女子,怎樣突然變得決絕而剛毅,承受著所有的非議和誤解,包括她親生女兒的仇恨……
我只是在她臨死的時候原諒了她。那時候我還天真地以為,我是受害者,我原諒了她,是源于我的成熟和寬容,是我對于自己母親的尊重,是我對于她的死的敬畏,是由于種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總之,不是由于她對我的愛。
如果早知道她是愛我的,我會怎樣?我該是多么知足和富有。
我撲到他懷里,放聲痛哭,不停地用手捶打他的脊背,哽咽著喊道,你們?yōu)槭裁匆@樣打擊我……為什么……我承受不起這樣的愛……我寧愿代我娘去死……
他只是緊緊地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肩旁,像在撫慰搖籃里啼哭的嬰兒。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安靜下來。他扶起我的肩,望著我的眼睛說,你不能死,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人等著你去愛。
誰?

枕石。


尾聲
我們來到姑蘇是在三月底。江南春早,此時的姑蘇已是處處姹紫嫣紅。馬車轉(zhuǎn)過一個彎,便可以看見當初我和娘住過的那座閣樓了。遠遠地就能望見樓前一片花團錦簇。我扭頭看了常易山一眼,他沖我淡淡地笑道,是枕石種的,他比我種得還要好。你馬上就要見到他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待他。
我說,為什么要我好好待他?他當初是怎么對待我的?
常易山說,你看到的只是表面。當初你娘發(fā)現(xiàn)你和枕石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密,心中很是擔憂,怕你們重蹈我們的覆轍。因為她當時并不能確定那盒胭脂的詛咒會不會在你身上存在。于是她把枕石叫到樓上,完完整整地向他講述了那盒胭脂的故事,并讓他以后對你保持距離,然后寫信讓我去清風觀找白衣道人咨詢。我收到信已是一個月之后,之后沒等我來得及回信,你們已經(jīng)來到長安。當時我看完信便火速去了洛陽,那位白衣道人果然證實了你娘的擔憂,告訴我那個白衣女子名為情巫,一旦被情巫糾纏,世代都難以解脫,無論如何,你早晚都會受到那盒胭脂的詛咒,除非有人愿意破解。然后他告訴我一個殘忍的破解之法。
什么破解之法?
你馬上就會知道。
我說,你們?yōu)槭裁炊歼@樣喜歡對我隱瞞?
他說,那是因為我們都想讓你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
之后我們沒有再說話。馬車來到院門前,我們沉默著下車,向院子里走去。
院中充滿花朵和泥土的清香,處處洋溢著盎然的春意。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正半隱于芍藥叢中,雙手在花叢中摸索。聽見腳步聲,連忙抬起頭道,小悅!小悅,是你嗎?
我站在那里,沒有回答。
常易山說,是。我們回來了。
他興高采烈地站起身,蹣跚地扶著花架,一步步向這邊摸索著奔了過來……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常易山說,我去問過那位白衣道人,要想破解這種胭脂劫的詛咒,只有男方提前挖去自己的雙眼,這樣胭脂的魔力便不會在彼此之間發(fā)作……
我已聽不清常易山的言語,只是奔過去,緊緊擁到枕石懷中,放聲痛哭。
枕石輕輕拍著我的肩,伸手撫摸著我的臉說,小悅,不要哭好嗎。這已經(jīng)是我們最好的結(jié)局了。我們應該高興才是啊!
常易山在我們身后輕輕微笑,這樣的結(jié)局,你們的確應該珍惜。小悅,我相信你們會幸福的。再見。
再見?你要去哪?
洛陽清風觀。
他縱身上了馬車,揮手向我們道別。
我說,爹……
他望著我,緩緩流出了眼淚,小悅,你能叫我爹,我很幸福。
我望著他,說不出話。
他說,白衣道人讓我轉(zhuǎn)告你們,人在塵世,獲得真愛實屬不易,要懂得珍惜。
我們重重點頭,聽著馬車的足音逐漸遠去,在花叢里又一次緊緊抱住了對方,再也不愿分開……
其實,什么才是真愛?我并不知道。
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時,我就幸福而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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