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1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 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2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吉事尚左， 兇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悲哀泣之，戰(zhàn)勝以喪 禮處之。
譯文
1 兵是不吉利的東西，不是君子所使用的。萬不得已而用之，也是以恬淡之心，適可 而止，打勝了也不當(dāng)成美事。以打勝仗為美事的人，就是以殺人為樂。以殺人為樂的人， 是絕不可能得志于天下的。
2 所謂兵，是不吉利的東西，萬物都厭惡，得道的人不用它。君子平時(shí)以左方為貴，戰(zhàn)時(shí)以 右方為貴，因?yàn)樽蠓奖硎炯椋曳酱韮磫?。偏將軍在左邊，上將軍在右邊，就是以?喪來看待戰(zhàn)事。殺人多了，就揮淚哀悼；打了勝仗，也像辦喪事一樣。
第三十二章
1 道常無名。
2 樸雖小，天下莫能臣。
3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
4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
5 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于江海。
譯文
1 道，通常不顯露其名份。
2 存在的本原 即道的本體 雖然精渺微小，天下卻沒有什么能支配他。王侯若能持守他， 萬物會(huì)自動(dòng)歸順。
3 天地相和，降下甘露，無人分配，自然均勻。
4 宇宙一開始有秩序，就有了名份。既有了名份，人就該知道自己的限度，不可僭越。知道 人的限度而及時(shí)止步，就可以平安無患了。
5 道，引導(dǎo)天下萬民歸向自己，就好像河川疏導(dǎo)諸水流向大海。
第三十三章
1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2 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qiáng)。
3 知足者富。
4 強(qiáng)行者有志。
5 不失其所者久。
6 死而不亡者壽。
譯文
1 能識(shí)透別人，算有智慧；能識(shí)透自己，才有光明。
2 能戰(zhàn)勝別人，算有力量；能戰(zhàn)勝自己，才是真強(qiáng)。
3 知足的人富有。
4 攻克己身、順道而行的人有志氣。
5 持守本相、不失不離的人可以長久。
6 肉身雖死、生命活著的人才叫長生。
第三十四章
1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2 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
3 愛養(yǎng)萬物而不為主，可名于??；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
4 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
譯文
1 大道彌漫，無所不在，周流左右。
2 萬物都是籍著他生的，他不自夸自詡。大功都是由他而來的，他不彰明昭著。
3 他愛撫滋養(yǎng)萬物，卻不以主宰自居，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樣子。當(dāng)萬物都依附歸向他時(shí)，他 仍然不以主宰自居，這樣，他的名份可就大了。
4 由于他從始至終不自以為大，這就成就了他的偉大。
第三十五章
1 執(zh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2 樂與餌，過客止。
3 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
譯文
1 秉持大道之象者，普天下都前往歸向他。普天下都?xì)w向他，也不會(huì)互相妨害，反 而得享安息、平安、太平。
2 人間的美樂佳宴，使匆匆過客們沉溺不前。
3 大道出口成為話語，平淡無味，看起來不起眼，聽起來不入耳，用起來卻受益無窮。
第三十六章
1 將欲歙之，必故張之。將欲弱之，必故強(qiáng)之。將欲廢之，必故興之。將 欲取之，必故與之。是謂微明。
2 柔弱勝剛強(qiáng)。
3 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譯文
1 要收斂的，必先張馳一下。要削弱的，必先加強(qiáng)一下。要廢棄的，必先興起一會(huì) 兒。要奪取的，必先讓與一點(diǎn)兒。這是微妙的亮光。
2 柔弱的勝于剛強(qiáng)的。
3 魚不能離開水（而上岸），國家的主權(quán)和勢能也無法（離開道）向人展示清楚。
第三十七章 1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2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 3化而欲作，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夫亦將無欲。 4不欲以靜，天下將自定。 譯文
1 道，通?？雌饋頍o所作為的樣子，實(shí)際上沒有一件事物不是他成就的。
2 王侯若能持守他，就一任萬物自己變化。
3 變化中有私欲發(fā)作，我便用那無以名狀的本原來鎮(zhèn)住。在這個(gè)無以名狀的本原里，欲望將 斷絕。
4 欲望斷絕、人心平靜了，天下自然便安穩(wěn)了。
第三十八章
1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2 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無為而有以為。
3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
4 上禮為之而莫之應(yīng)，則攘臂而扔之。
5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6 前識(shí)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處其實(shí)，不居其華。故去彼 取此。
譯文
1 道德高尚的人，不必以道德誡命來自律，因?yàn)樗麅?nèi)心自有道德。道德低下的人， 需要恪守道德誡命，因?yàn)樗麅?nèi)心沒有道德。
2 道德高尚的人是無為的，其道德不是刻意為了實(shí)現(xiàn)什么。道德低下的人是在追求道德，其 道德是為了達(dá)到某種目的。
3 有大仁愛的人，是在追求仁愛，卻不是刻意實(shí)現(xiàn)某種目的。有大正義的人，是在追求正 義，而且其正義是為了實(shí)現(xiàn)某種目的。
4 有大禮法的人，是在追求禮法，卻沒有人響應(yīng)，就掄起胳膊去強(qiáng)迫人了。
5 所以，喪失了大道，這才強(qiáng)調(diào)道德；喪失了道德，這才強(qiáng)調(diào)仁愛；喪失了仁愛，這才強(qiáng)調(diào) 正義；喪失了正義，這才強(qiáng)調(diào)禮法。所謂禮法，不過表明了忠信的淺薄缺乏，其實(shí)是禍亂 的端倪了。
6 所謂人的先見之明，不過采摘了大道的一點(diǎn)虛華，是愚昧的開始。所以，大丈夫立身于豐 滿的大道中，而不站在淺薄的禮法上；立身于大道的樸實(shí)中，而不站在智慧的虛華上。據(jù) 此而取舍。
第三十九章
1 昔之得，一者。
2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 貞。
3 其致之也，謂天無以清，將恐裂；地?zé)o以寧，將恐廢；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 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正，將恐蹶。 4 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稱孤、寡、不谷。此非以賤為本邪？非乎？故致 譽(yù)無譽(yù)。
5 是故不欲 如玉，珞珞如石。
譯文
1 古人所得的，是一（唯一者，原初者，化一者，即道）。
2 天空得一而清虛，大地得一而安穩(wěn)，神只得一而顯靈，江河得一而流水，萬物得一而生 長，王侯得一而天下歸正。
3 推而言之：天空若不清虛，恐怕要裂開了；大地若不安穩(wěn)，恐怕要塌陷了；神祁若不顯 靈，恐怕要消失了；江河若不流水，恐怕要干枯了；萬物若不生長，恐怕要滅絕了；王侯 不能使天下歸正，恐怕要跌倒了。
4 貴是以賤為本體的，高是以低為基礎(chǔ)的。所以王侯都自稱孤家、寡人、不善。這不正是以 賤為本體嗎？不是嗎？所以最高的榮譽(yù)恰恰沒有榮譽(yù)。
5 所以不要追求晶瑩如美玉，堅(jiān)硬如頑石。
第四十章
1 反者道之動(dòng)7，弱者道之用。
2 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
譯文
1 相反，是道的運(yùn)動(dòng)所在。柔弱，是道的力量所在。
2 天下萬物都生于實(shí)有，實(shí)有出自虛無。
第四十一章
1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 不足以為道。
2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jìn)道若退，夷道若類，
3 上德若谷，大白若辱，
4 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zhì)真若渝， 5 大方無隅，大器晚成，
6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7 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
譯文
1 優(yōu)秀的人聽了道之后，勤勉地遵行。一般的人聽了道之后，仍是似懂非懂、若有若 無的樣子。俗陋的人聽了道之后，大聲嘲笑。若不被這種人嘲笑，那還叫真道嗎？
2 所以《建言書》上說：道是光明的，世人卻以為暗昧。在道里長進(jìn)，卻似乎是頹廢。在道 里有平安，看起來卻像是艱難。
3 至高的道德卻好像幽谷低下，極大的榮耀卻好像受了侮辱，
4 寬廣之德卻被視若不足，剛健之德視若茍且，實(shí)在的真理視若虛無，
5 至大的空間沒有角落，偉大的器皿成形在后，
6 聲音太大時(shí)，人在其中就聽不到什么；形象太大時(shí)，人在其中就看不到什么。
7 道是隱秘的；然而只有道，善施與、又能成全。
第四十二章
1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8。
2 萬物負(fù)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9。
3 人之所惡，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為稱。
4 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
5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qiáng)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譯文
1 道先于萬物而自在，這是他的實(shí)在，稱為一。道被言說為道，這是他的名份，稱為 二。道的實(shí)在，能被言說為道的名份，是因?yàn)樗斜硐螅Q為三。三而一的道生養(yǎng)了萬 物。
2 萬物都有背道之陰和向道之陽，兩者相互激蕩以求平和。
3 人們所厭惡的，不就是孤、寡、不善嗎？王公卻用這些字眼兒自稱。
4 所以，有時(shí)求益反而受損，有時(shí)求損反而獲益。
5 先人教我的，我也用來教你們：自恃其強(qiáng)、偏行己路的人絕沒有好下場。這句話，就作為 教訓(xùn)的開始。
第四十三章
1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jiān)。無有入無間。
2 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
3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譯文
1 天下最柔弱的，駕御、馳騁于天下最堅(jiān)強(qiáng)的。沒有實(shí)體的，進(jìn)入沒有空隙的。
2 我由此便知道無為的益處。
3 這種無言的教化，無為的益處，天下很少有人能得著??！
第四十四章
1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
2 甚愛必大費(fèi)；多藏必厚亡。
3 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譯文
1 名聲與生命，哪一樣與你更密切呢？生命與財(cái)富，哪一樣對(duì)你更重要呢？得著世 界與喪失生命，哪一樣是病態(tài)呢？
2 貪得無厭的人必有大損害，囤積財(cái)富的人必有大失喪。
3 所以，知道滿足，便不受困辱；知道停止，才能免除危險(xiǎn)，可以得享長久的生命。
第四十五章
1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
2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
3 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譯文
1 那完善至極的，看起來卻好像欠缺的樣子，然而永不敗壞。那豐盈四溢的，看起來 卻好像虛無的樣子，然而用之無窮。
2 最正直的好像彎曲，最聰明的好像愚拙，最善辯的好象口訥。
3 安靜勝于躁動(dòng)，一如寒冷抵御炎熱。唯有清靜，是天下的正道。
第四十六章
1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
2 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譯文
1 天下有道的時(shí)候，最好的戰(zhàn)馬卻用來種地。天下無道的時(shí)候，懷駒的母馬也要上戰(zhàn) 場。
2 最大的禍害就是不知足，最大的罪過就是貪婪。所以，以知足為滿足的人，其滿足是永恒 的。
第四十七章
1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yuǎn)，其知彌少。
2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
譯文
1 不出屋門便可知天下，不望窗外便可見天道。出去的越遠(yuǎn)，知道的越少。
2 所以圣人不必經(jīng)歷便知道，不必看見就明白，不靠努力而成就。
第四十八章
1 為學(xué)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
2 無為而無不為。
3 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譯文
1 追求知識(shí)會(huì)越來越膨脹自負(fù)，追求真道會(huì)越來越謙卑虛己。一直謙卑虛己下去，就 可以達(dá)到無為的境界了。
2 在無為的境界里，便可以無所不為了。
3 得天下常常是靠無事，倘若極盡其能事，便不能得天下了。
第四十九章
1 圣人無常心10，以百姓心為心。
2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3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4 圣人在天下，歙歙焉11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譯文
1 圣人沒有一己之心，而是一心為了百姓的心。
2 良善的人，以良善待他；不良善的人，也以良善待他，從而結(jié)出良善的果子。
3 信實(shí)的人，以信實(shí)待他；不信實(shí)的人，也以信實(shí)待他，從而結(jié)出信實(shí)的果子。
4 圣人在天下，以其氣息使人心渾然純樸。百姓們?nèi)褙炞ⅲ暷?，圣人則把他們當(dāng)嬰 孩看待。
第五十章
1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dòng)之于死地，亦十有 三12。
2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3 蓋聞善攝生者，路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用其爪，兵無所容 其刃。
4 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譯文
1 人一生出來，就進(jìn)入了死亡。人以四肢九竅活著，人以四肢九竅死去，人以這四 肢九竅，將自己的生命送到死地。
2 為什么會(huì)這樣？因?yàn)槭廊颂澙方裆南順妨恕?br>3 聽說善于得到并持守真生命的人，行路不會(huì)遇到老虎，打仗不會(huì)受到傷害。在他面前，兇 牛不知怎么投射它的角，猛虎不知怎么撲張它的爪，敵兵不知怎么揮舞他的刀。
4 為什么會(huì)這樣？因?yàn)樗衙撾x了死亡的境地?。?/font>
第五十一章
1 道生之，德13蓄之，物形之，勢成之。
2 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
3 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4 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yǎng)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 是謂玄德。
譯文
1 萬物都是由道所生，又有恩德去蓄養(yǎng)，化育為物形，得勢而成長。
2 所以萬物沒有不敬畏大道、不珍惜恩德的。
3 大道的可敬和恩德的可貴，在于他不是情動(dòng)一時(shí)、令出一時(shí)，乃是自然而然、永恒如此。
4 所以說，道生出萬物，又以恩德去蓄養(yǎng)，使它們成長發(fā)育，給它們平安穩(wěn)定，對(duì)它們撫愛 保護(hù)。然而他這樣創(chuàng)造養(yǎng)育卻不強(qiáng)行占有，他這樣無所不為卻不自恃己功，他是萬物之主 卻不任意宰制，這可真是深不可測的恩德??！
第五十二章
1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
2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3 既知其子，復(fù)守其母，沒身不殆。
4 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jì)其事，終身不救。
5 見小曰明，守柔曰強(qiáng)。
6 用其光，復(fù)歸其明，無遺身殃，是為襲常。
譯文
1 世界有一個(gè)開始，那開始的，就是世界的母親。
2 既曉得有一位母親，就知道我們是兒子。
3 既知道我們是兒子，就應(yīng)當(dāng)回歸守候母親。若能這樣，縱然身體消失，依舊安然無恙。
4 塞住通達(dá)的感官，關(guān)閉認(rèn)識(shí)的門戶，你就終身不會(huì)有勞苦愁煩。敞開你的通達(dá)感官，極盡 你的聰明能事，你便終生不能得救了。
5 能見著精微才叫明亮，能持守柔順才叫強(qiáng)壯。
6 藉著大道灑下的光亮，復(fù)歸其光明之中，就不會(huì)留下身后的禍殃了。這就是承襲永恒、得 著永生的意思。
第五十三章
1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
2 大道甚夷，而人好徑。
3 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采，帶利劍，厭飲食，財(cái)貨有余，是為盜夸。非道也哉！
譯文
1 這使我對(duì)大道確信不疑，行于其中，唯恐偏失。
2 大道非常平安，世人卻偏行險(xiǎn)路。
3 朝廷已很污穢，田園已很荒蕪，糧倉已很空虛，卻穿著華美的服飾，佩戴鋒利的刀劍，吃 膩佳肴美味，囤積金銀財(cái)寶，這不就是強(qiáng)盜頭子嗎？這個(gè)背離大道的世代?。?/font>
第五十四章
1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
2 子孫以祭祀不輟。
3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鄉(xiāng)，其德乃長。修之于邦，其德乃 豐。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4 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xiāng)觀鄉(xiāng)，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 此。
譯文
1 完善的建造者，其建造的不能拔除。完善的保守者，其保守的不會(huì)失落。
2 應(yīng)當(dāng)祭祀敬拜這完善者，子子孫孫永不停息。
3 一個(gè)人若這樣，他身上的恩德必真實(shí)無偽。一家若這樣，這一家的恩德必充實(shí)有余。一鄉(xiāng) 若這樣，這一鄉(xiāng)的恩德必深遠(yuǎn)流長。一國若這樣，這一國的恩德必豐滿興隆。若以此教化 天下，其恩德必普行于天下。
4 所以，將上面的道理用于一身，則知一身；用于一家，則知一家；用于一鄉(xiāng)，則知一鄉(xiāng)； 用于一國，則知一國；用于天下，則知天下。我從何知曉天下之事呢？就是從這里。
第五十五章
1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2 毒蟲不螫，猛獸不據(jù)，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終 日號(hào)而不嗄，和之至也。
3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4 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qiáng)。
5 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
譯文
1 道德豐厚的人，就像赤裸的嬰兒一樣。
2 毒蟲不蟄他，猛獸不咬他，兇鳥不傷他。他的筋骨柔弱，卻抓得牢握得緊。他不懂男女交 合之事，生殖器卻常硬朗，這是精氣純?nèi)木壒拾?！他終日哭叫而不啞，這是天然合和的 緣故啊！
3 認(rèn)識(shí)天然合和就叫做認(rèn)識(shí)永恒，認(rèn)識(shí)永恒就叫做認(rèn)識(shí)光明。
4 使生命更豐盛就叫做福祥，心靈掌管血?dú)饩徒凶鰪?qiáng)壯。
5 相反，物質(zhì)的東西一壯大就會(huì)老朽，不合乎永恒之道。不合乎永恒之道的，是早已注定要 死亡了。
第五十六章
1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2 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3 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 天下貴。
譯文
1 知“道”者不好說，好說者不知“道”。
2 塞住通達(dá)的感官，關(guān)閉受惑的門戶，放棄自以為是的銳氣，擺脫紛紜萬象的迷惑，和于你 生命的光中，認(rèn)同你塵土的本相，這就是深?yuàn)W玄妙的同一境界了。
3 不能進(jìn)入這個(gè)境界，才產(chǎn)生親近和疏遠(yuǎn)，才會(huì)有利益和損害，才分出高貴和低賤。所以， 唯有這個(gè)境界才是真正可貴的。
第五十七章
1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2 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 有。
3 故圣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譯文
1 以恒常的法度治理國家，以出奇的策略用兵打仗，以無為之道得天下。我何以知道 這一層道理呢？你們看：
2 天下越多禁令，人民越是貧窮。人們的利器越多，國家越是混亂。人的技巧發(fā)達(dá)了，千奇 百怪的事就出現(xiàn)了。法令越是彰明，罪犯就越多。
3 所以圣人說，我無為，民心自然歸化。我好靜，民心自然框正。我無事，我民自然富有。 我無欲，我民自然純樸。
第五十八章
1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2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
3 正復(fù)為奇，善復(fù)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4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譯文
1 一國的政治渾然無覺，其人民便純樸敦厚。一國的政治明察秋毫，其人民便尖刻澆 薄。
2 禍患啊，帶來福份；福份啊，隱含著禍患。誰能知曉其中的奧秘呢？
3 本來正常的，又變得荒誕。以為良善的，又成為邪惡。這種現(xiàn)象令人迷惑不解，已經(jīng)很深 很久了。
4 所以，圣人行為方正，卻不以此審判別人；心思銳利，卻不因此傷害別人；品性絹直而不 放肆；明亮如光卻不炫耀。
第五十九章
1 治人事天，莫若嗇。
2 夫?yàn)閱荩侵^早服。
3 早服，謂之重積德。
4 重積德，則無不克。
5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6 莫知其極，可以有國。
7 有國之母，可以長久。
8 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
譯文
1 治理人事，侍奉上天，最重要的是惜愛。
2 唯有惜愛，是警醒預(yù)備。
3 警醒預(yù)備，即所謂厚積恩德。
4 厚積恩德，則無往而不克。
5 無往而不克，則力量無限。
6 力量無限，就可以治理國家了。
7 國家若有母親，就可以長久。
8 （母親）就是那根深蒂固、永生盼望之道。
第六十章
1 治大國，若烹小鮮。
2 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3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
4 非其神不傷人，圣人亦不傷人。
5 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譯文
1 治理大國，要像煎小魚一樣。
2 以道來統(tǒng)轄天下時(shí)，鬼怪不作祟于人。
3 不僅鬼怪不作祟于人，神只也不傷害人。
4 不僅神只不傷害人，圣人也不傷害人。
5 這樣，兩相和好，互不傷害，德就交匯融合于道，歸入其源頭了。
第六十一章
1 大國者若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
2 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
3 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 過欲兼蓄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為下。
譯文
1 大國如果謙卑處下，慈柔如母，就能成為天下匯歸之處。
2 母性常常勝于雄性，就在于她能安安靜靜，處身卑下。
3 所以大國若對(duì)小國謙卑處下，便能得著小國的信賴。小國若對(duì)大國謙卑處下，便能得著大 國的信任。所以，或者因謙卑處下而得著，或者因謙卑處下被得著。大國不過想兼蓄小國 ，小國不過想見容于大國。若要讓兩者都得著自己所謀求的，大國謙卑處下是最要緊的。
第六十二章
1 道者，萬物之奧14>。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15。
2 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
3 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jìn)此道。
4 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有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
譯文
1 道是萬物的主宰，善人的寶貝，罪人的中保。
2 美好的言詞固然可以博取尊榮，美好的行為固然使人得到敬重，然而人的不善怎能被剔除 棄絕呢？
3 所以，就是立為天子，封為三公（太師、太傅、太保），財(cái)寶無數(shù)，榮華加身，還不如坐 進(jìn)這大道里呢！
4 古時(shí)候?yàn)槭裁粗匾暤滥?？不就是因?yàn)樵谒锩?，尋求就能得著，有罪能得赦免嗎？所以?是天下最尊貴的?。?/font>
第六十三章
1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
2 大小多少，抱怨以德。
3 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xì)。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xì)。
4 是以圣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5 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
6 是以圣人猶難之，故終無難矣。
譯文
1 把清靜無為當(dāng)成作為，以平安無事作為事情，用恬淡無味當(dāng)作味道。
2 以小為大，以少為多，以德報(bào)怨。
3 在容易之時(shí)謀求難事，在細(xì)微之處成就大事。天下的難事，必從容易時(shí)做起；天下的大 事，必從細(xì)微處著手。
4 所以，圣人自始至終不自以為大，而能成就其偉大的事業(yè)。
5 輕易的許諾，必不大可信；看起來容易的，到頭來必難。
6 所以，圣人猶有艱難之心，但終無難成之事。
第六十四章
1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泮，其微易散。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 亂。
2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tái)，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3 為者敗之，執(zhí)者失之。是以圣人無為故無敗，無執(zhí)故無失。
4 民之從事，常于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5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xué)不學(xué)，復(fù)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譯文
1 安然平穩(wěn)，便容易持守；未見兆端，可從容圖謀。脆弱不支的，容易瓦解；細(xì)微 不顯時(shí)，容易消散。要趁事情未發(fā)生時(shí)努力，要趁世道未混亂時(shí)治理。
2 合抱的粗木，是從細(xì)如針毫?xí)r長起來的；九層的高臺(tái)，是一筐土一筐土筑起來的；千里的 行程，是一步又一步邁出來的。
3 人為努力的，必然失?。蝗藶槌质氐?，必然喪失。所以，圣人不是靠自己的作為，就不失 敗；不是自己努力去持守，就不喪失。
4 世人行事，往往是幾近成功的時(shí)候又失敗了。到最后一刻還像剛開始時(shí)一樣謹(jǐn)慎，就不會(huì) 有失敗的事了。
5 所以，圣人要世人所遺棄不要的，而不看重世人所珍惜看重的；圣人學(xué)世人以為愚拙而不 學(xué)的，將眾人從過犯中領(lǐng)回來。圣人這樣做，是順應(yīng)萬物的自在本相，而不是一己的作為 。
第六十五章
1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2 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3 知此兩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謂玄德。
4 玄德深矣，遠(yuǎn)矣，與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順。
譯文
1 古時(shí)善于行道的人，不是使世人越來越聰明，而是使世人越來越愚樸。
2 世人所以難管理，就因?yàn)槿说闹腔墼幵p多端。所以若以人的智慧治理國家，必然禍國殃 民；若不以人的智慧治理國家，則是國家的福氣。
3 要知道，這兩條是不變的法則。能永遠(yuǎn)記住這個(gè)法則，就叫至高無上的恩德。
4 這至高無上的恩德啊！多么奧妙，多么深遠(yuǎn)，與一般事理多么不協(xié)調(diào)，甚至大相徑庭，然 而，唯此才是通向大順的??！
第六十六章
1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
2 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
3 是以圣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
4 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譯文
1 大江大海能匯聚容納百川流水，是因?yàn)樗幍拖?，便為百川之王?br>2 若有人想在萬民之上，先得自謙為下；要為萬民之先，先得自卑為后。
3 圣人正是這樣，他在上，人民沒有重?fù)?dān)；他在前，人民不會(huì)受害。所以普天下都熱心擁戴 而不厭倦。
4 他不爭不競，謙卑虛己，所以天下沒有人能和他相爭。
第六十七章
1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xì)也夫。
2 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3 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4 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后且先，死矣。
5 夫慈，以戰(zhàn)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wèi)之。
譯文
1 世人都說我的道太大，簡直難以想像為何物。正因?yàn)樗螅挪痪唧w像什么。若具 體像什么，他早就藐小了。
2 我有三件寶貝，持守不渝。一是慈愛，二是儉樸，三是不敢在這世上爭強(qiáng)好勝，為人之 先。
3 慈愛才能勇敢，儉樸才能擴(kuò)增，不與人爭強(qiáng)好勝，才能為人師長。
4 當(dāng)今之人，失了慈愛只剩下勇敢，失了儉樸只追求擴(kuò)增，失了謙卑只顧去搶先，離死亡不 遠(yuǎn)了！
5 慈愛，用它來征戰(zhàn)就勝利，用它來退守必堅(jiān)固。上天要拯救的，必以慈愛來護(hù)衛(wèi)保守。
第六十八章
1 善為士者不武，善戰(zhàn)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
2 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譯文
1 真正的勇士不會(huì)殺氣騰騰，善于打仗的人不用氣勢洶洶，神機(jī)妙算者不必與敵交 鋒，善于用人者甘居于人之下。
2 這就叫不爭不競之美德，這就是得人用人之能力，這就算相配相合于天道。上古之時(shí)便如 此??！
第六十九章
1 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jìn)寸而退尺?！故侵^行無行，攘 無臂，執(zhí)無兵，扔無敵。
2 禍莫大于輕敵，輕敵幾喪吾寶。
3 故抗兵相若，哀者勝矣。
譯文
1 用兵者有言：“我不敢主動(dòng)地舉兵伐人，而只是被動(dòng)地起兵自衛(wèi)；我不敢冒犯人 家一寸，而寧肯自己退避一尺。”這樣，就不用列隊(duì)，不必赤臂，不需武器，因?yàn)樘煜聸] 有敵人了。
2 最大的禍害是輕敵，輕敵幾乎能斷送我的寶貝。
3 所以若兩軍對(duì)峙，旗鼓相當(dāng)，那悲傷哀慟的一方必勝無疑。
第七十章
1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2 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有知，是以不我知。
3 知我者希，則我者貴。
4 是以圣人被褐而懷玉。
譯文
1 我的話很容易明白，很容易實(shí)行。天下的人卻不能明白，不能實(shí)行。
2 （我的）話有根源，（我的）事有主人。你們自以為有知識(shí)，所以不認(rèn)識(shí)我（的話和我的 事）。
3 明白我的人越是稀少，表明我所有的越是珍貴。
4 所以圣人外表是粗麻衣，內(nèi)里有真寶貝。
第七十一章
1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2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3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譯文
1 知道自己無知，最好。無知卻自以為知道，有病。
2 只有把病當(dāng)成病來看，才會(huì)不病。
3 圣人不病，就是因?yàn)樗肋@是病，所以不病。
第七十二章
1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
2 無狎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唯不厭，是以不厭。
3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譯文
1 當(dāng)人民不再敬畏任何人的權(quán)威時(shí)，真正的大權(quán)威就來到了。
2 不要妨害人們的安居，不要攪擾人們的生活。只要不令人們生厭，人們就不會(huì)厭惡權(quán)威。
3 所以，圣人深知自己，卻不自我炫耀；他珍愛自己，卻不自我尊貴。
第七十三章
1 勇于敢則殺，勇于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
2 天之所惡，孰知其故？
3 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yīng)，不召而自來， 然而善謀。
4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失。
譯文
1 有勇氣自恃果敢，冒然行事的，必死。有勇氣自認(rèn)怯懦，不敢妄為的，得活。這兩 種勇氣，一個(gè)有利，一個(gè)有害。
2 上天所厭惡的，誰曉得個(gè)中原委呢？
3 上天的道，總是在不爭不競中得勝有余，在無言無語中應(yīng)答自如，在不期然時(shí)而至，在悠 悠然中成全。
4 上天的道，如同浩瀚飄渺的大網(wǎng)，稀疏得似乎看不見，卻沒有什么可以漏網(wǎng)逃脫。
第七十四章
1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2 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zhí)而殺之，孰敢？
3 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斬。夫代大匠斬者，希有不傷其手矣。
譯文
1 人民若不怕死，以死來恫嚇?biāo)麄冇钟惺裁从媚兀?br>2 如果先使人民懼怕死亡，有為非作歹的人再處死，這樣誰還敢為非作歹呢？
3 冥冥永恒中，已有一位主宰生殺予奪的。企圖取而代之去主宰生殺予奪的人，就好象外行 人代替木匠砍削木頭。代替木匠砍削木頭的人，少有不傷著自己手的。
第七十五章
1 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
2 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
3 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
4 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于貴生。
譯文
1 人民吃不飽，是因?yàn)榻y(tǒng)治者吃稅太多，所以吃不飽。
2 人民不好管，是因?yàn)榻y(tǒng)治者人為造事，所以不好管。
3 人民不在乎死，是以為他們追求今生太過份，以致不在乎死。
4 所以，唯有不執(zhí)著于今生享樂的，比那些過份看重今生的人更高明。
第七十六章
1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jiān)強(qiáng)。
2 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3 故堅(jiān)強(qiáng)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4 是以兵強(qiáng)則滅，木強(qiáng)則折。
5 強(qiáng)大處下，柔弱處上。
譯文
1 人活著的時(shí)候，身體是柔弱的，一死就僵硬了。
2 草木活著得時(shí)候，枝葉是柔脆的，一死就枯槁了。
3 所以堅(jiān)強(qiáng)的，屬于死亡；柔弱的，屬于生命。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4 軍隊(duì)一強(qiáng)大就要被消滅了，樹木一強(qiáng)盛就要被砍伐了。
5 強(qiáng)大的處于下勢，柔弱的處于上勢。
第七十七章
1 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bǔ) 之。
2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bǔ)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
3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4 是以圣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譯文
1 上天的道，不就像張弓射箭一樣嗎？高了向下壓，低了向上舉，拉過了松一松， 不足時(shí)拉一拉。
2 上天的道，是減少有余的，補(bǔ)給不足的。人間的道卻不這樣，是損害不足的，加給有余 的。
3 誰能自己有余而用來奉獻(xiàn)給天下呢？唯獨(dú)有道的人。
4 所以，圣人做事不仗恃自己的能力，事成了也不視為自己的功勞，不讓人稱贊自己有才 能。
第七十八章
1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jiān)強(qiáng)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2 弱之勝強(qiáng)，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3 是以圣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16。
4 正言若反。
譯文
1 天下萬物中，沒有什么比水更柔弱了。然而對(duì)付堅(jiān)強(qiáng)的東西，沒有什么能勝過水 了。這是因?yàn)樗崛醯脹]有什么能改變它。
2 這個(gè)柔弱勝剛強(qiáng)的道理，天下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卻沒有能實(shí)行的。
3 所以圣人說：那為國受辱的，就是社稷之主；那為國受難的，就是天下之王。
4 這些正面肯定的話，聽起來好像反話一樣，不容易理解。
第七十九章
1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為善？
2 是以圣人執(zhí)左契，而不責(zé)于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17。
3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譯文
1 用調(diào)和的辦法化解怨恨，怨恨并不能消失貽盡，這豈算得上良善呢？
2 所以，圣人掌握著欠債的存根，卻不索取償還。有德之人明潦欠債而已，并不追討；無德 之人卻是苛取搜刮，珠鎦必較。
3 上天之道，公義無私，永遠(yuǎn)與良善的人同在。
第八十章
1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yuǎn)徙。雖有舟輿，無所乘 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2 使民復(fù)結(jié)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 老死不相往來。
譯文
1 國家小，人口少。即使有十倍百倍于人力的器具也不使用。人們畏懼死亡而不遠(yuǎn) 行遷徙。雖有車船，卻沒有地方使用；雖有軍隊(duì)，也沒有地方部署。
2 讓人們再用結(jié)繩記事的辦法，以其飲食為甘甜，以其服飾為美好，以其居處為安逸，以其 習(xí)俗為快樂。鄰國的人們相互可以看見，雞鳴狗叫聲相互可以聽到，但人民直到老死也不 相互往來。
第八十一章
1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2 善者不辯，辯者不善。
3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4 圣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
5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為而不爭。
譯文
1 可信的不華美，華美的不可信。
2 良善的不巧辯，巧辯的不良善。
3 真懂的不廣博，廣博的不真懂。
4 圣人不為自己積攢什么：既然一切都是為了世人，自己就愈發(fā)擁有了；既然一切都已給了 世人，自己就愈發(fā)豐富了。
5 上天的道，有利于天下，而不加害于天下。圣人的道，是為了世人，而不與世人相爭。
注釋
本譯文的參考，除流行古本王弼、河上公外，又馮達(dá)甫、揚(yáng)家駱、劉思、任繼愈、陳鼓應(yīng)等，后者均瑰集了諸家成說。神光之下，廣覽博采，不拘一格，以求融通老子微言大義。不及之處，破讀而就，以道貫之。凡此，見注。
通常譯為“可以說出來的道，就不是永恒不變的道”，強(qiáng)調(diào)道是不可言說的。但這樣的翻譯，等于一開始就剝奪了老子言說真道的可能性和可靠性。其實(shí)“常”字在《老子》中多為“通常”之意。另一方面，“道”字，到老子之時(shí)，已經(jīng)用得很泛：有“道路”之意，如《易經(jīng)》“履道坦坦，幽人貞吉”；有“王道”之意，如《尚書》“無有作好，遵王之道” ；有“方法”之意，如《尚書》“我道惟寧王德延”；又有“言說”之意，如《詩經(jīng)》“中 之言，不可道也”?！渡袝颉罚ㄏ鄠鳛榭鬃铀鳎┱f：“伏犧、神農(nóng)、黃帝之書，謂之三墳，言大道也。少昊、顓乙、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言常道也”。這里用了“常道”一詞，指一般的道理。又有馮友蘭先生考證說，古時(shí)所謂道，均為人道，到了老子才賦與道形而上學(xué)的意義?？梢?，老子要宣示上天大道，必須一開始就澄清概念，強(qiáng)調(diào)他下面要講的道，絕非人們一般常指的道，不是一般的道理，即非“常道”，而是……是什么呢？就要聽老子娓娓道來了。詳見本書引言之四“大道之言”。
很多人用“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一句，證明老子用“道”來否定上帝，破了古代的宗教迷信。這種解釋不確切。這句話里的“帝”，顯然并不是今日所言上帝。有人說老子原文的“象帝”就是上帝，這是不對(duì)的。“象”就是象，是“形象”的意思，不是“上” 的借用。因?yàn)槔献映?#8220;上”字用于“上天、上德、上士”等等，顯然老子并非不懂“上” 字的用法，也并非不能使用“上帝”一詞。老子不用“上帝”一詞，顯然是因?yàn)檫@個(gè)“帝” 不是至高無上的，不配使用“上”字作定語。因?yàn)槲ㄓ欣献拥?#8220;道”，才與今日所言“上帝 ”之無限、永恒、自在的內(nèi)涵相一致。詳見本書第一章第二節(jié)之五“《老子》中的神與帝” 。
釋德清注：“致詰，猶言思議”。又馬王堆甲乙本「致詰」作「致計(jì)」，均有深究之義。
此處之“常”，絕非今日唯物論者所謂“規(guī)律”。王弼注為“性命之常”，河上公注為 “使不死”，均是永恒、永生之意。
“式”，即「丁」，古代太史占天文的工具，在兩塊木板上刻者列干支，可以轉(zhuǎn)動(dòng)。此處用來喻圣人成為人們認(rèn)識(shí)上天大道的工具。又見二十八章。
反，有相反、返歸二意。二意相通：反于世界，返歸于道。詳見第三部一章一則“反”。
后人的解釋要么依據(jù)唯物辯證法，要么依據(jù)陰陽學(xué)說，均非老子本意，在《老子》其他任何一章中也找不到任何一節(jié)來證明。莊子對(duì)此早有精妙的解釋，在老子通篇中都可以找到佐證。莊子說：“既然是｀一＇了，還有什么好說的呢？然而，既然稱之為｀一＇了，豈不是已經(jīng)說出口了嗎？這個(gè)｀一＇，與我們對(duì)它的言說，就是｀二＇了。｀二＇，再加上｀一＇原本的存在，就是｀三＇。所以從無到有，到｀三＇為止（《大宗師》）”。莊子所說的三個(gè)“一”，很繞口，其實(shí)就是“道的表像、道的名份、道的實(shí)在”這三者。此處譯文即根據(jù)莊子，以道解道。王弼亦明顯參考了莊子。道的名、實(shí)、像及其三者的關(guān)系，在《老子》一、四、六、九、十四、二十一 、二十五、三十二、四十一和四十二章等，都有論及。詳見第一部二章一節(jié)之三“辨析一二三”，五章三節(jié)之二“名實(shí)像、三合一”、之三“老子談名實(shí)像”。
道是「其上不 、其下不昧」的純粹光明，是「一」。萬物卻有向光與背光的兩面，故曰「抱陽而負(fù)陰」。向道與背道這兩面相互激蕩，靠「氣」（靈？）而平和。
「無常心」，有本作「常無心」、「無心」，即無私心。馬王堆本「?！篂椤负恪梗笩o恒心」亦即不固執(zhí)一己之心。
「歙」，音「吸」，納氣入內(nèi)?！胳ㄑ伞?，有靈氣運(yùn)行、并非人意之狀。
從韓非子注。不論生死，人皆有四肢九竅；送生致死，亦以此四肢九竅。聯(lián)系上句「出生入死」的總概括，以及后面的「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的總結(jié)論，此意順達(dá)。有人將「十有三」譯為「十分之三」，不和此章深意。
「德」，有品德、恩德、得著、感德、屬性等意。用于大道者，當(dāng)是恩德。
“奧”字，河上公注為“藏”，王弼注為“庇蔭”，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甲、乙本均作“注”，讀作“主”。其實(shí)，道作為萬物之“主”，已將“保藏、庇蔭”萬物的意思涵括進(jìn)去了。
“保”字,任繼愈和陳鼓應(yīng)的譯文，均依河上公“道者，不善人之所寶倚也”，說“道也是惡人所要處處保持的”。這話顯然不妥，因?yàn)閻喝思床坏乐耍@是盡人皆知、亦老子明明判了的（18，19，53等），惡人怎能處處保持道呢？王弼注為“保以全也”，馮達(dá)甫據(jù)此譯為“道為不善人所賴以保全”，即“不善人雖未嘗重道，但能保持道亦可全其身”。這種解釋恐怕連解釋者本人也會(huì)感到牽強(qiáng)附會(huì)的。“善人之寶”與“不善人之所保”兩句相對(duì)應(yīng)，“之所保”顯然是被動(dòng)式語態(tài)，意即不善之人被“道”所擔(dān)保，即為中保；“善人之寶 ”是主動(dòng)態(tài)，意即善人視“道”為至寶，用來救人。兩句聯(lián)起來，意思很明白：“道”是善人所用之“寶”，用來“保”不善之人。這可以聯(lián)系前面老子所說“圣人常善救人，無人被棄之不顧；他是不善人之師，不善人是其資材”（27：3-6）的話來看，所謂“保”不善之人，就是使他們坐進(jìn)大道里，使其不善得以遺棄，使其罪得以赦免，這正是老子接下來所強(qiáng)調(diào)的（62：2－4）。詳見本書第二部第二章第二節(jié)。
國之污垢，即罪惡；擔(dān)其罪，即受辱。不祥，即兇殃；承其兇，即受難。
古時(shí)借債，刻在一塊板上，劈開，債主存左邊，債人存右邊；此為「司契」?！杆緩亍箘t是貴族按成征收稅租，一種剝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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