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敬畏感激勵人們去品味不確定性中的永恒，敬畏感可以鼓勵害怕的人去接受，引導自大的人變得謙卑。敬畏感能幫助人們把絕望變成深思，在單調無聊中看到意義。
作者：葉巍嶺、周欣悅
來源：《清華管理評論》2019年6月刊
人類的復雜情緒——敬畏
心理學家認為敬畏感的定義很復雜，不像開心、恐懼、悲傷、憤怒那樣簡單。目前最廣為接受的定義是：敬畏感是個體面對盛大神奇且難以捉摸的事物時，所產生的一種復雜情緒體驗，包含震驚、欽佩、謙恭和順從，可能有時伴隨著一些困惑、驚恐，有時還帶有強烈的審美愉悅和好奇感。心理治療的相關研究認為，人天生有能力啟動敬畏感，它會使我們的身體、情緒和精神整體上處于健康水平。
理解敬畏感，需要理解它所包含的兩個重要特點：“感知到的宏大”和“順化的需要”。
敬畏感讓我們覺得幸福
敬畏是一種復雜情緒，包含了多種簡單情緒。那么，敬畏到底是積極情緒還是消極情緒呢？研究者們發(fā)現(xiàn)，在少數(shù)情況下，例如地震、海嘯、火山所引發(fā)的敬畏，會包含強烈的驚恐和害怕。但是，在多數(shù)情況下，敬畏感是一種積極情緒，有助于提升我們的幸福感。
首先，人們在敬畏里感知到的崇高與善（virtue)，會產生道德提升感（moral elevation）。道德提升感是人們對道德審美和人類善意的情緒反應，使人感到內心充滿溫暖和愉快的感覺，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過更美好的生活。
其次，敬畏可以促進幸福感。有研究發(fā)現(xiàn)，高物質主義傾向的人一般愿意把錢花在購買有形產品上，但在啟動敬畏感后，他們會更多選擇體驗式消費項目而不是物質消費，更愿意選擇購買精神產品。有大量研究已經證實，體驗式消費和精神產品比物質更能夠帶來持久的幸福。
再次，敬畏感是一種能促使人們實現(xiàn)自我超越的情緒（self-transcendent emotion）。人們會因為敬畏而從俗世欲望中跳脫出來，看輕金錢的重要性。會因為敬畏而表現(xiàn)出親社會傾向，例如在雙邊游戲中表現(xiàn)得更加利他和慷慨。敬畏感會讓人更加愿意加入一個社會團體，為之貢獻時間和精力。敬畏感也會讓人有更高的慈善捐助意向。在心理治療中還發(fā)現(xiàn)，敬畏感可以使心理治療對象的欲望降低，幫助心理診療對象從現(xiàn)實的不愉快生活中獲得解脫。
另外，敬畏感會導致人們對可用時間的充裕性感知延長，其可能原因是敬畏感會讓人更加專注。根據(jù)學者們的研究，當人們將注意力集中于當下的時候，感知到的時間會變長，所謂“延展了的當下時光”（extended-now）。敬畏感使人將注意力集中在當下正進入視野的環(huán)境上，導致時間的感知延展。這種解釋與心流和正念所描述的狀態(tài)極為相似，而心流與幸福感的關系已經為主流的幸福學研究者所證實。
最后，敬畏能增進生命的意義，這在很大程度上與敬畏感和宗教的高關聯(lián)有關系。例如，啟動敬畏感會讓人們產生更多的宗教關聯(lián)，在旅游目的地的選擇上會選擇宗教相關地點而不是單純的享樂。人們想要逃離苦難，但又不能擺脫命運，所以他們想要找到生命的意義，當人們從宗教教義中尋找到對當下現(xiàn)實生活的解釋，讓自己獲得解脫后，敬畏感油然而生。除了儀式，宗教紀念性的宏大建筑（Religious Monument Architecture, RMA)，例如宗教的殿堂（教堂、寺廟），可以激發(fā)出人們復雜的情緒，其中最常見和最重要的就是敬畏。
敬畏感使組織穩(wěn)定和諧
敬畏感所包含的“感知到的宏大”和“順化的需要” 兩大特點，以及敬畏感能產生“變小的自我”的這種反應，使得敬畏感在群體中發(fā)揮非常大的作用。
敬畏感既是一種原始情緒（primordial emotion），又是一種加工情緒（elaborated emotion）。原始情緒是指由于進化的原因形成的深深根植于人類神經系統(tǒng)中的情緒反應，它們不受文化的影響；加工情緒是指與文化習俗相關的情緒，是在原始情緒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
作為原始情緒的敬畏感，本質是一種社交信號，傳遞著人們在社會等級中的地位信號。在社交活動中，當一個較低權力的個體，遇到一個極高權力的個體，傳遞社會等級的信息會有多種表達，其中情緒信號是一種類別。當你對某位領導者產生敬畏時，敬畏感不僅包含你發(fā)送給領導者的社交信號（尊敬和恭敬），也是你發(fā)送給自己的情緒信號（威懾感和自我提升感）。這種情緒表達對象的雙重性是很多社交情緒所不具備的，例如自豪、傾慕、嫉妒都只是表達給某一方的社交信號。社會心理學研究非常關注那些引致組織結構穩(wěn)定的因素，希望可以找出使人們關心集體更勝于自己的因素。社會性情緒被認為是“位次制定者”（place makers），可以幫助確認個體在社會等級中的位置。敬畏就是這樣的社會性情緒，它確定了個體對于更高權力對象的遵從地位。所以，心理學家認為敬畏感有助于促進集體與個體之間的利益統(tǒng)一。如果有更多的人受到敬畏感的影響，就會給個人和社會帶來好處，有益于人們進行壓力管理和表達良好意愿，使人獲得全面健康。
訂閱
早期的社會心理學研究中提到敬畏感的時候，將其視為一種將個人與社會團體連結的重要心理因素。在社會變革中，敬畏感使個體發(fā)自內心地愿意跟隨領袖。所以，敬畏感既有利于維持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也是領導社會變革過程中對群體所施加的重要心理影響。
為什么敬畏會有利于組織穩(wěn)定？因為敬畏會讓人感覺到一種“無能為力（inability）”。當人們會感覺不能將當下的體驗同化到現(xiàn)有的認知模版中去，就會產生一種順化的需求。順化是皮亞杰（Piaget）認知發(fā)展理論的重要概念，是人類接受知識的兩大途徑之一。在我們遇到新知識時，首先會采取將新知識和舊有知識類比，并作出關聯(lián)的途徑，這叫同化(assimilation）；當我們發(fā)現(xiàn)不能類比和同化時，就將舊知識的概念模型（schemas）改變調適，以容納新的內容，這就是順化。
群體中因為地位和權力的不同引發(fā)的敬畏感中所包含的“順化”，具體包括：對領袖的順從，以及弱化個人利益轉向對集體利益的遵從等。這對于社會等級的穩(wěn)定和人類在和平中生存是有利的。但是，如果群體中因為地位和權力的不同引發(fā)其他情緒，如嫉妒，它在維持社會穩(wěn)定方面的作用則是消極的，因為嫉妒并不包含“臣服”（順化的需要）。
除了表現(xiàn)出對組織領導人順化，敬畏感還讓人在與同伴相處時更加謙虛。心理學頂級期刊之一JPSP在2018年發(fā)表的一篇論文顯示，如果讓同伴對一個人就謙虛這個特質打分，那些在日常生活中容易產生敬畏情緒的人會得到更高的評分。在實驗室里，無論通過看視頻還是通過回憶法啟動敬畏，產生敬畏情緒的個體都比控制組表現(xiàn)出更強的謙虛行為，這種傾向甚至可以保持一周以上。當啟動敬畏的人被要求寫出自己的優(yōu)點和缺點時，他們寫出的優(yōu)缺點數(shù)量是平衡的，他們還將自己取得的成就更多歸功于外因（根據(jù)經典的歸因理論，人們傾向于把失敗更多歸因于外界，而成功更多歸因于自身）。研究者們證明了敬畏讓人更謙虛的原因是，敬畏感會讓自我變得渺小，心理學家稱為“消失的自我”。
那么，組織里的什么要素能引發(fā)敬畏感？相關研究顯示，在人類社會早期，主要是高權威（如宗教領袖或團體精神領袖）能引發(fā)敬畏感。隨著社會向和平的文明時代發(fā)展，敬畏感所指向的權威開始包括社會互動過程中各種人物。2012年有一個研究讓被試回憶生活中的敬畏引發(fā)因素時，發(fā)現(xiàn)多達46.1%的情況是因為聽了一段激動人心的演講或是想到了某個名人。這些引發(fā)現(xiàn)代人敬畏的人物，都體現(xiàn)出“感知的宏大”這個特征，因為他們所做的事情超越了普通人的人生極限。
除此以外，在社會活動中，那些與集體利益相關的刺激因素也會引發(fā)人們的敬畏感。這種敬畏感的對象既包括發(fā)起刺激要素的人，也包括要素本身，如發(fā)起共同的競爭性目標（如球隊在比賽中勝利），或發(fā)起共同的訴求（例如在災難中存活下來）等。
在營銷領域，已經有學者開始研究敬畏感對于品牌社群穩(wěn)定的影響。對于品牌資產的增值而言，個體對群體的忠誠度及群體的穩(wěn)定性具有極其重要作用，而忠誠度和穩(wěn)定性的經典影響要素是品牌認知度、品牌認同度和互動參與度。顯然，群體敬畏感是一個有待證明的新要素。我們認為，消費者對品牌、產品或其他要素（如代言人）的敬畏感，可能會影響品牌忠誠度。
總結
我們在研究敬畏感的過程中，一直享受著敬畏感帶給個人的好處，這是促使我們將敬畏感研究成果分享給讀者的重要原因。
幸福感（happiness）和生活滿意度（life satisfaction）是人們追求的終極目標，也是消費的終極目標。盡管現(xiàn)代化過程中的祛魅化（disenchantment），使得一切神圣的東西都退隱到人自身活動的幕后，但是，敬畏感激勵人們去品味不確定性中的永恒，敬畏感可以鼓勵害怕的人去接受，引導自大的人變得謙卑。敬畏感能幫助人們把絕望變成深思，在單調無聊中看到意義。
所以，僅以改善幸福感為目的，研究敬畏感和體驗敬畏感都有其積極的意義。
關于作者 | 葉巍嶺：上海財經大學商學院市場營銷系副教授；周欣悅：浙江大學管理學院市場營銷系教授
責任編輯 | 羅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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