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滅亡六國,統(tǒng)一天下,嬴政認為自己“功高三皇,德兼五帝”,稱“始皇帝”,希望自己的帝國萬古長存。其實嬴政的統(tǒng)治在一開始就是不穩(wěn)固的,六國后裔的反抗從來沒有停止過。比如張良,韓國公子,曾經(jīng)“棰秦搏浪沙”;高漸離,荊軻的好友,也曾經(jīng)用灌鉛的筑砸過嬴政。但是在所用的反抗中,有一句口號為大家所知:“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后來,的確是天下義士聚集在“楚”的旗號下滅亡了秦。“亡秦必楚”成為中國人熟知的典故,陸游在《金錯刀行》中寫道: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蒲松齡的對聯(lián)中說: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guān)終屬楚。我個人認為,亡秦必楚的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可能當時也有“亡秦必齊”“亡秦必韓”這樣的說法,但是因為最后還是楚亡了秦,大家就很少提了。這個原因是很小的方面,而且即使當時有他國亡秦的說法,“亡秦必楚”也是呼聲最高的。理由是陳勝吳廣大澤鄉(xiāng)起義的時候打的是“大楚興,陳勝王”的旗幟,在攻占陳地后,他們建號為“張楚”,取“張大楚國”的意思。在秦失其鹿,天下共逐的時刻,打出自己的旗號顯然有招徠天下英雄的意圖,很顯然,陳勝吳廣選擇“大楚”的旗號,這說明“楚”在當時是最有號召力的。
二,我們大家都有這樣一種心理:我們會妒嫉跟我們相仿的人的成功,而不會妒嫉比我們高明很多的人的成功。如果有人和我說劉永好賺了200萬,我會無動于衷;如果和我說襪子賺了200萬,我心里就會有點不舒服。當時的戰(zhàn)國七雄中,實力是秦國、齊國、楚國最強。秦的戰(zhàn)斗力,齊的經(jīng)濟實力,楚地幅員,都是天下第一。楚國早就有統(tǒng)一天下的野心,比如“問鼎”一事。但是最后不但沒有成功,反而被秦滅國,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因此對秦的逆反比他國為強。那么齊國為什么沒有這種心理呢?這可以說到另外一個心理現(xiàn)象:我們?nèi)绻约旱姑?,會極其不舒服;如果很多人和我們的境遇一樣,我們會好過得多。齊和秦的關(guān)系一直不錯。在秦“遠交近攻”的外交戰(zhàn)略的指導下,秦曾經(jīng)向齊建議共同稱帝,秦為西帝,齊為東帝。終戰(zhàn)國一世,秦國對齊國沒有像魏趙一樣的大規(guī)模的進攻,也沒有對楚一樣的卑鄙的欺騙。等到最后,剩下的國家中已經(jīng)都沒有實力和秦抗衡了,那么齊的亡國在心里上也好過的多,畢竟亡國的不是我一個。
三,楚的亡國的過程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秦國的欺騙。在糾紛的解決過程中,最后的結(jié)果是不是對自己有利實際上并不重要,只要是在程序上公正,我們都能接受。我們大家小的時候大概都看過《霍元甲》,我們對霍元甲的死感到惋惜是因為他是中毒而死,死的不明不白。如果霍元甲是再擂臺上被人打傷而死,我們應該感慨地只能是霍元甲的技不如人。楚的亡國很像霍元甲,它簡直完全是被秦騙來騙去。秦國說:你和齊國絕交吧,我給你600里的商於之地。楚照辦,去秦國要地,張儀恬不知恥地說,是你聽錯了,我說的是6里,哪里說600里了。懷王生氣,要和秦國打仗。秦國求和,懷王說,我殺了張儀就出氣了。張儀到了楚國,一陣花言巧語以后,楚國又把他放了回去。秦國要和懷王在武關(guān)會盟,懷王不想去,子蘭建議去,結(jié)果懷王被秦囚禁,客死他鄉(xiāng)。這些都是讓楚人萬分尷尬的事,他們不認為是自己的實力弱,而是自己太老實,被狡詐的秦國一騙再騙。如果再有機會,一定不會亡國。因為不服氣,楚人對秦國始終是極為不滿的。
四,文化的認同感上。七雄中,除了楚,都是周直接分封的諸侯國。無論在表面上還是在實際上,他們都是以維護周的中原正統(tǒng)文化為己任的。秦雖然被山東諸國瞧不起,但是對于中原文明一直是“雖不能得,心向往之”,是努力向中原靠齊的。楚同中原文明并不是同一個文化體系,實際上對周文明并不認同。楚國是長江流域文明的代表,其他六國則同屬于一個文化體系:黃河流域文明。楚率先稱王,楚把南巡的周共王(?)淹死了,楚被稱為蠻夷,是每次“尊王攘夷”的對象。等到秦統(tǒng)一后,自然是中原文明的勝利(我們姑且不問是真是假),其他五國雖然國破,但是文化沒亡。但作為被排斥和歧視的文明,楚在文化方面沒有認同感。也可以說,楚是亡國亡得最徹底的國家。
五,楚反感秦的政治制度。秦統(tǒng)一后是以郡縣制為基礎(chǔ)的君主專制,其他五國基本上是沿用周的嫡長子分封制,楚的差距更遠,它在地方上基本是部落酋長聯(lián)盟,中央是以楚王為中心的熊、景、昭、屈幾大貴族的聯(lián)盟。這種體制如果和中原的政治體制相比對的話,應該相當與夏商時期,要一下過渡到郡縣制,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六,楚的殘存的實力比較強。已經(jīng)說過,在地方上,楚國是部落酋長聯(lián)盟。楚國土遼闊,亡國后,邊緣部落只要改易旗幟,歸順秦國,實力上是不會受到觸碰的,當時的秦軍也沒有力量對南方的“蠻夷”部落進行一一剿除。因為楚的長時期統(tǒng)治,楚國貴族和地方部落有很好的關(guān)系,很多楚的王公大將都能隱匿在民間,比如義帝心,還有項梁等人。
七,國民性方面。楚人重鬼,多淫祀,多隱逸,多玄想,這很像殷人;和重禮儀,認為“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的拘謹?shù)闹苋撕懿幌嗤?,更和實用的、功利的法家思想格格不入。這種心態(tài)和秦的專制體制相差太大。另外楚人也是很重武的,剽疾之風,世有定論。楚人戰(zhàn)斗的英勇和慘烈,有屈原的《國殤》為證。為復國而戰(zhàn),楚人是樂意的。
以上諸方面,是其他五國基本不具備的。由此,楚人成為秦末反秦的主力,秦末的農(nóng)民起義也可以看作是楚國的復國運動。雖然最后不是楚國而是一個嶄新的王朝——漢,取代了秦,但是至少在西漢武帝以前,楚文化一直是中國主流文化,這種影響,直到東漢連綿不絕,也深深影響了后世,或者說我們每一個人,多多少少,在思想上,都留下楚的印記。
最讓天下震撼的兩句:
楚雖三戶,忘秦必楚!
惟楚有才,于斯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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