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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相關經(jīng)方的主治病證病位、病性特點，總結桔梗用量、配伍規(guī)律，以期對指導臨床有所裨益。
［摘要］考據(jù)配伍應用桔梗的10首經(jīng)方發(fā)現(xiàn)，①經(jīng)方中桔梗的計量單位“分”可以作為衡重單位，也可表達比例關系；②桔梗常用于治療身體中上部疾病，如頭赤、頭痛、咽痛、胸部疼痛及癰膿，也可用于治療四肢煩重及全身性虛性疾患；③經(jīng)方中桔梗常與甘草、貝母、大腹檳榔、枳實、白術、防風、當歸等藥物的配伍。后世繼承并發(fā)展了桔梗與白術、大棗等益氣健脾藥，桔梗與桂枝、防風等清透宣散藥，及與當歸、川芎等活血行血藥的配伍；且發(fā)展了桔梗與柴胡、當歸、芍藥等氣血分藥并用，以通行全身氣血的用藥思路。
桔梗，教材《中藥學》將其歸為化痰止咳平喘藥一類，強調(diào)其利咽止咳之功。桔梗利咽卻非止咳化痰之專藥，《中醫(yī)內(nèi)科學》中的多首名方，如天王補心丹、參苓白術散、血府逐瘀湯皆非取其利咽之用?！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稱桔?！拔缎?，微溫。主胸脅痛如刀刺，腹?jié)M，腸鳴幽幽，驚恐悸氣”。主治病證的病位涉及胸脅、腹、腸。2002年至今，由國家衛(wèi)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公布的《既是食品又是藥品的物品名單》中，將桔梗歸于藥食同源類藥品，更見其藥性平和、用途廣泛。
經(jīng)方，常專指《傷寒雜病論》中記載的方劑。經(jīng)方中用到桔梗的方劑共有10首，分別為：桔梗湯、三物白散、通脈四逆湯加桔梗方、桔梗白散、薯蕷丸、侯氏黑散、排膿散、排膿湯、竹葉湯、四時加減柴胡飲子，出自9個篇章，涉及9段條文。分析經(jīng)方中桔梗的配伍應用規(guī)律，有利于進一步明確桔梗的功用。本文擬分析相關經(jīng)方的主治病證病位、病性特點，總結桔梗的用量及配伍規(guī)律，以期對指導臨床有所裨益。
1 考據(jù)用量
桔梗在經(jīng)方中以“兩”計量的有4首，以“分”計量的有6首，具體見表1。
由表1可知經(jīng)方中桔梗以“兩”計量的有通脈四逆湯加桔梗方、竹葉湯、桔梗湯、排膿湯4首方，按1兩=15 g計算，桔梗在以上4首方中的用量分別為15 g、15 g、15 g、45 g。
分，是自晉代開始出現(xiàn)的衡重單位，6銖為1分，4分為1兩，也可以表示方中藥物的比例關系，尤其是散劑方中的藥量比例關系?！秱s病論》成書之時，尚沒有“分”這一衡重單位。在現(xiàn)有的《傷寒論》《金匱要略》版本中出現(xiàn)了一些以“分”作為衡重單位的方子，如《傷寒論》的麻黃升麻湯中升麻、當歸的用量為一兩一分，明顯為衡重單位。《金匱要略》中有排膿散、薯蕷丸等方，皆以之為衡重單位，此應為后人在傳抄時據(jù)當時通行的衡重單位作出的調(diào)整，而這種情況更多見于《金匱要略》。
排膿散、薯蕷丸、四時加減柴胡飲子、三物白散、侯氏黑散、桔梗白散，桔梗的計量單位中出現(xiàn)的“分”，是衡重單位還是表示比例關系，筆者分析如下。
表示比例關系的有三物白散、桔梗白散、侯氏黑散。此3方皆為散劑，組方藥物的用量皆為“分”，制方時只需注明藥物間的比例關系，以散劑的服用量控制藥量。如三物白散方后注云：“上三味，為散，內(nèi)巴豆，更于臼中杵之，以白飲和服。強人服半錢匕，羸者減之”。《傷寒論》中的大部分散劑如四逆散、半夏散及湯、瓜蒂散等皆為此法。半夏散及湯中的半夏、桂枝、甘草三味藥，取“等分”，更明確為依據(jù)比例取藥。
表示衡重計量的有排膿散、薯蕷丸、四時加減柴胡飲子，此3方皆出自《金匱要略》，有丸散劑，也有湯劑。皆出現(xiàn)了以個數(shù)計量的藥物。如排膿散方組成“枳實十六枚、芍藥六分、桔梗二分”。方中枳實以個數(shù)計量，無法與另兩味藥物構成比例關系，故“桔梗二分”中“分”為衡重單位，桔梗二分約為7.5 g；同理，薯蕷丸方組成中以“柴胡、桔梗、茯苓各五分……大棗百枚（為膏）”，四時加減柴胡飲子方組成中“大腹檳榔四枚（并皮子用），生姜五分，桔梗七分”，均由于方組成中有以“枚”作為計量單位者，無法構成比例關系。其中“分”應為衡重單位，桔梗在薯蕷丸、四時加減柴胡飲子中的用量分別是18.75 g、26.25 g。
通過對比分析，可以明確《金匱要略》中的排膿散、薯蕷丸和四時加減柴胡飲子3方桔梗的具體用量。
2 病位主癥
為分析桔梗功效特點，將桔梗所涉及的10首經(jīng)方的病位、適應證進行總結，結果見表2。
由表2可知，桔梗所涉經(jīng)方中提到明顯病位的9處，其中咽部4處，胸部3處，四肢及頭面各1處?？梢娤嚓P的10首經(jīng)方所主病證病位大多在身體上部：《傷寒論》中桔梗湯和通脈四逆湯加桔梗方中桔梗與甘草配伍專療“咽痛”，《金匱要略》中的桔梗白散和桔梗湯所主之“咽干”；三物白散所主“寒實結胸”，《金匱要略》中桔梗湯、桔梗白散所主“咳而胸滿”；竹葉湯所主“發(fā)熱，面正赤，喘而頭痛”。如上所述，桔梗所涉經(jīng)方所主皆為頭面、咽部、胸中等身體上部疾患。筆者認為這和桔梗為“舟楫之劑”有關，桔梗主入肺經(jīng)，可載諸藥上行，以療身體上部疾患。
排膿散為枳實芍藥散加桔梗而成，枳實芍藥散為治療產(chǎn)后腹痛之方，方后又注“并主癰膿”，加桔梗以增強排膿之功，故知排膿散應以排腹部癰膿為主，如胃癰、腸癰等。
另外還有兩方主全身性疾患，即侯氏黑散和薯蕷丸，兩方均有虛中夾風證。桔梗在兩方中均配伍防風、桂枝等宣散之品以祛風，配伍干姜、白術等溫通之品以溫中健脾，配伍當歸、川芎等行血藥以化瘀行血。諸藥同用，相輔相成，可行于周身內(nèi)外，建中祛風散邪。而四時加減柴胡飲子未載具體病位和主癥，但根據(jù)其提示病機為“五臟虛熱”，可推測其亦為全身性虛性疾患。
經(jīng)分析得知，桔梗所治病證的病位特點有兩個方面：一方面，多為身體中上部，包括頭面部、咽部、胸肺部，這與其入肺經(jīng)、可載藥上行之性有關；另一方面，也涉及其他部位，如四肢、腹部、乃至全身性疾患，切不可拘于“舟車之劑”，忽略其他功能，而使臨床療效受限。
3 配伍規(guī)律
經(jīng)方中與桔梗相伍的中藥有27味，其中多組藥對和配伍規(guī)律在后世多有應用?，F(xiàn)對桔梗在經(jīng)方中配伍的藥物進行統(tǒng)計，見表3。
通過表3對經(jīng)方中與桔梗配伍中藥的統(tǒng)計，將對幾組經(jīng)方中桔梗的典型配伍藥對進行分析。
3.1伍以甘草
在經(jīng)方中桔梗與甘草配伍的共有6方。其中桔梗湯、薯蕷丸、排膿湯、竹葉湯、四時加減柴胡飲子中用生甘草，通脈四逆湯加桔梗方用炙甘草。《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提出：“甘草，味甘，平。主五臟六腑寒熱邪氣。堅筋骨，長肌肉，倍力金創(chuàng)，尰。解毒。”
桔梗湯，為甘草湯加桔梗而成，《傷寒雜病論》中提到桔梗湯主“咽痛”，是少陰邪熱循經(jīng)上攻所致，此處桔梗利咽止痛，甘草生用清熱解毒，兩藥相伍，可療少陰客熱咽痛重癥，且桔梗主入肺經(jīng)以宣肺祛痰，與生甘草相伍共奏排膿解毒之功。
另外，通脈四逆湯加減方中咽痛者“加桔梗一兩”，通脈四逆湯為少陰里寒外熱、陰勝格陽證所設，此處桔梗利咽止痛，甘草炙用甘溫益氣補中，二藥同用治療虛陽上越導致的咽痛。由此可知桔梗與甘草配伍，無論生炙，均可有止咽痛的作用，客熱咽痛用生甘草，虛陽上浮咽痛用炙甘草。
后世對桔梗和甘草的配伍應用頗多，溫病學家吳鞠通的《溫病條辨》中所載銀翹散、杏蘇散、翹荷湯、清絡飲加甘桔甜杏仁麥冬知母湯方中有之，《醫(yī)宗金鑒》所述參蘇飲、加味華蓋散、百合固金湯及《四圣心源》所載桔梗元參湯等方中亦有之，可見后世對桔梗和甘草的配伍應用非常廣泛，功以宣郁熱、利咽喉、排癰膿。
3.2伍以貝母
見于桔梗白散和三物白散兩方中。桔梗白散中桔梗和貝母配伍，桔梗祛痰排膿，貝母化痰止咳、清熱散結，兩藥配伍祛痰之效更強，漢代時雖貝母沒有川浙之分，但就今日川、浙貝母的功效差異即川貝母潤肺力強，浙貝母開泄力大。筆者認為此處貝母應為今之浙貝母，主要取其散結之力，且巴豆具有峻泄之功，三藥相伍，祛痰、排膿之效顯著，《本草綱目》解其：“仲景治寒實結胸，用桔梗、貝母、巴豆，取其溫中、消谷、破積也”。結合三物白散主療“寒實結胸”，可知桔梗白散主要治療寒痰阻滯于肺導致的肺癰。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金匱要略》中桔梗湯和桔梗白散兩方組成不同，但書中所載主治證候卻完全相同。筆者認為，此處應以方測證，桔梗湯中桔梗與生甘草配伍以清熱解毒排膿，治療熱壅血瘀，蘊釀成癰，血敗肉腐化膿所致肺癰，兩方主癥實為一寒一熱，雖書中所載脈證相同，臨床須仔細辨證方可用藥。
清代汪昂《醫(yī)方集解》中的百合固金湯、漢代孫思邈《千金翼方》中的大五飲丸中均用到桔梗和貝母的配伍。
3.3伍以大腹檳榔
見于四時加減柴胡飲子一方中，原文言其“退五臟虛熱”。筆者分析，大腹檳榔入胃、大腸經(jīng)，李中梓《雷公炮制藥性解》中謂其“主消谷逐水，宣臟利腑，攻堅行滯”，與桔梗兩藥相伍，大腹檳榔降氣導滯，桔梗宣發(fā)肺氣，肺與大腸相表里，表里上下氣機通暢，則五臟虛熱有排除之路徑。
后世《傷寒六書》中黃龍湯主治陽明腑實之熱結旁流證，方中桔梗開提肺氣，與諸通腑瀉下藥配伍，肺氣宣降有常，則大腸傳導有序，大便則通。
3.4伍以枳實
桔梗和枳實、柴胡等氣分藥配伍，可以調(diào)暢氣機。桔梗、枳實兩藥相伍一升一降，見于排膿散、四時加減柴胡飲子兩方。其中最典型的是排膿散，配合芍藥主治腹部癰膿。枳實主降，降而復升，寬胸利隔而行痰，也能利肺開胃。桔梗主升，升而復降，宣肺下氣，調(diào)暢氣機。二者配伍應用，臨床上常用來治療痰阻氣滯、胸腹脹悶之癥。
后世《外臺秘要》中主痃癖氣的桃仁丸、《千金翼方》中“主脾胃中冷，水谷不化，脹滿”的大溫脾丸等方中均用到桔梗和枳實的配伍，一升一降，調(diào)達氣機之壅塞，諸癥易愈。
3.5伍以白術、大棗等益氣健脾藥
侯氏黑散和薯蕷丸中，桔梗均與健脾益氣之白術、大棗配伍，培補中氣，以療全身性虛性疾患。
《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所載參苓白術散益氣健脾、滲濕止瀉，主脾虛泄瀉證。方中桔梗與人參、白術、大棗、炙甘草等大隊健脾藥相伍，培土生金，桔梗引藥上行，可將補中焦的藥氣順引入肺，補脾益肺達止瀉之目的。
3.6伍以桂枝、防風等宣散之品
侯氏黑散主風邪乘虛入中經(jīng)絡之證，方中桂枝、細辛、防風為辛溫散寒之品，伍桔梗開宣肺氣，疏散外邪；薯蕷丸主治虛勞諸不足兼夾外邪之證，方中桔梗伍柴胡、桂枝、防風祛風散邪，伍杏仁、白蘞理氣開郁。其中桔梗與桂枝配伍比較典型，桔梗開肺氣，和脾胃之運化，解心氣之郁；桂枝運中陽，通心陽，溫陽化氣。二藥開肺氣啟水之上源與溫陽化氣行水并用，宣通與溫化并施，相得益彰，使三焦均得以通利，臨床用于三焦功能失調(diào)、氣機塞滯諸證。
后世《宣明論方》中防風通圣散、《痘疹仁端錄》中防風桔梗湯以及《醫(yī)部全錄》中荊防敗毒散中均出現(xiàn)了桔梗與防風、荊芥等宣散之品的配伍。
3.7伍以當歸、川芎等行血藥
桔梗與當歸、川芎等血分藥配伍，以助機體除瘀血。侯氏黑散和薯蕷丸中可見桔梗與當歸、川芎的配伍，兩方均屬治療全身性疾病的方劑，其中桔梗和當歸、川芎配伍，使一身血行通暢，則邪氣易祛，疾病易愈。另外在薯蕷丸中，桔梗還同時與柴胡等氣分藥為伍，氣血并調(diào)。全身氣血暢達，再伍以調(diào)理脾胃之薯蕷、豆黃卷、白術等藥，則“虛勞諸不足”之證可愈。
后世醫(yī)家傳承經(jīng)方中桔梗與氣血分藥并用的思想，以行氣活血止痛。血府逐瘀湯是清代王清任《醫(yī)林改錯》中諸逐瘀方中應用最廣泛的一方，為活血祛瘀、行氣止痛之常用方。方中桔梗與枳殼、柴胡同用，寬胸行氣，理氣行滯，氣行則血行；與桃仁、紅花、當歸等活血藥配伍以行血，有治療“胸中血府血瘀之癥”之功?！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有桔?！爸涡孛{痛如刀刺”之說，故“痛如刀刺”應是瘀血為患，可見，桔梗可分別與氣、血分藥相伍，行氣活血以達到止痛之目的。
4 結語
本文通過對桔梗在經(jīng)方中的用量、適應主癥和配伍規(guī)律進行分析，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在涉及桔梗的經(jīng)方中，“分”可作為衡重單位，亦可在散劑中表示藥量比例關系。據(jù)此可以明確桔梗在相關經(jīng)方中的具體用量。
第二，桔梗有“舟楫之劑”之說，入肺經(jīng)，可載藥上行。故桔?？膳湮椴煌兴幆熒眢w中上部疾病，如頭赤、頭痛、咽痛、胸部疼痛及癰膿，且療四肢煩重之證，另外桔梗也可用于治療全身性虛性疾患。所以臨床上運用桔梗時，不可局限于桔梗載藥上行之性，應根據(jù)具體癥狀辨證配伍用藥。
第三，經(jīng)方中桔梗與甘草、貝母、大腹檳榔、枳實、白術、防風、當歸等藥物的典型配伍規(guī)律，在后世得到廣泛應用；后世繼承并發(fā)展了經(jīng)方中桔梗與白術、大棗等益氣健脾藥，桂枝、防風等清透宣散藥，及當歸、川芎等活血行血藥的配伍；且發(fā)展了桔梗與柴胡、當歸、芍藥等氣血分藥并用的用藥思路，以通行全身氣血，豐富了桔梗的臨床功效。
［基金項目］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齊魯傷寒流派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編號：LPGZS2012-34）；山東省重點產(chǎn)業(yè)關鍵技術創(chuàng)新項目（編號：2016CYJS08A01-3）；山東省重點研發(fā)計劃（重大關鍵技術）項目（編號：2016ZDJS07A12）；山東省重點研發(fā)計劃（產(chǎn)業(yè)關鍵技術）項目（編號：2016CYJS08A01-4）
編者按：該文刊載于《山東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18年第6期，完整原文見鏈接。
責任編輯：吳素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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